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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樂顏 -【大宅門之一】長媳 [打印本頁]

作者: ruby_0407    時間: 2011-6-21 07:29 PM     標題: 樂顏 -【大宅門之一】長媳

本帖最後由 ruby_0407 於 2011-6-21 07:42 PM 編輯

【小說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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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既嫁從夫、忠貞守潔、孝順公婆
這是女人都該遵守的三從四德,她也不例外
可恪守婦道換來卻是丈夫的背叛,與一紙和離書……
雖說前夫視她如雜草,還是有人視她如珍寶
她才恢復自由之身,就有人急巴巴跑來提親
對方還是權大勢力,皇朝第一權臣原家大公子
有沒有搞錯?憑他原家這樣的高門大戶
京城裡有多少千金貴女期盼能嫁入他家做嫡長媳
又怎麼會甘心娶她這樣已經「有瑕」的女子呢?
要娶她可以,但她要和他約法三章──
一是她要做正妻,二是他不可娶偏房,不可納妾
三是他若愛上別的女人,她要休夫而不是和離
怎知他少爺只回答了四個字──甘願遵之!
他是哄騙她無知,欺負她被人甩了,以為她有貌無腦吧?
管他是不是騙她,只要有一條做不到,她立刻休了他…

【出版日期】 2010/04/01
【出版社名稱】 禾馬
【書系及編號】珍愛小說J3320
作者: ruby_0407    時間: 2011-6-21 07:31 PM

第一章 
 
  春寒料峭。

  江南的春天雖然要來得早一些,可是今年天氣卻偏偏反常,立春以後居然又下了一場足以淹沒腳踝的大雪,倒了春寒。

  雲青蘿因為前些日子回娘家探望生病的父親,結果遇到這春暖還寒的天氣,自己也受了涼,一向嚴苛的婆婆居然難得體諒,准了她多休息幾日,不用早起去跟前伺候問安。

  所以她今日起得晚了些,鼻子還有些塞,腦後一陣陣地抽疼。

  陪嫁來的兩個大丫鬟枝兒和葉兒伺候著自家小姐穿衣,枝兒取出大紅壓金線繡富貴團花的襖子,「昨兒夜裡又下雪了,聽灶上的劉大嫂子說,有兩間柴房都壓垮了,這外面還不曉得要凍死多少牛羊,傷了多少人口。小姐的病還未痊癒,今兒可一定要穿厚實暖和些。」

  雲青蘿頭昏昏的,因為鼻子不透氣,呼吸全靠嘴巴,再聽枝兒絮絮叨叨,一時覺得連呼吸都困難了。

  葉兒看小姐不舒服,輕輕打了枝兒一下,「小姐正不舒坦呢,你還話多。」

  伺候端水的小丫鬟端來溫熱的水,葉兒親自伺候小姐洗臉漱口。

  葉兒用柔軟的巾子為雲青蘿拭臉時,她才終於從迷糊狀態中清醒過來,有點焦急地問:「昨夜下了大雪?那我的迎春花兒如何了?枝兒,快推窗看看。」

  枝兒掩嘴笑道:「小姐可真病得糊塗了,昨兒下午天就陰沉得厲害,臨睡之前,您可不是吩咐奴婢把花兒搬進房裡了嗎?您瞧那花凳上是什麼?」

  雲青蘿用手拍了拍額頭,「謝天謝地,我可真糊塗了。」

  在窗台下的花凳上,放著一盆迎春花,老根老枝,栽在一個紫紅色長型花盆中,配著一塊不規則的吸水石。

  雲青蘿對這盆景愛不釋手,經常修剪,所以保持著優美的造型,枝疏葉茂,生機盎然。在嫩綠的枝條上,已經有了幾個小花苞,如果不是倒春寒,這花兒應該已經開了。

  雲青蘿喜好花草,這盆景是她新婚後丈夫何向南所贈送,一直被她珍愛著。

  雲青蘿是去年金秋時節成婚的,到如今剛半年,夫婿何向南乃大族何家二子,但因為他是正妻所出的唯一子嗣,身份比庶出的長兄以及下面兩個弟弟都要貴重,而雲青蘿作為嫡媳婦,地位也顯得頗為重要。

  但是,曾經是大貴族的何家現在已然沒落,何家已不夠金貴。

  現在的朝代名為「景」,開國剛剛三代,皇家姓氏為玄,當今的皇帝名玄昱。

  何家是開國重臣,功勳卓著,何家家主曾當過太尉,掌全國兵事,可謂位高權重。何向南的祖父曾經聯合其他大臣廢除太子,支持原本是最小皇子的先帝登基,但立了傀儡皇帝之後他還不甘心,竟欲陰謀奪權。

  先帝自然不願意自家的基業落入別人之手,便與當時擔任輔政大臣的原北顧商議合作,暗中打壓何家,奪其權勢。新皇帝玄昱登基後,何家繼續受打壓不受重視,也就因此敗落蕭條下來。

  雲青蘿的夫婿何向南僅為從六品下階的國子監丞,而他的父親更差,只有一個五等子爵的爵位,連個正式的官職都沒有了。

  國子監乃中央官學,七品以上的官員子弟可以在內就讀,主官為祭酒,主要負責講學的則有博士和講士,而國子監丞只是個負責內部瑣碎事物的打雜小吏。

  心高氣傲的何向南一直為此鬱鬱寡歡。

  雲青蘿和何向南是指腹為婚,從她一出娘胎就注定要嫁何向南為妻。

  對於這個外表風流倜儻,才華橫溢的夫婿,她一向敬重,至於愛不愛,年方十七歲的她,還不是太明白。

  她只知道要以夫為天,愛他、敬他、伺候他,為他生兒育女,掌管家務,白頭偕老,這便是她的一生了。

  也是大多數女子的一生吧?

  未嫁從父,既嫁從夫,就這樣,一切都是注定好的。

  雲青蘿婚後,在外人眼中,夫妻關係還算和諧,兩人從未吵過架,但是事實上呢?

  事實上是,從他們新婚第一夜開始,他們便沒有同床共枕過,何向南雖然會不時到雲青蘿的院子裡來,但每次來都是住在院子裡的小書房裡。

  新婚將近半年,新郎卻從來沒碰過新娘子,這恐怕是任何外人都無法相信的事,畢竟雲青蘿不僅不醜,還曾經被譽為「京城第一美人」呢!

  新郎究竟對她有何不滿意?

  雲青蘿卻沒辦法將這種羞恥的事對別人說,只能暗自忍下。

  洞房花燭夜的次日,喜婆沒有從她的婚床上拿到象徵清白的落紅白布,對她很是懷疑,婆婆也暗中詢問了幾次,她都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從那時候開始,婆婆就擺明了很不喜歡她。

  雲青蘿簡單用過早餐,繼續擺弄她的迎春花。

  外面院子裡的積雪甚厚,下人們還在辛勤打掃,丫鬟枝兒、葉兒也站在門口看熱鬧。

  枝兒愛鬧,握起雪球丟到葉兒身上,兩人笑成一團。

  快到晌午時分,何向南走進院子。

  雲青蘿快步迎到門口,幫他把沾了雪花的裘毛披風取下來,細細彈掉,才交給枝兒掛在暖盆邊烘乾。

  雲青蘿又親自倒了熱茶,端給何向南,輕言細語地問:「今日頗冷,夫君在外可有凍著?」

  何向南卻一反常態,沒有與她溫存體貼。

  他的臉色陰沉,俊臉上滿是陰霾,目光只在雲青蘿的身上盤旋了一會兒,就又移了開去。

  雲青蘿的心也沉一下,小聲問:「夫君,怎麼了?」

  何向南站起來,擺擺手,「我中午去與父親大人一起用餐,你自個兒吃吧!」

  雲青蘿又取了早已在熱籠上烘暖的家常織繡披風為他圍上,送他到小院門口。

  望著何向南的背影,雲青蘿在冷風中呆立許久。

  下午,何家三媳婦,雲青蘿的弟媳林丹妮來串門子。

  林丹妮與雲青蘿同歲,性格外向,喜歡說說笑笑。她容貌只是尋常,只身材窈窕些,所以很是羨慕雲青蘿無雙的美貌,經常來找雲青蘿說話閒聊。

  認真算起來,林丹妮和雲青蘿還算有遠親關係,所以兩人私交甚好,倒是大嫂性子冷清,少與她們往來。

  林丹妮人未進屋,聲已先到──

  「哎呀!嫂子,可不得了了!」

  雲青蘿早習慣了她沒事這樣大驚小怪,待她掀開厚厚的擋風簾子進來,才笑著看了她一眼,問:「又出了什麼大事?」

  林丹妮見她面容恬靜,笑容溫柔,只是兩腮有一些因風寒而引起的暈紅,卻更顯嬌柔可人,她急促的腳步不由得停了一停,遲疑地問:「嫂子還不知道?」

  雲青蘿更狐疑,問:「知道什麼?」

  林丹妮忽然就沉默下來了。然後她跺了跺腳,轉身又走了,只匆匆留下一句話:「嫂子還是快找二哥問清楚,早做打算為好。」

  雲青蘿被弄得糊塗,叫來枝兒問:「今天外面可有什麼大事?」

  「我也不清楚,今日總覺得那些僕人都奇奇怪怪的,看我和葉兒的目光也躲躲閃閃。」

  雲青蘿派細心的葉兒去前院打聽,順便去書房問問何向南是否有空來內宅一趟。

  葉兒很快就回來了,何向南沒有同來,只是葉兒手裡多了一封信。

  葉兒的臉色蒼白,見到她家小姐關切的目光,雙膝一軟,跪倒在雲青蘿面前,淚流滿面地把信交上去。

  「小姐……」

  雲青蘿接過信,直直看著信封上兩個潑墨濃筆的大字:休書。

  丈夫休妻,依照律法,有「七出之條」。

  所謂七出,乃指「不順父母」、「無子」、「淫」、「妒」、「有惡疾」、「口多言」、「竊盜」。

  雲青蘿卻不知道自己所犯何條?

  別的且不說,如果硬論「無子」,在律法上,也是明文規定男子四十無子可允許納妾,何向南剛二十,雲青蘿年方十七,才成親半年,甚至根本沒有圓房,這不是欲加之罪嗎?

  枝兒、葉兒已經哭成一團了。

  雲青蘿卻面容冷靜,將那張以「莫須有」罪名將她休棄的紙張看了又看,忽然對兩名丫鬟笑道:「哭什麼,又不是天塌了。」

  枝兒、葉兒見小姐面色尋常,甚至還笑出聲來,只以為她受了太大刺激反應不過來,不由得更是悲痛。

  雲青蘿卻說:「難怪婆婆這幾日對我這麼客氣,原來是早存著將我打發出去的心思。前些天夫君總是晚歸,他說是官場應酬,丹妮卻說一定有蹊蹺,我還笑她多管閒事,呵……」

  她笑著笑著忽然就落下淚來,身子軟軟地靠在貴妃榻上,任憑豆大的淚珠淒涼滾落。

  枝兒、葉兒此時只能眼睜睜看著她落淚,也不敢多說話勸慰,只怕不小心說錯什麼刺激到她,讓她心神更是受傷。

  雲青蘿默默地落了一會兒淚,用手帕擦去了淚,又吩咐枝兒:「幫我拿條濕巾子擦擦臉,葉兒幫我補補妝。」

  兩個丫鬟各自忙碌,按她的吩咐伺候好。

  雲青蘿換了身外出的正裝,脫了那件新婚時才縫製的大紅團花錦襖,換了件鴨青緞襖,下面是水青八幅裙,外面又罩了件滾著貂毛邊兔毛裡子的連帽披風。

  她對枝兒、葉兒說:「你們跟我去前邊兒見老爺。」

  所謂的老爺,乃是何向南的爹,何家現任的家主,何鴻榮何大老爺。

  何鴻榮與雲青蘿的父親雲漢生乃是世家好友,雲家因與何家的關係而一起衰落,現在雲青蘿的父親乾脆辭了閒官,安心在家當起了地主老爺,不問世事。

  何鴻榮在他的書房見了自家的二兒媳婦。

  剛剛年過不惑的他鬢角已經斑白,因為鬱鬱不得志長期酗酒而眼神渾濁,連鼻頭都有些發紅,已隱隱露出酒糟鼻的跡象。

  他不敢直視雲青蘿,目光閃躲,表情有些訕訕的。

  雲青蘿按照禮儀向他屈膝問安,然後才要枝兒把那封休書交給公公。

  何鴻榮的老臉微紅,咳了幾聲。

  雲青蘿說:「請恕兒媳冒昧,斗膽犯上問一問,兒媳自去年秋嫁入何家,可曾有違反為妻之道的作為?可有犯『七出之條』?」

  何鴻榮道:「沒有是沒有,可……」

  雲青蘿打斷他,又說:「公公親口承認沒有就好,兒媳既然沒有犯『七出之條』,那麼就斷不敢接下這封休書。」

  休書,對於一個女子的傷害之重,非常人所能想像。

  一旦被休,就坐實了這名女子的德行有虧,返回娘家之後,很難再嫁,就算有人願意再次求親,也多半不是什麼好人家。況且就算真的再嫁,也會一輩子被欺負羞辱,成為永遠抹不去的恥辱。

  何鴻榮歎了口氣,「青蘿啊,是我何家對不起你,可是這事實在是事出有因……」

  「公公,事已至此,青蘿已無心再問什麼原因,何家決心將我遣退也無妨,但條件須由我出,休書我是萬不敢接,請將之換成和離書。」

  何鴻榮點頭說:「對,對,這是應該的。向南只聽他人言,貿然寫了休書,實在莽撞。」

  「其次,請將我的嫁妝原封不動地歸還。」

  「這也是理所當然,理所當然。」

  雲青蘿點點頭,再說:「那麼最後,青蘿一旦與夫婿和離,就表示雲氏與何氏斷絕關係,以後將再無任何瓜葛。」

  何鴻榮終於臉色大變,怒說:「胡鬧!兩家世代通好,豈能因小兒女之事而斷絕?你且回去吧!這等大事非你一女流之輩所能干涉。」

  雲青蘿也不爭辯,只是再次施禮後告退。

  當晚,何向南沒有回房就寢,只是讓人送來一封簽字蓋印了的和離書。

  雲青蘿將和離書收好,吩咐枝兒、葉兒開始打點嫁妝。

  枝兒已經雙眼哭紅,一面流著淚一面收拾。

  雲青蘿將仍然嶄新的嫁衣和所有大紅的正妻服裝打成兩個大包袱,對葉兒說:「你明日一早將這些悄悄送給灶上的劉大嫂子,這半年多蒙她照顧,我才沒有餓著,沒有吃殘羹冷食。她家的大閨女也快要出嫁了,你且問她要不要這些衣服?如果她覺得不吉利不要,你就將這些衣服都填到灶裡一把火燒了。」

  葉兒的淚流得並不比枝兒少,只是她細心又克制,明白小姐不願再見這些徒惹傷心的衣物,便點頭應了:「小姐放心,奴婢會辦好的。」

  雲青蘿房裡的傢俱,大到床、桌、椅、案幾,小到瓶瓶罐罐、擺設裝飾,都是雲家陪嫁的,現在只能通知雲家派人來抬回去了。

  次日一大早,林丹妮就趕到了雲青蘿的小院裡。

  林丹妮一臉的難過哀傷,她難得安靜,過了一會兒才問:「這事也實在沒辦法,不能全怪二哥,誰讓他被當今長公主看中了呢?」

  「長公主?」雲青蘿抬了抬眉。

  「啊,青蘿姊姊,難道你還不知道?」林丹妮又大驚小怪起來,「我還以為你應該早就知道點風聲了呢!我前些日子不是提醒你了嗎?二哥最近早出晚歸的,不都是在陪著長公主嗎?其實,聽下人們說,二哥追求長公主很久了。以前他曾被長公主拒絕求親,才因此和姊姊成親的。誰知道成親後,長公主反而對他又熱絡起來,終於鬧到今天這個地步。」

  雲青蘿怔忡半晌,忽然一笑,「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原來如此……

  原來何向南的心中只有那天之驕女,為了那長公主,連正式婚娶的妻子碰都不碰一下,如此才打動了長公主的芳心吧?

  林丹妮啞然,良久才歎了口氣。

  「是啊,誰讓人家生得好,生在帝王家呢?人家要和你搶丈夫,你也只能拱手讓人。」

  雲青蘿淡淡一笑。

  她只為此事哭了一回,之後就一直如在夢中,全沒有真實的感覺,也因此並不覺得多麼難過。

  或許她天性涼薄?或許她天性開朗?

  反正,她是不會如那些人期待的那樣,一哭二鬧三上吊,要死要活地鬧得難看。

  林丹妮再次歎息,「我原本是多麼羨慕你和二哥,你們夫妻倆總是相敬如賓,二哥又潔身自愛,從不招惹外面的花花草草,哪裡像我家那口子,屋裡屋外的,葷的腥的,什麼都沾,每每想起我都心窩子疼,唉……以前我難過了還能找姊姊說說話,這日後你走了,我可怎麼熬得下去啊?」說著說著,林丹妮開始低頭抹淚。

  雲青蘿對此也無奈,社會對女子多有不公,男人可以一妻多妾,女人卻要從一而終,甚至連再嫁都要飽受非議。

  「妹妹快些要個孩兒吧,日後依靠孩子,莫把男人當指望。」

  林丹妮點點頭,「也是,我算看明白了。天下的男人一般黑,沒一個好心腸。」

  當天午後,雲青蘿收拾完隨身行李,最後目光落在一直鍾愛的迎春花盆景上,然後在枝兒的驚呼和葉兒的難過中,她親手將盆景的底盆打碎,把迎春花種到院子裡的花圃裡。

  她笑笑對兩個丫頭說:「花草還是栽種在土地裡活得長久,花盆那小小的地方,怎能讓它輕鬆自在呢?」

  然後,雲青蘿主僕三人輕車簡從地回了娘家。

  何向南從頭到尾都沒有再露面。

  雲青蘿有點失落,心下又對自己的隱約期盼不以為然,這樣也好,斷得乾淨,彼此再無關係,從今以後,你走你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

  自古道:「男人愛後婦,女子重前夫。」

  雲青蘿在心底狠狠嘲笑兩聲,憑什麼?憑什麼讓她重前夫?這樣的前夫又讓她拿什麼來「重」?

  他既然斷得徹底,她自然也從此把他從她的生命中完全抹去。

  今日天氣晴朗,日頭當空,路上的積雪開始融化,路變得格外泥濘難走。

  雲家原本在京城也有宅院,但是自從雲家老爺辭官歸隱,便賣了京中的豪宅,搬到京城東郊的別院。這一路不算近,從京城何宅出了東陽門,路過青溪橋,穿過東府城,才能到達雲家別院所在的東冶亭附近。

  從出了東陽門,枝兒便猶如擺脫了束縛,開始憤怒地抱怨何家忘恩負義,當年雲家如果不是為了保住何家的滿門性命,又怎麼會被無辜牽累,又怎會衰落下來?

  「姑爺,不不,是那何二公子居然連最後一面也不見,連相送一下都不送,實在是太無情,太沒擔當,就會藏起來當縮頭烏龜,呸!」

  雲青蘿淡淡瞥了她一眼。

  葉兒推了推枝兒,斥道:「休要胡說!哪有下人說主人渾話的?」

  枝兒哼了一聲,又說:「他哪裡有主人的樣子?小姐自嫁入何家,在他身上貼補了多少?他在外交際應酬,花費那麼大,何家困窘拿不出那許多錢,還不是小姐自掏腰包?如今呢?他攀上了金陽長公主,就把咱們小姐一腳蹬開,什麼東西嘛!」

  金陽長公主,乃當今少年皇帝的同母姊姊,年過二十而未嫁,自稱是未尋得如意郎君,看來現在她是看上了何向南,公主不甘與人共夫,更不會做妾,那只有把何向南的正妻解決掉,所以雲青蘿就成了炮灰。

  少年皇帝不喜再與何家人有任何關係,但是金陽長公主要死要活非要嫁何向南,據說鬧得沸沸揚揚,很是熱鬧。

  葉兒擔心地看著表情平淡的小姐,低聲說:「如今看來,何二公子本非良人,如今和離了也就算了,奴婢擔心小姐回娘家後的日子,會更難過。」

  枝兒聽了,也頓時沒了聲音。

  雲青蘿笑道:「就你想得多,日子總是人過的,哪裡有那麼多難過。」

  葉兒應道:「奴婢知道小姐素來堅強,但如今不同以往,雖然說是和離,但畢竟……」

  雖然事實上她還是清白女兒身,可是在世人眼中,她畢竟已經是失婚女子,沒了清白可言,不再是待字閨中的小姐,娘家又怎是長久棲身之地?

  更何況,雲青蘿的生母在她五歲那年就已病逝,父親將他原來的側室江氏扶正,江氏是個表面溫柔實則尖刻的人,如果不是雲青蘿還有個同母嫡出的哥哥為她撐腰,如果不是江氏只生了三個女兒沒能生出兒子,如果不是雲青蘿的親姨母嫁入了當今三大豪門之一的薛家成了當家主母,雲青蘿的命運只怕更為坎坷。

  馬車剛剛經過青溪橋,忽然後面一陣急促馬蹄聲,雲青蘿正疑惑,只聽馬兒一聲長嘶,竟緩緩停在了她的馬車旁邊。

  烏黑的駿馬上,端坐著一位年輕斯文的男子,一身雪白的錦緞長袍,玉帶束腰,玉冠束髮,劍眉星目,笑容朗朗。

  當微風吹過,男子的衣帶輕揚,馬如駿龍人如玉。

  男子朗聲問道:「請問車中可是雲氏大小姐?」

  雲青蘿答:「是。請問閣下是?」

  「冒昧打擾,在下原氏修之,見過小姐。」

  枝兒小聲驚呼了一聲,壓低聲音嚷道:「哇!是原家大公子耶!第一名門原家的大公子耶!」

  雲青蘿阻止丫鬟的大驚小怪,淡然問道:「不知原公子攔下奴家的馬車,所為何事?」

  原修之微微一笑,「修之冒昧,聽聞小姐已是自由之身,所以特地前來向小姐求婚。」

  這次連葉兒也驚訝了,悄悄掀起馬車的窗紗向外觀望,結果一看到那騎在高大駿馬上的英俊男子,頓時漲紅了小臉,趕緊回頭對雲青蘿說:「小姐,那原公子好人才。」

  枝兒連連點頭補充,「是啊是啊!比何家二公子要英俊多了。」

  雲青蘿卻是又羞又窘,還感到幾分荒唐和不可思議。

  「原大公子可知奴家曾嫁過人了?」

  「自然。」

  「那原大公子可介意奴家曾嫁過他人?」

  「當然不。如若介意,怎會前來求婚?」

  「原公子不介意,可原家滿門又怎麼會不介意?」

  「這不消小姐勞心,修之自有解決的辦法。」

  「那麼,奴家冒昧問一聲,原公子為何向奴家求婚?」

  「情有所鍾,情之所向。」

  雲青蘿輕笑,她卻不信。

  原修之也笑道:「小姐可是不信?那麼小姐想必也曾聽過修之以前曾發下誓願,必求天下第一美女為妻,否則寧可終身不娶。小姐之美,乃世人所公認,這個理由可否?」

  「朝如美人,暮似黃花,女人的悲哀,莫過於此。原公子,你且回吧。」

  「小姐,修之是誠心來求婚的。關於未來,修之只有一句話:一朝為夫妻,永世不相負。」

  枝兒激動得盈盈欲淚,緊握住雲青蘿的手,一個勁兒地說:「小姐,小姐!」

  葉兒也道:「謝天謝地,總算天無絕人之路,小姐,好人有好報呢!」

  雲青蘿沉默了一會兒,反覆思考原修之為何會突然向她求婚?

  以原家現在的權勢之大,根本不必對雲家這個沒落貴族有什麼貪圖吧?

  更何況,原修之乃原氏長房嫡長子,比何向南的身份還貴重,京城有多少清白的千金貴女期盼著能嫁入原家做嫡長媳,又怎會輪到她這個凋零衰落的昔日黃花?

  「奴家如今淒涼返家,原公子莫要拿奴家取笑了。」

  原修之一笑,回她:「小姐暫回娘家,在家靜待佳音,便知在下的心意了。三日之後,不,明日,明日我就上門求親。」

  雲青蘿皺了皺眉,問道:「公子當真?」

  「當真。」

  「那青蘿有三個條件,請您考慮清楚。」

  「小姐請講。」

  「其一,我要做正妻,要明媒正娶,官府備案,不做偏房側室,不做妾室奴婢。」

  「這是自然。」

  「其二,如若為夫妻,便要二人互相忠貞,不可娶偏房側室,不可納妾,不可收通房丫鬟,如若奴家一直未能生育,會自請離家,不勞公子休離。」

  「好。」

  「其三,如果公子實在心愛其他女子,請盡早對我言明,莫讓我做最後一個知道的人。到那時,我要休夫,而不再是和離。」

  原修之怔了一下,隨即溫柔答道:「甘願遵之。」
作者: ruby_0407    時間: 2011-6-21 07:32 PM

第二章

  雲青蘿回到娘家,果然家人的臉色猶如開了五彩的鋪子,當真繽紛好看。

  一直咳嗽不停的父親,如今已經好轉許多,臉色也頗為紅潤,在聽說雲青蘿與何向南和離的事情之後,是表現最冷靜的,起碼表面上看不出什麼。只是眼神有點深沉,一向古板的臉更為古板了一點。

  而江氏的表演就豐富多了,她先是熱情洋溢地歡迎雲青蘿回門,聽說和離之後又掬了一把同情熱淚,接著憤然譴責何家做事貪圖富貴、忘恩負義等等。

  如果她在做這一切表演時,眼睛裡沒有時刻閃爍著幸災樂禍的偷笑,那就更完美了。

  雲青蘿的大哥雲青松,性格直爽豪邁,平時就喜愛武刀弄棍,一聽之下就要帶幾名家僕去把何向南痛打一頓,先出出這口惡氣再說。

  當然,大哥馬上就被父親給攔下了。

  雲漢生看著表情淡然的大女兒,在心底無奈歎了口氣,沉聲說:「事到如今,怪誰怨誰都為時已晚,既然已經不可挽回,咱們也就別徒勞抱怨了。何家如今一代不如一代,他們的祖宗好歹稱得上一門人傑,而今卻養了一群狗熊子孫,和離就和離吧!與他們斷個乾淨倒也沒什麼不好。青蘿,你就先放寬心,在家裡安心住下,為父自會再為你尋一門更好的親事。」

  江氏附和道:「是啊,暫且寬心住下,兩條腿的馬兒不好找,兩條腿的漢子還不滿地都是?」

  雲青松也道:「妹妹還是可以住回你的繡樓,平常無聊就找你嫂子聊聊,她有孕在身,正整日無聊呢。」

  一直悶聲不吭的雲家二小姐雲紫蘿此時忽然插嘴道:「那繡樓已經被我和妹妹們住下了。」

  紫蘿、綠蘿、幼蘿是江氏所生的三個女兒,雲青蘿的繡樓原是風景最好的處所,她一出嫁,紫蘿姊妹三人就立即搬了進去。

  雲青松瞪了一眼扭開臉裝沒事人的二娘,又說:「反正咱家大,為妹妹再蓋一座新樓都沒問題!妹妹先到哥哥院子裡住幾天吧?」

  雲青蘿笑道:「哪用這麼麻煩?俗話說出嫁的女兒是潑出的水,我回家已然是給家裡添了麻煩,就在客房住下便是。」

  雲青松怒然站起,大聲說:「這怎麼行?難道我雲青松的嫡親妹妹還住不得一間主房?你就是嫁了十年二十年,回到雲家,就還是雲家的女兒,還是我的妹子,還是這裡的半個主人!」

  雲青松這一番話,讓江氏臉色鐵青,卻發作不得。她只恨自己沒有兒子,如今老爺年邁,身子骨一年不如一年,一旦老爺去世,她的三個女兒遲早也要出嫁,她老了能依靠的也只有雲青松,所以儘管萬般不情願,也不得不對雲青松客氣十分。

  況且雲青松性子急躁,真把他惹毛了,說不準等老爺子一死,就把江氏給逐出家門。

  聽到兄長的肺腑之言,雲青蘿眼眶一紅,急忙低頭用白綾帕子壓了壓眼角,抬起頭時,又恢復了恬淡自若。

  「謝謝哥哥,我卻也不一定會在家久住,我只是擔心爹爹的病情,如今看他也好轉了,我打算日後搬到母親生前的小莊子去住,就當去看看風景,散散心。」

  雲青蘿的外公周家也是當地出名的富戶,外公只得母親和姨母兩個女兒,便把所有家產平分,給兩個女兒做了嫁妝。雲青蘿的母親臨終前又把自己所有的嫁妝,包括良田兩百頃,商舖十幾間,金銀若干,古董、首飾、裘毛錦緞衣物幾十箱,都平分給了自己的一兒一女。

  所以,實際上雲青蘿是個小富婆,不必依靠任何人,單靠母親的遺產,也足夠她逍遙後半生。

  聽女兒提及亡妻,雲漢生畢竟念舊,想了想下了決定說:「你一個孤身女子,豈可單身住在外頭?家裡院落多,隨你挑選個喜歡的,讓你哥再找工匠重新修整就行了。」

  雲青蘿雖然已經打定主意,日後去母親的小莊子逍遙,但她從不願違逆親人,便也點頭應了。

  她想,先在家裡湊合住些日子,等父親、兄長、嫂子和二娘看她厭煩了,她就搬走。

  最終雲青蘿選了一座兄長院落隔壁的清淨小院子。

  裡頭只有三間正房,東西各一間廂房,還有一個小南屋可以充做小廚房,平常燒點熱水,熱點熟食什麼的倒也方便。

  院子右邊有個小小的魚池,院子裡的花草以竹為主,窗戶外邊則種了一些美人蕉,如今積雪未融,還看不出什麼風景。

  雲青蘿住在正房的西間,東間收拾出來做書房,中間則是客廳。

  兩個大丫鬟枝兒、葉兒住在東廂,二娘打發來的四個灑掃燒火的粗使小丫鬟則一起擠在西廂。

  夜裡,枝兒、葉兒伺候著小姐梳洗準備睡下。

  葉兒說:「幸虧有大少爺撐腰,不然咱們連這樣的院子也住不上。」

  枝兒哼了一聲,也說:「你沒有看見二姨娘還有二小姐那副幸災樂禍的嘴臉?都不是什麼好東西,小姐落魄了,看她們張狂的,佔了小姐的繡樓還好意思說出口!」

  葉兒莞爾一笑,「且看以後吧!小姐娘家還有個親兄長可以依靠,待二小姐、三小姐和四小姐出嫁了,如果在夫家受了委屈,看找誰為她們撐腰?目光短淺,只看得眼前一步路,真正沒出息。」

  聽自家的丫鬟說起話一搭一唱,雲青蘿不由得一樂,誇道:「好葉兒,你才是真正有出息了,小姐我沒有白教你們識字唸書,這為人處事的道理倒學了不少。」

  枝兒卻有點發愁,「小姐啊,識字唸書了,眼睛也亮了,心眼也明瞭,也看清了這世上好男人實在沒多少,我和葉兒都商量著乾脆不嫁人了,伺候小姐一輩子。」

  雲青蘿皺了皺眉,「胡說!日後我自會幫你們尋找忠厚老實的好男人。」

  葉兒道:「再說吧!反正小姐不嫁,奴婢們是無論如何也不肯嫁的。」

  枝兒大睜著一雙杏兒眼,好奇地問:「不知道原公子明天會不會來提親呢?」

  葉兒歎了口氣,「原公子人品出眾,才華卓越,在京城中很是有名,幾乎所有未出嫁的千金小姐都心儀他。這樣的人,一定也被眾多女子寵壞了,未必是良人呢!」

  枝兒反駁,「誰說的?我看他很正氣呢!」

  雲青蘿忽然插嘴道:「好枝兒,你當初也說何二公子一表人才,風流倜儻呢!如今看他,風流是風流了,人才卻沒見著幾分。」

  枝兒頓時氣餒,噘起嘴不說話了。

  葉兒道:「小姐休息吧。」

  雲青蘿其實睡不著,腦海裡紛亂一團,但是她不睡,兩個丫頭就不敢離開,只好閉上雙眼假寐。

  稍頃,兩個丫頭悄悄吹滅了蠟燭,退了出去。

  雲青蘿睜開眼,看著被雪光映得隱約發白的窗戶,忍不住悄悄下床,輕輕支起了窗子,一股寒冷的空氣撲面而來,讓她打了個冷顫,煩悶的心緒倒也因此減輕了許多。

  次日清晨,雲家宅子又熱鬧了起來。

  今天的熱鬧和昨天雲青蘿落魄返家時的鬧騰大大不同,簡直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太陽還未升起,只有朝霞絢爛了東方的天空。

  一大長隊抬著禮盒的人從雲家大門口,向後排了有十里遠,引得附近鄰居紛紛探出頭看熱鬧。

  雲家大小姐與何家公子和離的事,昨天晚上就已經被傳開了,大家紛紛交頭接耳,雖然不敢大聲張揚,但也猜測雲家大小姐說不定是被人休了。

  那今天這明顯是來提親的儀仗隊,又是怎麼回事?

  難道是向雲二小姐提親的?

  雲家緊閉的朱漆獸環大門打了開來,雲漢生一身隆重正裝,帶著兒子雲青松,腳步快捷地迎出大門外。

  在來人的最前方,站著一位年約六十的老者,頭髮鬍鬚花白,臉龐清瘦,卻精神奕奕;身材不甚高,卻腰板兒挺直,目光炯炯,一看就知道不是個簡單人物。

  雲漢生上前施禮,而雲青松已經雙膝跪下。

  雲漢生道:「不知原太傅大駕光臨,有失遠迎,還請恕罪。」

  來人乃是原家二老太爺,原修之祖父的弟弟,也就是原修之的二叔祖原秉程。

  這位老先生原是太子太傅,太子登基以後就榮升為正宮太傅,乃正一品大員,對於已無官職在身的雲家來說,他的到來,實在是太過隆重了。

  原二太爺性子很好,笑咪咪地擺擺手,「老朽冒昧前來,才是真正失體,也請雲賢侄原諒。」

  雲漢生連忙回道:「豈敢!豈敢!太傅快快裡面請、裡面請。」

  待原秉程隨著雲漢生進門,雲青松也站了起來,安排下人幫忙把這長達十里的禮盒暫且都抬進莊園裡,又把這些抬盒的漢子安排好,請他們喝熱茶吃點心,再安排了廚房盡快準備豐盛的宴席,這才匆匆趕往正廳。

  正廳之中,只見雲漢生已然有些呆住。

  他沒有聽錯吧?

  原秉承原老太傅,當今的正一品大員,當今天子的老師,親自來為他的侄孫原修之提親?

  而且提的還是他那曾經成過婚,昨日又剛剛和離的大女兒青蘿?

  當今世風嚴謹,對女子要求更是苛刻,朝廷推崇貞潔烈婦,宣揚「好女不二嫁」。

  原家這樣的高門大戶,怎麼會看上他家的青蘿,怎麼會甘心娶青蘿這樣已經「有瑕」的女子做他們的長媳?

  以原家之尊貴之勢盛,就算娶公主,說不定都會嫌棄公主不夠美貌賢慧,配不上他們原家。

  這樣的原修之,怎麼會娶青蘿?

  雲漢生和他女兒青蘿一樣,都陷入了謹慎的長考,反覆尋思原家是不是出現了什麼困境,居然要和他的大女兒聯姻?

  原二太爺撫著花白的長鬚,繼續笑咪咪地說:「雲賢侄,老夫此番前來乃是真心誠意。所謂『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家修之乃不成器的頑劣子,年過弱冠還遲遲不肯成婚,卻原來是對令嬡情有獨鍾。還請雲賢侄看在他一腔赤誠的份上,允許這樁婚事吧!」

  雲漢生還能說什麼呢?

  自家女兒的境況他最瞭解,表面上堅強無事,實則恐怕快要鬱悶內傷,終日住在娘家也不是長久之策,還要看二娘和其他姊妹的臉色,就算是嫡親的嫂子,也未必和她一心,說不定還怕她浪費了雲家的口糧呢!

  真正心疼她的,也只有她的老父親和親哥哥而已。

  如果能嫁入原家,自然是再體面沒有的出路了。

  雲漢生心下是應了這婚事,卻沒有立即答覆,只說還要問一問女兒的意思,他已經因為父母的指腹為婚耽誤了女兒一次,不想再擅自替她定下姻緣。

  誰知派過去詢問的丫鬟沒多久就回來了,也帶來了大小姐應允的口信。

  原雲二家的聯姻之事,就此定下。

  但是最令雲漢生父子吃驚的不是原家的提親,而是他們的心急。

  當今的婚姻大事,講究「三書六禮」,三書為「聘書、禮書、迎親書」,六禮為「納采、問名、納吉、納徵、請期、親迎」。

  這六禮很是繁瑣,媒妁來回在兩家之間奔波,而且每次都要提前選擇黃道吉日才能登門,一來二往,從提親開始,到最後親迎,往往要經歷半年多,甚至更久的時間。

  所以一般家庭的女兒,過了十歲就開始托媒尋親,早早做好準備,免得女兒大了嫁不出去。

  可是今天原家卻是乾脆俐落,這次登門,不僅三書中的「聘書、禮書」都帶來了,六禮中的前五禮也打算一次送完,那長達十里的禮盒,就是原家的聘禮。

  雲漢生和雲青松父子倆面面相覷,實在是哭笑不得。

  還從沒見過這麼急娶媳婦的。

  原二太爺笑咪咪地繼續摸著鬍子說:「原家好久沒有晚輩誕生了,咱們可還盼著早日抱上重孫呢!」

  事已至此,還能說啥?

  既然已經允了婚事,這些後續步驟也就盡早處理吧。

  於是兩家議定,三日後大婚。

  忽然,原二太爺一揪鬍子站了起來,大聲呼道:「哎喲哎喲,老朽年老忘性大,卻把最最重要的事給忘了,快快快,雲賢侄接旨。」

  雲漢生和雲青松這回是真的呆了。

  聖旨難道不是第一要緊的事嗎?

  原老人家,您到底在搞啥?

  難道就不怕給加上個欺君犯上之罪嗎?

  但雲漢生根本來不及抱怨,只有急忙吩咐下人擺案幾香燭,和兒子雙膝跪下,聽候原老人家宣旨。

  老人家咳嗽了幾聲,方慢吞吞地念道:「奉天承運,皇帝昭曰:尚書左僕射原修之年輕有為、博學多才、品貌非凡,乃國家棟樑之才,乃朝廷中流砥柱,惜今已弱冠,尚未婚配。雲氏長女青蘿年方十七,麗質天生,名動京城,賢良淑德,才貌俱備,堪為佳偶。二人實乃天作之合,特下旨於二人賜婚,擇吉日完婚,望百年好合,永結同心。欽此。」

  這位少年皇帝不但將男女雙方各誇讚了一輪,還說了吉利話,挺會做人。

  雲漢生恭謹地雙手接過黃緞聖旨,親自到內室供奉起來,身上早就嚇出了一身冷汗。

  雲青松則有點犯傻,昨天還為妹妹的前程百般苦惱,今日就有人來提親,居然是皇帝賜婚?

  不是他反應遲鈍,實在是事態變化太快,根本無法應付啊!

  送走原二太爺後,雲家這回是真的忙碌起來。

  雖然俗話說:「烈婦不侍二夫,好女不嫁二男。」雲家的長女再嫁,本不是什麼光彩的事,但再嫁入的可是當今第一豪門原氏,又是皇帝賜婚,這二嫁倒顯得比黃花閨女出閣還要隆重了。

  去年秋天剛嫁了一次,今年春天又要再嫁,光是陪送的嫁妝就讓江氏黑了臉。

  這回雲漢生卻不順著她了,反而怒斥道:「你單看見了嫁妝清單,怎麼就不瞧瞧原家的聘禮?那聘禮比咱家的嫁妝薄?那些聘禮都歸了誰?將來還不是便宜你那三個未出嫁的女兒!」

  雲漢生決定與何家不再往來,便將何家的聘禮悉數退回,將女兒的嫁妝也全部拿了回來。

  但是舊嫁妝絕不能再用,新婚自然要用新嫁妝。

  這次的嫁妝,傢俱什麼的大件物品,已來不及重新訂做,雲漢生便吩咐兒子去京城的傢俱店裡購買現成的,要挑上好金絲楠木、紫檀木、黃花梨木的珍貴木料,式樣自然也要選時下最時興的。

  而床上的鋪蓋,身穿的四季衣物,全部重新做,雲家的所有丫鬟僕婦一齊動手,又請了左鄰右舍的女子們幫忙趕工。

  雲青蘿則把自己以前嫁妝裡從未穿過的衣服都送了她們,作為報酬。

  至於嫁妝中的各種首飾,一些從以前的嫁妝中挑出母親留給她的,一些是從京城的鋪子裡挑選,單單首飾就有頭上戴的釵子、簪子、步搖,耳上的耳環、耳墜、耳釘,脖子上戴的各種項煉,手腕上戴的金銀玉鐲子、釧環兒、珍珠串兒,手指上的扳指、戒指,以及額飾和身上佩帶的各種配件,林林總總,光首飾就裝了幾十個妝奩盒子。

  其他的再加上古董字畫,以及生活用的盆盆罐罐,胭脂水粉等等,一下子就裝滿了一百二十八抬的妝奩。

  四人抬一個大妝奩,二人抬一個小妝奩,送親隊伍光抬嫁妝的漢子就要找三百多人,長隊排起來,那是真正的十里錦繡紅妝。

  時間在忙忙碌碌中轉瞬即過。

  成親的前一日,是女方往男方家中送妝奩的大日子,一大早雲家就忙碌起來。

  雲青蘿姨母家的大表哥薛珩和表妹薛珍也一大早就趕來慶賀。

  薛珩道:「本來母親想親自來道喜,親自送妹妹出閣的,但近日身體不適,不方便外出,還請妹妹多原諒。」

  薛珍十四妙齡,很是嬌俏,害羞地悄悄湊到雲青蘿耳邊說:「我娘又懷孕啦,她都快要四十歲了,人家都說那個老蚌懷珠,她也不好意思出門呢。」

  姨母嫁入薛家,一直很受寵愛,年近四十再孕,當真是意外之喜,雲青蘿向兄妹二人祝賀,心裡卻又為自己黯然早逝的母親悄悄難過。

  薛珩不打擾姊妹二人的閨房私語,便告辭去尋雲青松閒話。

  薛珍看著雲青蘿大紅的嫁衣,半是羨慕半是嫉妒地說:「青蘿姊姊,你可真幸運,居然再嫁還能嫁給原家大公子,不知道多少小姐朝思暮想想嫁給他呢!聽說連公主啊,還有國舅家的千金,都想成為原大少奶奶,這次姊姊可得罪不少人了。」

  雲青蘿只笑不語。

  前程未卜,誰又知道她是否真的幸運呢?

  她如今看淡了情愛,只希望能夠平平穩穩地過日子,不要讓老父操心,不要讓兄長煩惱,不要讓九泉之下的母親不得安息,也就足夠了。

  這次聯姻,有皇帝的賜婚,想必原公子應該不會輕易休棄她了吧?

  她對原修之提出的那約法三章,貌似苛刻,實則也只能當作說說好玩而已。

  原修之在錯誤的時間,錯誤地向她提親,就被她當作了錯誤的發洩對象,把她的惡劣情緒都發作到了他身上,提出不許他娶側室,不許他納妾,不許他收通房丫頭的苛刻要求,他一個堂堂當朝的二品大官,貴族世家的嫡系子弟,又怎麼可能做得到?

  在這個男權社會裡,女人只被當作男人的附庸,所謂的遊戲規則,都是遵循男人的意志而制定的。

  原修之就是哄騙她無知,欺負她被人甩了,以為她有貌無腦吧?

  哼。

  管他是不是騙他,只要他有一條做不到,她就立刻休了他!
作者: ruby_0407    時間: 2011-6-21 07:33 PM

第三章

  雲家全家上下正張羅招待著抬妝奩的漢子們,這路程不算近,妝奩全部由人力來抬送,漢子們仔細著些,貴重物品就不會有損傷。

  這樣的忙碌卻不關雲青蘿什麼事,她的心緒煩亂,什麼也懶得做,只是坐在書房的案幾前,望著窗外發呆。

  表妹薛珍覺得她挺無趣的,便跑去前院找哥哥,準備看看那浩浩蕩蕩的妝奩隊伍。

  雲青蘿正呆怔間,枝兒忽然一陣風似地跑進來,表情奇妙地喊道:「小姐,原家大公子來了。」

  「喔?」雲青蘿有點驚訝,「他來做什麼?」

  按照風俗習慣,成親之前,男女雙方是不應該見面的。

  「是看管後門的牛叔過來稟報的,原大公子請小姐親自去後門一趟呢!還有喔,牛叔說原公子又帶來好多東西。」

  雲青蘿站了起來,低頭看看自己身上丁香色的貼身小襖,又讓葉兒取了滾狐毛邊的織繡緞袍披風,對兩個丫鬟道:「跟我去看看。」

  主僕三人加快腳步,穿過後庭院的花園,一直來到莊園西牆邊的小門,這個門是方便僕人對外清理雜務和垃圾所用的。

  原修之站在門外,一身天青色三鑲領錦緞長衫,腰間束著宮制天青色絲帶,足下則是一雙黑色厚底長靴,馬鞭還握在手中,長身玉立,氣度翩然。

  何二公子是文弱書生,身體偏柔弱,氣質也就有些偏向陰柔,他的手甚至比一些女子還白皙嬌嫩。

  而原大公子卻截然不同,原修之身材頎長,氣質清冽,無論何時都站得筆直,坐得穩重,他的肌膚是陽光下曬出來的古銅色,整個人雖然不魁梧,乍看之下也是斯文書生模樣,仔細分辨卻又覺得這人如傲雪的青松,渾身上下都有一種發自於內的力度,正如皇帝聖旨中所言,一看就是「國家的棟樑之才,朝廷的中流砥柱」。

  看著他,就讓人莫名覺得安心。

  看到雲青蘿走過來,原修之上前幾步,靠近一些,微微笑道:「小姐。」

  雲青蘿「嗯」了一聲,莫名覺得有點羞澀,勉強問道:「不知原公子有何事?」

  原修之側了側身,馬鞭稍抬,指給雲青蘿看他身後的一些妝奩盒子,「這裡有三十六抬,是給小姐做妝奩補充的。」

  雲青蘿一怔,隨即怒道:「你是瞧不起我雲家,恥笑我陪嫁寒酸嗎?」

  原修之也不惱,依然溫柔地看著她,解釋著:「小姐誤解我的意思了。這三十六抬妝奩裡裝的都是我自幼得陛下賞賜積下的財物,屬於我個人所有,如今送給小姐做嫁妝,就是小姐的私產,日後不必歸入原家的公帳之中,也可以直接傳給我們的孩兒,不必與原家其他子孫均分,這卻是我的一點私心。」

  原修之曾是當今皇帝的伴讀,從皇帝還是皇子的時候就陪伴著他,這一陪就是十來年。這十年裡,小皇子成了太子,太子又成了皇帝,每一次的陞遷,每一次的風險過後,皇帝都會給予自己的伴讀豐厚的賞賜。

  雲青蘿目瞪口呆。

  按照時下的規矩,大家族中的男丁,有義務將一部分收入交公帳,公帳用於家族的交際應酬、祭祖修繕家廟,以及開辦家學或培養家族的後代等消費。這是世家大族生存的特點,要求每個家族的男丁都為整個家族做貢獻,這才能保證家族的向心力和繁榮。

  而女子的嫁妝,則屬於私人所有,不歸入公帳之中,可直接留給自己的子嗣,如果女子沒有親生兒女,她的嫁妝繼承人也不是夫婿家,更不是夫婿其他老婆生的孩子,而是她娘家的侄子和侄女等有血緣的後輩。

  也因此,女子在婆婆家的地位如何,除了要看她是否得丈夫寵愛之外,更重要的是看她娘家的權勢如何,她的嫁妝是否豐厚等。

  無論什麼朝代,女子手中有了錢,說話才能底氣足一些,才不會被丈夫和婆家人任意欺陵。

  雲青蘿以前聽過許多丈夫貪圖妻子嫁妝的故事,哪裡聽過丈夫婚前就倒貼未婚妻子妝奩的?

  這個原修之,實在是讓她看不明白了。

  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男人呢?

  枝兒興奮得簡直不知如何是好,小聲道:「是御賜的寶貝耶!都是貢品耶!小姐!」

  雲青蘿思考了一下,道:「禮物太貴重,青蘿受之有愧,不敢接。」

  原修之皺了皺眉,低聲道:「那麼小姐就權當幫在下保管一下私產,如何?」

  雲青蘿忍不住輕斥:「公子私心可恥。」

  原修之朗聲一笑,「適當的私心,是為了我們生活得更好。」

  雲青蘿的臉兒一紅,低了頭不語。

  「你且聽我一句,一百二十八抬的妝奩雖然不算少,但在豪門之中也不算頂尖的。我知道小姐的性情,不在乎這點身外之物,但世上多得是俗人,他們就愛以這些俗物的多少來衡量一個人的價值,添上這些貴重貢品級別的東西,小姐日後為人處事也方便。」

  雲青蘿已經嫁過一次,不再是懵懂的少女,自然明白原修之說的話是有道理。

  她想了想,也就點頭答應了。

  「那青蘿就承了公子的好意,多謝公子的體貼成全。」

  原修之見她明白事理,性子並不孤傲,也不斤斤計較於得失,心下更喜歡她了。

  「小姐可以去前廳找岳父大人,請他補上妝奩的清單。我帶來的清單在這裡。」

  原修之將一個灑金的帖子交給雲青蘿,又深深看了她一眼。

  「小姐,在下對明日萬分期待。」

  雲青蘿的頭垂得更低了,露出潔白的頸項,小巧的耳朵嫣紅一片。

  然後原修之告辭了。

  雲青蘿要牛叔幫忙指揮,讓那三十六抬的妝奩隊伍進來,從花園裡朝前院走去。

  讓她大吃一驚的是前面打頭的五個妝奩盒子,是半敞著的,這是為了沿途炫耀女方嫁妝的奢華。

  前五個盒子裡裝的非金非銀非玉非衣物,而是一塊厚厚大大的土磚。

  雲青蘿原本就有一個這樣的妝奩抬盒,這樣大尺寸的一塊土磚,代表著一百頃地。

  這樣的土磚頭有三種尺寸,分別代表一頃地、十頃地、一百頃地。

  五塊厚實大磚頭代表五百頃地,那就等於五萬畝良田!

  雲青蘿萬萬沒想到原修之的贈禮如此之重。

  這些都是當今皇帝賜予原修之個人的財產?難怪他不願意將這些歸入公帳,數目實在太過龐大了!

  雲青蘿皺緊眉頭,決定嫁過去之後,把原修之這三十六抬盒的妝奩單獨記帳,就如原修之所說的,她只暫時替他保管一下私人財物。

  她才不想要他的東西呢。

  拿人的手軟,她才不要受制於他。

  原修之這個男人,剛接觸很是溫柔體貼,細思量卻覺得比何二公子複雜太多,她可真害怕再在他的手裡吃虧。

  雲漢生看到原修之的清單,同樣大吃一驚。

  清單上所詳細列出的那些價值連城的物品,包括良田、莊園、山地、京城中鬧市區的黃金鋪子若干、貢品的絲綢、錦緞、裘毛衣料、玉如意、珊瑚、翡翠、瑪瑙、珍珠、玳瑁、金銀首飾亦是琳琅滿目,雖然只有三十六抬,價值卻已經遠遠超過雲家原本準備的一百二十八抬。

  雲漢生靜默許久,才歎口氣,對雲青蘿道:「此人心思玲瓏婉轉,又如此大手筆,實在令人不知如何是好。與這種人結偶,若非極端幸福,就是極端不幸,全看女兒你的造化了。」

  雲青蘿點了點頭。

  雲漢生又囑咐:「為父再送你一句話: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以前的事莫要再空自留戀;今日種種譬如今日生,你日後應當好好與原修之過日子,千萬莫存二心。」

  「是,女兒明白。」

  終於到了新婚大喜的好日子。

  迎親講究越早越好,新娘子最好太陽升起之前就上花轎,這才夠吉利。

  天才濛濛亮,雲家大宅裡就忙碌了起來,丫鬟們將雲青蘿梳妝打扮好,剛剛蓋上紅蓋頭,外面就鑼鼓喧天,喜慶嗩吶把還未晨起的鳥兒都驚飛了。

  雲青松也是一身新衣服,打扮得精神俐落,快步走入妹妹的閨房,大聲道:「妹妹,哥哥背你上轎。那原家小子夠豪爽,從剛進大門就開始撒大錢,撒了一院子的銅錢,把那些丫鬟給樂壞了,都說新姑爺好呢!」

  雲青蘿趴在兄長厚實的背上,聽他說起原修之的種種作為,心中卻哭笑不得。

  原修之充冤大頭,四處撒錢,無非是為了掙個面子,盡量抹除前任姑爺何向南的存在感。

  雖然他表面上裝作若無其事,口中也曾對她說不介意,其實對她曾經嫁過人一事,還是有些耿耿於懷吧?

  雲青蘿被哥哥送進花轎中,卻再無初為新嫁娘的嬌羞,只剩下滿腹辛酸。

  迎親隊伍開始返程了。

  原家的大宅也不在京城之中,而是位於京城東南方位的烏衣巷。

  景朝繼承前朝的傳統,以玄色為尊,再次為紫,其三為朱紅。玄色為皇家專用顏色,皇帝的龍袍以玄黑色為底,金線繡龍;太子和其他皇子的正衣則以玄黑色為底,銀線繡龍,太子和皇子衣服的差別,只在於龍爪的多少。

  紫色為一品大員的官服顏色,朱紅為二品、三品大員的官服顏色。

  原家和薛家居住在烏衣巷,這巷子的名字是開國太祖皇帝所賜,足可見原薛兩家的尊貴。

  從雲家到原家,要穿過東府城,跨越青溪橋,進京城的東陽門,出南面開陽門,沿著南御街一直出了朱雀門,再向東南一拐,就到了烏衣巷。

  之所以要如此麻煩,是因為從雲家到原家沒有直通的路,中間隔著一條大河,迎親的隊伍走到半道再乘船實在麻煩,所以就繞了遠路。

  隊伍在進了京城的東陽門,轉道南面的開陽門時出事了。

  他們這個隊伍向南走,迎面而來的隊伍向北走,兩個浩大的隊伍碰在了一起,巧的是對方也是婚嫁隊伍。

  更巧的是,迎面而來的,正是金陽長公主的下嫁隊伍,也就是何家二公子何向南的迎親隊伍。

  當雲青蘿在轎子中聽到這個消息,簡直要笑出聲來,這真是又窘又好笑的意外。

  原來的一對夫妻和離了,然後各自另娶,各自他嫁,卻沒想居然還在一條路上碰到。

  雲青蘿也不急,這些人愛怎麼折騰就怎麼折騰。

  當下的情景,猶如兩虎相遇,各自佔著半條路,互不相讓。

  金陽長公主金枝玉葉,驕縱慣了,對原家的不識趣大為惱火,派遣宮女前來問罪。

  在公主身邊習慣了狗眼看人低的大宮女,面對著原修之倒也不怎麼敢放肆,只是福了一福,道:「奴婢奉長公主之命前來傳話,長公主道:『民見官,要避而讓道;官見皇室族人,要跪迎跪送。不知原大人何故膽敢以下犯上,與本公主搶道?』」

  原修之從懷裡取出一塊金色權杖,輕舉到宮女眼前。

  宮女一見,立即跪下,顫聲喊:「萬歲!萬歲!萬萬歲!」

  那金色權杖雖小,上面也只有四個正楷小字,卻寫著「如朕親臨」。

  「現在誰該讓道?」原修之問。

  宮女哭喪著臉回道:「奴婢這就去回稟長公主。」

  兩邊都是她這個小宮女得罪不起的金貴主兒,她可什麼主意也不敢拿。

  沒多久,長公主的鳳鑾花轎居然直接抬到了原修之的駿馬跟前。

  長公主在轎中怒道:「原修之,你今日是存心與本公主過不去吧?」

  原修之貌似謙恭地微微頷首,卻根本不下馬,只說道:「豈敢豈敢。長公主乃真正的金枝玉葉,下官怎敢冒犯?」

  長公主冷哼一聲。

  「你既然拿了皇帝的牌子嚇唬人,那麼本公主就給你一個面子,你自己儘管過去,我們讓一讓。可這其他許多人,包括你那花轎中嬌滴滴的新娘子可沒有『如朕親臨』的權杖,她得乖乖給我出來跪送本公主。」

  雲青蘿聽聞,隱約有些不悅,但她現在雖然身在士族,不是一般草民,但畢竟父親已無官職,在士族中也已淪落為末流,見到皇親貴胄的長公主,於情於理,的確都有下跪的必要。

  但是她不想跪。

  無所謂怨恨,只是不想跪而已。

  跟在長公主鳳鑾後面的何家四公子忽然嗆聲道:「一女不侍二夫,一馬不配雙鞍,雲青蘿,你剛被我哥哥休了就迫不及待投入其他男人的懷抱,真是蕩婦!說不定還沒被休時就已經與野男人勾勾搭搭了,真是我何門之恥!賤人!該當沉塘!」

  雲青蘿的雙手幾乎絞碎了手中的紅羅帕。

  一雙大手輕輕拍了拍花轎的窗簾,一個沉穩的男子聲音輕聲對她說:「瘋狗咬人,娘子莫慌,為夫自將他打跑。」

  雲青蘿眼眶一熱,輕聲道:「夫君,青蘿不慌,瘋狗咬我,我自不會去咬他。夫君,青蘿有話要說。」

  「好,你想說什麼儘管說。」

  雲青蘿稍微抬起紅蓋頭,用羅帕擦拭了一下眼角的濕意,鎮定了一下才提高聲音對轎子外說:「奴家先申明一點:雲青蘿與何向南乃是和離,並非被休。青蘿自問德行無虧,萬不敢認『被休』二字,如果何四公子再滿口胡言,青蘿將不惜對簿公堂。再者,青蘿雖然才學疏淺,卻也知道『貧賤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的道理,如今有人為了攀附鳳女,將指腹為婚的髮妻遣送出門,這樣的人也是我雲家之恥,只恨當初父母瞎眼看錯了人。如今青蘿乃自由之身,我愛嫁貓嫁狗嫁原家大公子,也都輪不到外人指手畫腳、說三道四。」

  「娘子,原來為夫是和貓狗並列的嗎?」原修之小聲抗議。

  雲青蘿莞爾一笑,卻不回他,心情已經坦然許多。

  她對外繼續揚聲道:「至於什麼『一女二夫,一馬雙鞍』的說詞更好笑,青蘿在婚姻之內,從來都只有一個丈夫,他人有了妻子卻未必忠貞,多得是和其他女子勾搭成奸之事,敢問為何不將這樣的男人沉塘?男人拈花惹草是風流,女子卻要任憑休離遭踐,還要為這種男人從一而終,守身如玉,否則就是淫蕩,就是下賤,就該被沉塘?這是哪門子的道理?男子是人,女子就不是人嗎?何四公子,你也是娘生娘養的,你娘過的什麼日子,你還不清楚嗎?」

  「我娘豈是你這賤人能比的?」何四跳腳怒罵。

  「何四公子,再說下去就是青蘿尖酸刻薄了,照你的說詞,你娘豈不是早該沉塘沉了千次萬次。」雲青蘿鄙夷回答。

  枝兒早已忍不下去,在旁幫腔罵道:「不要臉的傢伙,妓女生的兒子也敢講我們好人家的女兒!你才無恥,你娘才下賤,你一家子都該沉塘!」

  原來何家老爺生性也頗為風流,納了許多妾,其中何四公子的娘還是從青樓贖出的紅牌,贖身時也早已不是完璧。

  何四又羞恥又憤怒,臉漲得豬肝色一樣,只是不斷翻來覆去地罵「賤人、無恥」。

  原修之使了個眼色,兩個身材魁梧的家丁立刻將何四推到了一邊,見他還罵個不停,一人伸手給了他一個響亮的巴掌,另一人乾脆在他嘴巴裡塞了條帕子,又踹了他一腳,喝道:「再不老實立刻亂棒打死!咱們是聖旨賜婚,看誰還敢搗亂?」

  這兩人當眾行兇,何向南忍不住想上前分辯,卻被公主的人給拉住,那人對他輕輕搖了搖頭。

  內宮與朝廷的人都知道,誰都可以得罪,就是別得罪原修之,這個人囂張起來當著皇帝的面也敢翻臉;陰沉起來卻又能殺人於無形,讓人神不知鬼不覺中就去見了閻王。

  公主原本暗中指使何四,想羞辱雲青蘿一番,卻沒想雲青蘿不是軟弱可欺的角色,她巧言善辯,沒理也被她說得頭頭是道,實在可惡。

  更可惡的是原修之居然公開袒護這個水性楊花的賤人,實在忍無可忍。

  金陽長公主乾脆跨出鳳鑾,抬手掀開繡著金鳳凰的紅蓋頭,露出一張嫩白小臉,淚眼朦朧地望著原修之。

  今天的原修之一身新郎官的打扮,大紅喜慶的袍子,壓翅帽子,帽子上還簪著紅花,前胸綴著挽花的大紅綢,騎在棗紅的駿馬上。

  這身裝扮,如果穿在容貌氣質普通的男人身上,往往會顯得又呆又傻,滑稽土氣,可是原修之穿著,就硬是讓人覺得俊美逼人。

  看得出來他是真的很高興,愉悅已經溢出了他深邃的眼底,嘴角也輕輕上揚著。

  從小看到大,金陽從來沒見過這樣喜形於色,快樂到已經壓抑不住的原修之。

  金陽的心開始發酸,怒氣也更加上漲,她從小到大唯一青睞的男人,卻偏偏看上雲青蘿這個下賤的賤貨,這怎能讓她忍氣吞聲?

  何向南一直追求長公主金陽,但是金陽一直對原修之情有獨鍾,只可惜原修之向來都不愛搭理她,更是曾明確拒絕過她下嫁的恩賜,這讓傲慢的金陽長公主一直暗恨在心。

  後來金陽從無意中得知,原修之曾經心儀過一個女子,剛好是何向南的新婚妻子雲青蘿,得不到原修之的金陽一心想報復,於是將恨意轉嫁到了雲青蘿身上。

  她要搶了雲青蘿的丈夫,讓那女子悲慘無比,被丈夫休棄。

  只可惜金陽萬萬沒想到,她這麼暗中一破壞,反而成全了原修之和雲青蘿這賤人。

  她簡直無法想像,世家名門的原家,怎麼會荒唐到同意嫡長子娶一個棄婦?

  金陽淚汪汪地對原修之說:「修之表哥,看在你我往日的情分上,你今天就不能讓我一讓?」

  她這一句話,讓另外兩個人勃然變色──騎在馬上的何向南與轎子中的雲青蘿。

  何向南原本就知道金陽長公主風流,原來她還與原修之有瓜葛?

  而雲青蘿更是心中五味雜陳,她什麼也不願意多想,只是胸中多了幾分愁悶。

  原修之卻道:「長公主,你此番要求語氣,實在容易讓人引起誤會。你我往日情分也不過是幼時在御書房一起讀了兩日書,後來先皇因男女有別而將公主隔離,你我便再無私下見過。」

  「原修之!你不要欺人太甚!」金陽跺起小腳,怒不可抑。

  「公主的府邸在京城西,出了皇宮原本不必走這一條道,不知何故與我們相遇?公主原路返回正可回家,我們卻不可後退半步。迎親半路返回,是大不吉利之事。其他事,微臣都可相讓,唯有此攸關微臣終身幸福的大事,絕不能讓。」

  金陽的臉一紅,她今天吩咐迎親隊伍專門在此堵截原修之,就是為了找麻煩的,這話卻不能說。

  「你真的不讓?」金陽又問。

  「不讓。」

  金陽小臉一昂,嬌聲說:「那我也絕不退!」

  原修之臉一沉。

  「如若那樣,那就休怪微臣無禮。」

  原修之手下的剽悍家將馬上悄無聲息地逼上前來,大有金陽不後退,就硬打出一條血路的架式。

  金陽又慌又火大,怒吼道:「原修之,你這是犯上!侵犯皇室,你想造反嗎?」

  原修之淡然一笑,「公主屬下無能,做事糊塗,微臣只是代為教訓一下,怎敢犯上呢?」

  「原修之,你敢動我的人一根手指頭,我就到皇帝那裡告狀,把你凌遲處死!」金陽尖叫。

  原修之轉頭對下人道:「聽見了嗎?除了手指頭,別的地方都可以打。」

  金陽終於被氣哭了。

  原修之掃了她一眼,皺著眉頭命令待在公主身後的兩個大宮女:「還不把公主扶進鑾轎中?」

  兩個宮女如夢初醒,急忙不顧公主的掙扎將她勉強架回花轎裡。

  「長公主,這兩隊相遇,爭路、爭吵甚至打架都是男人的事,你的男人都不出頭,你又爭什麼呢?」原修之說。

  轎子裡的雲青蘿忍不住抿嘴一樂,心裡暗罵一聲:這話真損人!

  前面爭吵了一大堆,甚至動手動腳,都不如這一句話狠。

  女人一生的指望是什麼?還不是希望嫁個能夠擋風遮雨,讓她依靠的好男人?

  就算是金枝玉葉的公主又如何?

  原修之這話真的夠狠,一語戳中金陽長公主的死穴。

  看見何向南一直沉默不語的窩囊樣子,金陽只好氣急敗壞地喊:「統統給我閃避,給原大人讓道!」

  被所有人用眼光小心打量的新駙馬何向南,眼睛深處閃過一抹詭譎殘忍的光芒,隨即低下頭繼續扮演懦弱癡情。

  除了父親,沒有人知道他真正深藏的心事。

  他其實一點都不愛那驕縱跋扈的金陽長公主,但是金陽將是他重新爬上高位的一個階梯,他時刻銘記著何家曾經的榮耀,他要重振何家聲威,甚至奪權!

  他是故意娶雲青蘿的,也故意不與雲青蘿同房,表現得對金陽一往情深。也是他偷偷派人指使,把原修之曾經鍾情雲青蘿的消息,暗中透露給金陽。

  之後,他果然如願以償的成為金陽長公主的駙馬。

  他成功了,不是嗎?

  到時候,他將會把現在所有看不起他的人都踩在腳下。

  損失一個雲青蘿,又算什麼呢?
作者: ruby_0407    時間: 2011-6-21 07:34 PM

第四章

  雖然路上遇到點波折,但因為迎親隊伍趕得早,最後還是在吉時之前到達了原府。

  漫長深闊的烏衣巷只有原、薛兩戶人家,平均每戶大宅都要佔地百畝以上,原府的面積則要更大些。

  景朝的京城名為金陵,在長江以北還有個少數民族建立的國家名為穆。景國與穆國劃長江而治,維持著艱難的平衡,但是兩國都想統一天下,所以戰爭的陰雲始終籠罩著兩個國家,也只有那些奢華的貴族依然終日花天酒地,紙醉金迷。

  景國京城在金陵,所以無論是皇宮,還是貴族的宅邸都屬於江南建築的清靈秀美,和北方建築的古樸厚重,截然不同。

  原府便是典型的江南園林,主體建築分為東園、中園、西園三大部分。

  原氏家族龐大,但本家大宅的原府向來只有族長一家才能居住,其他的家族成員都在外各自另居,只有家族議事時才會聚集到本家大宅裡,逢年過節祭祀祖先也在這裡。

  比如曾經替原修之到雲家提親的原二太爺一家,就另居住在京城中的宅子中。

  原修之的祖父已去世,祖母何氏還健在。

  花轎被抬進大門後,新娘子被接引下轎,有人朝雲青蘿手裡塞了一個大大的紅包,裡面都是小金元寶,有著新娘子嫁入夫婿家,踩到夫家第一塊地皮時就能「落地生金」的吉祥含義。

  隨後雲青蘿手裡被塞進紅綢的一端,在新郎的牽引下步入正堂,開始了拜天地的儀式。

  正堂正中端坐的,是原修之的父親原北顧和母親鄭氏,原北顧五官端正,眉眼斯文,正是一派文人的風貌。他的表情和煦,看到兒子和兒媳婦跪拜時,頷首微笑;鄭氏四十多歲,已經略微發福,但眉眼間仍端莊華麗,皮膚更是細膩光滑,沒一絲皺紋,只是她的臉陰沉著,眼睛更是如結寒冰,對兒子怒視,對兒媳卻是看也不看一眼。

  鄭氏的身份也極為尊貴,她的同母妹妹小鄭氏就是皇帝的生母,當今的太后;親弟弟鄭信昌是宮廷衛尉,掌管著皇宮的御林軍。

  鄭氏對於自己最為看重的長子,原家最有出息的孩子,居然娶了一個二嫁地位的女子,很是不滿。

  大大的不滿。

  鄭氏也不怎麼喜歡妹妹小鄭氏的女兒金陽長公主,她太驕橫;但她一直很喜歡弟弟鄭信昌的女兒鄭飛瓊,一心想讓她做自家的長媳,可是原修之這個不孝子從小就很有主張,完全不聽父母的安排。

  原父對於兒子要娶誰,完全無所謂,只要女子賢良淑德就好,而鄭氏卻是氣得不得了。

  兒大不由娘,娶了媳婦忘了娘。

  鄭氏越想越火,終於掃了雲青蘿一眼,像是在看著仇敵一樣。

  雖然隔著蓋頭,雲青蘿被那冷森森的目光注視著,也感到了遍體的寒意。

  其實出嫁之前她就曾預想過,公公和婆婆非常可能不喜歡她這樣的兒媳婦,而今事實證明了她的猜測,她卻也萬般無奈,只有在心中暗自歎息。

  當一切禮儀都完成之後,雲青蘿被新郎領著入新房。

  送入新房之後,原本新郎要到外面招待賓客,敬酒一番,等忙完這一切才能再回到新房完成掀蓋頭,然後解衣上床與愛妻歡愛的最終步驟。

  原修之卻和別人不同。

  雲青蘿剛在床邊坐下,他便自行為她挑下了紅蓋頭,露出了那張溫潤如玉的美麗面容。

  剛滿十七歲的雲青蘿,少女的青澀氣息還未完全消去,眉如遠黛,目似秋水,口似含朱,在原修之熾熱的目光注視下,白皙的小臉泛了胭脂紅,更加惹人憐愛。

  原修之心頭滾熱,恨不能立刻將佳人擁入懷中輕憐蜜愛。

  兩人喝了些紅棗花生桂圓蓮子粥,又吃了些清淡小菜,原修之便讓僕人們退了出去,叫了枝兒、葉兒進來。

  「你們吩咐外面的粗使丫頭準備熱水,伺候少奶奶更衣洗澡,先行休息。我去外面應酬應酬。」他這麼吩咐。

  等原修之出去,枝兒便去吩咐下人準備熱水,葉兒則取了換洗衣物,開始為小姐卸妝。

  看著菱花鏡中嫵媚動人的新娘子,葉兒打趣道:「恭喜小姐,新姑爺真的好溫柔體貼呢,都不肯讓小姐難受一會兒,把小姐安置好了,才出去敬酒。」

  雲青蘿輕輕一笑,雖然她對這樁婚事已不敢報有太大期望,但是到目前為止,原修之的所作所為,確實讓她感到窩心。

  或許,她的這次再嫁,並不會太悲慘?

  原修之是個當紅的大忙人,來賀喜的賓客幾乎囊括了整個京城,甚至整個景國的達觀貴人們,所有能和原家攀附上一點關係的,都紛紛前來湊熱鬧了。

  等原修之敬過一遍酒,再返回新房時,已過二更。

  雲青蘿大紅的嫁衣已經換下,換成了水紅色的貼身小襖,下身則是粉紅色繡著臘梅的羅裙,洗過的頭髮鬆鬆地綰在腦後,由一根鳳尾簪子別住,鳳尾上的珍珠墜子在她起身相迎時輕輕搖曳,襯得她越發清雅動人。

  「夫君。」雲青蘿擔心原修之喝醉了,忙扶著他坐到椅子上,「妾身剛才吩咐下人準備了醒酒湯,夫君可要喝一些?」

  這時跟在原修之後面來到新房的小三、小四,連忙上前道:「弟弟見過嫂子。」

  原家小四原平之今年剛剛十二歲,錦衣羅衫,腰間繫著紫蘿香囊,走起路來香風撲面,他又眉眼俊俏無比,活像是天上仙童。

  他年紀小,正值調皮搗蛋的年紀,見雲青蘿美麗又可親,便湊上前說:「嫂子生得真好看,人家說新婚三日無大小,今日弟弟也要親親嫂子。」

  雲青蘿粉頰羞得緋紅,急忙後退,躲到了原修之身後。

  原修之大手一伸,把小四拎著,打開窗戶,直接從窗戶丟了出去,然後又把窗戶關死。

  小四在外面哇哇亂叫,雲青蘿好笑又好氣。

  原家老三原治之則是個靦腆斯文的少年,剛滿十六歲,還沒說話臉就先紅了。

  「嫂子好,小弟行三,名治之。」

  原修之笑說:「他的名字很好玩,四弟小時候不肯叫他三哥,就叫他名字,偏偏又叫不清楚,就叫『吱吱、吱吱』,像叫小老鼠一樣。」

  原治之的臉更紅了,羞得低下頭。

  雲青蘿從未見過這麼害羞的男子,覺得好玩,便不由得想多看他兩眼。

  原治之忽然說道:「嫂子,弟弟這次前來卻是要向嫂子討個人情的。」

  「我才剛剛進門,便已欠下你的人情了?」雲青蘿很好奇。

  原治之繼續害羞地說:「今夜大哥其實沒醉,他只在幾位長輩的桌面上喝了兩三杯酒,其他的敬酒卻都是我代他喝的,現在我五臟六腑如同翻江倒海,難受死了。如此捨命為兄長,都是因為他要過一個盡興的洞房花燭夜。他盡興了,我卻受罪了。嫂子你說,這人情是不是欠下了?」

  雲青蘿沒想到貌似害羞的原三說話如此直白,頓時臉羞紅了起來。

  原修之淡淡笑著說:「兄長有事,賢弟服其勞,這是你的分內之事,哪有欠人情的說法?」

  「大哥明明千杯不醉,偏偏要折騰弟弟。」原治之卻不依,存心要討人情。

  「因為你是萬杯不醉。」

  「可今日是你的大喜之日,如若是弟弟成婚,就算飲再多也心甘情願。」

  「我記下了,等你成婚之日,一定灌你萬杯酒。」

  「大哥,你好毒。」

  「你現在才知道啊?」

  雲青蘿在一旁靜靜地看他們兄弟拌嘴。

  原修之這時不悅地瞪了不識趣的原三一眼,咳嗽一聲。

  原三笑嘻嘻地站起身來,依然臉紅紅地向雲青蘿施了一禮,才離開了新房。

  「不要被他外表騙了,老三最鬼了。」原修之說。

  雲青蘿想,她可從來沒把原家人看得簡單過。

  雲青蘿幫著枝兒、葉兒伺候原修之梳洗,忙完之後,外人散盡,新房之中終於只剩下新婚夫妻二人。

  前院還有一些愛熱鬧的人在續杯,隱約的喧鬧聲傳來。

  長桌上的龍鳳喜燭燃燒得正明亮。

  房間裡靜靜的,雲青蘿莫名緊張起來。

  她也不敢靠近床鋪,在長桌旁的扶手椅上坐了,手裡無意識地端起一杯茶,觸手才覺得已經微涼。

  心怦怦跳,竟似比第一次洞房還要緊張。

  原修之凝視著她,燭光之下,更映照得她面若桃李,分外嬌艷。

  他走到她面前,伸手握起她的小手。

  「青青,你我終於是夫妻了。」

  雲青蘿「嗯」了一聲。

  原修之將她的玉手抬到自己的唇邊,在她如春蔥般的玉指上輕啄一下,聲音有些低沉沙啞地說:「春宵一刻值千金,青青,我們安歇吧。」

  雲青蘿的粉面一下紅如火,她自然明白何謂「春宵」。

  在她嫁給何向南之前,奶娘曾經教她何為夫妻之道,她那時也曾羞怯又擔憂地期盼過,但是何向南留給她的只有一個又一個孤獨的夜晚。

  但這次呢?

  迎接她的將會是什麼?

  還未等雲青蘿回答,一雙有力的大手已經把她攔腰抱起,雲青蘿小小的驚呼一聲,本能地伸手抱住男人的頸項。

  原修之將她抱到大床上,微微一笑。

  這張大床並非雲青蘿的嫁妝,而是原修之之前特地尋了十名優秀工匠,花費整整一年時間才做成。

  雲青蘿初見到這豪華奢侈,卻又一點都不張揚的大床時,也怔愣了半晌,然後明白了原修之這個男人,本質上果然是個既講究享受又悶騷的貴族子弟。

  而以後,如果不出意外,她後半生的夜晚,將都在這張大床上度過。

  被放到床上,身下是繡著龍鳳呈祥和大紅喜字的錦被,雲青蘿羞澀地想鬆開抱著原修之的手,男人的身子卻已經俯了下來,低頭吻上她嫣紅的雙唇。

  雲青蘿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著,雙頰一片暈紅,男人的舌已經侵入她的檀香小口中,盡情吸吮著,雙手也開始動情地在她身上游移。

  雲青蘿知道這種關鍵時刻,她什麼也不能多想,尤其不能想以前的事,所以她就讓自己的腦子一片空白,任憑男人迅速將她的衣裳褪盡,灼熱的目光在她曼妙動人的赤裸嬌軀上來回貪婪地游移。

  原修之也迅速將自己身上的衣服除去,他的下身已然高高昂起,他拉著雲青蘿的纖手撫摸自己的慾望,低頭湊在她小巧的耳朵邊道:「青青,你這麼美,讓為夫迫不及待地想要你了。」

  雲青蘿不僅臉發燒,連渾身上下似乎都要燒了起來,她窘迫地嚶嚀一聲,閉著眼睛不敢看他,心裡怕得要命。

  她雖然曾經嫁過一次,可是實際上到現在才第一次見識到男人的裸體與那要命的東西。

  實在太大太大了……

  這樣的龐然大物,如若進入她那麼緊致狹小的體內,豈非要痛死?

  嚇得她好想逃避。

  原修之的呼吸聲漸重,他伏下身用自己的腿將雲青蘿修長的雙腿分開,嬌嫩如粉的花唇因為雙腿被大大分開而微微開啟,裡面的花徑若隱若現。
  
  原修之只覺得喉頭發乾,他先用右手手指在那殷紅的花核上揉捏一陣,還不時撫弄周邊烏黑濃密的軟草,兩隻指頭順著嬌嫩的花瓣縫隙上下摩擦,後又插入小穴來回旋轉,不停地扣弄,酥麻的快感從雲青蘿的雙腿間油然而生,濕淋淋的水液幾乎立時就沾染了男人的手指。
  
  男人的挑逗讓雲青蘿顫抖著,雙手抓緊被子,而男人赤裸裸充滿貪慾的目光,更是讓她備受刺激,愛液越發洶湧。
  
  「娘子,妳這麼快就濕了……」原修之聲音粗嗄地低語。
  
  雲青蘿羞恥地幾乎想鑽進地洞裡。
  
  「啊……不要……哼嗯……不要……不要……」
  
  男人忽然低頭,用濕熱的舌去舔舐她已經濕漉漉的穴口 ,不時輕咬舔弄她早已堅挺如珍珠的花核,而他的手指仍然在她的穴內抽插著,和狡猾的舌一起探索著她的嬌嫩柔軟。雲青蘿從未受過這樣的刺激,心裡雖然感覺到萬分羞澀與難堪,慾潮卻早已洶湧氾濫,愛液流淌到身下的被子上,打濕了 一大片。
  
  更要命的是伴隨著男人的每次進出,花穴內也感覺到前所未有的麻癢空虛,讓她忍不住不滿地扭動嬌軀,泣喊:「夫君……不要……夫君……饒了妾身吧……」
  
  「真的要我離開?」男人壞心眼地問著,卻貪婪地將她的愛液悉數吞下,牙齒輕咬著她盛開的花瓣,雙手則托起她圓翹的小臀愛撫揉捏著。
  
  「夫君……夫君……」雲青蘿已經春情蕩漾,原始的慾望被挑起,再也無法抑那熊熊慾火,空虛的花穴飢渴地盼望著更粗大火熱的東西來填滿,「夫君……妾身……妾身受不了了……」
  
  「叫我修之,叫我的名字。」男人命令道。
  
  「修之……修之……我……」
  
  「什麼?」
  
  「修之……我要……」
  
  她終於哭出聲來,雙頰通紅,淚水漣漣。
  
  被男人挑撥得迷失了理智,顧不得羞恥,不由自主地抬高了粉臀讓那神祕的花園對著男人綻放,迫切地渴望撫慰。
  
  「乖,告訴為夫,妳要什麼?」男人的聲音已經粗啞無比。
  
  他將雲青蘿的雙腿高高抬起放在自己的肩上,握住自己的碩大抵在她的花唇上,沿著濕漉漉的水液在上面輕輕摩擦,曖昧的水聲讓雲青藝更為敏感,更多的愛液泉湧而出。
  
  「修之,快……我要你……」雲青蘿邊啜泣著,邊忍著羞恥抬起纖腰主動靠近男人灼熱滾燙的男根,那脈脈躍動的碩大此時對於她來說,簡直具有魔魅一樣的吸引力。
  
  「小妖精,妳怎麼可以這麼引誘我?」
  
  他低吼一聲,勁腰用力向前一挺,巨大的慾望便沒根而入,兩人徹底地結合為一體,再沒有絲毫距離。
  
  「啊……痛!」下身一陣撕裂的劇痛,讓雲青蘿猛地全身緊繃。
  
  痛苦實在太過劇烈,宛如身體被劈成了兩半,讓她頓時小臉蒼白,豆大的淚珠奪眶而出。
  
  怎麼會這樣?
  
  為什麼圓房會這麼痛苦?
  
  奶娘不是告訴她,男女合歡是最快樂的事嗎?
  
  而原修之也驚呆了,他感受到自己受到的阻礙,感受到自己的慾望頂破了那象徵著女子清白的薄膜。
  
  簡直不能相信,何向南那個白癡娶了妻子半年,居然從來沒有碰過她的身子!
  
  他又驚又喜。
  
  他低頭死死咬住雲青蘿的櫻唇,待她的痛楚稍微散去,便開始輕抽緩插。
  
  男人粗喘著,用力地挺動著腰,感受著花穴自動的收縮,就如被小嘴吸吮著一樣,美妙舒爽得讓他發狂。
  
  「啊啊…不要……好深……不要再深了……會被撐破……哼……嗯啊……」
  
  男入的激烈進出抽動,雲青蘿動情地呻吟著,她簡直不能想像那麼碩大的龐然大物能夠完全進入她的狹小。
  
  「寶貝,妳的身體好美,讓我更加著迷了 ,我怎麼要也要不夠,怎麼辦?」
  
  男人激烈地一面吻著她,一面說著癡狂的情話,快感從交合之處蔓延到四肢,男人沉醉其中難以自拔。他一直心儀的女子,不僅性格堅強,貌美動人,還有如此令人銷魂的身子。
  
  「我……」雲青蘿羞澀地嬌喘回應著他,「我已是夫君的人了 ,以後自然任憑夫君……」
  
  「任憑我什麼?」
  
  「任憑夫君……這樣……享用……」
  
  「寶貝!寶貝,我的青青,夫君以後也必定用心伺候娘子。」
  
  男人被她的回答所激,大手緊勒住她的小蠻腰,開始瘋狂地挺腰衝刺,一時之間,房內響起急促的啪啪撞撃聲,而兩人身體相連之處,更是發出既淫蕩又黏稠的噗滋噗滋淫靡的聲音,更刺激著人的原始慾望瘋狂燃燒。
  
  男人的激烈衝擊,讓雲青蘿的身體猶如在洶湧巨浪上翻滾,頭暈目眩,卻又輕飄飄猶如在雲端。
  
  她嬌喘著,胡亂呻吟啜泣著,忍不住用小手揉弄自己飽脹到發疼的雪乳。
  
  「夫君……夫君……妾身……妾身好奇怪……妾身不是這般愛好享慾的女人……嗚嗚……」
  
  「乖,讓妳感到快樂是為夫的天職,這才是夫婦敦倫之樂啊。」「可是……好奇怪……好羞恥……妾身……妾身快要燃燒起來了……又好似要融化了……」
  
  「寶貝,再融化一點吧,為我化成春水。」
  
  男人像發狂的野獸,眼睛都已經隱隱有些發紅,他一手抓著雲青蘿的細腰,瘋狂地將勃發的巨物快速在她的小穴裡抽插著,一手伸到雲青蘿的花蒂上,輕輕揉搓愛撫,讓她更加失控地全身顫抖起來。
  
  受到如此強烈刺激,越發緊緊地裹住男人的龐大粗碩,更多的透明水液湧出,隨著男人巨物的每次抽插而流出,身下厚實的錦被都濕透了 。
  
  抽插的頻率越來越快,男人精悍的腰身如打樁一樣將又粗又長的巨物不斷打入雲靑蘿的最深處,讓她終於放浪地尖叫。
  
  「啊啊……修之……修之……哼嗯……妾身……啊……快……再快一點……修之……啊啊……妾身……妾身要……要不行了……啊……」
  
  伴隨著死亡一般的快感,高潮如滔天巨浪向雲青蘿襲來,從未有過這種失控感覺的她,身體劇烈顫抖著,幾乎在瞬間就失去了意識。
  
  感到身下人兒緊窄蜜穴激烈的顫動,一股酥麻的感覺也自男人的脊椎處迅速襲向他全身,已經脹到極端的巨物更是又膨脹了 一大圈,在雲青蘿的小穴裡都已難以抽出。
  
  他嘶聲咆哮著,放下雲青蘿的雙腿,整個人壓到她的身上,進行最後狂猛的衝刺。
  
  在暈眩失神中的雲青蘿被這種狂野的刺激弄醒,幾乎在瞬間又攀上了第二個高潮。
  
  男人終於如狂獅般嘶吼一聲,大量黏稠的白濁從慾望的頂端激射而出,盡數射進雲青蘿花蕊的最深處, 直到最後一滴白濁射盡,男人才深吸一 口氣,緊繃的神經在一瞬間放鬆下來。
  
  他用手臂撐著自己身體的重量,低頭在雲青蘿此刻嬌豔驚人的小臉蛋上親了 一下,喃喃道:「青青,為夫此生有妳,足矣。」
作者: ruby_0407    時間: 2011-6-21 07:35 PM

第五章

  這本應是一個幸福美滿的洞房花燭之夜。

  可是也不知新郎官是魚水合歡興奮過頭,還是終於佳人在懷心願得償,或者是發現二嫁的雲青蘿居然還是處子之身,實在驚喜太過,在夫妻二人激情過後,溫情脈脈地相擁著時,新郎官大人直接說出了實話:「青青,你居然還是處子,實在太不可思議了。」

  話一出口,原修之便意識到自己傷害到懷裡的嬌妻,因為她原本柔軟的身子突然僵硬起來。

  原本被原修之抱在懷裡的雲青蘿,翻轉了身子背對著他,身體縮成小小的一團,僵硬而冰冷。

  原修之心裡一痛,再次從後面把她擁進自己懷裡,雲青蘿卻劇烈掙扎起來,急著想掙脫他的懷抱。

  原修之乾脆把她緊緊抱住,把她的身子又扳回來,在徹夜不熄的喜燭燭光映照下,原本嬌艷明媚的小臉此刻正淚流滿面。

  他低頭吮吻她臉上的淚珠兒,歎息道:「對不起,傻娘子,我沒有其他的意思,只是……只是……為自己居然還有機會能得到你的最初,而感到驕傲自滿而已。」

  雲青蘿的身子僵硬地躺在他的懷裡,聽了他這話,淚珠卻如急雨般越落越快、越落越多。

  她強忍著痛徹心扉的羞辱感和難堪,哽咽地說:「夫君不用說對不起,妾身曾嫁過人,雖然身子沒有被別的男人碰過,名義上已然不潔,能蒙夫君不棄娶進門,妾身已經是三生有幸了。」

  說到最後,她無聲的流淚變成了劇烈的哽咽,幾乎讓她昏暈過去。

  原修之連忙撫著她的胸口,輕拍著她的後背,然後在雲青蘿不敢置信的怒視中,分開她的雙腿,再次深深地進入了她。

  雲青蘿尖叫著掙扎,手腳亂打亂踢。

  「不要!不要再碰我!不要!」

  可是因為她的抗爭扭動,兩人之間的交媾反而越深,她的小穴急促地上下套動旋磨著男人似乎比剛才更加粗大的巨物,而男人則粗喘著瘋狂地吻住她,大手用力揉捏著她飽滿高挺的碩乳,下身則發瘋般向她的花穴裡抽插個不停,雲青蘿的哽咽抗拒聲,很快變成了無法抑制的呻吟。

  原修之咬著她的耳朵說:「小妖精,我都要為你發瘋發狂了,愛你還愛還不夠,怎麼會嫌棄你?」

  他的碩大頂在她的花蕊深處,輕輕摩蹭,雲青蘿的淚依然在紛紛墜落,哽咽聲卻已經稍微弱了些。

  她有些傷感地說:「或者這身子一時還能讓夫君感興趣,可花無百日紅,誰知道花落以後會如何呢?」

  原修之托起她的小臀,狠狠地在她穴中刺了幾下,讓她忍不住皺起眉哀吟出聲。

  「青青還是以為我曾介意你的過去是嗎?對!我介意!但我介意的不是你是否是處子之身!不然你想想,如果介意這種事,我怎麼會娶一個二嫁女?我介意的是,我唯一青睞過的女子所嫁非人,我介意我為什麼當初沒有橫刀奪愛,我介意我以前為什麼要死守君子之義,我介意我為什麼不早點把你搶過來,否則也不會讓你吃這麼多苦,受了這麼多折磨。」

  隨著他的爆發,雲青蘿的啜泣聲反而漸漸停了,並詫異地用一雙水潤明眸看著他。

  看她一副懵懂無知的可憐模樣,原修之心裡一軟,低頭在她唇上吻了兩下,身下依然不停地抽送著,換來她敏感的輕顫和低吟。

  「我想不會有任何一個男人,不介意自己心愛的女人和別的男人有過牽扯,除非他不愛她。可是青青,這不是你的錯,錯只錯在命運的無奈,錯只錯在我當初愛上你,卻沒有痛下決心。」

  見雲青蘿越發迷糊,原修之溫柔一笑,對她解釋:「小傻瓜,你還記不記得你十三歲的時候,去你母親的小莊子消暑,結果遇到洪水的事?」

  雲青蘿想了想,點點頭。

  那時候父親和二娘都圍繞著新出生的小妹幼蘿,而新婚的大哥和大嫂恩愛甜蜜,也無暇照顧她這個妹妹,她寂寞之下便帶了兩個貼身丫鬟和一些家僕,去了母親娘家陽夏那裡的別莊。可是那兒離黃河很近,一旦遇到大雨就經常有洪水,那年她偏偏不巧就遇到了。

  「那你肯定不知道,我們原家的老家,也在陽夏,我那時因為一些事情要回老家祭祖,路過你的小莊子求宿。當夜起洪水的消息傳來,正好目睹了小小年紀的你臨危不亂,指揮整個莊子的家僕和佃戶向不遠處的山上遷移。那麼多人,許多老人和孩子都哭成一團,你卻高舉著馬鞭,站在馬車轅子上,像個威風凜凜的女將軍,指揮若定。我當時便被你迷住了。」

  雲青蘿張著小嘴,仍一臉迷糊。

  她記得躲避洪水的事,卻完全不記得有見過原修之這個人。

  或許當夜太過忙亂,人多事雜,她只顧得照顧大伙逃命,哪裡還顧得有什麼人到莊子裡借宿呢?

  原修之接著歎氣,又說:「我那時候十七歲,家裡正張羅著為我娶親的事,我卻誰也看不中了。這一切都要怪你啊!才十三歲就把我的魂給勾走了。」

  雲青蘿張口結舌,好半天才弱弱地為自己辯道:「妾身哪裡勾你了?」

  原修之猛然眼神一暗,聲音沙啞地說:「就是無心的勾引才最要命啊!」

  他吻上雲青蘿的秀髮,然後逐漸向下滑過她的額頭、眉毛、眼睛、鼻子、嘴唇、玉頸,又重重地吸吮吻咬她因為興奮而越發飽脹高挺的碩乳,用牙齒咬著顏色已經變深的乳尖。

  雲青蘿用手抱著他的頭,發出重重的喘息,下身也越發興奮,水液也越流越多。

  男人邊吻邊呢喃:「這裡……這裡……這裡……這裡……每一處都誘惑著我,讓我時刻想著佔為己有,憐惜疼愛一輩子……」

  男人繼續向下,吻著她的小蠻腰,可愛的小肚臍,平坦的小腹,再向下是柔軟的草叢和叢中的花蕊。他的舌深深進入,在她敏感嬌嫩的甬道中挑撥抽送,用舌尖蹭著她充血腫脹的花蒂,用牙齒咬著她鮮豔綻放的花瓣,讓她失聲尖叫,身子劇烈顫抖著。
  
  雲青蘿羞恥得全身發紅,可是被男人如飢渴餓狼目光凝視著的私處,反而越發敏感,更多量的晶瑩透明的水液自小穴內湧流而出。
  
  雲青蘿窘迫至極,忍不住再次哭泣起來,試圖用小手掩蓋住自己羞人的部位。
  
  「不要……不要看了……嗚……」

  可是男人卻拿開了她的小手,再次低頭下去,吻住了她的那裡。

  他的舌與吮吸引發了新一波的巨大快感,才要平息的愛液,再次泉湧而出。

  原修之從來不認為自己是貪圖肉慾的放縱之輩,可是今夜以後,他真擔心自己會變成只想抱著自家老婆夜夜歡愛的好色男子。

  雲青蘿不知道他的狂喜與得意,只知道自己現在樣子很不雅,她尷尬地輕輕掙動,乞求著:「夫君……不要了……」

  「真的不要?」男人聲音粗嗄地問。

  雲青蘿低喘一聲,羞恥地緊閉上雙眼。

  「還生為夫的氣嗎?」男人舉起她的雙腿,繼續向下親吻。

  他要在她的全身都烙下屬於自己的烙印,標明她此後為他所有,誰敢覬覦就殺無赦!

  不管她以前如何,以後,她,是他的!

  即使與整個天下為敵,他也絕對不會再放手。

  當初他四處詢問那十三歲的小姑娘是誰,得到的答案卻讓他暗自神傷,小姑娘是雲家的大小姐,早早就已經指腹為婚,而且對像還是何家的嫡公子。

  原修之的嫡親祖母就姓何,出自何家,是何公子祖父的親妹妹。

  因為如此的關係,原修之再三痛苦思索之後,才無奈選擇放棄。他不是那種為了自己所謂的「真愛」而失去理智,對家庭對親情都不管不顧的人,作為家中的嫡長子,他比任何人都懂得「責任」二字的份量。

  他本來以為他和那小姑娘將從此失之交臂,自己將終身抱憾,可是上蒼卻可憐他,沒想到何二公子如此荒唐,居然放棄到手的嬌妻,去攀附那身份高貴卻性格蠻橫的公主。

  除了在內心裡大喊「天助我也」,並且第一時間趕去求婚外,原修之還能做什麼呢?

  因為父母之命與媒妁之言,他們曾經錯過,可是從今以後,她將是他明媒正娶的妻,誰也不能再從他手裡奪走她!

  因為曾經錯過,因為得之不易,所以才更懂得要珍惜。

  「青青,寶貝,還生為夫的氣嗎?」他咬弄著雲青蘿玲瓏如玉的玉趾,在她的腳心呵著熱氣,逗得她又是笑又是淚。

  「妾身從來沒有生夫君的氣,就算氣,也只是氣自己命不好……」

  「錯了,小傻瓜。」

  原修之終於完成了吻遍她全身,胯下的凶物也終於忍耐到了極點,迫不及待地挺進了屬於它的溫暖香巢。

  當他再次進入她時,兩人都發出滿足的歎息呻吟聲。

  「自古道好事多磨,你我的好事終成,才是天意。你所受的苦都會成為過去,以後,我疼你。」

  雲青蘿的眼眶再次發熱。

  男人用力地挺腰搖擺,碩大得可怕的巨物在她的水穴中不停地抽送進出,雲青蘿也忍不住,終於漸漸拋棄矜持,主動挺起腰迎合著他的抽插。
  
  「夫君……快……快……」
  
  「叫我的名字。」
  
  「修之!修之!妾身好難過……快……啊啊……妾身又要不行了……修之修之……用力……抱緊我……」
  
  男人猛然把雲青蘿攔腰抱了起來,讓她坐在自己的大腿上,他也轉身依靠在床頭,由下而上頂撞著她,他引領著雲青蘿的視線來到兩人緊密結合的地方。
  
  「寶貝,看,我們天生契合,多美。」
  
  雲青蘿羞恥得連腳趾都紅了,卻忍不住低頭,看著男人粗壯的巨 物在她的小穴中激烈進出,帶著她豐沛的愛液流到他的大腿上、小腹上,每次她向下他向上時,兩人結合的地方就會發出響亮的水聲,氣氛靡,到無以復加。
  
  對於曾經嫁人半年,卻從未品嚐過夫妻歡愛,更沒有品嚐過高潮滋味的雲青蘿而言,這真正的洞房花燭夜實在太過激情,顛覆了她以往所有的認知。

  她直到如今才明白,原來男女之間可以如此激情,如此快樂,如此動人心魄,情慾纏綿。

  原來這才是夫妻之道,這才是真正的水乳交融,身心合一。

  她已經有些迷失了。

  她的身體感受得到,他是真正發自身心的渴望著她,愛著她,要著她,瘋狂地要獨自佔有著她。

  雲青蘿覺得自己被這個男人教壞了,變得淫蕩放肆了。

  可是這種感覺真的好棒,讓人欲死欲仙。

  如果這才是真正的男女之樂,那麼難怪那麼多男子喜愛縱慾尋歡了。

  雲青蘿跪坐在男人結實的大腿上,身子隨著男人的頂撞而上下起伏,胸前飽滿的碩乳慂起動人的洶湧波濤,她忍不住伸手捧起碩乳狠狠地揉搓著。
  
  她呻吟喘息著,渾身滾燙發熱,從裡到外幾乎都著了火,她激動地將自己飽滿的雪乳擠在一起,擠出深深的乳溝,然後俯下身子,將乳房送到男人的嘴邊,「夫君……修之……親親我……」
  
  男人在她的小臀上狠狠拍了兩下,然後張口咬住她的乳尖,用大手包握住更飽脹的碩乳。
  
  「小妖精,以後妳只屬於我一個人的!」
  
  滑膩的水液使得進出水穴的巨物摩擦出清晰的水響,兩人粗重呻吟,大汗淋漓,不時接吻嘶咬著對方的唇舌。男人的舌尖繞著雲青蘿尖挺的乳尖打轉,牙齒輕咬著她的乳暈。
  
  男人因為這種姿態無法盡興,再次把她壓倒在大床上,緊壓在她身上,臉頰貼著她滑膩如脂的胸脯,下體凶猛挺入她的水穴。
  
  雲青蘿大聲地哭著,這種瘋狂的激情幾乎讓她無法承受,身體劇烈起伏著,尖銳的快樂讓她失去控制,哀求著更強烈、更凶猛的被佔有。
  
  「青青,喜歡嗎?」男人低喘著。
  
  雲青蘿卻無法回答,她只有死死地抓住身下的被子,任憑汗水與愛液橫流。
  
  男人看著她迷醉又滿足的恍惚表情,加快了衝刺抽插的速度,滿足地咆哮低吼,一陣狂野抽送後便將雲青蘿送上高峰,自己也再次將白濁體液射入她的花心裡。

  夫妻二人一整夜幾乎都在激情歡愛,卻不知所有春光都被外面值夜的兩個大丫鬟聽見了,還讓她們春情蕩漾,心兒亂跳,忍不住想像內室中那張大床上是怎樣一副景色。

  這兩個大丫鬟是之前服侍原修之的丫鬟,名為和暖、和香,是原修之的母親在兩年前撥給原修之使喚的。

  和暖豐腴豐滿,和香玲瓏小巧,各具美態。

  因為原修之遲遲不肯訂婚成親,這兩個丫鬟明顯是鄭夫人給兒子安排的通房。

  只是,原修之從來沒有碰過她們,只把她們當作普通丫鬟使用。

  和暖、和香對自家大少爺自然是百般青睞,萬般心儀,如果能成為大少爺的妾室,如果日後有幸還能生兒育女,更可能成為側室偏房,那可比為奴做婢光彩多了。

  這兩人存了一樣的心思,平日裡兩人也暗中較勁,看誰能先被少爺收房。

  誰知道兩年過去了,少爺誰也沒要,反而突然娶了個再嫁的雲青蘿進門當正妻。

  兩人又是吃味又是落寞,可是她們本來就身份卑微,不管大少爺最後娶誰做正妻,反正也輪不到她們。

  所以娶了一個身子已經不清白的二嫁女進門反倒好,這樣的女人肯定不得當家主母鄭夫人的歡心,那麼她們就更可能被指為少爺的妾室了。

  值夜的時候丫鬟們都不敢深睡,只要主人在內室有點動靜就要警醒起來,聽到召喚就要立刻進去,否則是要受罰的。

  所以她兩人一開始就不敢睡,後來被那樣男女交歡的聲音打擾,更是睡不得了。

  和暖十七歲,和香十六歲,在大家族長大,又被鄭夫人安排要伺候大少爺,早已由年長的嬤嬤教導明白了床事,現在兩人聽著內室一直不停傳來的淫靡聲響,以及女人嬌媚的呻吟啜泣和男人激情的咆哮低吼,都覺得渾身燥熱。

  以前大少爺從來沒碰過家中的奴婢侍女,也沒怎麼聽說他在外面風流過,不僅和暖和和香,甚至連鄭夫人都曾懷疑原修之是否身有隱疾,可是照今夜的情況來看,她們的大少爺哪裡有隱疾?

  他簡直如狼似虎,比她們期盼的還要勇猛呢!

  虧得少奶奶也受得住,就算是讓她們兩人一起侍寢,大概都未必能承受得了。

  想像著如果現在正承歡的人兒是自己,那將是多麼幸福的事。

  和香忍不住小聲罵道:「那位果然不愧是再嫁的呢,如果是黃花閨女的新娘子,哪裡會這麼不知道羞恥的又哭又叫,我聽著都替她害臊。」

  「噓,小聲些。也不知道大少爺為什麼一定要娶這樣一個不潔的女人……唉,可是我聽嬤嬤們說啊,男人指不定就喜歡這種風騷淫蕩的調調呢。」

  「呸呸!真是不知道廉恥,這都叫了快一夜了,沒完沒了,也不怕把少爺給累著了。」

  「你沒見少爺掀了蓋頭後,少奶奶那狐媚子樣?這樣的女人就愛纏著男人呢,少爺以後可要受苦了,你我還要多費心些。」

  「呸!騷貨!狐狸精!就只顧著自己快活,新婚第一夜就這樣,以後還得了?少爺就是鐵打的身子也要被掏空了,咱們可不能讓她這樣。」

  「明日一早你就稟告夫人去。」

  「好。」

  兩人正秘密商討間,內室的激烈動靜也終於告停,原修之喚人進去服侍。

  兩人急忙翻身下床,套上繡花鞋走了進去,一進內室就聞到一股男女歡愛的淫靡氣息,讓兩個還是處子之身的少女臉紅心跳。

  原修之已經披衣下床,只穿了件長衫,內無他物,當他起身走動時,胯間依然硬挺著的粗大分身,讓不小心瞄到的兩人又驚又怕又渴望。

  從未見過大少爺裸體的她們,此刻已經完全臣服在大少爺純粹的男性魅力之下,真恨不得這一夜被大少爺操弄不休的人兒是自己,那真是死了也甘願。

  原修之對雲青蘿的慾望太過強烈,還未得到完全的滿足,可是雲青蘿的身子受不住,在最後一次高潮時已經昏迷了過去。

  心疼嬌妻的他只好暫時收工,況且窗外已經隱隱發白,也不容他繼續縱慾下去。

  以前自己一個人,總覺得寂夜難熬,如今卻只恨春宵苦短了。

  「準備熱水。」原修之淡淡吩咐道。

  「是。」

  粗使僕婦抬進熱水木桶,和暖、和香本還想親自伺候大少爺沐浴,卻不料他抱起渾身佈滿青紫吻痕的雲青蘿一起踏入水中。

  「把我們的衣服準備好,你們就出去吧。」然後他這麼吩咐。

  大少爺竟然要親自伺候這個狐狸精沐浴?

  和暖、和香又嫉妒又不甘,卻也只能聽命離去。
作者: ruby_0407    時間: 2011-6-21 07:36 PM

第六章

  雖然很是疲倦,全身也酸痛不已,雲青蘿還是早早就起床了。

  新婦第一日清晨要敬茶給公婆,這是代表媳婦徹底融入丈夫家的第一步,萬萬馬虎不得。

  枝兒和葉兒早早就過來伺候,見小姐一副嬌慵模樣,相視一笑。

  看起來小姐的洞房花燭夜過得很是美滿,而小姐鎖骨下和裸露在手臂上的青紫吻痕,更是證實了昨夜是如何激情四溢。

  兩個丫鬟為自己的小姐感到高興,不免就心情愉悅,喜笑顏開。

  「小姐,昨夜奴婢向園子裡的嬤嬤打聽過了,原家的幾位少爺,二少爺並不在府中,據說正駐守邊關。三少爺和四少爺倒是都在,還有位庶出的小姐,閨名是宜之,年齡在二少爺和三少爺之間。一會兒給他們的見面禮,其他人都可以按照咱們預定好的,就是那位四少爺,只喜歡各種香囊,尤其是紫蘿香囊,幸虧以前小姐也繡過紫蘿花兒,昨夜奴婢們緊趕著做了一個出來。」枝兒一下子就說了一大番話。

  雲青蘿點了點頭,「好,我知道了。」又轉頭對葉兒說:「不要梳這麼麻煩的髮型,就簡單盤起來吧。我聽夫君說婆婆喜歡低調,不喜歡奢華。」

  葉兒應了聲,便俐落地把雲青蘿如瀑的烏黑秀髮用象牙梳子徹底梳順,靈巧地綰起,在腦後偏上的位置盤成髻,再用精巧的纏金絲髮夾固定住。

  翡翠簪子和金絲琺琅步搖比較了幾次,最後選擇了翡翠簪子,上頭還用極細的金絲銀線懸掛了兩顆紅色的珊瑚珠。

  新婦第一日,自然還是選擇紅色比較喜慶吉利。

  自然,身上的衣裳亦是紅色。

  原本枝兒選了件漂亮的銀紅襖裙,卻被葉兒駁回。

  「原家是高門世族,規矩最是森嚴,什麼身份穿什麼顏色的衣服,一點也不能錯。」葉兒說。

  按照時下的規矩,大紅色是正妻才配穿上的顏色;桃紅色是側室和小妾所用的顏色;通房丫鬟則連桃紅這種也不配擁有,平時就和普通丫鬟一樣,只配穿著奴婢們的藍布青衣。

  如果雲青蘿在第一日拜見公婆時穿了桃紅色或者銀紅色的衣裳,那才是自貶身價了。

  雲青蘿知道葉兒說的對,便任由她給自己選了大紅錦緞的襖裙,只是和昨日繁複的嫁衣不同,這裙花色要素淡許多,只在領子和斜襟的位置繡了暗色雲紋。

  因為天氣仍然清冷,出門之前,葉兒又準備了水貂短披肩為雲青蘿披上。

  黑色的水貂毛襯托著雲青蘿白皙粉嫩的小臉兒,再襯托著她即使穿著襖裙也顯得窈窕搖曳的身段,既雍容華貴,又端莊秀美。

  枝兒打趣說:「小姐真真好人才,奴婢若是男兒,怕也要被迷死了。」

  雲青蘿斜了她一眼,枝兒卻只管掩袖偷笑。

  因為沐浴之後睡不著,乾脆就早起鍛煉身體的原修之返回臥室,便看到新婚妻子的笑顏如花,不由得心中一熱。

  緊跟著他進來的和暖準備了熱巾子遞給他擦臉,又幫他脫下練身時的緊身衣服,換了正裝。

  原本雲青蘿見他進來,想上前親自服侍,不過和暖手腳俐落,處處搶在她的前頭,她也只好無奈地笑笑,袖手旁觀。

  原修之像是沒注意這些,只是問:「和香呢?還不去準備些早點?」

  和暖心頭一緊,不敢說和香跑去夫人那兒告狀,連忙說:「她已經去廚房那邊催了,怕廚娘做的吃食不合少奶奶的口味,說要親自監督呢。」

  枝兒暗中一撇嘴,假惺惺。

  雲青蘿卻笑說:「我除了不喜歡甜食,其他的沒什麼忌口。」

  「娘子不喜甜食?我怎麼聽說女人家都喜歡?」原修之問。

  「那夫君不要把妾身當成是女兒家好了。」

  原修之湊到她耳邊低聲說:「你自然不是女兒家了,是我的小婦人。」

  雲青蘿臉一紅,輕輕扭了頭不理他,忽然又想起什麼,問:「夫君,時辰不早了,我們還是先去拜見公婆吧!」

  原修之皺了皺眉,「也不知道要在那邊待多久,先吃點東西墊墊再去。」

  「回頭再吃也不遲,餓不壞的。」雲青蘿說。

  原修之看看天色,也知道不能再耽擱下去,只好跟著她離開。

  只是在踏出門檻時,他回頭看了和暖一眼。

  和暖的心一寒,只覺得大少爺那一眼中已看清楚了她與和香的全部小心眼和小手段。

  她忽然猶豫起來,不知道自己與和香的選擇究竟對還是不對?

  如果惹怒了大少爺,她恐怕要吃不了兜著走的,到時候連鄭夫人恐怕也保不了她們。

  跟隨著原修之朝中園走的時候,雲青蘿這時才第一次見識到了何謂景朝第一世家。

  雲家雖然隨著家主的辭官歸隱,已經有些沒落,但是因為家底豐厚,所以家宅仍然非常恢宏龐大。

  雲青蘿原本以為自己家足夠大了,現在只見識了原家的從「東園」到「中園」這一路的景致,就已經讓她歎為觀止。

  園子的主要大路,都以大塊平整的青石板鋪就,寬敞到跑一輛馬車都沒問題;而花園中的小徑,則用光滑圓潤的鵝卵石鋪成,鵝卵石大小都差不多,鑲嵌整齊又不會滑腳,人走在上面腳底會感覺微妙的凹凸,卻又不會被弄疼,而且據說可以按摩腳底,對於很少出內宅的女人們有養生的好處。

  至於那些連通各個宅院的迴廊,則由上好木板鋪成,每日由奴僕辛勤維護掃抹,就算赤腳走在上面也不會沾染半點塵埃,當真光滑如鏡。

  雲青蘿他們一行所到的目的地,是位於中園的原氏家族主廳,敬萱堂。

  敬萱堂是原氏家族聚會、商討大事、祭祀祖先的場所。而原北顧把第一日接見新媳婦的地方安排在這個正規大堂,足見他對這個兒媳婦的認可和支持。

  不認可的是雲青蘿的婆婆鄭氏,她陰沉著一張臉,對丈夫很是不滿。

  依照她的意思,就在內院隨便見見雲青蘿就是了,何必還要全家人都來敬萱堂,如此勞師動眾?

  再說,在鄭氏眼裡,雲青蘿是根本不配在敬萱堂「登堂入室」的!

  雲青蘿跟隨著原修之邁入正堂,眼角餘光掃過,發現屋子裡已經坐滿了人,不由得有些惶恐。

  她擔心自己來遲了。

  原修之輕輕握著她的手,一直拉著她走到八仙桌前,按照規矩,新婚夫婦要先給祖宗磕頭,然後再給父母磕頭敬茶。

  像他們這種大家族,自然捨不得讓兒子和媳婦直接跪在冰涼的磚石上,一般在磕頭之前,會有丫鬟在他們面前放上墊子,或至少也會放塊草蓆。

  但是,鄭氏旁邊垂手伺候的兩個大丫鬟,卻根本動也不敢動,雖然她們早已準備好了墊子,鄭氏卻早早吩咐過,不許用。

  連她的兒子也不許用。

  對於堅持要娶一個不貞女子,並且新婚第一晚就徹夜荒唐放縱的大兒子,鄭氏是徹底怒了。

  原修之抬眼迅速看了母親一眼,見她滿臉冰霜,眼含怒色,不由得微微皺了皺眉。

  他知道自己的這樁婚事讓母親不快,可是在他的心中,孝順父母和當父母的傀儡是完全不同的,他可以孝順他們,但是絕不會在自己的終身大事上,聽憑他們胡亂安排。

  其他的事情,他都可以讓步,唯獨攸關與他共度一生的女子這事,他絕不會讓半步。

  他的目光沉了沉,在雲青蘿的手心裡輕輕按了按,然後率先跪在了冰涼的磚石地面上。

  雲青蘿很快明白了自己的處境,反應也很迅速,在原修之雙膝微彎時就已經跟著他下跪了。

  即使隔著衣裙,磚石的透骨寒涼還是讓雲青蘿打了個冷顫,但是她立即制止住了自己這種顫抖,隨著原修之恭恭敬敬地對著祖宗三叩首。

  磕完頭站起來,兩人先是轉到原北顧的面前,重新跪地三磕頭,然後維持著下跪的姿勢,雲青蘿從身旁丫鬟的托盤中取過茶水,敬茶給公公。

  原北顧接過茶杯,微微頷首啜了一小口。「以後就是一家人了,希望你們孝敬父母、夫妻恩愛、友愛手足,家和萬事興。」

  原修之和雲青蘿一起回答:「是。」

  然後再轉到鄭氏的面前,兩人同樣是先三叩首,再由雲青蘿敬茶。

  這次鄭氏卻沒有伸手接茶杯,只冷眼打量著雲青蘿,見她面如芙蓉,眼似秋水,嘴唇甚至還有些微微的紅腫,明顯是荒唐放縱留下的痕跡,鄭氏眼中一寒,冷哼一聲。

  雲青蘿雙手舉著茶杯,此時雙手已經微微有些發顫了。

  原修之低沉著聲音喊了一句:「娘!」

  聲音很低,話也簡單,眼神中的警告之意卻極為明顯。

  鄭氏更為惱怒了。

  她勉力壓制住自己的暴躁情緒,冷聲問:「雲氏,你可知何謂三從四德?」

  「三從:未嫁從父,既嫁從夫,夫死從子。四德:婦德、婦言、婦容、婦功。」雲青蘿回答。

  「那你可知為何婦德位列四德之首?」

  「品德端正乃立身之根本,所以最為重要。」

  「何謂品德端正?」

  雲青蘿愣了一下,馬上明白婆婆刻意要難為她,卻不得不回答:「貞順。」

  「那你可知何謂『貞』?」鄭氏冷笑一聲。

  雲青蘿的臉色有些蒼白,她咬了咬嘴唇,應道:「堅守節操,守身如玉,對丈夫忠誠不二。」

  「那勾引丈夫荒淫達旦,罔顧丈夫身體健康,又如何?」

  雲青蘿低下頭,一直高舉著的雙臂越發酸痛,已經快支撐不住了。

  「我原家乃名門望族,正妻主婦更應該持身端正,克己復禮,如果偏偏要學那些小門小戶的浪婦不知廉恥,勾壞了自家爺兒們,家規伺候是輕的,休棄逐出家門都有可能,你可記住了?」

  「是,媳婦牢記在心,謹遵婆婆教誨。」

  眼見鄭氏還是不肯伸手接過茶杯,不僅原修之變了臉色,原北顧也咳嗽了幾聲。

  原修之見母親連父親的提醒也置之不聽,不由得惱怒,母親何時變得如此偏激、如此不顧體面了?

  就算是對雲青蘿心下不喜,好歹這是當著眾人的面,不能讓別人看笑話吧?

  原修之伸手接過雲青蘿手中的茶杯,膝行兩步,湊近鄭氏。

  「娘,請飲了兒子和媳婦敬上的茶。」

  鄭氏原本還想讓雲青蘿再難堪一會兒,結果卻收到丈夫和長子兩人同時看過來的警告眼神,心下儘管不悅,卻也不得不接過已經變涼的茶杯,意思地沾了一下嘴唇,便丟給了身邊的丫鬟。

  看她接了杯子,滿屋子的人都不禁鬆了口氣。

  原修之拉著雲青蘿的手,走到左邊那一排靠椅前,那兒的幾個少年都站了起來,微笑著向雲青蘿見禮。

  這幾人正是原修之的弟弟,二弟因為正在邊疆駐守而缺席,在座的是嫡親的三弟、四弟,以及庶出的五弟與六弟。

  幾個人都還是年少氣盛,見到雲青蘿美若天仙,不由得都瞪大了眼睛細瞧,比較靦腆害羞的兩個小的還紅了臉,幾個少年彼此你戳我、我戳你,擠眉弄眼地對大哥取笑不已。

  原修之在小五、小六頭上一人彈了一下,他們才乖一些。

  雲青蘿讓葉兒和枝兒取了自己親手做的千層底布鞋贈送,唯獨小四在布鞋之外還額外送了一個紫蘿香囊,看著精緻的線腳紋路,小四很是開心,連連說嫂子心靈手巧。

  新婦贈送丈夫的家人布鞋,是當時的傳統,這些鞋子必須由新婦親手做成,是考教新婦「婦功」的一項。鞋子因為不起眼,又是日常必須穿用的物品,就算是貧寒人家也必須用,所以這項規矩才流傳下來。

  這也是有個說頭的,美其名曰:「千里之行,始於足下。」

  見過了家裡的男性,原修之轉頭拉著雲青蘿見右邊的一排女性親屬,按照入門的先後,分別是孫姨娘、周姨娘和孟姨娘。

  孫姨娘和周姨娘明顯是原北顧早先的通房丫鬟提拔上來的,年齡看起來比鄭氏還大,鬢角的頭髮甚至有些花白了。孫姨娘偏瘦,周姨娘則有些豐腴,兩人的眉眼都很端正秀麗,年輕時想必也很是漂亮。

  而孟姨娘則相當年輕,頂多剛過三十,柳葉眉杏子眼,未語先笑。

  孫姨娘早先生了個兒子,夭折了,後來又生了小五。孟姨娘則生了小六。

  除了三位姨娘,還有一位原家庶出的小姐原宜之,是周姨娘所出,今年已經十六歲了,卻不知道何故還沒有訂親。

  對於原北顧這樣大家主來說,他的妻妾數量算是很少了,兒女也不算多,但看起來資質都很不錯,兒子們各個英俊不凡,唯一的女兒則楚楚動人,沉魚落雁。

  幾位姨娘雖然算是長輩,但在地位上她們卻要低人一等,大少爺和大少奶奶是她們的主子,所以反而是她們向雲青蘿見禮。

  幾人紛紛讚歎雲青蘿心靈手巧,針線活兒比那些專門做生意的裁縫還要好。

  除了在鄭氏那裡吃了點教訓,雲青蘿這個新婦的見面儀式算是頗成功,大多數人都對她表達了善意。

  唯一的遺憾是原修之的祖母何氏推說身體不適,沒有出面見這位新進門的孫媳婦。

  這位何氏祖母乃雲青蘿的前夫何向南的姑奶奶,如果真的見了何氏祖母,雲青蘿自己恐怕也會尷尬,祖母鬧小性子避不見面,倒讓雲青蘿暗中鬆了口氣。

  等回到東園,已經日上三竿。

  這時雲青蘿才發現他們所居住的主院,居然叫做「隱青居」,她看著那三個字,不由得小臉一紅,飛快地瞪了原修之一眼。

  原修之呵呵一笑,「這是咱們訂親後我才改的,這可是我一直以來的宿願。」

  隱青居是東園最大的院落,原本是大少爺原修之的住宅,現在則變成了他和雲青蘿夫妻倆共同居住的地方。

  在當時,豪門貴族之家的男子,即使成親以後,也往往擁有自己獨立的院落,這個獨立的院落裡有他在內宅的臥室、書房、起居室以及會客室等,在他不想找妻妾侍寢的時候,就會獨自睡在自己的院子裡。

  正妻則獨自擁有一個院子;如果家庭富裕,那麼側室也可獨自擁有自己的院子;妾一般幾個人共同擁有一個院子,或者住在正妻或者側室院子的偏房裡。

  按照規矩,雲青蘿嫁入原家,就應該在東園裡專門為她規劃出一個院落,而不是住進原修之的院子。

  但是原修之拒絕了管家的要求,強行把自己的院子和雲青蘿的居所合二為一。

  雲青蘿知道這其中的因由之後,心裡除了甜蜜,還有些說不出的感慨。

  或許,原修之是真的待她好?

  或許,原修之不是那種喜新厭舊、左擁右抱的風流種?

  隱青居的正堂名為「蘭雪堂」,左右兩邊栽種了桂樹,後面全部栽種了梅樹,形成一片梅林。

  夫妻倆在蘭雪堂正廳坐下,枝兒親自奉上熱騰騰的香茗,笑著打趣說:「大少奶奶剛才只顧著給別人敬茶,現在可得自己喝兩口茶了。」

  枝兒和葉兒被她們小姐囑咐過,既然已經跟隨雲青蘿嫁入原家,她們二人就算是原家的奴婢了,要隨著其他人一起稱呼雲青蘿為大少奶奶,只有私下裡才能叫小姐。

  「耽擱了這麼久,倒是真的餓了。先隨便上點吃的,也不用太飽,反正一會兒又到午飯時間了。」原修之吩咐和暖。

  和暖應了一聲,出去吩咐下面的奴婢上菜上飯。

  此時和香還沒有回來,她不由得又是擔心又是恐慌。
作者: ruby_0407    時間: 2011-6-21 07:37 PM

第七章

  和香從鄭夫人那裡回來時,滿臉得意。

  鄭氏已經允諾她,只要她忠心為鄭氏辦事,一年後就把她提拔為大少爺的妾室。

  她剛踏進隱青居的大門,就見到和暖站在台階下朝她招手。

  她得意洋洋地走過去,認為自己已經比和暖高了一截,抬起下巴,語氣居然還有些驕傲地問:「什麼事?瞧你大驚小怪的。」

  和暖皺了皺眉頭,壓低聲音說:「大少爺和大少奶奶正在大堂等著你呢!看起來很不愉快的樣子,你小心點。」

  和香心一跳,急忙抓住和暖的胳膊問:「怎麼回事?」

  「還能怎麼回事?早晨沒看見你在身邊伺候,你又是負責飲食,早點又沒有及時送上來,等少奶奶敬茶回來你還是不在,大少爺好像生氣了。」和暖有些幸災樂禍卻又有些擔憂,用一種很矛盾的眼光看著和香。

  「怎麼辦?怎麼辦?大少爺最重規矩,我……你可得幫我,要我去告狀的可都是你。」和香急得跺腳。

  和暖一面拉著她朝蘭雪堂急走,一面說:「能幫的我一定幫,你還是快點去見大少爺吧!」

  此時,原修之與雲青蘿已經用完了早飯,正坐著喝茶。

  見和暖、和香走進來,原修之臉色一沉,目光掃了雲青蘿一下,卻沒有言語。

  雲青蘿見原修之不開口,只好自己出頭做惡人。

  她放下手中的青瓷茶杯,淡淡地問:「和香,你一早去哪裡了?」

  和香雖然滿心不想服侍這位大少奶奶,但人家不管怎麼說也是正經主子,只好裝作一副恭敬的樣子回答:「回大少奶奶,奴婢去見了夫人。」

  「有事?」

  「呃……是夫人召見奴婢,奴婢才耽擱了伺候大少爺和大少奶奶用早點,請大少奶奶恕罪。」

  「和香,你當初賣身為奴的時候,管家應該教導過你們,為奴婢最重要的一條規矩是什麼?」

  「是……是忠心。」

  「那麼,你現在是大少爺的人,可有忠於大少爺?為何大少爺昨晚的私事,今天就全數被外人知道了?」

  和香低下頭,小臉漲得通紅,她知道自己向鄭夫人告密的事已經被大少爺和大少奶奶知道了,頓時又惶恐又羞愧。

  「按理說,我剛剛嫁進原家,不該立即就插手內宅之事,可是出賣主子的奴婢,不管在誰家都是不能輕饒的。和香,你從哪裡來就回哪裡去吧!大少爺這兒不需要你了。」

  和香嚇得目瞪口呆。

  她不敢相信看似柔弱可欺的大少奶奶,竟然敢第一天就把她趕走?!

  和暖同樣心驚,她原本想為和香說情,可是眼角餘光掃到大少爺冰冷的警告眼神,她不得不把頭垂得更低,緊咬著嘴唇,不敢開口說一個字。

  和香看了看和暖,知道她不會為自己說情了,而大少奶奶則是鐵了心攆走她。

  和香又是悲傷又是絕望,心中暗罵自己傻,想想看,雲青蘿能以不貞之身迅速嫁入原家這樣的豪門,沒有一點手段,又怎麼可能呢?

  和香雖然莽撞又貪心,但像她這樣的大丫鬟,哪個不奢望能爬上男主子的床,從而也一步登天呢?

  但現在一切都沒望了。

  她跪在地上,向原修之磕了三個頭,然後站起來,默默地轉身離開了。

  把和香打發出去後,雲青蘿有些不忍,轉頭望向原修之求救。

  原修之知道她心地仁慈,便改由他對和暖說:「以後大少奶奶是東園的主子,主管東園所有事務,一會兒你把內宅的帳簿和倉庫鑰匙都移交給大少奶奶。」

  「是。」和暖小心翼翼回應。

  「去把東園前宅的管家叫來,讓他們見見大少奶奶。」

  「是。」

  待和暖出去,雲青蘿終於輕舒了口氣,忍不住小聲埋怨:「我也不喜歡自己的隱私被別人偷聽,可是就這樣把和香趕走,把和暖的權利奪過來,好嗎?她們都是婆婆安排過來的人,這下婆婆一定更生我的氣了。再說,就算要清理內宅的人事,也不需要急於一時啊!才成親第一天而已,要是傳到別人耳朵裡,他們一定以為我是個什麼心機深沉的婦人。」

  雲青蘿待人的原則,向來是「先禮後兵」,如果對方不買帳,她才會挺身維護自己的尊嚴與權益。

  原修之一笑,伸出一根手指搖了搖。

  「你不懂得母親的脾氣,雖然對她不敬,但她就是那種欺善怕惡的個性,身份地位比她高了,她自然高看你一眼,不然就會把你踩到腳底下。你越是對她客氣,她越是步步緊逼,如果你第一步就忍讓了,那以後就得漫無止境地忍讓。」

  「但她是長輩,作為小輩的自然要孝順忍讓,咱們應該努力改善關係,而不是這樣針鋒相對吧?反正,我認為新婚第一天就這麼做,不太妥當。」

  原修之搖搖頭,「我被母親一手養大,難道還不瞭解她?孝順是天經地義,但是平時怎麼相處,卻也要好好思考。我原本打算把和香、和暖統統打發回去,留著一個都是麻煩。」

  雲青蘿連忙說:「不行,都打發回去就是徹底不給婆婆面子了。再說,就算把和暖也打發回去,這院子裡總不能全是我陪嫁來的幾個丫鬟,婆婆肯定還會打發新的過來,倒不如就用舊人,你也用習慣了的。」

  「都隨你。」原修之也明白她說得有道理。

  他忽然想起什麼,又問:「你小小年紀指揮眾人躲避洪水的時候,真是頗有大將之風,以後也要如此才好,千萬別學那些無知婦人。要知道,有時候對敵人的仁慈,就是對自己的傷害。」

  「有你說的這麼嚴重嗎?敵人?一家子人過活,要當成敵人看,還怎麼活下去?」她忍不住失笑。

  原修之反問:「那麼在你母親的眼裡,你那江氏姨娘算不算敵人?如果沒有江氏,你認為你母親會過早鬱鬱而終嗎?」

  雲青蘿心口一窒。

  「婚前你曾約法三章,我自然會遵守。但是,這並不意味著別人不想,也不意味著你可以放手不管。要知道,婚姻的幸福應該由夫妻兩人共同維繫。如果你只是被動地承受,我會很失望的。我心目中的雲青蘿,是那個積極面對困難的女子,不是消極承受的軟弱者。」

  雲青蘿認真地想了想,點了點頭。

  「我知道了。」

  和暖叫來東園前宅的管家和各大執事。

  管家是位四十多歲的胖胖男子,留著山羊鬍,眼睛總是笑咪咪的,像個彌勒佛。

  各大執事則相當年輕,平均年齡在三十歲左右,都是原修之獨立掌權之後才提拔上來的家奴。

  原修之對眾人道:「以前前宅的大小事和帳簿都歸管家,後宅則由和暖暫管。現在我成親了,那麼家宅之事自然就由女主人統管了。以後前宅依然交由管家負責,後宅則換人,由秦公子秦良行負責。」

  隨著他的話,一個青衣年輕人主動站到了前面,年輕人大概只有十八九歲,唇紅齒白,甚至有些娘氣,但是眼神清亮,氣質清澈。

  眼睛厲害些的已經看出來這是位公公,而且還應該是皇帝派來的,不然誰家敢私自任用一個太監做內宅總管?

  皇帝對原修之的重視與寵愛,由此可見一斑。

  當然,也不排除把這位公公派來監視原修之的可能。

  連雲青蘿都忍不住對秦公子多看了幾眼,這麼俊秀的一個年輕人,居然身受宮刑,真是可惜了。

  原修之最後總結道:「前宅後宅的小事,都由各自的總管負責,一百兩銀子以下的錢財進出由總管負責,一百兩以上,必須經由大少奶奶批准。人事任命與調動,也必須由大少奶奶批准。前後宅各設一個帳簿主管,每五天向大少奶奶匯報一次,月末總結一次。年中與年底各對帳一次,有功勞則提賞,有過錯則重罰。」

  眾人齊齊躬身應道:「是。」

  原修之單獨對前宅的王總管和後宅的秦公子又說:「回頭你們把前宅內院的所有人都登記在冊,包括他們的親屬關係也寫上,然後交給大少奶奶保管。」

  這下所有人都明白了,新來的大少奶奶很得大少爺的歡心,因為大少爺已經把家宅的財政人事大權全部放給了她。

  被逐出東園的和香回到了鄭氏身邊,詳細把自己被攆的經過,添油加醋地說了一遍。

  鄭氏越聽越怒,摔了手中的細瓷茶盞。

  緊挨著鄭氏的鄭飛瓊急忙上前安慰她,輕輕為她撫著後背,慢聲細語地勸著:「姑母快消消氣,為了這種女人氣壞了自個兒的身子,可不值得。」

  鄭氏「嗯」了一聲,重新坐回寬椅上,挽著鄭飛瓊的手拉她一起坐下。

  她再三打量侄女端正的面容,那細細的秀眉,漂亮的鳳眼,嫣紅而略薄的櫻唇,怎麼看都端莊大氣,而且脾氣又婉轉和順,比那個狐媚子不知道要強多少倍,為什麼兒子就是不喜歡飛瓊呢?

  鄭氏的心裡有一根怎樣也除不掉的刺,曾經也有個妖媚的狐狸精趁她懷孕時勾引了她的丈夫,讓她從此對這種嫵媚在骨的女人再沒有好感。

  可是正如原修之對母親的瞭解,鄭氏雖然不喜歡雲青蘿,卻對她將和香逐回來的事情沒有太大的反應,砸了一個茶杯就算了,並沒有繼續胡鬧下去。

  事後連雲青蘿也感到驚奇,不得不對夫君的識人之明,欽佩不已。

  其實在鄭氏眼裡,將兒子的私事外洩的和香絕不是個稱職的奴婢,雲青蘿驅逐她是理所應當。

  要是雲青蘿不這麼處理,鄭氏反而要看不起她了。

  而雲青蘿攆走了和香,卻把和暖留下,也算給鄭氏保留了一點面子,所以鄭氏才沒有和她公然翻臉。

  自古以來婆媳難相處,鄭氏和雲青蘿都是聰明理智又身份尊貴的人,所以仍維持著表面的客氣,不會撕破臉破口大罵。

  鄭氏看著鄭飛瓊最近迅速憔悴的小臉,心疼地說:「瓊兒,是姑母耽誤了你,如若不是當初我……」

  鄭飛瓊迅速打斷了鄭氏的自責,笑道:「姑母說哪裡話呢?瓊兒自幼就得姑母疼愛,瓊兒永遠銘記在心。而且……喜歡表哥是我自己的事,並非姑母強迫的。」

  鄭氏更心疼了,忍不住摸摸她的臉頰。

  「兒大不由娘,我管不了他們了,卻耽誤了你。」

  「姑母,爹爹想安排瓊兒進宮,可是我不想去那吃人的地方。」鄭飛瓊忽然說。

  「那……該怎麼辦才好?」

  鄭氏也發愁了。

  她對皇宮也沒有好感,自己的妹妹經歷了多少災難,手上又沾染了多少血腥才熬到今天太后的位置,所以她也不想讓自己最疼愛的侄女再進那裡去。

  「那不如你嫁給你二表哥齊之?他和你年齡差不多,也尚未娶親。」

  鄭飛瓊想想駐守邊關的二表哥,那一身白衣目光清冷的樣子,搖了搖頭。

  「我只把齊之表哥當哥哥,我只心儀修之表哥一人。」

  鄭氏再度歎息,這可怎麼是好?

  鄭飛瓊低著頭,突然小聲道:「我和娘親商量過,瓊兒願意以平妻身份嫁給大表哥,就是不知道表哥看不看得上瓊兒?」

  鄭氏一拍巴掌站起來。

  「好!就這麼辦!」

  微光透過窗紙,在房間內灑了滿地光線。

  屋外的樹上,早起的鳥兒已經開始歡唱。

  而屋內那張大床上,正是香艷十分的情景。

  或許因為火盆徹夜未熄的緣故,或許因為羽絨錦被太厚實保暖的緣故,被子的兩個主人不耐煩地把被子掀起了一角,露出了被子下無限的春光:一對年輕的男女正交頸而眠。

  男子的身體修長勁瘦,寬肩窄腰,即使是睡著了,也宛如沉眠中的雄獅,蘊含著讓人不可忽視的力量,而此刻,他就如守護著最珍愛的寶物一樣,守護著懷抱嬌嫩的女子。

  女子的身子要比男人小上許多,卻身材曼妙曲線起伏,肌膚更是如玉般光澤,如雪般白皙。

  此時她正蜷縮在男人寬厚的懷抱裡,睡得香甜,小臉粉粉的,泛著健康的紅暈。

  男人的大手正好罩在女子豐滿的雪乳上,光靠一掌不能盈握,男人曾取笑她天賦本錢豐厚,讓女子羞惱不已,偏偏這椒乳又是她的敏感帶,總是輕易就被男人掌握戲弄,讓她無可奈何。
  
  在下面,卻是更羞人的畫面,女子的右腿被男人抬起放在腰上,私密花園處
  
  門戶大開,而男人的碩大慾望毫不客氣地登堂入室,即使在沉睡中,那男根的尺寸大小也很是驚人,將女子緊窄的花穴填得滿滿的。
  
  一些乾涸的透明水漬和乳白色的痕跡沾在兩人的大腿根上,明顯是昨夜留下的
  
  痕跡。
  
  昨夜歡愛太久,女子早早昏睡過去,而男人也疲憊了 ,草草擦拭一下就睡去。
  
  隨著光線越來越強,女子皺了皺眉,嚶嚀一聲,慢慢地睜開了眼睛。
  
  她稍稍一動,便感覺到了下身的尷尬處境,不由得俏臉一紅,心中責怪男人的
  
  不知節制,便想偷偷地退出來。
  
  誰知她向後撤退,纖腰一緊,男人的大手便狠狠勒住了她的腰,抬腰縮臀,猛
  
  然間膨脹一倍的慾望便更深地插入她的花穴。
  
  她呻吟一聲,帶著無法言說的嬌媚,被男人那碩大一頂,她只覺得渾身的骨骼都要酥麻了。
  
  男人藉口新婚情熱,這兩日抓到空閒就拉著她拚命歡愛,從來沒有如此縱慾過
  
  的她簡直難以承受男人驚人的慾望與熱情,像春雪一般徹底融化在男人的懷抱裡,任憑他予取予求。
  
  可是這樣下去怎生是好?
  
  再這樣下去,豈不真要坐實了她「淫亂」的罪名?
  
  可是又說女子要「出嫁從夫」,她應該滿足丈夫的需求,該怎麼辦才好?
  
  想盡快結束這一大早的淫亂,雲青蘿閉攏雙腿,用力夾緊男人的碩大慾望,想讓他快快出精。
  
  可是男人不僅慾望強猛,而且格外持久,感受到她的小動作,他喜悅拍拍她的小臀,獎賞她的主動迎合,卻刻意地放慢節奏,每次都直插到底,並且大手不停地揉搓著她的碩乳,又低頭含弄著她的細頸。
  
  漸漸的,雲青蘿的花穴也濕潤起來,愛液汩汩湧出。
  
  男人咬著她的耳垂來回含弄,低聲說:「小妖精,真想在妳裡面永遠也不出來。」
  
  雲青蘿臉紅地輕哼了 一聲。
  
  男人的碩大慾望頂到了她花蕊深處的某一點,讓她猛然一顫,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花穴裡的水越來越多,粗大碩長男根的每次抽插都帶來奇妙的酥麻和快感,她再也無法強作鎮靜,小手緊緊抓住男人用力的手臂,花穴裡的水液幾乎要氾濫成災,隨著碩大慾望的每次抽插而溢出。
  
  一想起枝兒、葉兒取笑自己的樣子,雲青蘿就更加羞恥,身體卻更敏感起來,她忍不住抬起纖腰主動迎合著男人的律動,不一會兒就嬌喘吁吁。
  
  「小妖精,妳是不是再也離不開夫君了?離不開夫君的寶貝了?」男人聲音沙啞地低語。
  
  雲青蘿的腿越夾越緊,全身緊繃得如蓄勢待發的弓,呼吸越來越急促,身體隨著男人急速的抽插而搖晃擺動,胸脯搖成迷人的波浪,當她以為自己就要昏厥時,高潮突如其來,同時男人也把一股股強有力的熱流射進她的花蕊深處。
  
  所有緊繃的神經都在瞬間放鬆下來,她軟在床上,而男人則輕伏在她身上,兩人都大口大口地喘息著。
  
  疲憊,卻又無法言喻的快樂舒暢。
  
  雲青蘿覺得連指尖都是酥麻的,有種輕飄飄的幸福感,猶如在雲端。
  
  休息片刻後,原修之叫了丫鬟準備洗澡水。

  枝兒在外面應了一聲。

  按照雲青蘿的安排,夫妻倆將臥室外的小隔間撤了,自然以後也不必安排丫鬟在外守夜。

  大丫鬟都安排到了西廂房,枝兒、葉兒共一間,和暖與後來鄭夫人又派來的丫鬟和雨一間。

  四個大丫鬟,每個人手下又有兩個小丫鬟使喚,再加上一些粗使僕婦,光蘭雪堂的傭人就不少。

  如此安排下來,接觸雲青蘿夫妻私事最多的就是枝兒、葉兒,關於夫妻倆的恩愛激情,這兩人也是能從蛛絲馬跡上看到端倪,雖然常常為此私下逗弄雲青蘿,實際上是為小姐終於遇到良人而高興。

  按照習俗,陪嫁的丫鬟其實就是給姑爺安排的通房,是在女主子身體不適的時候代替女主子伺候姑爺的。

  當然,收不收房,要看男主人的喜好與品行。

  枝兒、葉兒知道自家小姐性格雖然好,卻非常排斥妻妾共侍一夫這種論調,她無法容忍自己的男人還去擁抱別的女人,所以兩個丫鬟早就聲明,如果無法遇到合適的男人,寧願不嫁人,也不會爬上自家姑爺的床上。

  但是,如果姑爺硬要她們侍寢呢?

  這種事,連枝兒、葉兒也不敢保證,當然連這個話題提也不敢提。

  按照雲青蘿的意思,起床之後就要立刻去給婆婆請安,但是前兩日,鄭氏明顯故意刁難她,讓她傻站半天,等回到蘭雪堂時已經近中午,足足餓了大半晌。

  原修之惱怒之下便吩咐,以後都要吃了早點再去給父母請安。

  看看天色已不早,兩人草草喝了點粥,又吃了兩個銀絲花卷,便攜手一起去向父母問安。

  原修之大婚,皇帝親口允諾讓他休假三天,今日是最後一天了。

  以後一旦恢復正常的上朝,就只能由雲青蘿一人向公婆去請安問好。

  兩人到了父母的院子,昨夜原北顧沒有在鄭氏這裡休息,所以兩人只陪鄭氏說說話。

  閒話幾句後,鄭氏忽然說:「皇帝今年要大選,據說皇后也在這次大選裡定,你舅舅想送飛瓊入宮,但你也知道皇宮是個什麼可怕的地方,所以瓊兒不想去,我和她母親也都不贊成。鄭家和原家有了今天的地位,都已經不需要再依靠出賣女兒,取得富貴榮華了。」

  原修之頗驚訝母親有如此高明的見解。

  「母親說的極是。」

  「可是大選規定,凡是五品以上官員家未訂婚的女兒都要參加大選,飛瓊如今還未訂親,你舅母很是著急。飛瓊這孩子又死心眼,心思都放在了你身上,所以我和你舅母商議,在大選之前就讓你和飛瓊成親。當然不能委屈了那孩子,她要以平妻的身份嫁進我們家。」

  鄭氏一番話,彷彿一道青天霹靂打在雲青蘿頭上。
作者: ruby_0407    時間: 2011-6-21 07:37 PM

第八章

  原修之本來就不覺得母親在政治上有多敏銳的嗅覺,所以前面說出不需要出賣女兒取得富貴時,他還暗中驚訝了一下。

  等到後面的話一出口,他才明白自家娘親根本就是隨口說說,最終目的還是要他娶鄭飛瓊。

  他轉頭看看臉色有些發白,卻勉力維持著笑容的新婚妻子,心下暗歎一聲。

  「娘,這事非同小可,兒子再和您好好談談。青蘿,你先回去。」

  鄭氏見兒子沒有一口回絕,不由得大喜過望,頓時看兒媳婦也不再那麼刺眼,隨手揮了揮說;「你先回去吧!」

  雲青蘿靜靜地轉身離開。

  夫婦倆在裡頭問安的時候,枝兒、葉兒就在外屋等候,都聽到了鄭氏的那些話,頓時又擔心又生氣。

  主僕三人一路沉默地返回隱青居,把其他丫鬟打發出去,再沒有旁人時,枝兒頓時爆發了。

  「簡直欺人太甚!新媳婦過門還不到三天,就要張羅著娶平妻,還把小姐當不當人看了?如果希罕他們的表小姐,直接娶了那什麼表小姐不好?何必把我們小姐娶進門,再在我們心頭上捅刀子?太過分了!不行,我要把這消息通知老爺和少爺。」

  她說的老爺和少爺,卻是雲青蘿娘家的親生父親和大哥。

  雲青蘿從鄭氏屋裡出來,嘴角就一直掛著淡淡的嘲諷,此時見枝兒越來越暴躁,不由得搖了搖頭。

  她對一旁靜默的葉兒說:「你瞧,枝兒這火爆脾氣,一點就燃,以後要是誰娶了她,可有的罪受了。」

  「可不是。」葉兒莞爾。

  枝兒恨恨地跺腳,白了葉兒一眼,到雲青蘿身邊道:「小姐,奴婢這麼焦急是為誰啊?你還有心情取笑奴婢。葉兒,你也是個沒良心的,還笑呢!都火燒眉毛了!」

  雲青蘿端起茶杯,慢慢啜飲。

  「說不生氣是假的,可生氣也沒有用。」

  主僕三人正相對無言,和雨這時進來稟報:「大少奶奶,表小姐來了。」

  枝兒和葉兒相對看了一眼。

  雲青蘿原本想站起來相迎,後來卻又坐回去。

  「請她進來吧。」

  沒多久,一個身形高身兆的漂亮女子款款地走進正廳,她穿著白色的錦緞小襖,下面是湖藍色八幅羅裙,因著身段高身兆,走起路來當真如弱風扶柳。

  她身上的襖子顏色雖然素淡,可是雲青蘿一眼就看出了那是進貢的極品雪緞,因為原修之給雲青蘿的嫁妝裡,就有幾匹這樣的布料。

  鄭飛瓊一向以自己的身段和容貌為傲,只不過她把這種驕傲用謙虛和端莊偽裝起來,所以別人一直以為她很溫婉和順。但只有她自己知道,每看到一個和自己年齡相仿的女子,哪怕是地位低下的丫鬟庶民,她也會忍不住和自己比較一番,然後總是輕易就得出自己容貌更漂亮、氣質更高雅的結論。

  而今天,她踏進蘭雪堂的門檻,即使是來向人示弱的,內心卻依然驕傲。

  可是當她的目光接觸到那端坐在正廳檀木椅上的女子時,她臉上一直掛著的溫和笑容,終於微微扭曲了。

  雲青蘿今天穿了身紫色的襖裙,領口、袖口和斜襟的邊緣都用潔白柔軟的兔毛滾了邊,除此之外就別無裝飾,沒有一點繡花。

  紫色是一種很挑人的顏色,顏色稍微差一點,就容易變得很老氣難看,可偏偏就是這種素淡的紫和並不罕見的白色兔毛滾邊搭配,把雲青蘿襯托得雍容典雅,清貴無比。

  鄭飛瓊今日過來,在穿著上特意費了心思,專門選了貢品的雪緞和湖藍綢,但是比起雲青蘿這種從骨子裡透出的清貴優雅,她還是立刻就被比了下來。

  鄭飛瓊的笑容扭曲了一下,隨即又笑得更加甜蜜柔和,主動向雲青蘿施禮,「瓊兒向雲姊姊請安。」

  枝兒挑了挑眉毛,很想發作。

  不管按什麼道理,鄭飛瓊作為男方的表親,都應該叫雲青蘿表嫂,哪裡來的姊姊之稱?

  難道她已經認定自己會嫁給原修之,所以迫不及待地就要與雲青蘿論起姊姊妹妹了吧?

  呸!呸!呸!真不知恥!

  「嫂子可不敢當妹妹的大禮,快快請坐。和雨,上茶,要用爺昨天才拿回來的貢品茶,表小姐可是貴客,咱們可不能怠慢了。」雲青蘿不動聲色地說。

  和雨手腳俐落地端上香茗,鄭飛瓊微笑著飲了兩口,又讚歎了一番,才慢慢收斂了笑意,輕歎了口氣,用柔軟哀求的聲音對雲青蘿說:「雲姊姊,你也聽姑母說了今年宮裡大選的事兒吧?」

  雲青蘿點點頭。

  「如果不是貪圖富貴,誰家好好的女兒願意進入那不見天日的深宮大院?我小時候跟著母親進宮,那時候小姑母還只是個小小的貴人,連吃頓飯都不安心,總擔心被人動了手腳。皇帝表兄幾次廢立,幾次險死還生,能熬到今天的地步,咱們家已經很謝天謝地了。」

  雲青蘿只是靜靜聽著。

  「姊姊是吃過苦的人,一定明白女兒家最怕嫁錯人,俗話說『男怕入錯行,女怕嫁錯郎』,妹妹從小到大只喜歡一個人,就是大表哥。我知道這話由我說出口,是真的厚顏無恥,可是為了一生的歸宿,妹妹也是豁出去了,如果不能幸福,顏面又算什麼呢?」說到最後,鄭飛瓊淒然。

  雲青蘿原本還事不關己地聽著,後來聽到鄭飛瓊一句「豁出去了」,也不由憐憫起這個女子。

  這個女子不想入宮做娘娘,不貪戀皇宮虛華,顯然是相當有見識的;而為了自己心裡所愛,又肯向自己的情敵示弱,顯然頗有些心機。

  如果生為男子,應當能成就一番事業吧?

  可惜,她是個女子。

  鄭飛瓊見雲青蘿的表情和緩了一些,不由得心下暗喜,緊接著說:「我知道表哥很是寵愛姊姊,也重視姊姊的意見,如果姊姊能勸勸表哥,妹妹一定感恩一輩子。雖然名義上說是平妻,但妹妹甘願退居次席,以姊姊為尊。妹妹奢求不多,也絕不會跟姊姊爭寵,只要表哥偶爾看我一、兩回就足夠了。」

  這下連葉兒也忍不住暗中不高興了。

  真是說的比唱的好聽,這種話誰信啊?

  嫁了丈夫卻不奢求他的寵愛?不跟其他女人爭寵?

  把她們小姐當傻子嗎?

  枝兒忍不住冷哼一聲。

  雲青蘿掃了枝兒一眼,隨即微笑著對鄭飛瓊說:「娶不娶平妻,納不納小妾,最終決定都在男人手裡。妹妹與其在這裡求我,不如直接去找修之。」

  明白自己的暗中示弱與求情被駁回了,鄭飛瓊臉色一僵。

  「而且,妹妹不覺得三個人的床實在太擁擠了嗎?」雲青蘿用雲淡風輕的語調,輕輕笑了笑。

  另一頭,原修之也正在與鄭氏懇談。

  原修之看雲青蘿離開之後,就立刻開門見山地說:「正如娘所說的,表妹不能送進皇宮。」

  「是啊是啊,你舅舅還罵我和你舅母沒見識呢!」鄭氏大喜。

  「舅舅是一朝飛黃騰達就迷失了方向,忘記腳踏實地是什麼滋味了。他再這麼繼續下去,早晚惹禍上身。」

  「有這麼嚴重?」鄭氏皺眉。

  原修之調整了一下坐姿,伸長雙腿,身體放鬆地靠在椅背上。

  「比你們所有人預料的都嚴重。陛下十四歲登基,現在十六歲了,還未完全掌握大權,被太后和國舅處處限制,逐年累積的不滿已經快要到達爆發邊緣。陛下曾私下對我說,他現在心頭的第一大恨就是外戚專權。」

  「這、這……太后是他親娘,國舅是他親舅舅,還能對他不好?親人也要反目?」鄭氏悚然。

  原修之哈哈一笑。

  「娘啊,您也做原家的當家主母這麼多年了,還是這麼天真可愛啊!」

  「休要胡言,連母親也打趣。」

  原修之臉色一肅。

  「在絕對的權勢面前,親情算什麼?父子兄弟,母女姊妹,照樣殺得血流成河。皇帝、原家和鄭家,彼此都有姻親,如果陛下真要拿鄭家開刀,那麼我們原家也岌岌可危,到時候立場就很尷尬了。到那時候,母親,您救還是不救?救,可能就牽連著咱們原家一個大族一起跟著灰飛煙滅;不救,您可能就要背負對血緣親戚不援手的內疚,一輩子良心難安。救,還是不救?」

  鄭氏的臉色越來越難看,雙手死死地糾纏著衣角,呼吸困難。

  良久,她才惶恐地看著原修之問:「情勢真的已經惡劣到這種地步,皇上……皇上就非要對鄭家動手了嗎?」

  原修之點了點頭。

  權力的爭奪,攸關生死,沒有任何一點點情分可言,沒有任何一點點後路可退。

  鄭氏身上最後一絲力道也被抽離了,頹然倒在椅子上,眼神悲愴而茫然。

  原修之令人安心的低沉嗓音這時緩緩說:「所謂的世家大族,表面上看起來風光無限,卻很少有人看到風險也是無限。站得越高,摔得越重。當年的何家又何嘗不是盛極一時?結果呢?衰落也不過是短短幾年的工夫,這還是先帝當時手裡權力不穩、不夠強大,否則何家早被滅族,徹底消失了。」

  鄭氏突然雙手捂面,哭出聲來。

  「修兒,娘可怎麼做才好啊?」

  她不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親兄妹和其他親人死於非命,可是面對皇權,她這個柔弱的婦道人家,又有什麼用呢?

  原修之淡淡地說:「從現在開始,盡量減少同鄭家以及太后的往來。娘,您要記住,您這麼做,是為了給兒子們留一條活路,否則,就會連累兒子們死於非命。」

  鄭氏聽完,用力點頭。比起親兄長,比起太后那已經變得面目全非的妹妹,她更在意的是自己的幾個親生兒子。

  在母愛面前,其他的親情都要靠邊站。

  「其次,太后與鄭家的作為,您也不要管。您即使勸他們,他們也不會聽,這些事就交給兒子去做。」

  比起丈夫,鄭氏更信任自己的長子,聽他這麼說了,立即就放下了心頭的大石頭,鬆了口氣。

  原修之站了起來,低頭整了整袖口。

  「那麼今天就把表妹送回去吧,老是留在我們家裡,也不是辦法。」

  鄭氏立刻答應。

  現在不管兒子說什麼,她都會無條件聽從。

  在攸關家族的生死存亡面前,小輩的那點兒女情長,實在算不上什麼。

  而且比起兒子,侄女畢竟要遠了一層。

  「您也別管舅舅怎麼安排,就算他要送表妹參加大選,陛下也一定不會同意。後宮有個鄭太后就夠他煩的了,絕不會再要一個鄭皇后或鄭貴妃。如果舅母或者表妹有看著合適的青年,就趕緊著把表妹另嫁了吧!」

  「好,好。」鄭氏連連答應,現在她也覺得鄭飛瓊是個燙手山芋了,巴不得早早脫手。

  「那孩兒就先告退了。」

  鄭氏親自把原修之送到院子門口,看著他走遠了,才若有所思地返回內廳。

  她隨後吩咐身邊的大丫鬟:「去把表小姐叫來,今兒就送她回家。」

  鄭夫人自然看不到自家兒子轉身離開後,那狐狸般狡黠的笑容。

  她一個內宅的當家主母,又怎是在朝廷上混得如魚得水的腹黑權臣對手呢?

  太后與鄭家弄權,小皇帝與太后鄭家不睦,這是事實,只不過還沒到你死我活的決裂地步,矛盾只是在緩緩醞釀中。

  鄭夫人心愛的長子,稍微誇大一下言辭,就嚇得她這個無知婦人心驚膽戰,唯命是從。

  他不談拒婚,只談國家大事,談家族危亡,卻輕而易舉就達到了目的,把婚事給拒了。

  有這麼奸詐的兒子,對鄭夫人來說,真不知是可喜可賀?

  蘭雪堂裡,鄭飛瓊含恨離去後,枝兒忍不住拍手稱快。

  「小姐,最後那句話真痛快,活該氣死她。」

  葉兒掐了她一把。

  「說話小心些,好歹她也是原家的表小姐,是當今國舅爺家的千金大小姐。」

  枝兒扁扁嘴,不再說話。

  葉兒卻又接下去說:「原本認為這位姑爺很不錯,沒想到……小姐,這事不論如何,您也得拿個主意啊!這樣被動可不好,就算不哭不鬧,也要讓姑爺知道您傷心了。」

  枝兒忍不住又插嘴說:「照奴婢說,就是死活不能同意。才成親幾天,就要娶平妻,那時間一長,還不是什麼側室偏房小妾通房亂七八糟的都往屋裡領?那日子還過不過了?」

  「可是你們看,哪個權貴人家不是這樣呢?妻妾成群,瞧著人家過得也挺好啊。」雲青蘿淡淡地嘲諷著。

  「小姐,您不是就這樣默許了吧?不是吧?不是吧?」枝兒問。

  「難道在你們眼裡,小姐我就這麼善妒嗎?」

  枝兒頓時無話可說,但心裡還是忿忿不平。

  雲青蘿低頭看著茶杯裡碧綠的茶葉,輕輕歎了口氣。

  「這種事情,到底該怎麼爭呢?和誰爭呢?爭得過這個,那下一個呢?年輕貌美的女子時時有,要爭一輩子嗎?想想就讓人疲憊。」

  「誰教咱們命薄,偏偏生為女兒身,從出生到死亡,命運都握在男人們的手裡。」葉兒有些茫然。

  雲青蘿輕輕一笑,「生為女兒家也有好處,可以每日養尊處優,無所事事,不必為陞官發愁,不必為銀錢操心,不必為衣食住行擔憂,缺了什麼就只管朝男人伸手。既被所養,就要有所付出,這原本也沒什麼。只是,有時候這付出實在是太慘烈,太不公平了些,女人不被看成人,只當成了生兒育女的工具。什麼時候女人也能當家作主,主宰自己的命運呢?」

  雲青蘿慢慢搖了搖頭,拋開那美麗卻危險的幻想,回到現實。

  「即使做不到自主,但與其他女子共侍一夫這種事,就算再過一萬年,我心裡也不會同意的。只是……誰會在意我心裡怎麼想?」

  她笑了笑,好像在嘲笑自己的不自量力。

  「表小姐也好,丫鬟也好,以後不知名的女子們也好,能不能進門,最終決定權只掌握在大少爺的手裡。現在他還沒表態,你們也不要胡亂埋怨,如果他不同意,你們豈不是冤枉了好人?一切等他表態之後再說吧。我以前就再三告訴你們,事情越突兀,情勢越惡劣,我們就越要鎮定,亂了陣腳只會把事情越弄越糟。」

  因為一開始聽到枝兒的抱怨而在門口駐足的原修之,聽到此時不由得嘴角微揚。他的小女人雖然表面上已經變得溫婉順從許多,骨子裡的清傲堅持卻始終不曾屈服。

  不過,她是不是太冷靜了點?還是她根本一點都不在乎他?

  如果要娶鄭飛瓊,或者其他女人,她是不是也會像上次對待何向南一樣,爭也不爭,就瀟灑和離?甚至就如她約法三章的一樣,直接把他休棄?

  一想到這一點,原修之就忍不住咬牙。

  哼,還敢抱怨男人花心無情,真正無情的到底是誰啊?

  和雨端著新出爐的小點心過來時,看到大少爺居然站在門外偷聽,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原修之示意她不要聲張,然後轉身離開了。

  和雨滿腹狐疑地端著點心進門,枝兒立即歡呼一聲迎過來,原家的點心師傅手藝高超,據說連御廚都遜色一兩分。

  品嚐著香甜美味的點心,雲青蘿把所有的委屈與憤怒都隱藏到了內心最深處。

  正如她所說的,生氣有什麼用?哭泣有什麼用?

  如果這些脆弱的表現有用,因此就會有人疼她愛她的話,她絕對會一天到晚生氣,眼淚也每日流個不停。

  可是,對於那些不愛她不疼她的人來說,生氣只是讓他們覺得好笑,眼淚更是只會換來他們的不屑一顧。

  這些道理,從她的母親去世時,她就已經深刻地體認到了。
作者: ruby_0407    時間: 2011-6-21 07:38 PM

第九章

  新婚的第三夜,原修之與雲青蘿第一次沒有交歡,而是彼此沉默地將身體拉開了一點距離。

  雲青蘿一直閉著眼裝睡,她其實想問丈夫和婆婆後來談了什麼,可是一看到原修之冷淡的面容,她就忍不住暗自生氣,便賭氣也不開口說話了。

  夜深人靜,耳邊是男人沉穩規律的呼吸聲,證明他已經睡著了。

  心煩意亂睡不著的雲青蘿其實很想一腳把男人踢下床去,最好趕出這個房間,讓自己眼不見為淨。

  但是她畢竟做不出來,只能在心裡想像一下過過癮而已。

  明天,就是她三朝回門的日子,回到娘家該怎麼辦?

  爹和大哥問起她過得如何時,該怎麼回答?

  他們是期盼著自己這次能夠獲得幸福吧?

  可事實上呢?

  雲青蘿一夜輾轉反側,天色微明時才勉強睡了一會兒。

  因為今天原修之要去上早朝,他出門前說:「因為上早朝,沒法陪你回娘家。」

  「沒關係,夫君正事要緊。」

  原修之點點頭。

  「禮物是早準備好的,代我向岳父和大哥問好。」

  「是。」

  原修之看她因為睡眠不足而有些憔悴的小臉,很想把她摟住懷裡,狠狠地親她一下,但是想想自己的計畫,又狠下心端起架子,擺出皇朝第一權臣的架式,不慌不忙地離去。

  早飯過後不久,雲青松就親自來接妹妹回門了。

  新婦嫁入夫家三天,經過短短三天的接觸、磨合,經歷了夫家的人事,對夫家有了個大體的印象,便該回娘家匯報一下情況,把夫家的事情向爹娘說個清楚,由爹娘評判一下是所嫁非人,還是尋到了一生值得的依靠。

  三朝回門,由娘家兄弟親自接回娘家,在娘家住一夜,次日下午再由夫婿接回。第二次出嫁的雲青蘿,對這一套自然不陌生。

  上一次三朝回門的時候,她還滿是初為人妻的嬌羞和對未來幸福生活的憧憬,以及對何向南奇怪態度的不安與猜測。

  而這次,她覺得自己已經心如止水。

  一路平安回到娘家,奉上原修之親自準備的厚禮,讓一向對她沒好臉色的二娘江氏也喜笑顏開,不停地奉承新姑爺年輕有為,出手闊綽,是女兒家心目中的良人。

  當夜,父親和兄長在書房詢問雲青蘿在原家生活得如何,她只挑一些有趣的話題說了些。

  「還好,除了親家母難纏些,其他的家人對你還是頗友善的,聽起來他的家人也不難相處。」雲父聽完後放心地說。

  「爹,修之是原家的嫡長子,難免被家人更看重,所以對我這個嫡長媳也難免格外挑剔些,這都沒什麼的。他的幾個弟弟雖然性格不一,但看起來也不是那種被寵壞的紈褲子弟。唯一的妹妹乖巧可人,也不是那種潑辣難纏的小姑子。」雲青蘿說。

  「咱家的小青蘿真的長大了,已經頗有長嫂如母的自覺了。」雲父笑道。

  雲青蘿臉一紅。

  「爹,您又取笑女兒。」

  雲青松卻一直沉默不語。

  「青松,怎麼了?」

  雲青松張了張嘴,又悶聲悶氣地回答:「沒啥。」

  「你這性子憋不住任何秘密,有事就快說,莫瞞著我。是不是和你妹妹有關的?」

  雲青松握了握拳,氣憤道:「聽枝兒說,原家打算讓原修之娶他鄭家的表妹,還說什麼平妻。混蛋,老子現在就想去揍那傢伙一頓,讓他知道負了我妹妹是什麼滋味!」

  其實雲青松作為雲家目前唯一的男丁,擔負傳承香火的重任,除了正妻之外,還有兩個妾,兩三個通房丫頭。但是他自己花心沒關係,如果有男人敢辜負了自家妹妹,他就氣不過了。

  真是典型的「寬以律己,嚴以律人」。

  雲父默然,良久才問雲青蘿:「這事,定了?」

  「昨天就聽婆婆提了提,定不定還不知道。」雲青蘿輕聲說。

  「那你昨天晚上就沒有問問修之?」

  雲青蘿咬著嘴唇,沒有回答。

  雲父看著女兒一副彆扭的模樣,在心底歎了口氣。

  「青蘿,你的母親走得早,自幼缺乏母親關懷,性子難免冷漠了點,有些話本該由母親當作閨房私語教導女兒,現在卻不得不由爹來說。」

  雲青蘿的眼睛一紅,更加低垂了小腦袋。

  「青蘿,你性子清傲,向來不肯屈膝乞討憐愛,從小就這樣,看著妹妹們撒嬌,你就算羨慕卻不肯學,就算埋怨父親不寵愛你,也不肯開口說。你說,是不是這樣?」

  雲青蘿點了點頭。

  「可是女兒啊,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往往就是靠這些撒嬌行為鞏固的啊,打打鬧鬧說說笑笑,甚至連吵吵架都能讓感情更進一步,有所作為總比你等著別人主動來關心你要強許多。沒有人喜歡總是主動付出,如果付出沒有相應的回報,就算再熱的心都會變冷。你懂嗎?」

  雲青蘿若有所思。

  「原修之這個年輕人,年紀輕輕就躍居高位,但是他位高而不擅權,權重而不跋扈,又肯做實事,在皇帝與下屬之間如魚得水,難得上下一致的好評。這份能耐,就算千古以來的名臣加一起,也沒有幾個。他是個真正的能人。」

  「這倒是真的,原修之年紀輕輕身居高位,還不驕不躁的,難得。」雲青松附和。

  雲父接著又說:「所以,女兒,在他沒有真的辜負你之前,你應該更主動點,女孩子就要主動示弱,撒撒嬌,讓他知道你在乎他、重視他,他才會更在乎你、重視你。」

  雲青蘿忽然抬頭問:「當年,是不是我娘就是因為不會撒嬌討你歡心,才被二娘排擠,鬱鬱而終的?」

  雲父臉色一變。

  雲青松也皺了皺眉。

  「妹妹,別胡說。」

  雲青蘿輕輕點了點頭。

  「爹,我知道您的意思了,這次我不會輕言和離的。」

  話是這樣說,但依照雲青蘿的脾氣,在次日下午原修之接她回家時,依然對原修之沒什麼好臉色。

  同樣,原修之也板著臉,不再刻意討好她。

  枝兒和葉兒相顧無言,默默地為小姐發愁。

  她們家小姐,怎麼就這麼愛鬧彆扭呢?

  這種尷尬的氣氛一直持續到晚上就寢。

  雲青蘿在睡前,其實幾次鼓起勇氣想示好,想詢問關於鄭飛瓊的事情怎麼樣了,可是看到原修之沉著一張俊臉,面無表情的樣子,她就頓時生了氣,乾脆背對著他閉上眼睛。

  她才不要管這臭男人的事,他愛娶誰就娶誰,反正只要他娶了別人,就再也不讓他睡自己這張床!

  夜半,雲青蘿從朦朧中醒來,感覺自己被緊緊擁抱著,而下體卻傳來陣陣熟悉的酥麻快感。

  她怔忡了一會兒,才明白了情況──那無恥的男人,居然趁她睡著時侵犯她?

  「小東西,醒了?」

  男人一邊抬高她的纖腰,一邊在她的花穴中慢節奏地抽插著。
  
  在黑暗寂靜的包圍中,那種緩慢的節奏反而讓雲青蘿更清晰地感受到男人的強大在她體內每一寸進出,她在未醒之前就已經被刺激得愛液四流,此時每次抽插都發出清晰響亮的水聲,感覺格外淫靡。
  
  雲青蘿的臉迅速變得發燙,身體也越發敏感,她有些羞惱地握住粉拳在男人寬厚的肩膀上捶了兩下。
  
  「放開我……放開我……啊……嗯……」

   「還生為夫的氣嗎?」

  男人卻對她小貓一樣的掙扎視若無物,不僅更用力地抱緊她,還低頭咬住她已經興奮硬挺的乳頭,同時粗長的碩大更有力地插進她的體內深處。
  
  「放開我……不要……嗯……啊……討厭你……」
  
  雲青蘿卻不甘屈服,用力扭動著,可是這只會讓男人的慾望更熾熱,強烈的快感刺激著她,讓她的手腳也越發綿軟無力。

  與其說是掙扎反抗,不如說是迎合撒嬌。

  男人顯然很喜歡她這種態度,吸吮咬弄著她的乳尖,下身用力快速地抽送著,粗喘著說:「寶貝,你只有這時候才會乖乖的,身體比你的小嘴更誠實。」

  雲青蘿惱怒男人的偷襲,可是卻無法制止他來回的抽動,男人的手揉搓著她的豐乳,在她體內的慾望也越脹越粗碩,將她填塞得滿滿的,每次抽出卻又讓她無盡的空虛,恨不得把他永遠留在自己體內才好。
  
  她為自己這種慾望而感到羞恥。
  
  她怎麼能做慾望的俘虜?怎麼能做這個男人的俘禱虜?
  
  如果這樣下去,她遲早會被這個男人吃得死死的,下場一定會很悲慘。
  
  男人的大手掐緊她的細腰,狠狠地在她幼嫩的水穴中進出,他聲音低啞地質問:「小妖精,偶爾向我撒撒嬌示弱一下,就這麼難嗎?還是妳根本就不在乎我,無論我娶誰,妳都無所謂?」
  
  「不……不是……啊……不是……」
  
  男人下身突然大力抽弄了幾下,強烈的快感讓雲青蘿身體起了 一陣輕微顫抖。
  
  「那是為什麼?」
  
  男人卻不肯放過她,繼續壞心地折磨著她水穴的敏感點,卻又不用足力氣,總是淺嘗則止,讓她不上不下的很是難過。
  
  「不是……反正不是……啊……夫君……快……」
  
  「那告訴我,妳在乎我?」
  
  雲青蘿咬緊牙關,不吭聲。
  
  男人眼神猛然一暗,用下身狠狠地戳弄著她。
  
  「那是不在乎?也不在乎我和別的女人如此纏綿嗎?」
  
  「不……不要……」雲青蘿終於輕泣起來。
  
  「想想,我既然能讓你這麼快樂,也能讓別的女人一樣快樂是不是?說不定其他女人比你更淫蕩,更會討我歡心呢?」

  雲青蘿終於忍不住憤怒了,哭泣喊道:「不要!不許!不行!」

  被男人描述的景象刺激到,她雙手攀附住男人的頸項,居然在用力之下把男人反轉壓到身下,她跨騎在男人的身上,高高在上地俯視著目光深邃不可測的男人,身子用力夾緊他的粗長碩大。

  「你是我的,從頭到腳都是我的,這裡也是……統統都是我的。」

  男人的眼神變得奇異的明亮。

  「真的?」

  「真的!如果你要是敢不乖,妾身就讓你不能人道!」

  「喔……看來我以後一定要乖乖的了?」男人眼神危險地挺了挺腰。

  雲青蘿咬著嫣唇,主動搖擺著纖腰,拚命抑制著自己難耐的羞恥感。她也是豁出去了,要為自己未來的幸福做出努力,要讓這個男人離不開她,除了她誰也不想要。

  只有付出最大的努力之後,結果就算是失敗,也才會沒有任何遺憾吧?

  「嗯……小妖精,弄得我好舒服……再快點。」
  
  這種女上男下的新鮮姿勢,顯然讓男人也很享受,他瞇起眼欣賞身上女子的嬌態,越發舒暢。
  
  水液的聲音,肉體拍打在一起的聲音,房間裡充滿了曖昧的聲響,讓難得主動的雲青蘿堅持沒多久就害羞地伏下身子,緊緊閉上雙眼,小手抱著男人的頸項,下身也停止了晃動。
  
  身體緊貼在一起,男人的碩大在她的體內脈脈跳動,她胸前的乳尖脹成了豔紅色,每一次的摩擦都隱隱作痛,卻又快樂無比。
  
  男人的手托住了她飽滿的翹臀,挺起勁悍的腰向上挺弄,咕唧咕唧的水聲重新響起,雲青蘿也忍不住跟著他的動作嬌吟不已。
  
  「小東西,我要被妳淹沒了 。」男人粗喘著,加速抽送。
  
  「不要……不要說……」雲青蘿害羞之極,把小臉埋在男人的肩窩裡,可是隨著男人的動作,更多的愛液泉湧出來。
  
  「寶貝,以後要學會坦率一點,不管是平時,還是……現在。」
  
  男人咬著她的嘴唇,伸出一隻手揉捏著她的花蒂,而埋在水穴中的碩大更快速地抽送頂弄著。
  
  「恩……啊啊……」
  
  一直累積的快感終於就要達到巔峰了 ,雲青蘿明顯有些焦躁起來,更加主動地迎合著男人的動作,上下扭動著身子,配合著男人的抽送,嘴裡發出壓抑的呻吟低叫。
  
  「嗯……啊啊……夫君……快……快……再快一點……嗯嗯……要來……要來了……」
  
  雲青蘿再次直起了腰,雙手按在男人的胸膛上,激烈地搖擺著細腰,劇烈快速的摩擦讓她有自己體內著火的錯覺,烏黑的秀髮披散開來,隨著她和他的韻律而飛揚。無法承受的激情,讓她再次啜泣起來,淚珠與汗水一起紛紛滾落。
  
  雲青蘿自己用小手托起豐乳揉搓,看著她淫媚的嬌態,男人低吼一聲,猛然翻身把她推倒壓在身下,有些粗魯地把她的雙腿架到自己肩膀上,粗大的男根重新深深插入她的水穴。 I
  
  這樣的姿勢,讓男人更方便用力。
  
  原修之欣賞著這種淫靡的美景,慢慢地抽送,粗長碩大的男根深深地進入,又慢慢地抽退,帶出透明的水液浸染了他們身下的被褥。
  
  雲青蘿害羞地拍打了他幾下,不許他再看那羞人的地方,男人低笑一聲,慾望又沉入她的體內,更多的水液被擠出來,四下飛濺,然後男人低吼著,加快了抽送節奏,每次都深入淺出。
  
  體內的酥麻搔痛獲得了緩解,雲青蘿低嘆一聲,閉上眼,隨著男人的抽送而律動。
  
  是的,她喜歡他帶給她的快樂,她以後再也不會不承認。
  
  「修……修之……快……嗯嗯……啊……」
  
  一直積累的快感,雲青蘿尖叫著終於達到了極限。
  
  男人也終於支撐不住,慾望暴脹,在咆哮著最後幾下狠抽狠送之後,死死抵住雲青蘿的花心,熾熱沸騰的白濁激烈噴射,凶猛又持久,讓還未平息的雲青蘿再次攀上高潮。
  
  持續而強烈的快感狂潮,比以往每次都明顯,儘管沒有昏厥,卻比昏厥更空茫,意識輕飄飄地飛升。
  
  男人也無力地側躺在她的身邊,汗濕浹背,卻一副饜足模樣。
  
  雲青蘿渾身黏膩,激情稍微平息之後,就想下床喚人來沐浴清洗,但她剛想動就被男人伸手拉進懷裡。
  
  「這樣很不舒服。」她呢喃著,心中的積鬱消散一空,語調是少見的溫軟綿和。
  
  「等等再洗,先讓我抱抱妳。」
  
  她輕輕嗯了一聲,心頭滿是甜蜜。
作者: ruby_0407    時間: 2011-6-21 07:39 PM

第十章

  鄭飛瓊的事情就這樣被輕輕帶過去,雲青蘿與原修之的感情反倒因此更融洽了。

  雲青蘿自從再嫁後所背負的心理包袱,終於被原修之用「厚顏無恥」的手段給解除了,這讓她整個人都顯得輕快明媚了許多,嘴角經常若有似無地掛了笑,宛如這融融的春意,一日一日地暖了起來。

  三月初三,上巳節。

  一大清早,葉兒就張羅著把冬日的大衣全部取出來曬太陽,經過一日晾曬,到傍晚時會把它們收起來,到冬天時再用。

  人們相信,上巳節這天晾曬衣物容易收藏,不會被損毀。

  因為是節日,原修之也難得休假。

  吃過早飯,夫妻倆便帶著奴僕,浩浩蕩蕩地準備出遊。

  這是雲青蘿嫁入原家以來,第一次正式出門遊玩。

  她難得小孩子心性,一早就讓枝兒給她盛裝打扮,後來嫌裙子行動不便,又換成了一身仿男式的緊身胡服,石青色的及膝上衣,藏藍色寬鬆長褲,以及到小腿肚的麂皮馬靴,頭髮也不盤髻,只用一枚碧玉環高高束起,從後面一看倒像個貴族小公子。

  「若被我那些同僚看到,大概會懷疑原某有斷袖之癖了。」原修之笑說。

  雲青蘿咯咯一笑,故意用扇子托起原修之的下巴,色迷迷地對自家老公調笑,「這是誰家的小郎君,真俊。快快從了大爺,保證你日後吃香喝辣。」

  幾個離得近的丫鬟都偷偷低下頭悶笑。

  上巳節與水有關,所以要到河畔踏青,而金陵城最出名的河道就是秦淮河了。

  出了烏衣巷向北,便是桃葉渡,從這裡登船,一路向東,便能欣賞到最繁華的秦淮河風景。

  原家有自己的豪華船隻,雲青蘿站在船舷邊向河畔眺望,歎息道:「雖然現在柳綠花紅,景色不錯,但終究不如夜晚來得迷人吧?」

  原修之斜睨了她一眼,「怎麼,還真的想學爺兒們喝花酒?」

  雲青蘿同樣斜睨他,嗆回去:「難道你就沒喝過?秦淮河出名的不是風景,是美人吧?」

  「吃醋了?」

  雲青蘿哼了一聲。

  「官場應酬,與同僚夜晚到過秦淮河喝酒,其中確實不乏才女麗人。」

  雲青蘿的冷哼聲更明顯了。

  原修之故意吊她胃口,見她真的要生氣了,才緩緩道:「只可惜,女子如花,一旦流落風塵,不管原本質地如何高潔,都會被污染了顏色,成了庸脂俗粉。你家夫君眼光既高又好潔,怎會看上她們?」

  雲青蘿若有所思。

  原修之相信以他與雲青蘿現在的相知,她不會誤會他的話。

  他所說的潔淨,與良家女子的再嫁無關。不管雲青蘿嫁了幾次,她都是乾淨的,她一如他初見時的模樣,沒有被世俗所污染。

  而那些秦淮河上的女子,迎來送往,賣肉賣笑,就算那些風流才子如何吹捧,都無法抹去她們被各色男人所褻玩的污濁顏色。

  雖然,她們本質上也是可憐人,但原修之不會把無謂的同情到處散播,更不會愛上這樣的女人。

  雲青蘿自然不會同原修之生這樣莫名其妙的閒氣。

  她已經漸漸瞭解這個男人,自視甚高,又律己甚嚴,表面上很好說話,實則有著完美主義者的偏執與驕傲。

  夫妻倆正說話,一艘繡舫從後面趕上來,舫上的女子看到雲青蘿,揮著羅帕喊道:「雲姊姊。」

  雲青蘿凝神望去,卻是許久未見的林丹妮,她曾經的弟媳。

  「妹妹也出來遊玩了?」雲青蘿笑著打招呼。

  林丹妮穿著大紅蘇緞上衣,翡翠撒花羅裙,頭上梳著寶髻,淡掃娥眉,輕塗胭脂,看起來一副貴夫人模樣。

  原修之見林丹妮很想和雲青蘿說話,便命人在兩船之間搭放了寬厚的木板,由丫鬟扶著林丹妮走了過來。

  原修之對她點點頭,便主動走到船舷的另一頭去了。

  林丹妮一直到看不見原修之的身影了,才不捨地收回目光,又是羨慕又是感慨地對雲青蘿說:「沒想到姊姊離了何家,倒是走對了。原公子容貌既英俊,氣質又穩重,又身居高位,竟是比二哥強了千倍。」

  雲青蘿並不想聊這個話題,只是淡淡一笑。

  林丹妮又歎了一聲。

  「二哥那時狠心與姊姊和離,大概也沒想到今天吧!姊姊不知道吧?他和那位長公主殿下,呵呵……」

  雲青蘿本不想提,偏偏在兩人身邊伺候的枝兒好奇,接下去問:「他們如何了?娶了長公主那樣的『賢妻』,想必很快活吧?」

  林丹妮用羅帕掩嘴一笑。

  「可不是?快活得緊呢!二哥如願以償,現在陞官到吏部了,管著大小官員的陞遷,忙得不得了。可是呢……聽說那長公主府裡有不少美貌少年,二哥偏偏也奈何不得。」

  雲青蘿皺了皺眉。

  枝兒張大嘴,簡直不敢相信還有女人敢這麼放蕩,驚訝地問:「真的?這長公主也太過分了吧?」

  林丹妮哼了一聲,「誰教人家是皇族呢?還有太后護著,咱們能奈若何?公公婆婆都深以為恥,現在婆婆連門都不愛出了,就怕被人恥笑。」

  「算了,休管他人閒事。對了,妹妹看起來氣色頗好,可是有喜事?」雲青蘿插嘴。

  林丹妮摸了摸小腹,滿是喜悅地回答:「前些日子查出懷孕了。」

  雲青蘿連忙道喜。

  林丹妮卻轉頭看著河水,眼神暗了暗。

  「之前先查出兩個妾懷孕了。我現在什麼也不求了,只希望這胎能生個兒子,後半生也好有個依靠。」

  林丹妮比雲青蘿年紀還小,才十六七歲,就被婚姻折磨成這樣死氣沉沉的,讓雲青蘿莫名傷感。

  如果不是遇到原修之,她會比林丹妮更淒涼悲哀吧?

  修之。

  在心底默默念著這個名字,雲青蘿第一次感到如此的柔情滿懷。

  時間流逝,很快已是四月芳菲時節。

  原家的書房眾多,光是東園就大大小小好幾處,而屬於原修之個人的有兩處,前宅和內宅各一處。

  前宅的書房,是原修之辦公的地方,放的多是公文檔案,來往書房的也都是他的私人幕僚和書僮等等;內宅的書房,則是他閒暇時讀書寫字、繪畫怡情的地方,由秦良行負責。

  某夜,枝兒卻出了內宅,來到前宅的書房。

  因為前線戰事,原修之婚後才幾天就開始忙碌,最近更是不到半夜三更無法回到內宅去休息。有時候太晚了,就直接睡在書房裡。

  今晚的事情已經交代完畢,眾人紛紛退下,原修之看了看臉色蒼白的枝兒,有些急切地問:「是不是娘子身體不舒服了?」

  枝兒搖了搖頭,突然在原修之面前跪下,垂淚道:「姑爺,葉兒懷孕了。」

  原修之怔忡半天,狐疑地問:「葉兒?她怎麼懷孕的?私通下人?還是以前就有相好的?」

  枝兒悲憤地怒視著原修之。

  「姑爺,您說話可得憑良心,葉兒懷的不是您的孩子嗎?她現在又慌又怕,又不敢讓小姐知道,怕惹她傷心,連尋死的心都有了。」

  原修之簡直目瞪口呆,過了一會兒才恢復理智。

  他冷冷地瞧著枝兒問:「我的孩子?我怎麼不知道?她告訴你的?」

  見原修之很快鎮定自若,一副毫不心虛的樣子,枝兒也不確定了。

  「難道不是姑爺的?葉兒說三月中旬有一夜您晚歸喝醉了,說要在外書房睡,就是皇帝大婚的那夜,秦公公怕前宅的小廝們伺候不周到,派人拿了換洗衣物到這個書房伺候,和暖和葉兒都去了。半夜您說口渴要喝水,和暖睡死了沒動靜,葉兒便到內室遞水,結果……反正就是那次之後,葉兒就懷孕了,她現在又害怕又擔心,嘔吐得厲害,瞞也瞞不下去了,很快就會被小姐發現異常,姑爺,您總得給個交代吧?」

  原修之一面聽著枝兒的訴說,一面皺著眉回憶,臉色卻越來越冷。

  最後他冷笑道:「我還以為你和葉兒是忠心為主的好奴才,原來也這麼自私。怎麼,以為懷了我的種,就想翻身做主子了?」

  枝兒臉色更加蒼白,哭著說:「奴婢也沒想到葉兒會做這種傷害小姐的事,奴婢已經痛罵過她一頓,可是奴婢和葉兒是表姊妹,自小家中遭了洪水與親人失散,兩人相依為命長大的,奴婢也不能眼看她去死。當年奴婢兩人差點被人販子賣到窯子裡,是小姐好心收留了我們,小姐對我們的恩德比天高。奴婢如今已經為葉兒的所作所為羞愧欲死,可是她肚子裡好歹是個小生命,奴婢也左右為難,不知如何是好。」

  原修之冷著臉站起來。

  「去內院,把所有的女僕都叫起來,我要當眾處理葉兒的事。」

  當時夜已晚,許多人都準備休息了,卻被枝兒叫起來,又是惶恐又是不滿地在蘭雪堂的院子裡聚集。

  葉兒臉色蒼白,垂手站立在一角,第一次沒有陪在自家小姐身邊。

  和暖站在葉兒的對面,滿是嘲諷地看著她。

  那一夜,難得地聽到秦公公的命令去前宅書房伺候大少爺,和暖本來以為自己會有機會的,沒想到後來葉兒也跟過去,說她家小姐命令她過來照看。

  誰想得到呢!真正趁火打劫的反而是大少奶奶這位陪嫁「忠僕」。

  哈!真是好笑。

  雲青蘿也覺得有點奇怪,但是最近葉兒的反常她都看在眼裡,隱約也猜測到出了什麼事,所以只是寒著臉站在原修之的身旁,沉默不語。

  原修之吩咐秦公公:「取家法來。」

  秦公公很快取來小孩手臂粗的家法板子。

  枝兒焦急又擔心地看看葉兒,再哀求地望向小姐和姑爺。

  葉兒有身孕,這樣的板子打下去,那可就是一屍兩命啊!

  原修之看著葉兒,語氣平淡地說:「跪下。」

  葉兒跪下,身體顫抖著,淚也流下來,卻死死咬著嘴唇不吭聲。

  原修之手中的家法板子高高舉起,快落下時,卻被雲青蘿伸手攔住。

  他看看妻子,她的目光中沒有憤怒與責備,只有不解與茫然。

  她完全不明白怎麼會發生這樣荒謬的事。

  她最信任,而且視若姊妹的丫鬟,爬上了她丈夫的床?

  原修之歎了口氣,輕輕把妻子掩在身後,板子帶著暴怒戾氣重重落下,發出喀嚓的聲音,竟硬生生被打斷了。

  眾女傭都嚇得緊閉上眼睛,膽子稍微大一點的從眼縫裡偷看,才發現那板子並沒落在葉兒身上,倒是落在了她眼前的青石板上。

  石板被打出了裂紋,家法板子也斷成了兩截。

  原修之握著雲青蘿的手,寒著臉對眾人宣佈:「因為她有身孕,所以家法板子暫且記下,等生完孩子再行刑。你們所有人都牢牢記住了,誰要是想學她,想趁著我喝醉了爬上我的床,等著你們的就是亂棍打死,丟到野外去餵狗!我的身也是你們沾得上的?想到那些攀龍附鳳的心思前,先思量清楚自己是個什麼東西,配不配!在我的府裡做事,待遇比別家的高,好吃好喝,居然還敢打起了主子的主意,恬不知恥!無法無天!」

  眾人這時才知道出了什麼事,都小心翼翼地低頭應是,又同時偷眼瞧葉兒,臉神又是不屑又是羨慕。

  大少奶奶還沒聽說有孕呢!這丫鬟反而先懷孕了,大少奶奶居然還不處置她,真是命大。

  可是大伙從來沒見過大少爺這樣暴怒過,顯然他是真的被激怒了。

  大少爺這樣的尊貴身份,連被出身低微的丫鬟婢女沾了身都覺得恥辱呢,以後還是少打他的主意吧。

  待眾人紛紛散去,原修之挽著雲青蘿的手,又叫了枝兒、葉兒一起走入內室。

  雲青蘿的手冰涼冰涼的,讓原修之又心痛又生氣。

  如果葉兒真是偷了他的種,絕對早就被打死了。

  只是……唉。

  原修之拉著妻子在床邊坐下,低聲對她說:「你相信是我的孩子嗎?」

  雲青蘿本能地搖了搖頭,可表情還是猶疑不定。

  原修之把她冰涼的手握在自己的大手裡,淡淡地說:「男人如果醉死了,那就一定沒法行房。如果還能行房,那麼最起碼還有三分的清醒和理智。而所謂的醉酒誤事,那肯定是借口。青青,為夫就算只剩一分的清醒與理智,也不會與你之外的女子胡來的。你,可信我?」

  雲青蘿深深地凝視著他,看著他英俊的面容與堅定深邃的眼神,點點頭。

  「夫君,妾身信你。」

  原修之笑了。

  隨即,他轉頭看見枝兒和葉兒,面色立即又寒肅下來,冷笑道:「葉兒,你到底存了什麼心思,現在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肚子裡的孩子。我今天跟你說句實在話,如果那真是我的種,剛才你就被我親手打死了。我不要庶子,你們這輩子也別想靠著生個兒子女兒的撈個身份。」

  葉兒臉色蒼白,簌簌發抖。

  她也不知道自己那夜怎麼會一時糊塗,就任憑了床上男子一把將她拽到了床上,任憑他為所欲為,並沒有掙扎反抗。

  或許,她內心裡也真的有著這種陰暗的念頭吧!

  看著小姐被姑爺千般疼寵萬般呵護,看著姑爺君子如玉,英俊不凡,早早就春心已動了吧?

  葉兒不像枝兒沒事老愛大呼小叫的,卻比枝兒心眼多,想法也多。

  枝兒發現葉兒懷孕後,狠狠賞了她幾巴掌,罵她不知羞恥,背叛曾經救過她們的小姐,簡直枉生為人!

  葉兒也曾後悔過,可是她終究存了一點妄念,慶幸自己居然能一夜就懷胎,她以為這是上天給她機會,以為能憑藉著肚子裡的孩子得到點實惠。

  可是……難道,她肚子裡的孩子不是大少爺的?

  原修之回頭對雲青蘿輕聲道:「你還記得皇帝大婚的那夜嗎?」

  雲青蘿點點頭。

  「你說喝醉了,要在前院休息,可是後來不又回來了嗎?」

  葉兒一驚,忍不住開口:「姑爺不是在前宅書房睡的嗎?」

  葉兒在被男人佔有之後,並不敢留在主子的床上,含羞穿好衣服後,便偷偷溜回了後宅。

  而在做那檔子事的時候,房間裡沒點燈,她也一直沒有看清男人的臉,又因為緊張害羞和背叛小姐的焦慮,她甚至沒有發覺那男人和姑爺的聲音有差別。

  所以,她一直以為自己是被姑爺破身的。

  「你巴不得書房裡睡的是我吧?」原修之冷笑。

  「難道……還有別人?」雲青蘿好奇地問。

  「你的好丫鬟這次是真的攀上高枝了,那位的身份可比夫君我,還高貴千倍萬倍啊!」原修之又是譏諷又是歎息。

  雲青蘿啊了一聲,猛然醒悟過來,一臉不可思議地看著葉兒。

  「難道……難道是皇上?」

  葉兒的雙腿發軟,跌坐在地上。

  枝兒也瞪大了眼睛,像打量怪物一樣重新看著葉兒,又回頭問原修之:「姑爺,是真的?」

  原修之點點頭。

  「皇帝大婚,卻對太后指定的皇后極其不滿,逃婚逃到咱家裡來。因為他來了,我才叫了秦公公前去伺候,哪裡想到他還叫了和暖與葉兒。平時我偶爾夜宿前宅,睡就直接睡了,有書房裡的書僮伺候就足夠,哪裡還會驚動後宅?」

  雲青蘿想想,確實如原修之所說。

  如果皇帝沒有來,原修之不會驚動秦良行。

  是了,那夜是很忙亂,她還擔心丈夫醉得太厲害,不顧夜深現煮了醒酒湯,後來原修之又跑到後宅來睡,她還笑他喝醉了亂跑,他卻說只有在娘子身邊才睡得安穩。

  雲青蘿和枝兒看葉兒的目光就越發複雜了,不知道該唾棄她,同情她,還是該向她恭喜。

  枝兒忍不住譏諷地說:「恭喜葉娘娘,懷了龍子鳳胎,您可就要一步登天了。」

  葉兒只是咬著嘴唇落淚,一言不發。

  原修之說:「這件事,我明日要親自和皇上說,看他有什麼打算。如果他願意,就讓葉兒進宮。只不過,那些御史大概又要抨擊我獻美色,諂媚君王了。」

  雲青蘿才不管皇帝怎麼辦,確定葉兒懷的不是原修之的孩子,總算讓她鬆了口氣,心情好轉。

  才放鬆下來,她就覺得自己肚子有點疼痛,皺著眉對著丈夫撒嬌。

  原修之卻半點不敢馬虎,立即興師動眾叫來了大夫。

  鬍子花白、經驗豐富的老大夫仔細為雲青蘿診脈之後,笑說:「沒事,情緒激動稍稍動了點胎氣,只要喝點安胎藥就好。」

  原修之又驚又喜,難得失態地大聲質問:「大少奶奶真的有孕了?」

  「千真萬確。我再給她開點滋補藥膳的方子,這前三月至關緊要,要好好保養。」老大夫含笑點頭。

  懷孕日期推算下來,竟是新婚後不久,比葉兒懷孕的日子還早呢!

  原修之大喜過望,整晚都笑得合不攏嘴。

  事後,皇帝拒絕將葉兒接進宮。

  現在內宮裡亂得一塌糊塗,選秀之後進了一批貴女,除了皇后之外,還封了幾名妃子和美人、才人,這些女人整天爭風吃醋,鬧得雞飛狗跳,皇帝頭痛得都想蹺家。

  皇帝玄昱羨慕地對原修之說:「朕也想像愛卿一樣,只守著一個心愛的人,可惜啊,這種事情對皇帝來說,是根本不可能實現的。」

  不將葉兒接進宮,也有為子嗣考慮的原因。

  一般新皇登基之初,後宮各種權力角逐,狀況不明又危險。這種時候,流產與幼兒的夭折率是最高的。

  像葉兒這種沒有身家背景,身份又格外低微的女子,進了後宮,別說要生孩子了,恐怕連自己的骨頭都不會剩一塊。

  「朕就把這個孩子托付給愛卿了,如若朕日後有難……好歹也能為朕留個香火。如果朕日後能完全掌權了,國家太平了,孩子也該平安長大了,到時再和他說明身世,認祖歸宗。」皇帝對原修之這麼說。

  原修之考慮再三,同意了皇帝的要求。

  但是,原修之還是要求記錄皇帝日常生活的文書官,記載了如下內文:「某夜,帝駕臨原宅,幸侍女劉氏。劉氏乃清白處子之身,後劉氏有孕。」

  葉兒父親姓劉,故稱劉氏。

  這些文獻日後將會歸檔,作為記載皇帝功績與罪責的證據,沒有皇帝的允許,別人不許查看。

  原修之之所以這麼做,就是為了防止日後玄昱不認帳。


  回家後,原修之將事情原原本本地對雲青蘿講了,並說會按照皇帝的意思,給葉兒一個妾的名分,把孩子也寄養在原氏名下。

  雲青蘿沉思良久,忽然促狹地笑道:「皇帝逃婚也逃到咱家裡來,那夜喝醉了酒也要你陪著睡,結果你中途落荒而逃,皇帝陰錯陽差地抱了葉兒。其實不會是皇帝本來打算對你做什麼壞事吧?」

  原修之哈哈乾笑,連忙轉開臉。

  雲青蘿拽拽他的袖子,又笑說:「夫君真是有魅力呀,男女通殺。」

  「娘子,要莊重,莊重。」原修之咳嗽一聲。

  雲青蘿哈哈大笑,倒在原修之的懷裡。

  原修之心滿意足地抱著她,伸手溫柔地撫摸她已經有些緊繃但還未凸顯的小腹。

  「娘子,修之的魅力,只願你一人明瞭就足夠了。」
作者: ruby_0407    時間: 2011-6-21 07:41 PM

番外一 身世之謎

  原修之的嫡長女原嘉寧五歲的時候,有天突然跑進父親的書房,問正在處理公務的父親:「爹爹,寧兒不是您的女兒嗎?寧兒的親爹是別人嗎?」

  回答她的是父親暴怒的一巴掌,她小小的身子受不住跌倒在地板上,從來沒挨過打的她哇哇大哭起來。

  這是她從小到大,甚至到她上了年紀,父親老了,她唯一挨過的一次打,因為很痛,因為很重,所以她記憶深刻,永生難忘。

  父親向來把她當作心頭肉一樣疼愛,她一直以為自己是家裡最受寵的小孩,弟弟妹妹都沒她討喜,所以父親的這一巴掌給她的傷害就更嚴重。

  可是這次父親一點都不憐惜她,只是冷冷地呵斥一聲:「滾。」

  原嘉寧滿腹委屈。

  她只是聽到下人竊竊私語,說她可能不是爹爹的親生女兒,說她的爹很可能是什麼姓何的,說她娘以前還嫁過別人,所以她才來找最疼愛她的爹爹解惑,沒想到爹爹根本不回答她問題,反而動手打人。

  一直以來,比起冷靜矜持的娘親,原大小姐更喜歡自己的爹爹,她以為無論自己做什麼,爹爹都會縱容自己,卻不料平時溫柔愛笑的爹爹翻臉像翻書一樣。

  她根本不知道爹爹為什麼生氣呀!

  原嘉寧長大一些之後才知道,自己的娘以前確實嫁過別人,而且與前夫和離之後,迅速改嫁給了爹爹。

  而且的確是婚後不久就發現懷孕,雖然也是婚後將近十一個月才生下她,雖然不管哪個大夫推算,都是婚後才懷孕的,但是這日期實在太微妙,於是就有不懷好意的丫鬟碎嘴說娘親的不是,說她是懷孕帶胎嫁入原家,原修之白白替人家養了個女兒等等。

  明白了事理的原嘉寧這才知道,當初自己那問話多麼魯莽,又是對娘親多麼重的傷害,即使事隔多年,每次回想起來,她也忍不住想打自己幾個耳光。

  在她的印象裡,從沒有能難倒爹爹的事,他只有對娘親的事十分慎重,儘管表面上看起來也是從容淡定,實則為娘親做的每件事都經過深思熟慮,確保對她有益無害才會做。

  別人只要對娘親有一點點不敬和傷害,他就會百倍地反擊回去,哪怕是自己的子女傷害了妻子,他也不會原諒。

  不過,長大了的原嘉寧還是忍不住偷偷問了父親:「爹爹,難道您就真的一點都沒懷疑過,都不介意嗎?」

  原修之瞥了她一眼,對這個不成器的丫頭是恨不得再敲她幾下子。

  「懷疑什麼?在意什麼?你娘是我的妻子,她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別說你本來就是我的種,她嫁給爹時都還是處……反正就算你骨子裡流著別人的血,你也要姓原,當原家的小孩。」

  原嘉寧恍然大悟,她明白爹爹的深情,爹爹已經愛屋及烏,凡是和娘沾上邊的都喜歡了。

  不過,說來說去,她到底是誰的孩子啊?

  真的是父親的種嗎?

  晚上,原修之把大女兒找他談話的事詳細告訴妻子,並且忿忿地敲了敲床頭。

  「豈有此理,她居然還敢懷疑自己不是老子的種。」

  雲青蘿又好氣又好笑。

  「她這麼笨,到底像誰啊?又愛人云亦云的,真擔心日後長大了被壞男人欺負了。」

  「明兒個把她身邊那些碎嘴子的丫鬟都趕出去,換幾個老實可靠的。真是,這麼多年了,這流言蜚語怎麼就不能停歇?」

  雲青蘿似笑非笑地望著他,「誰教咱府裡就一個葉姨娘,還整天沉默寡言,沒什麼八卦可傳,別人就只能拿我這個正妻嚼舌根了。她們還等著看夫君把我當妒婦休出門呢。」

  原修之哈哈一笑,伸手將依然魅力不減的妻子攬進懷裡。

  「那就讓她們等吧!等到咱們一起進了棺材,再隨便她們碎嘴去。」



番外二 寶相花

  原府的大小姐原嘉寧,自幼就崇拜爹爹。

  原嘉寧是原家的嫡長女,也是「嘉」字輩裡的老大,下面的親弟妹以及叔叔家的堂弟妹眾多,但因為她是這一輩裡第一個出生的,所以得到家里長輩最多的疼愛,就連最愛挑剔的祖母都很寵她。

  原嘉寧的父母一生恩愛,共生育了五個兒女,按年齡排序是長女原嘉寧、次女原嘉馨、長子原嘉衍、次子原嘉衡、幼女原嘉敏。

  除此之外,原嘉寧還有個庶出的弟弟,是葉姨娘生的。據說葉姨娘原來是娘親的陪嫁丫鬟,後來因為生了個兒子才被提拔為妾室,但是葉姨娘一向不愛出門,總喜歡待在她的小院裡,也從不過問家事。

  葉姨娘的兒子叫做原琅,只比原嘉寧小了半個多月,不知道為什麼爹爹沒有把他寫入族譜,就連起名字也和他們不一樣,沒有加入「嘉」字的輩分排行。

  原嘉寧曾經偷偷問過父親,父親說他是庶子,和嫡子不一樣,等他十八歲以後再說。

  原嘉寧還是不太明白,但是大人的世界,她向來都是一知半解,這也莫可奈何。

  原嘉寧對自家娘親卻是尊敬、依賴,還有點小小的畏懼。

  娘親向來嚴肅,對兒女管教嚴格,倒是爹爹總喜歡笑咪咪地逗他們玩。

  別人家都是嚴父慈母,他們家正好反過來,是慈父嚴母。

  原嘉寧也曾小小地向父親抱怨過,父親笑著睨她一眼,「這樣不好嗎?自古慈母多敗兒,你們母親嚴格點才好,有我寵著你們就夠了。」

  「是,是。反正不管娘做什麼,您都會說好。」

  在原嘉寧這個小姑娘的眼裡,自家娘親實在不夠婉轉柔媚,不知為何能獨得父親專情這麼多年?

  而父親年紀越大越有成熟魅力,家裡每次新來丫鬟,都會忍不住對著父親暗送秋波。

  原嘉寧那些手帕交的父親,哪個不是喜歡年輕嬌嫩的小美女?都早早就把糟糠妻拋在腦後了,唯獨自己父親面對那些新鮮誘惑,完全無動於衷。

  「你們要向爹爹學習知道嗎?好男兒就要像爹爹那樣為妻子守身如玉。」原嘉寧偷偷這樣教育弟弟們。

  小弟嘉衡翻個白眼,說:「爹爹哪裡有節操了?不是還有個葉姨娘嗎?」

  原嘉寧無話可反駁,葉姨娘是她心頭的刺,是爹爹清白歷史上唯一的污點!

  她氣得跳腳,揮著戒尺忿忿地強詞奪理,「葉姨娘不算,不算!爹爹從來都沒進過她的房呢!反正,你們都給我學好了,記住了,好男人就是爹爹那樣的。」

  小妹妹嘉敏怯怯地問:「那好女人要像娘親那樣嗎?」

  二妹嘉馨也問:「不是說女人應該溫婉順從嗎?娘親那麼嚴格,爹爹為什麼喜歡她呀?」

  原嘉寧其實也很想問一問呢。

  原嘉寧喜愛爹爹,在她眼中,無論弟弟們也好,那些權貴之家的子弟們也好,都是些不成熟的小毛頭,跟父親一比簡直都慘不忍睹。

  唯一和父親的氣質有些相像的是原琅。

  原琅從小就沉默寡言,小時候不討人喜歡,總是一本正經、一副小大人的樣子。慢慢長大了,倒喜歡說笑了,只是眼神越發深沉難測。

  不過就算是原琅,在原嘉寧的眼裡,也只是父親的拙劣翻版而已。

  原嘉寧十四歲的時候,女紅學得差不多了,就費心思給父親做了一套裡衣,純白色棉質的柔軟裡衣,分上衣和下褲,都是貼身穿的。

  原嘉寧將自己親手做的衣服送給父親時,原修之先愣了一下,才笑說:「難得女兒費了心思。不過,從成親之後,爹爹的裡衣就全部由你娘親親手做了,如果我穿別人做的裡衣,她會不高興的。」

  「啊?」原嘉寧驚訝了。

  小姑娘其實並沒有多想,對父親也完全不涉及男女私情,只是單純的對長輩的崇拜喜愛依賴而已。

  「真的?」她好奇地問。

  原修之點點頭。

  「這麼多年,都是娘親一人做的?」原嘉寧十分佩服。

  「是啊。她說貼身之物,還是自己親手做的舒服些。」

  原嘉寧終於發現娘親的一個小優點,原來她也能這麼體貼呀!

  「我能看看嗎?」原嘉寧眨著大眼睛,期待地問。

  原修之返回臥室,取了幾件裡衣出來,遞給她看。

  這些衣服,多數是白色的,也有少數淡青色、藏藍色、米黃色,都洗得很乾淨,柔軟而舒適。

  而令原嘉寧驚奇的是,無論是上衣還是長褲的邊角,都繡著同色的花紋圖樣。

  這些花紋是相當費時費工的寶相花,紋樣來自於佛教,以蓮花為原型,中心為圓盤狀的蓮蓬,向四周呈多層放射狀排列,造型飽滿,雍容華麗。

  這些寶相花都是與衣料同色的,是用同色的絲線繡上去的,比如白色的裡衣,衣角就是白色的花紋,淡青色裡衣就是淡青色花紋,不注意看不會發現繡了花。

  原嘉寧學女紅時,曾經試過這種同色暗繡法,知道這是最傷眼睛、最吃力的一種紋繡方式,娘親居然在父親所有的裡衣上都繡了這樣的寶相花,實在讓她太吃驚了。

  她一直以為娘親冷靜理智,什麼時候都有條有理,卻缺乏足夠的熱情。

  難道,其實娘親不是沒有熱情,只是她沒有看到而已?

  而且,娘親的情,又豈是簡單的熱情而已?

  這濃濃的愛,在這些同色的一針一線裡,都密密地縫了進去。

  爹爹一直穿著娘親親手縫製的裡衣,被她的愛密密包圍,難怪這麼多年一直對娘親癡情不改。

  原修之見女兒一直小心翼翼地描摹著衣服上的寶相花,微笑道:「我曾勸你娘別繡這麼麻煩的花樣,反正穿在裡面別人也看不到,她卻說這不是繡給別人看的。寶相花是佛教聖花,能避凶,只要穿著它,牛鬼蛇神統統不敢近身。所以,爹爹貼身的衣物上都有繡,這是你母親保護我的心意。」

  原嘉寧癡立了半晌,然後抱著自己做的衣服離開了。

  原嘉寧也試著在衣服上繡寶相花,可是第一次嘗試很失敗,繡得亂七八糟,難看極了,簡直毀了上好的衣料。

  她想著,爹爹有娘替他繡寶相花,那她呢?

  她繡了寶相花,要送給誰?

  她原本想把自己弄得一團糟的衣服悄悄扔掉,卻被碰巧來找她的原琅看到。

  原琅皺了皺眉,撿起她扔掉的衣服問:「又浪費?」

  原嘉寧嘟起嘴巴,不知道為什麼面對原琅,她氣勢就矮了一截,完全拿不出長姊的威風。

  她扭了頭硬辯:「哪裡有。」

  原琅看看新做的衣褲,再看看上面那歪七扭八看不出什麼形狀的花樣,淡淡地說:「既然不要了,就給我穿吧,我原來的裡衣小了。」

  原嘉寧想伸手奪回來,但是被原琅一瞪,她頓時就氣虛了,只好不甘心地看著他拿著她親手做的衣物,慢慢離去。

  憑什麼嘛?

  那是她今生繡的第一件寶相花耶!為什麼要送給一個姨娘所生的庶子呀?

  她的親爹、她的親弟弟都還沒有得到她繡的衣物呢!

  此時氣鼓鼓的原嘉寧沒有想到,不僅是她繡的第一件、第二件、第三件,一直到她老了眼花了繡不了東西了,她所有繡的寶相花統統都被這個男人理所當然地佔有了。

  她給他繡了一輩子的寶相花,從沒覺得厭煩。

  就像她的娘親,也為她爹爹繡了一生。
作者: ruby_0407    時間: 2011-6-21 07:41 PM

後記 樂顏

  感謝各位讀者大人看到最後(鞠躬)。

  這是樂小顏新開的古代稿系列,和以往的寫作方式有些不同,這次文風更偏向一點寫實與生活化,盡量從細節上描摹出古代生活的情趣,希望大家能喜歡。

  這次的歷史背景,依然沿用了架空的方式。

  因為古代稿通常會涉及帝王將相這種大人物,如果選用真正的歷史史料,就顯得非常不合適,歷史上的皇帝都是三宮六院,歷史上的名將大臣,也在私生活上非常「豐富精采」,根本不符合男主角的深情要求,如果不想「戲說」歷史名人,便創造了架空背景。

  因為古代的男尊女卑,特別是對於有權有勢有錢的男人來說,妻妾眾多是個無法迴避的事實,要想尋找真正忠貞如一的好男人,真的很難。不過各位放心,原家的兒子們都是好孩子,不會花心的(笑)。

  話說回來,最後一章有沒有讓大家很吃驚,忠心的葉兒居然背叛了女主角。

  其實古代大宅門裡,因為女眷多,男主人卻只有一個,為了獲得更好的生活,女僕主動勾搭男主人的,或者男主人貪圖女僕美色的,已經是常態,葉兒只是一個典型而已。

  設定這個人物的時候我也曾經猶豫過,因為通常女主角身邊的隨身丫鬟都很忠心,後來想想,每個人都是有私心的,當私心慾望大過道德感時,好人隨時會變壞人,所以葉兒的最後選擇也便顯得順理成章了。

  當然,她生的小孩也很重要,以後應該會有故事。

  原家是個大家族,這個系列會寫原修之幾個兄弟的婚姻愛情之事,原家的嫡子四個,名字來自於「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

  希望各位喜歡這個古代稿系列喔。

  下一本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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