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莉討論區

標題: 抹茶曲奇 -【吾家嬌妻】《全文完》 [打印本頁]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5-10-26 10:52 AM     標題: 抹茶曲奇 -【吾家嬌妻】《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5-10-28 11:07 PM 編輯

【書名】:吾家嬌妻   

【作者】:抹茶曲奇

【內容簡介】:

  前一世姜令菀是個悍婦,成親五年都沒懷上孩子,

  偏生陸琮還寵她寵得要命,就差把心肝掏出來給她了。  

  重來一次,姜令菀決定當一個嬌妻,

  努力養好身子,然後給陸琮蒸包子、煮包子、煮包子、蒸包子……  

  目標三年抱倆!十年一窩!!!  

  可問題是——現在她自己還是個白白胖胖的奶娃娃。  

  「唔,奶娘我餓了。」還是吃飽了再去找陸琮吧。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3.支持原作者,請購買正版。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5-10-26 10:53 AM

☆、第001章:璨璨

  姜令菀睜開眼睛,捏了捏自己蓮藕似的白嫩手臂,下意識蹙了蹙眉。

  小小的玉人兒,不過四歲年紀,穿著一身櫻紅色繡折枝堆花襦裙,腦袋上梳著兩個精緻的花苞髻,齊劉海下是一雙水亮亮的大眼睛,胸前垂著幾根細細的小辮子,辮子尾端綴著璀璨的珠花,打扮的相當漂亮。

  生得倒是粉雕玉琢、玉雪可愛,可此刻卻眉頭深鎖的,當真同她的年紀有些不符。

  陶嬤嬤小心翼翼端著銀碗進來,瞧著姜令菀這副模樣,笑盈盈道:「六姑娘要吃的糖蒸酥酪。」

  果然,聽到「糖蒸酥酪」這四個字,姜令菀粉嘟嘟的小臉頓時就露出了笑容。她利索的從黃梨木卷草夔紋羅漢床上坐起來,瞧著陶嬤嬤將鎏金平鏨花紋銀碗放在羅漢床中間的小几上。

  銀碗中盛著乳白色的糖蒸酥酪。

  上頭點綴著些許紅豆、葡萄乾和碾碎的核桃仁,瞧著白白嫩嫩紅紅綠綠的,品相極誘人。這糖蒸酥酪凝如脂膏,冰涼可口,最適合這夏日食用。

  陶嬤嬤見著姜令菀不過四歲,便拿起銀勺準備餵她。姜令菀卻是搖了搖頭,從陶嬤嬤的手裡拿過勺子,自顧自的吃了起來。雖然她此刻是小女娃的身子,可吃東西的力氣還是有的。糖蒸酥酪的奶香甜味在嘴裡蔓延開,伴隨著紅豆的甜糯和葡萄乾的酸甜,清涼甜香,頓時令姜令菀食指大動。

  陶嬤嬤瞧著姜令菀吃得開心了,這才露出了笑容。

  現下正值六月份,外頭酷暑難當,姜令菀素來是個嬌生慣養的,冬日畏寒,夏日怕熱,整個人金貴得不得了。除卻身體上的感知外,姜令菀不喜這冬夏二季還有其他原因——冬日寒風凜冽,那風刮在臉上更刀子割似的,極傷皮膚;這夏季烈日炎炎,稍不留神就曬黑了,姑娘家一黑,容貌生得再好也是沒用。

  所以這夏日還是不出門為妙,待在屋子裡吃吃瓜果甜食才是上上之選。

  姜令菀小口小口吃著糖蒸酥酪,小小年紀就有這番儀態,連陶嬤嬤都有些吃驚。自從三日前六姑娘不小心摔了一跤之後,整個人都變得有些不大一樣了,原是活潑可愛的小娃娃,如今倒是乖巧了起來。

  姜令菀是衛國公府嫡出六姑娘,她爹爹是衛國公府的嫡長子姜柏堯,老國公爺沒了之後,姜柏堯自然順理成章世襲了爵位。姜柏堯十年前娶了安王府的昌平郡主,如今夫妻恩愛,共同孕育了一兒一女,日子過得極為甜蜜恩愛。姜柏堯是個寵妻子疼女兒的,是以從小就對這閨女格外的溺愛,加之姜令菀模樣生得討喜,在這衛國公府就是橫著走也不會有人說什麼。

  「璨璨。」

  姜令菀埋頭正吃著,卻聽外頭傳來一個悅耳的聲音。
  
  她側過頭,見丫鬟將珠簾撩起,一個穿著一身玉渦色繡蘭花齊胸襦裙的女子走了進來,這女子生得眉眼烏濃、唇紅齒白,臉頰微微泛紅,眉宇間有著些許嬌態,當真是一張傾國傾城的臉蛋。只是她舉止間儀態得體,絲毫沒有因容貌生得太過美艷而顯得輕浮。

  這便是姜令菀的娘親周氏。

  周氏口中喚的「璨璨」,則是姜令菀的小名。姜令菀是爹娘的掌上明珠,自是璀璨奪目,加之周氏希望日後女兒能長得漂漂亮亮的,便起了這個小名兒。

  周氏走到榻邊,低頭瞧著銀碗中的糖蒸酥酪已經吃了一大半了,這才命陶嬤嬤收起來。姜令菀一張圓潤白嫩的小臉露出些許不滿,卻知道娘親雖然疼她,素來不喜她貪涼吃太多,只得眼巴巴的看著陶嬤嬤將她手裡剩下的小半碗糖蒸酥酪拿走。

  姜令菀一雙大眼睛巴巴的望著,看得人心都軟了。

  周氏見女兒沒有哭鬧,倒是有些滿意,莞爾一笑道:「璨璨若是乖乖的,下回娘親自然會給你吃的,嗯?」說著她伸手撩起女兒額頭的齊劉海,瞧著女兒額角的傷疤,便斂了笑,忍不住道,「到底是庶出的,沒個教養,也虧得這傷疤淺,若是深一些……」一想到二房的那位小小年紀就如此歹毒的心腸,周氏就忍不住心疼起女兒來。

  姜令菀蹙了蹙眉。

  她自然曉得這疤痕是怎麼來的——

  三日前她在院子裡追小貓,恰好碰見了二房的四姑娘姜令荑。姜令荑是個庶女,性子隨了她的娘親崔姨娘,唯唯諾諾的很是軟弱。她一個人捉不到小貓兒,便讓姜令荑幫她,在追逐的過程中,姜令荑不小心撞了她一下,直接將她撞倒在地,這額頭便磕到了。小女娃本就是細皮嫩肉的,自是頓時就破了皮。

  也就是這個時候,她無端端回到了自己四歲的時候。

  姜令菀也覺得有些匪夷所思,可經過這三天,她便是篤定了。

  再說這姜令荑,前一世因為這件事情,她和姜令荑一直不合。而姜令荑那回的確不是存心的,雖然疤痕早就消了,可她對自己卻一直存著愧疚,以至於後來她為了補償自己,做了極大的犧牲。一想起前世自己對姜令荑動不動就冷嘲熱諷的,姜令菀便覺得自己當真是瞎了眼——連誰對她是真心的都不知道。

  如今聽著周氏這般念著,姜令菀便認真道:「娘,這事兒不能怪四姐姐,是我自個兒不小心。」

  周氏愣了愣,她曉得女兒的性子,素來都是最愛美的,如今這額頭上傷著了,不管是不是故意的,肯定是怨上姜令荑了,未料女兒竟是這個反應。周氏聽了,只覺得女兒心善,欣慰道:「璨璨,你年紀還小,有些事情不懂。待日後長大了,便知道人心隔肚皮。」就算是自家姐妹又如何,這裡頭究竟有幾分真情還不知道呢?

  姜令菀心中卻道:她才不小,她上輩子可是活到二十歲呢。

  姜令菀又道:「我同四姐姐雖然不經常玩,可每回我讓她幫忙的時候,她總會幫著我。娘,我喜歡四姐姐,我想去和四姐姐玩,你答應女兒,好不好?」她想見見姜令荑,這輩子,她要好好和她做姐妹,不會讓她再被別人欺負。

  周氏倒是為難了,這女兒一向不大喜歡姜令荑,反倒同二房的其他兩位走得近些。這三日女兒安心休息,倒是沒有再提其他兩位,反而對這位庶出四堂姐莫名其妙來了好感。起初周氏以為女兒是怨著姜令荑,故意同她說想和姜令荑玩,然後趁機欺負人家,可女兒再聰慧,到底是個年紀小的,這雙眼睛是騙不了人的。

  這……還真是喜歡那個四丫頭?

  周氏有些猶豫,想了想才道:「待璨璨身子好了,娘就帶你去,嗯?」

  聽了這個,姜令菀才點了點頭,衝著周氏粲然一笑:「謝謝娘。」

  周氏受寵若驚,對上女兒天真無邪的笑容,嘴角微微一翹。

  女兒摔了一跤,倒是乖巧了不少,難不成當真是因禍得福?

  正當母女二人說著話的時候,姜柏堯進來了。

  周氏瞧著自家夫君,便想著方才在書房裡的那番胡鬧,忍不住就紅了臉,這耳根子紅得充血。姜柏堯看著妻子嬌滴滴的模樣,眸色溫柔,越發是喜歡的不得了,不過面上卻是神色淡淡,端得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樣。

  姜令菀心裡嘿嘿笑笑,曉得娘親和爹爹定是剛做完了壞事兒。如今她雖是四歲小娃娃的身子,可裡頭這芯兒卻不是。只是她一想著爹爹和娘親的感情這般好,也打從心底裡開心。

  姜令菀見著姜柏堯,立刻甜甜的喚了一聲:「爹爹。」

  姜柏堯生得氣質儒雅玉樹臨風,如今成親多載,自是平添幾分沉穩,顯得愈發的有魅力,姜令菀想著,日後自己長大了,能出落成那般的無雙容貌,她這俊男美人的爹娘可是功不可沒。姜柏堯一把將女兒抱起,坐到妻子的身邊,大掌捏了捏女兒手臂的小軟肉,細細打量一番道:「咱們璨璨生得真好看。」

  姜令菀心裡叫苦不迭,一張肉包子臉擰得緊緊的。

  就是因為她這個爹爹,害得她打小就被影響了審美觀,以為姑娘家白白胖胖才美。不過虧得她明白的不晚,不然她當真是要悔死了。不過現如今,她只是個小女娃罷了。小女娃生得白白胖胖的才可愛,反倒是瘦巴巴的不好看。所以重回到四歲,姜令菀決定在這個年紀吃好喝好,等日後長大了,可不能由著性子吃吃喝喝了。

  姜令菀伸出小胖手,在碟子裡拿了一塊藕粉桂花糖糕吃了起來。

  周氏瞧著女兒腮幫子鼓鼓的,小模樣可愛極了,這才想到了什麼,問著姜柏堯道:「國公爺,方才綠竹急匆匆的,可是出大事兒了?」

  姜柏堯斂了笑,緩緩開口道:「今兒上午,榮王妃沒了。」

  周氏一聽,倒是歎了一聲,這榮王妃的確纏綿病榻多時。雖說衛國公府同榮王府來往不多,可不管怎麼說,這榮王妃也算是她的表嫂。周氏柳眉微蹙,心疼道:「這榮世子不過十歲,這麼小就沒了娘,倒是個可憐孩子。」

  姜令菀吃著藕粉桂花糖糕的手倏然一頓,一張肉嘟嘟的包子臉也僵了僵。

  她沒法不在意榮王府的事情。

  因為榮王府是她上輩子的夫家。

  而娘親口中可憐的榮王世子並不是別人,正是她上一世的夫君——陸琮。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5-10-26 10:54 AM

☆、第002章:佳婿

  說起來這陸琮算是她的表哥,只是不大親近罷了。

  至於這榮王府,按理說到底是王侯身份,在晉城也該有一定的身份地位才是。只是晉城誰人都知,這榮王當年是最有競爭力的皇位候選人之一,只不過後來先皇立了三皇子,也就是如今的承德帝為太子。這承德帝即位之後,明面上沒怎麼為難榮王,可長眼睛的人都知道——皇上是不待見榮王的。

  所以榮王府也不像晉城其他的王府那般門庭若市,倒是比之一般的大戶人家都顯得冷清,行事也低調些。

  而上輩子,她壓根兒就不喜歡陸琮。

  陸琮比她大了整整六歲,穩重些的也是應當的。可姜令菀覺得,陸琮這人冷冰冰的,太過寡言少語,就算生得清風雅月之姿,也是個不易親近的。

  若不是那日陰差陽錯被他所救,兩人有了肌膚之親,她也不會想到自己居然會嫁給他。

  只是平心而論,陸琮是她見過最俊美的男子,放眼整個晉城都找不出一張比他更俊的臉來。姜令菀是個膚淺的,當初若不是因為陸琮這張臉,也不會勉強答應這門親事。

  可成親之後,陸琮倒是對她很好。

  這讓她對陸琮有了重新的認識。因他縱容自己,她自然也有些恃寵生嬌起來,經常做一些糊塗事兒,如今細想,若不是因為那人是陸琮,恐怕她已經被休了不知道多少回了。甚至在嫁給他的這五年裡,她都沒有替他生過一兒半女。

  陸琮雖寵她,不過想起有些事兒,她還是有些小小怨陸琮的。

  這大周女子以體態纖細婀娜為美,上輩子她長大之後,便一直克制飲食,曉得饒是自己天生麗質,也得好生珍惜,不然就白白浪費了老天爺的這份恩賜。只是她打小就嘴饞,最愛吃那些容易發胖的甜食,可為了保持纖細窈窕的身材自然也不敢多吃。每次吃了一些糕點,就覺得罪過,只能出去運動一番。

  後來嫁給陸琮,兩人自然一道用膳。

  陸琮在榻上是個壞胚子也就算了,用膳的時候,都故意使壞讓廚子做她最愛吃的飯菜糕點,頗有一種要將她養得珠圓玉潤的架勢。她哪裡肯啊?所以說那時候她真真是怨死陸琮了。偏生陸琮還經常拿她愛吃的玉團酥誘惑她。這玉團酥可是榮王府掌廚的祖傳秘方,饒是宮裡的廚子也做不出同一個味道來,而她是個禁不起誘惑的,自然是把持不住了。

  吃完之後,她自是又悔又惱欲出去運動。可陸琮二話不說便拉著她一起進屋運動……想起這種運動,姜令菀到現在都有些臉紅。

  可除了這一點,陸琮對她好得的確是沒的說。

  她呢,從小就是個麻煩精。嬌生慣養的,整日琢磨著該如何打扮,什麼顏色的衣裳配什麼樣式的扇子,什麼妝容該戴什麼質地的耳墜子。這些外物上,她絲毫不馬虎,更別說是自己這臉和這身子。她每日淨面之後,要用玉屑面抹臉,隔兩日用玉容散敷面,每次沐浴都要用特製玫瑰香胰子,就連淨手,都要用玉容胰。又因她皮膚嬌嫩,只能穿錦繡坊製作的衣裳……

  她這夫君倒是出手闊綽,只要她高興,就使勁兒在她身上砸銀子,連眼睛都不眨一下。也虧得這廝心寬,由著她性子敗家。

  可陸琮呢?

  陸琮雖是王府世子,可榮王府的地位卻是擺在那兒的。不過後來這陸琮也是個有出息的,十四歲就上了戰場,可謂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小小少年郎就立下了赫赫戰功。就連承德帝這個本不待見榮王的,都忍不住對陸琮這個榮王世子刮目相看,直誇他是棟樑之才。蓋因陸琮自小習武,少年時就行軍打仗,回晉城的時候,雖然日子過得不似軍營中那般粗糙,卻也有些不大講究,只管乾淨便利就成。

  所以她和陸琮完全是兩個性子的,一個磨磨蹭蹭,一個雷令風行。

  起初陸琮的確有些納悶——怎麼她每回出門都能磨蹭這麼久?只不過姜令菀覺得,那是因為他身邊從來都沒有女人的緣故。

  還記得有一回,兩人晚上鬧騰的厲害,早上自是起得晚了,可這說好了要去見陸琮的舅舅的。陸琮眼看著要錯過約定時間了,就催促著她。她雖然磨蹭,可每個時間都是安排好的,這妝容穿著自然要細緻,哪容得了陸琮催促啊?她一惱之下就揚言不去了,陸琮倒是有些生氣,直接將素面朝天的她扛到了馬車上。

  她何時如此不修邊幅的出門做客?便直接在馬車上哭鬧了起來。

  那回是她和陸琮成親之後第一次吵架。

  之後兩人雖然有些磕磕碰碰,可陸琮待她終究是好的。

  總而言之,他這個夫君是無論如何都挑不出錯的,反倒是自己,從未做過一丁點妻子該做的事兒。她自小就不喜歡繡活兒,就怕針刺到自己的青蔥玉指。饒是陸琮同她說過好幾回想要她親手繡個荷包給他,她嘴上應下了,卻從未動手過。之後陸琮也明白了她的想法,沒有再提此事。

  「璨璨,怎麼了?」周氏看著發愣的女兒,問道,瞧著她手裡拿著藕粉桂花糖糕,這才擔心道,「可是噎著了?」說著便順著姜令菀的背,命身旁的陶嬤嬤去倒水。

  姜令菀回了神,一張包子臉勉強堆著笑意道:「女兒沒事……」她垂了垂眼,聲音比手裡這藕粉桂花糖糕還要軟糯,「只是覺得這榮世子真可憐。」

  周氏鬆了一口氣,的確可憐,可到底是生死有命。她摸著女兒的小腦袋,道:「說起來璨璨剛出生那會兒,榮世子還抱過你。」

  還有這茬?

  姜令菀倒是不知道。在她的印象中,前世她與陸琮這個表哥素來無交情,真正同他接觸,還是因為她妹妹陸寶嬋的事兒。這陸寶嬋是陸琮的親妹妹,小小年紀就情竇初開喜歡她的大哥姜裕,可她大哥卻心繫晉城響噹噹的名門貴女周琳琅。周琳琅是她表姐,從小就是生得乖巧,最是懂事討長輩們的歡心,長大之後更是知書達理落落大方,每回只要和周琳琅站一塊兒,就越發突出她的嬌生慣養來,是以她不大喜歡這個表姐,只覺得她很是做作。

  可她不喜歡又如何?

  到了最後,這周琳琅照樣成了她嫂嫂,不過好在她很快便出嫁了,沒讓哥哥為難。反倒是這陸寶嬋,可憐了對哥哥的一片癡心。

  如今聽著她剛出生就同陸琮接觸過,姜令菀的確有些驚訝。

  想起陸琮,姜令菀倒是有些心癢癢,可這會兒她不過一個四歲的奶娃娃罷了,能做什麼?姜令菀眉頭一蹙,低頭咬了一口手裡的藕粉桂花糖糕。

  也就能吃吧。

  ***

  月色朦朧,銀輝漫散。

  臥房之內,紫漆描金山水紋海棠式香幾上擱著一個陶蓮花香爐,寶熏淡雅宜人。黃梨木雕花架子床上嘎吱嘎吱的響著,深色繡棋盤格花紋帳幔低垂夭曳,床幃自成一個小小的天地。

  裡頭姜柏堯同妻子周氏並肩疊股、親密相擁。周氏本就生得一副傾城之姿,如今艷若桃李,嬌嫩欲滴,越發令姜柏堯憐愛不已。

  一時事畢,姜柏堯要了水,夫妻二人清洗過身子之後,才相擁而眠。周氏此番還渾身酥軟、眼垂面赤,滿面潮紅的依偎在自家夫君的懷裡,擔憂道:「璨璨摔了一回之後,倒是變了許多,妾身瞧著……有些不大對勁兒。」這一開口說話,嗓音都有些啞了,便知方才鬧得厲害。

  姜柏堯眉間溫和,想著自家閨女那張可愛的包子臉,一臉慈愛道:「往昔你一直念叨著璨璨不懂事兒,如今璨璨乖巧些了,你又不滿意了?」

  周氏眉頭一蹙,道:「也不是這個理。璨璨乖巧,妾身這個當娘親的自然歡喜,只是這一下子轉變忒大了。」又想起了什麼,周氏抬起俏臉道,「今兒璨璨還說,要同二房那四丫頭一起玩……一口一個四姐姐,叫得很是親熱,也不曉得咱們女兒這小腦瓜子裡裝得什麼想法。」

  小小年紀,就教人捉摸不透了。

  姜柏堯對姜令荑這個侄女倒是沒什麼偏見。這姜令荑雖是庶女,卻是老老實實極為本分的,想來那日之事不過是小孩子之間不小心罷了,畢竟這姜令荑害了璨璨也得不到什麼便宜。姜柏堯擁著妻子嬌軟的身子,在妻子嫣紅的朱唇上親了一口,心下又有些癢癢的,沉聲道:「別想這麼多了,咱們還是早些休息吧。若你還不累,我們……」

  見姜柏堯的眼眸又幽深了起來,周氏小臉一紅,當即就輕輕在他胸前捶了幾下,對著姜柏堯又羞又惱,嬌聲嘀咕道:「整日沒個正形。」 

  姜柏堯笑笑,權當這是妻子對自己的溢美之詞。

  方一合眼,外頭卻傳來一陣吵鬧聲。姜柏堯正準備抱著媳婦兒睡覺呢,頓時眉頭一蹙,伸手撩開帳幔,對著外頭守夜的丫鬟道:「怎麼了?」

  「國公爺,是……是六姑娘過來了。」

  璨璨?

  這話音剛落,姜柏堯便看著穿著一身淺粉色繡蘭花絲質寢衣的閨女邁著小短腿朝著床榻跑來,閨女渾身上下粉粉嫩嫩,生得玉雪雕成,跟個玉糰子似的。姜柏堯鬆開妻子,起身將床帳勾於帳構之上,將跑到面前的玉糰子抱在了腿上,在閨女的額頭親了一口。之後才低頭對上閨女烏溜溜的大眼睛,柔聲道:「璨璨可是做惡夢了?」

  姜令菀也不想這麼晚打擾爹娘的夫妻夜生活,可瞧著爹爹娘親寢衣整齊,倒是鬆了一口氣——總算沒有打斷二人的好事。

  之前她一直念著榮王妃沒了這事兒,在榻上翻來覆去睡不著,當真是難捱。

  她曉得爹爹素來疼她,便努力利用自己這張可愛的包子臉,肉呼呼的藕臂攬著自家爹爹的脖子,擰著眉頭,聲音軟糯道:「爹爹,女兒……女兒覺得榮世子太可憐了。爹爹下回去榮王府的時候,帶女兒一起去,好不好?」

  今兒陸琮的母親沒了,陸琮不過十歲的小少年,心裡肯定很難過。雖然如今她回到了四歲,可在她的心裡,這陸琮一直是她親密無間的夫君。

  她用得順手,這輩子自然也不打算換夫君了。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5-10-26 10:57 AM

☆、第003章:荔枝

  姜柏堯就這麼一個閨女,自是疼愛得不得了。如今瞧著閨女水亮亮的大眼睛巴巴的望著自己,小臉肉嘟嘟的,哪裡能說出什麼拒絕的話來?將女兒哄好了,姜柏堯才親自把女兒送回她自個兒的臥房,瞧著乖乖她睡下了,這才回了房間。

  裡頭周氏還未睡,見著姜柏堯倒是不滿:「國公爺怎麼答應璨璨了?」

  榮王妃沒了,他們衛國公府也是沾親帶故的,下次自然要前去弔唁的。

  姜柏堯將披著的外袍脫了下來擱到一旁的黃梨木衣架上,上了榻摟著妻子的嬌軀,道:「怎麼說榮王妃也是璨璨的表姨,榮世子亦是璨璨表哥,既然璨璨有心,我這個當爹爹的哪有不允之理?」

  話說得有道理,可衛國公府同榮王府素來只是面上客客氣氣的,並無半點實際來往。再說璨璨年紀小,這白事總歸是晦氣的。

  姜柏堯見妻子愁眉不展,便含笑撫著她的眉心,柔聲道:「不早了,咱們還是早些睡吧。」

  ***

  爹爹既然答應了她下回去榮王府帶上她,姜令菀自然也放心了。次日一早姜令菀便讓人準備好了食盒裝上糕點,打算去看她的四姐姐姜令荑。

  這紅木食盒統共三層。

  打開第一層,裡頭放著的是果醬金糕,金燦燦的,顏色極好看;中間一層放著的是乳白色的糯米涼糕,甜糯香軟,是姜令菀這個季節最愛吃的糕點之一;最底下一層擱著玫瑰奶油燈香酥,酥脆可口,瞧著就讓人眼饞。雖知陶嬤嬤做事兒細緻,可姜令菀還是親自瞧了瞧,見著這些倒是滿意的笑了笑。

  陶嬤嬤捉摸不透這六姑娘的心思,看著這玉團般的小身子坐在繡墩上,包子臉上堆滿笑容,便問道:「六姑娘可還需要什麼?」

  姜令菀認真想了想,之後一雙小胖手撐著圓圓下巴,歪著小腦袋道:「昨兒爹爹不是拿來了兩籃荔枝嗎?我想給四姐姐和姨娘送一籃去。」

  荔枝啊。

  陶嬤嬤卻道:「六姑娘不是最愛吃荔枝嗎?」如今這天兒熱,六姑娘最喜歡的水果便是冰鎮荔枝了,可這荔枝是何等的稀罕?饒是嬌生慣養的六姑娘,每回都捨不得給別人吃。今兒要去看四姑娘,這三碟糕點已經算是客氣了,沒必要再送一籃荔枝啊。

  姜令菀想著以前自己的確挺自私的,凡事只顧著自己享受、舒坦,從來不曉得為別人想想。她衝著陶嬤嬤笑了笑,道:「陶嬤嬤,我想和四姐姐一起分享。」

  上輩子薑令荑為自己做出了這麼多,如今這一籃小小的荔枝又算得了什麼?

  見著六姑娘純真無邪的笑容,陶嬤嬤自然也不說什麼了。六姑娘一出生她就照顧著了,如今四個年頭過去,這六姑娘生得玉雪可愛,小嘴跟抹了蜜似的,不光國公爺寶貝著,她瞧著也捨不得她受半點委屈。

  小小年紀,就曉得和姐妹分享,的確是難得。

  聽著這話,陶嬤嬤自是讓丫鬟去準備荔枝。

  姜令菀今兒穿著一身粉嫩嫩的襦裙,這襦裙的質地柔軟,圖案精緻,是尋常人家不知不喝一年都買不到一件兒的,可這種衣裙在她的衣櫃裡最是常見。姜令菀雖然回到了四歲,懂事些了,可到底改不掉這嬌氣的性子,自然捨不得苛待自己。

  這早晨還算涼快。

  姜令菀跟在陶嬤嬤身邊,身後的兩個丫鬟提著食盒和籃子。

  二房在西園,因她二叔的妻子徐氏是個河東獅,便將崔姨娘的住處安排在西園偏僻的清荷居。而這清荷居太過偏遠,姜令菀從未去過一回。

  姜令菀走在青石鋪就的小徑上,抬頭瞧著有人在蕩鞦韆,而後頭穿一身碧色裙子的小姑娘正在推,一時院子裡滿是宛若銀鈴的清脆笑聲。

  邊上的陶嬤嬤忙道:「六姑娘,是二姑娘和三姑娘。」

  姜令菀沒說話。這個她當然知道。

  坐在鞦韆上、穿著紫色襦裙的是她的三堂姐姜令蕙,而後頭在推的則是她的二堂姐姜令蓉。

  她不想見著她們二人,可姜令蓉和姜令蕙倒是眼尖瞧見了她。姜令蕙立馬從鞦韆上下來朝著她走來,姜令蓉也跟了上來。

  姜令菀抬起一張包子臉,瞧著二人道:「二姐姐,三姐姐。」

  姜令蓉比她大兩歲,已經六歲了,個子自然也比她高出許多。她模樣生得普通,只是這雙眼睛稍大一些,別的倒是不怎麼出挑,不過長大之後倒是個清麗佳人。而姜令蕙如今雖然只有五歲,這圓潤小臉自然也是稚嫩的緊,卻生得唇紅齒白,皮膚嬌嫩,因方才蕩鞦韆,如今這臉頰微微泛紅,很是嬌美,打小就是個美人胚子,日後的確長得不錯。

  姜令蓉親暱的喚了一聲「六妹妹」,而姜令蕙卻是驚訝的看著她身後丫鬟手裡提著的荔枝籃子,衝著姜令菀一臉歡喜道:「這是六妹妹給我們的嗎?」

  小姑娘家家,自然喜歡吃荔枝。

  姜令蕙會這麼以為自然是有道理的,她這六堂妹是衛國公府的小祖宗,平日裡也就同她們這兩位堂姐走得近些,經常一起玩。如今拿著荔枝來西園,不是給她們的還能給誰?

  姜令菀倒是直言:「三姐姐,這是我要給四姐姐吃的。」

  姜令荑?姜令蕙當即就愣住了,之後一張圓潤的小臉笑了笑,大抵是猜到了姜令菀的想法——上回姜令荑害得她這六妹妹摔了一跤,還磕出血來,如今她這六妹妹自然想整整姜令荑了。

  不過……

  姜令蕙看了一眼丫鬟手裡的荔枝,心道:六妹妹真是太蠢了。就算想整姜令荑,也不需要用荔枝吧?這荔枝多稀罕啊。當真是蠢到家了。

  姜令蕙又抬眼看了一眼自個兒這六妹妹身上的穿戴,瞧著她花苞上簪著亮燦燦的珠花,脖子上掛著精緻好看的長命鎖,這身衣裙粉粉嫩嫩的,繡著好看的蓮花,連袖子邊上都繡著極漂亮的圖案,眼睛一亮,頓時就有些羨慕。心裡卻不滿道:六妹妹的爹爹是這個家的主,自然不需要稀罕什麼東西了。

  至於姜令蓉,只臉頰含笑,什麼話都沒說。小小年紀,倒是一副老成端莊做派。

  姜令菀心裡哼哼一聲,早就知道了這二人的想法。

  姜令蕙面上對她客客氣氣的,卻是個口蜜腹劍的,心裡頭不知道怎麼罵她呢?

  看著如今二人稚嫩的圓潤小臉,頓時讓姜令菀想起一些事情——

  上輩子,姜令蕙十四歲的時候說了一門好親事,當時得意的不得了,卻沒想到姜令菀最後嫁的是榮王世子陸琮,這讓姜令蕙一下子臉都青了,因為姜令蕙的夫君是陸琮手下當值的。因著這個,姜令蕙越發對她不滿,卻心存顧忌不敢惹她。後來,她和陸琮成親四年都未生下一兒半女,可這姜令蕙卻是個能生的,成親不久就生了一兒一女,之後又懷上了,挺著個大肚子在她面前炫耀。不過四個月大的肚子,非得用手撐著腰,身邊丫鬟嬤嬤團團轉,生怕別人不知道她會生孩子似的。

  姜令蕙如此囂張,她自然忍不住脾氣同她發生了口角。想來這姜令蕙也是被她壓得太憋屈了,脫口而出便是一句:「生得好看有什麼用,不過就是個生不出孩子的。」

  這話可把姜令菀氣到了,直接一個耳光子扇了過去,姜令蕙頓時就嚇得懵了。

  之後姜令菀中途離席回府,氣得連晚膳都沒用。還是陸琮這個大男人耐心的哄著她,將她圈在懷裡一口一口餵著她吃。到底是女人之間的事兒,她不好同陸琮說,只是陸琮也不是個傻的,自然會問她身邊的丫鬟。後來呢,陸琮居然公報私仇,整得姜令蕙的夫君叫苦不迭,最後還是姜令蕙挺著大肚子專程登門道歉來的,一口一個妹妹,對著她道歉賠笑,這小臉都要笑僵了。

  那晚她直接摟著陸琮的脖子不肯撒手,心裡舒坦的不得了,誰叫他這麼疼她呢?

  現如今,她雖然是個四歲女娃,可她明白姜令蕙說的那句話並不是沒有道理。好在她這輩子的路還很長,只要她好好養身子,日後一定可以給陸琮生好多好多的孩子。

  這輩子,她一定要比姜令蕙生得多,省得她再神氣。

  這般想著,姜令菀又瞧了一眼她這二堂姐姜令蓉。

  姜令蓉面上看著老老實實的,害得她都以為這位二姐姐是個軟包子,卻不知這姜令蓉比姜令蕙聰明多了。雖然她整日同姜令蕙在一塊兒,可每次有事兒都是置身事外,從來不會摻和什麼,大不了就是做和事佬。這般乖巧懂事的,很是討長輩歡心。

  瞧著這姜令蓉也是姿容平平舉止不出挑的,可就是這麼一個人,後來居然嫁給了晉城響噹噹的大才子謝致清。那謝致清是何人?打小就是小神童,晉城不知道多少姑娘愛慕,私下傳閱收藏他的詩詞畫作,更有兩位郡主為他爭風吃醋,鬧得不可開交。

  當初她未出閣之前,也是晉城貴女圈裡的香餑餑。

  而這謝致清也曾紅著臉對她示好過,可那會兒她整日琢磨著香脂香膏,對男女之事絲毫不感興趣,雖然這謝致清生得俊朗不俗,卻還是想都沒想就一口拒絕了他。後來這謝致清倒是沒出現在她的面前了,大抵是讀書人臉皮薄。再後來,謝致清高中狀元,得承德帝賞識後,這官職倒是不小,謝家本就是名門望族,出了一個謝致清,越發是祖上有光。

  而她再見到謝致清的時候,便是他騎著高頭大馬,穿著一襲大紅喜袍來衛國公府迎娶姜令蓉。

  她原是沒放在心上的,都快忘了他曾心悅於自己這件事兒了。

  可有一回卻無意間聽姜令蓉和姜令蕙爭吵,姜令蕙氣惱的對著姜令蓉說了一句——「能嫁給謝致清有什麼了不起的?還不是跟在姜令菀後面才撿了個大便宜」。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5-10-26 10:58 AM

☆、第004章:姐妹

  姜令蕙道:「六妹妹,那咱們一塊兒去吧。」她也想瞧瞧這六妹妹如何整姜令荑的。

  姜令菀回了神,不再去想上輩子的煩心事,可如今瞧著姜令蕙這張圓潤的白淨小臉,總歸是喜歡不起來。若是擱在以前,她興許還要斟酌一番,可如今倒是不用斟酌了……她只是個四歲的小奶娃罷了,可以恃寵生嬌、隨便發脾氣呢。姜令菀道:「我想一個人去看四姐姐。」說著她又對著陶嬤嬤道,「陶嬤嬤,咱們走吧。」

  這聲音聽著奶聲奶氣,卻是果決乾脆。

  姜令蕙立刻皺起了眉頭,面上有些掛不住,便衝著姜令菀的背影威脅道:「以後再也不和你一起玩了。」

  聽著身後姜令蕙的稚嫩聲音,姜令菀不由得步子一頓,而後彎唇笑了笑。

  嗯,這樣正好呢。

  反正她也不喜歡和她倆一塊兒。

  一旁的陶嬤嬤很是驚訝,看了一眼後面正在發惱的三姑娘,衝著姜令菀道:「六姑娘不是向來喜歡和二姑娘三姑娘一道玩嗎?」這衛國公府內,六姑娘也就同這兩位姑娘年紀相仿些,這般的年紀,自是最愛玩鬧的,玩伴可是少不了。

  姜令菀頂著一張天真無邪的臉,神色迷茫的看著陶嬤嬤:「有嗎?」之後眨了眨眼睛,笑吟吟道,「陶嬤嬤,我才不喜歡二姐姐、三姐姐。」

  陶嬤嬤其實也不大喜歡那兩位姑娘。特別是三姑娘,經常慫恿六姑娘欺負四姑娘,小小年紀就挑撥離間。

  六姑娘與三姑娘離遠些,自然是好事。

  如此,陶嬤嬤也不再多問。

  清荷居面前有一個荷花池,此番粉嫩嫩的荷花競相綻放,在碧綠色的荷葉襯托下,顯得格外的嬌嫩翠綠。姜令菀想,清荷居雖然偏僻,倒也是個清靜之處。只是她素來喜歡熱鬧,上輩子她就好面子,凡事喜歡排場大的。

  這方面,陸琮倒是狠狠滿足了她的虛榮心。

  這大概也是她不想換夫君的原因之一。饒是重來一世,估摸著也尋不著第二個像陸琮這般令她滿意的夫君。

  姜令菀進了清荷居的院子,瞧見這院前種著兩棵棗樹,樹旁有個身穿淺綠色衣裙的丫鬟正拿著掃帚掃院子,年紀不大,也就十二三歲,低頭做事瞧著很是認真踏實。許是沒想到會來人,那丫鬟看著丫鬟嬤嬤簇擁著的小粉糰子,愣了片刻才反應過來,忙行禮道:「六……六姑娘。」

  此時裡頭的崔姨娘聽到動靜走了出來。

  崔姨娘穿著一身白底水紅竹葉梅花圖樣印花對襟褙子,下邊是一條乳白色繡白玉蘭長裙,頭上雖不過梳著簡單的倭墮髻,可這張臉蛋卻是嬌美清麗,楚楚可人。說起來這崔姨娘先前不過是姜家二爺身邊伺候的貼身丫鬟,後因她容貌嬌美,才被姜二爺收了房。如今瞧著崔姨娘,姜令菀便覺得這張臉有些熟悉,細細一想,日後她四姐姐長大,同崔姨娘倒是有六七分像,特別是眉宇間的這股柔弱之態。是以,姜令菀頓時覺得親切了起來。

  崔姨娘驚訝道:「六姑娘?」

  姜令菀邁著小步子走了過去,只不過如今她身量矮小,跟個小豆丁似得,自然要仰起頭才能同崔姨娘對話。小小的人兒卻極懂禮貌,客客氣氣道:「姨娘,四姐姐在嗎?昨兒爹爹帶了荔枝過來,我想給四姐姐嘗嘗。」

  崔姨娘旋即一愣,袖中的手也下意識的攥了攥。

  她如何不知道這六姑娘的性子?今日怕是要為難荑姐兒了。要知道這六姑娘是國公爺的掌上明珠,雖生得討人喜歡,可欺負起人來倒是不手軟,儘是些古靈精怪的法子,可旁人都奈何她不得。

  崔姨娘念著女兒此番還有些神志不清的,心下一疼,忙道:「六姑娘,上回的事情,是荑姐兒不對,妾身向六姑娘道歉。」

  姜令菀曉得崔姨娘是誤會了。

  她知道自個兒摔倒的那一日,崔姨娘特意帶了姜令荑來東院求情,甚至在娘面前跪了下來。娘親把她當成心頭肉,又對四姐姐有些偏見,自然無動於衷,只在裡頭照顧自己不許她出去。只是爹爹大度,只道是小孩子之間的玩鬧,不礙事兒,這才讓人送崔姨娘母女回來,並告知姜二爺別為難她們母女。

  今日她來清荷居,崔姨娘定以為她是來算賬的。

  姜令菀曉得自己生得一張可愛的包子臉,頓時眼眸一動有了法子,忙笑盈盈的拉著崔姨娘的衣袖,道:「姨娘,我是來找四姐姐一道玩的。我是真心喜歡四姐姐的。」

  崔姨娘半信半疑,瞧著這張酷似周氏的小臉蛋,越看越覺得玉雪可愛,怎麼都讓人生不出厭惡來。崔姨娘也沒法子,只將人帶進了屋子裡。

  屋子簡陋,崔姨娘也沒什麼好招待的,便讓人弄些甜瓜來。

  這甜瓜切成小塊,上頭插著竹籤子,吃起來也方便些。姜令菀倒是沒吃,只覺得這清荷居的用度比她想像中的還要糟糕,她看了一眼盤中的甜瓜,心道這甜瓜許是崔姨娘自個兒都捨不得吃。

  而且,她一進屋子就覺得有些悶熱。如今已是早晨,都這般悶熱,那到了晌午豈不是成了蒸籠了?姜令菀想著,待會兒就讓人送些冰塊來。再看這屋子裡的擺件,都是半舊不新的。這窗前擱著一個陶瓷繪桃枝舊花瓶,裡頭插著幾枝新鮮的蓮蓬荷花,上頭還沾著晨露,大抵是剛從前面的荷花池裡才來的。

  好在佈置還算乾乾淨淨的,溫馨舒服。

  只是這清荷居不但簡陋,連下人也少,她統共就瞧見了一個嬤嬤兩個丫鬟。

  崔姨娘也不曉得姜令菀要做什麼,瞧著這小小的人兒,白白嫩嫩,跟個玉人兒似的,眉眼精緻,生得甚是漂亮。可惜這麼漂亮的小姑娘,每回都愛欺負她的荑姐兒。崔姨娘心道她斷斷惹不起這六姑娘,每回只能眼睜睜看著女兒受委屈。好在這六姑娘不算太嬌縱,只是單純的調皮,心眼兒卻不壞。

  可如今細細瞧著,崔姨娘倒是覺得這六姑娘有些不大一樣了。分明是四歲的小奶娃,比她的荑姐兒還要小上一歲,可這舉止神態卻是得體許多,叫她有些不敢把她當小娃娃看待。

  姜令菀沒見著人,這才對著崔姨娘道:「四姐姐呢?」

  崔姨娘還是有些不放心,一時心裡很是躊躇。姜令菀卻道:「是在裡頭嗎?」

  說著便讓陶嬤嬤掀起簾子,自個兒邁著小短腿兀自走了進去。

  姜令菀一進裡間,就瞧著姜令荑坐在榻上。

  見她進來,姜令荑一雙大眼睛愣愣的看著自己,許是見著自己有些緊張,沒說話。

  姜令菀看著這張稚嫩的臉,一時也有些恍惚,彷彿漸漸同記憶中的那張臉重合了起來。上輩子四姐姐對自己心存愧疚,三番四次的幫著自己。甚至有一回她差點喪命,還是四姐姐不顧一切替她擋了箭。可四姐姐的身子骨自小就弱,生得纖細如柳,那一箭差點要了她的命,還是陸琮從宮裡請來的御醫,保住了她的小命,之後生生在榻上休養了好幾個月。後來人雖無礙了,卻一輩子都沒法當娘親,可她卻半分都不後悔救了自己。如今見著這四姐姐,雖然比自己大上一歲,瞧著卻是瘦巴巴的,顯得這雙眼睛格外的大,跟個銅鈴似得。

  姜令菀回神,眼眶有些熱熱的,卻彎起唇甜甜的喚了聲:「四姐姐。」

  姜令荑一張巴掌大的小臉有些瘦瘦弱弱的,蒼白羸弱的沒有一絲血色,一雙大眼睛瞧著姜令菀,翕了翕唇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姜令菀坐到她的身邊,讓丫鬟將食盒打開,將三碟糕點擱到小几上,又將荔枝籃子放了上來,然後抱著她纖細的手臂道:「四姐姐,這是我專程拿來給你吃的。」

  陶嬤嬤又是一愣,心道:六姑娘不是素來不喜外人碰觸嗎?平日裡就算是二姑娘、三姑娘都不會這般親密。今兒是怎麼了?

  姜令荑此刻梳著丱發,髮髻上只有兩根粉色髮帶垂著,旁的無一裝飾。身上這碧色繡竹葉裙子也是極舊的,這身打扮瞧著半點兒都不像是衛國公府的姑娘,不像姜令菀,小小年紀就愛美。姜令荑眼神愣愣的看著姜令菀親密的抱著她的手臂,有些驚訝,之後才將目光落到了几上的糕點,下意識嚥了嚥口水。

  見姜令荑沒有反應,姜令菀才道:「四姐姐不愛吃這些嗎?」

  這時一旁站著的崔姨娘倒是開了口,道:「六姑娘,荑姐兒昨日發了燒,如今……如今恐怕還沒緩過神來。」說著,崔姨娘倒是忍不住紅了眼。她這個女兒打小就底子差,體弱多病的,偏生還搭上她這個身份低微的娘親。

  這倒是令姜令菀擔憂了起來,上下打量一番,緊張道:「四姐姐還有哪裡不舒服?我讓爹爹給你請大夫。」

  瞧著姜令菀這般擔心自己,一直不說話的姜令荑倒是開了口,道:「不……不用,我沒事。」姜令荑的聲音低低弱弱的,聽著像是可憐巴巴的小奶貓。

  姜令菀見姜令荑雖瘦巴巴的,這臉色還算不錯,大抵是沒什麼大礙,便安撫道:「沒事就好,日後四姐姐若是有什麼事兒,儘管找我。」說著,她便朝著姜令荑綻放了一個甜甜的笑容。

  姜令荑看著眼前的六妹妹,只覺得兩人從未這般親近過,她這個六妹妹生得玉雪可愛,這張肉嘟嘟的包子臉甚是討人喜歡,所以就算她欺負自己,她也沒法討厭這麼可愛的六妹妹。

  姜令菀一臉迷茫的繼續無意識賣萌,喃喃道:「四姐姐怎麼了?」說著又想到了什麼,語氣真誠道,「四姐姐,我知道以前是我不對,不該一直欺負你。四姐姐,你能原諒璨璨嗎?以後咱們當好姐妹,好不好?」

  姜令荑看著自家六妹妹這張無害的包子臉,只覺得自己一顆心都軟了。更何況,她從來都沒有生過她的氣啊。

  姜令菀曉得姜令荑還有所顧忌,畢竟她欺負人家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可她今兒梳妝的時候,看著鏡子裡這張粉嘟嘟的肉包子臉、水汪汪的大眼睛,都覺得讓人生不起起來,覺得倘若自己示弱,四姐姐肯定會心軟的,遂可憐兮兮道:「四姐姐還是不肯原諒璨璨嗎?」說著便委屈的努了努嘴,眼眶一濕,垂下小腦袋,看著要多可憐就有多可憐。

  姜令荑哪裡招架的住?

  生怕下一刻這小嬌氣包哭出來,忙道:「你……你別這樣……六妹妹,我沒生你的氣。」

  姜令菀抬眼,小胖手攥著姜令荑的衣袖,眨巴眨巴濕漉漉的大眼睛,小心翼翼道:「那……四姐姐是原諒璨璨了?」

  姜令荑趕緊點頭。

  姜令菀頓時笑逐顏開,道:「那四姐姐吃些糕點吧,可好吃了。」姜令菀生怕她這位四姐姐不信她,忙鬆手拿起一塊玫瑰奶油燈香酥塞到自己的嘴裡,奈何她這小嘴兒太小,只能塞一半。她咬了一半,一邊吃著一邊望著姜令荑道,「四姐姐這樣總放心了吧?」

  姜令荑看著姜令菀撐得這腮幫子鼓鼓的,瞧著像只小青蛙似得,滑稽又可愛,一時忍不住,「噗嗤」一聲就笑了出來。

  她本就有些嘴饞,目下見她吃得這般開心,也有些蠢蠢欲動,而下一刻卻見姜令菀拿起一塊糯米涼糕直接湊到她的嘴邊。

  姜令荑低頭看了看這隻小胖手,心下有些感動。

  上頭還有燈香酥的碎末,卻一點兒都不顯得髒,許是她生得胖胖的,這小手瞧著就是軟軟肉肉的。姜令荑頓時對這位堂妹多了幾分好感,笑吟吟的咬了一口她手上的糯米涼糕,然後接過剩餘的一半繼續吃了起來。

  見她終於肯接納自己,姜令菀忍不住笑,歪著小腦袋看著姜令荑道:「四姐姐,好吃嗎?」

  姜令荑也眉眼含笑,道:「好吃。」

  崔姨娘瞧著如此和諧的畫面,一時眼眶都忍不住熱了熱。若是先前她對著六姑娘還存著戒心的話,那此刻是真的信她是真心對女兒好。她這女兒跟在她身邊,沒什麼玩伴,每次都是眼巴巴的看著府中其餘的三個小姑娘一道嬉笑玩鬧,而她卻只能遠遠站著、羨慕著。雖然六姑娘有時候愛欺負荑姐兒,可她曉得,其實荑姐兒一點兒都不討厭六姑娘,反而十分喜歡這個堂妹。她總覺得自己年長一歲,該讓著妹妹,就算被她欺負戲弄,這心裡頭也覺得很開心——總歸是有人肯和她一起玩。

  「姨娘,四姐姐,娘親肯定找我了,我明日再過來。」姜令菀知道這會兒若是再不回去,娘親就該著急了,便同姜令荑和崔姨娘道別。

  小孩子之間總是能短時間培養出感情來,加之姜令菀是打定了主意這輩子要護著這個堂姐,自是掏心掏肺的對她好。姜令荑自然也能感覺到這小堂妹的真心和誠意,而且這小堂妹長得這麼漂亮可愛,她本來就喜歡的不得了。

  姜令菀轉過身子準備出去,忽然想到了什麼,邁著小短腿登登登到姜令荑的面前,伸手抱著她的脖子在她臉上「吧唧」一下親了一口。

  以前她不管做錯什麼事兒,只要這麼對陸琮,陸琮頓時就滿面春風了。

  果然,姜令荑摸了摸自己臉上殘留的口水,開心的笑了笑。

  六妹妹終於肯和她一起玩了。

  ***

  姜令菀是蹦蹦跳跳跑回去的。

  如今她年紀還小,不用再用大家閨秀的舉止約束自己,當真是再好不過了。以前她每回都不得不注意自己的言行舉止,就連吃糕點都是小口小口的吃,邁步子更是要從容不迫,要有淑女風範。

  只是她一走到院子外頭,便瞧見自家娘親正蹙著眉頭等著她呢。

  姜令菀吐了吐小舌頭,知道自己是躲不過了,便立馬朝著周氏走了過去。周氏抱起女兒,靜靜的沒吭聲,就等著她自個兒開口說話。

  可姜令菀卻是個聰明的,知道周氏的軟肋,忙摟住周氏的脖子,在周氏嬌美的臉蛋上親了一口,軟聲軟語道:「璨璨最喜歡娘親了,讓娘擔心了,是璨璨不好,娘別生氣。」

  「小滑頭,就知道說好話哄娘親。」話雖如此,可周氏面上已經染上了笑意,只伸手捏了捏女兒肉嘟嘟的小臉,故作兇惡道,「若有下回,看娘親怎麼收拾你。」話是凶巴巴的,奈何這張臉生得太美,瞧著一點兒都不兇惡。

  姜令菀嘿嘿一笑,任由娘親捏她肉肉的小臉,乖乖得像只小奶貓似的。

  ***

  轉眼就到了去榮王府奔喪的日子。

  姜令菀特意穿了一身淺色的襦裙,頭上不戴簪花,只用簡單的綢帶,瞧著極為素淨。陶嬤嬤也有些驚訝,六姑娘最愛美,雖說今日要去奔喪,可小小年紀居然就曉得這些了。

  姜令菀心裡卻道:不管怎麼說,這榮王妃也是她的婆婆。

  不過……

  姜令菀也有些小小忐忑,一時呆呆的看著鏡中自己這張肉嘟嘟的包子臉。

  ——也不知少年時候的陸琮,是何等的模樣。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5-10-26 10:59 AM

☆、第005章:少年

  姜柏堯抱著閨女上了馬車。

  往昔這閨女總是打扮的漂漂亮亮,小小年紀就愛美,今日倒是穿得乾淨妥當。姜柏堯只道是陶嬤嬤心細,捏了捏閨女的小肉臉道:「待會兒璨璨可要乖些,不許胡鬧,嗯?」

  姜令菀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看著姜柏堯,捲翹的羽睫像兩把精緻的小扇子,粉嘟嘟的小嘴微啟,乖巧的點點頭道:「璨璨會乖乖的。」

  姜令菀心下有些緊張,只乖乖的坐在自家爹爹的大腿上,一張稚嫩的小臉有著不符年紀的沉穩。在她的記憶裡,陸琮對於榮王妃馮氏這個母親很是尊重,倒是同榮王父子親情寡淡。只不過榮王妃沒了之後,榮王沒有再續絃,身邊最寵愛的不過一個側妃潘氏。是以她嫁給陸琮之後,上頭沒有婆婆,也避免了一些爭執。不然以她的性子,換做是哪個婆婆都是看不慣的。

  「璨璨。」

  聽到一個稚嫩清脆的聲音,姜令菀抬眼,上來的這個小少年正是姜裕。

  姜裕是姜令菀的親兄長,如今不過九歲,正是上學堂的年紀,不過學堂的夫子經常來國公府告狀,只言拿這小少年沒辦法,時常把姜柏堯給氣著。不過姜裕打小就聰明,而且生得一副好相貌,素來護著妹妹。姜裕看著自家小妹,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姜令菀肉肉的小臉蛋。

  姜令菀看著自家哥哥這張稚氣的臉,很是無奈。雖然如今她是個四歲的女娃娃,可這樣被人捏來捏去的確有些受不住,便等著圓溜溜大眼睛,氣鼓鼓道:「哥哥,再捏就被你捏腫了。」

  妹妹一本正經,姜裕忍不住笑了笑。

  誰叫妹妹這小肉臉這麼嫩?肥嘟嘟的,教人看著就想捏幾下。

  周氏瞧著也笑,道:「裕兒別欺負璨璨了。」

  這哪裡欺負啊?姜裕鬆了手,道:「璨璨是我的妹妹,我疼她還來不及呢?有我在,日後不會讓任何人欺負璨璨,若是有人敢欺負璨璨,我就……」說著,姜裕便揮舞了幾下自己的拳頭,擺出一副凶狠的樣子。

  周氏板起臉道:「做功課認真些就行了,盡想著打架,像只野猴子似的。」

  可姜令菀卻知道,哥哥的確是疼她疼得緊,就算上輩子她嫁給了陸琮,成了榮王世子夫人的之後,他也只當自己是親妹妹,沒有半分「嫁出去的妹妹潑出去的水」的意味。出嫁前一日,他就對自己說,日後若是陸琮敢欺負她,他就打得他滿地找牙。不過陸琮倒是出乎意料的寵她。而且她這哥哥的確不是讀書的料,上輩子最後從了武,同陸琮一道行軍打仗,每次出征,害得她一面要擔心自己的夫君,一面又要擔心自己的哥哥。

  說到哥哥,她便又想起了陸琮。

  陸琮最明白哥哥在她心裡的位置,所以有一回行軍打仗中了埋伏,哥哥身處險境,是陸琮孤身犯險救了哥哥。最後哥哥不過受了輕傷,而陸琮卻差點因此喪命。陸琮這人戰無不勝,戰場上刀劍無眼,卻還是頭一回受了這麼重的傷。

  看著哥哥帶著奄奄一息的陸琮回來,她當真以為陸琮是為國捐軀了,面前一黑,差點就暈了過去。

  最後陸琮醒了,她第一句話便是:「陸琮,若是你害得我成了寡婦,你就同你沒完。」可心裡卻是怕極了。

  陸琮卻是含笑看著她,抬手捏著她的臉,彷彿什麼事情都沒發生似的,只嗓音有些暗啞緩緩吐出二字:「不會。」

  ***

  不知不覺馬車便到了榮王府外。這府中辦喪事,氣氛自然是淒哀瘆人。姜令菀雖然把榮王妃當成自己的婆婆,可總歸是沒有相處過,說到底也不過是個陌生人。

  她任由姜裕牽著她的小手同爹娘進了榮王府,由穿著一襲縞素的奴僕將他們引至靈堂前去弔唁。

  姜令菀甚是緊張。這榮王府她整整生活了五年,一草一木自是熟悉,可目下她無心欣賞,只想著待會兒見著陸琮,她該說些什麼、做些什麼。陸琮此人,不嫁他之前,皆道他是個不苟言笑、舉止粗魯的莽夫,成親之後才曉得他也是個心細如塵的。只是有一點卻是事實,那便是陸琮極少笑,板著一張冷冰冰的面癱臉,當真是白生了一副風華俊朗的好容貌了。

  姜裕察覺到小妹軟綿綿的小手手心有些涼,倒是側過腦袋安慰道:「璨璨別怕。」

  她只是緊張而已。姜令菀對上自家哥哥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心裡嘀咕著。

  不過進了靈堂,倒是讓姜令菀失望了。

  因為根本不見陸琮。

  按理說陸琮是榮王妃的長子,又是她唯一的兒子,此番自該在靈堂才是,可姜令菀同爹娘兄長進來之後,用目光逡巡一番在場痛哭流涕之人,發現並無陸琮。榮王府子嗣不興,也就只有陸琮一根獨苗,她雖未見過十歲的陸琮,可只要瞧著這靈堂之中披麻戴孝的小少年,便是陸琮無疑。

  雖未瞧見陸琮,可姜令菀倒是看到了一個熟人。

  ——榮王側妃潘氏。

  姜令菀見潘側妃穿著一襲縞素,髻上簪著白花,身上無一飾物,此番哭得歇斯底里楚楚可人,一口一個「姐姐」,不知道的人還真以為這是榮王妃的親妹妹呢。上輩子,榮王妃沒了之後,榮王雖然沒有續絃,卻將府中中饋悉數交給了潘側妃,除卻一個正妻的名頭,這潘側妃早就已經是榮王府的女主人了。後來她嫁了進來,因她敗家,可是同潘側妃鬧過好些爭執。她本就不喜潘側妃虛與委蛇的作風,加之陸琮時常出征,府中無聊,自是常同潘側妃鬥嘴消磨日子。不過說起來,這潘側妃每回都被她氣得瞪眼,估摸著心裡慪得不行,可她沒那個膽子動自己半分。

  她若是敢動,陸琮非得找她算賬不可。

  還別說,這陸琮唬人還真是一套一套的,分明生得姿容無雙,可只要那面色一沉,便嚇得潘側妃面色蒼白、兩股戰戰,連聲兒都不敢出了。

  今日來,姜令菀自然沒有做過空手而歸的打算,見靈堂之內並無陸琮,心下失落,便琢磨著其他法子。而這時,她見一丫鬟匆匆跑到潘側妃身旁,慌慌張張道:「潘側妃,小郡主又吐了,這會兒燒得厲害。」

  潘側妃也有一女,但是庶出之女自然不可能被尊為郡主,這丫鬟口中的郡主,大抵是榮王妃所出的陸寶嬋。想起陸寶嬋,姜令菀便下意識看了看自家哥哥的臉,然後立馬就有了一個主意,抬起小腦袋對著周氏道:「娘,郡主表姐病了嗎?璨璨想去看看她。」

  潘側妃正要起身過去,聽著姜令菀綿軟糯糯的聲音,又見這小女娃生得這般精緻,目光倒是頓了頓。

  周氏知道自家閨女同榮王府的這兩位表哥表姐素來沒有來往,目下聽著女兒關切的聲音,倒是驚訝了。她見潘側妃正往他們這兒看,知道自己若是拒絕女兒的話,怕是有些不大妥當,而且這小郡主的年紀不過比女兒長一歲,如今沒了娘親,倒是可憐。念及此,周氏便牽著女兒的手欲同潘側妃一起去看小郡主。

  姜令菀忙伸出小胖手一把抓著自家哥哥的胳膊,道:「哥哥,咱們一起去吧。」

  姜裕素來不會拒絕自己的妹妹,遂跟著去了。

  周氏領著一雙兒女去看小郡主,潘側妃知道這位是衛國公夫人,自然不敢怠慢。幾人行至長廊,潘側妃瞧了一眼姜令菀和姜裕,對著周氏道:「夫人這雙兒女生得可真好,當真像是觀音座下的金童玉女似的。」雖是極平常的客套話,可今兒說得倒是一點兒都不違心。

  方纔周氏見潘側妃哭得傷心,如今這雙眼睛尚且泛紅,心下便對她多了幾分好感,此番又聽她這般誇自己的兒女,自是心中歡喜。不過畢竟不熟,面上只是客套道:「哪裡?平日裡可皮得很,管都管不住。」

  潘側妃自然也是個有眼力勁兒的,瞧著周氏沒有多少熱情,誇了幾句便不再多言。可想起這體弱多病的小郡主,潘側妃便覺得自個兒當真是晦氣。王妃沒了,這小郡主哭得傷心,不肯吃飯,之後又病倒了。若是在這個節骨眼上出了什麼事兒,估摸著王爺也不會放過她。

  好不容易熬到王妃沒了,可不能再出岔子了。日後她倒是不管,可眼下這小郡主絕對不能出事。想到這裡,潘側妃袖中的手捏了捏緊。

  哪知幾人進了院子的時候,便瞧著丫鬟嬤嬤一干奴僕全都站在院子裡。

  潘側妃忙擰起眉頭上前道:「都杵在這兒做什麼?我不是讓你們都進去照顧郡主嗎?」

  一嬤嬤上前,顫著聲兒道:「潘側妃,是……是世子讓奴婢們出來的……」

  世子?潘側妃眸色一怔,旋即有了幾分警惕。

  姜令菀聽到這二字,到底是壓抑不住,忙掙脫開自家哥哥的手,提起裙擺便邁著小短腿跑了進去。

  陸琮,陸琮……

  是陸琮在裡面。

  哪知她剛跑到門口,迎面而來不知什麼硬邦邦的物什,害得她一下子撞了上去。她本就跑得急,這般猝不及防被撞到,自是一下子就被彈出一段距離,然後胖嘟嘟的身形一晃,一屁股摔倒在地。

  「唔……」疼!

  姜令菀曉得自己生的圓潤,這小屁股上的肉也多,可這麼些軟軟綿綿的肉,結結實實的倒在地上,實在是疼得厲害,而且鼻尖兒也疼呢。姜令菀一時控制不住,淚珠子一下子就湧了出來,大大的眼睛也泛上了一層霧濛濛的水色。

  「璨璨!」周氏驚呼,立刻過來將女兒抱起。

  姜令菀蹙著眉頭揉著自己的小屁股,抬眼望去,卻見罪魁禍首定定的站在她的面前。

  見這個少年的模樣生得格外精緻,眉眼烏濃,唇紅齒白,只這眼神中有些不符年紀的清冷,看得人慎得慌。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5-10-26 11:00 AM

☆、第006章:牙印

  「璨璨,還疼嗎?」馬車上,周氏抱著懷裡的女兒,微蹙黛眉柔聲道。一旁姜柏堯的眉頭也蹙得緊緊的,至於姜裕這個疼妹妹的,方才一時激動差點和那罪魁禍首動起手來,好在被攔下了。

  周氏揉著女兒方才被摔著的小屁股,心疼得不得了。這女兒一出生闔府上下都寶貝著,今兒若是換個人,她豈能善罷甘休?

  可誰讓那人是陸琮。

  陸琮怎麼說也是榮王府的世子,如今剛失去了母親,難免悲傷,這才行事魯莽些,況且……方分明是璨璨自個兒撞上去的。若是真說起來,也怨不得陸琮啊。

  姜令菀一張肉肉的小臉沒有半分笑意,小小的眉頭也蹙得緊緊的,粉嫩嫩的小嘴兒更是撅得老高,瞧著幾乎都能掛油瓶兒了。

  這屁股摔疼了、鼻子撞疼了,都不打緊,可最令她不舒坦的是陸琮的態度。

  上輩子成親之前,她與陸琮沒什麼交集,除卻因哥哥和陸寶嬋的事兒上說過幾句話,旁的壓根兒就沒怎麼接觸。外人皆道陸琮性子寡淡,可成了親之後,陸琮待她千般好,她自然也以為這是陸琮本來的性子。可後來才知,他不過是獨獨對自己好罷了。

  因她是他的妻子,所以他當成寶貝;如今她未嫁給他,他就不寶貝她了嗎?

  姜令菀曉得自個兒這個想法有些無理取鬧,畢竟陸琮這會兒還不認識她,可無理取鬧怎麼了?不都是他慣出來的嗎?姜令菀撇了撇嘴,小腦袋往自家娘親的懷裡鑽了鑽,嘟囔道:「璨璨不喜歡表哥。」

  瞧著女兒說話,周氏也放心了。她親了親女兒嬌嫩的小臉蛋,道:「這事兒也不能怪你表哥。方纔若不是你自己跑得快,也不會摔著,況且……你不是已經鬧過了嗎?」她這個女兒小小年紀就容不得吃虧,受不得一丁點兒委屈。

  鬧?

  姜令菀眨了眨眼睛。

  算是吧。

  姜令菀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小嘴,想著方纔的事兒,這才眉頭舒展,心裡舒坦了一些。

  反正他也是個不怕疼的。

  ***

  此刻榮王府小郡主的住處,潘側妃終於送走了大夫,遂長長歎了一口氣。拔步床上五歲的陸寶嬋小臉有些微微泛紅,可這唇瓣卻是蒼白。她瞧著身邊的兄長,這才淚眼濛濛哭鬧道:「哥哥,我要娘親,我要娘親……」

  陸琮不過十歲的少年郎,見著孱弱的妹妹哭得可憐,啟唇淡淡道:「母親已經死了。」這些年他看著母親被病痛折磨得不成人形,他雖敬重母親,卻覺得去了也是一種解脫。

  這話一聽,陸寶嬋越發是控制不住,「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一旁的潘側妃心裡卻道:這世子爺真不曉得怎麼安慰人。她堆著笑意走了過去,對著陸寶嬋哄道:「郡主放心,日後妾身會好好照顧郡主的。」潘側妃的容貌生得雖美,卻美得不那麼張揚,如今軟聲軟語,自是平易近人。可饒是陸寶嬋只有五歲,卻是個聰慧的。她素來不喜歡潘側妃,目下無論她說什麼,她都覺得厭惡至極。

  陸寶嬋忙推著她,激動道:「壞女人!我不要你照顧,你走!我不想看到你,你走——」

  「嬋兒。」

  潘側妃正被氣得額頭突突直跳,直道這小郡主是個小麻煩精,誰料下一刻就聽見了榮王的聲音。潘側妃旋即深吸了一口氣,朝著進來的榮王恭恭敬敬行了禮。

  陸寶嬋抬起水汪汪的眼睛看著榮王,見榮王過來抱她,便立刻嘟囔道:「爹爹,嬋兒不想看見她,你讓她走!」

  榮王抱起女兒,只覺得這小閨女弱弱小小的,像是小貓兒,瘦弱的不得了。瞧著女兒這張酷似亡妻的臉,他到底是心疼,便側過臉對著潘側妃道:「你去前頭忙活吧。」

  潘側妃心裡氣得不行,可她最明白這小郡主在王爺心目中的位置。平日裡她的姝兒被小郡主欺負,王爺一貫是向著小郡主的,當真是偏袒的緊。

  她朝著榮王福身行了一禮,低頭的一瞬才目光狠毒,聲音卻柔柔道:「妾身告退。」

  榮王容貌不俗,生得豐神俊朗姿容無雙,只是失去妻子之後略顯頹廢,整個人也彷彿蒼老了好幾歲。他瞧著懷裡的女兒,這才露出滿滿的柔和慈愛來。陸寶嬋瘦瘦小小的身子依偎在自家爹爹的懷裡,見潘側妃走了才舒坦了一些。

  如今娘沒了,她只有爹爹和哥哥了。

  陸寶嬋側過頭看著一直不言不語的哥哥,目光落在了哥哥的手上,忙伸手抓起哥哥的手,紅著眼道:「哥哥這是怎麼回事?」

  陸琮低頭,看著自己左手虎口處的牙印。

  這牙印整整齊齊。

  倒生了一副好牙。

  怎麼回事?陸琮心道:方纔那女娃莽莽撞撞的,分明是自己不小心,卻氣鼓鼓的抓起他的手狠狠咬了下去,一副甚是委屈的樣子,不知道的人還以為自己是怎麼欺負他了。顯然是被寵壞了。他不曉得是怎麼回事,就算被她碰觸也生不出半分厭惡。那女娃小臉生得圓潤像個小包子,讓人覺得這份嬌氣是理所應當的。

  不過說起來,這咬得還挺用力。

  陸琮不喜碰觸,遂將手收回,若無其事道:「沒事。」

  陸寶嬋委屈巴巴的看著自家哥哥。

  榮王也有些無奈。他這兒子分明不過十歲,可性情卻比一般的孩子來得成熟,平日裡不喜玩耍,最喜歡舞刀弄槍,亦或在書房裡看兵書。對於方纔的事情,榮王也略有耳聞,便對著陸琮道:「方纔那女娃娃是衛國公府的六丫頭,也是你的表妹。雖說沒什麼事兒,可總歸是你年紀大些,改日我帶你去衛國公府瞧瞧你表妹,也好賠個不是。」

  今日姜柏堯一家來他府上,算是體現了誠意,而他兒子將人家小姑娘弄哭了,賠個不是也是情理之中的。再說了,姜柏堯寵妻愛女的名頭,他也略有耳聞。

  陸琮面無表情,點頭「嗯」了一聲。

  榮王倒是驚訝。

  他原以為兒子會拒絕,未料居然應下了。不過想著方纔那玉雪可愛的女娃娃,又瞧了一眼自己懷裡的女兒,越發顯得他照顧的不周到來。

  他也該將嬋兒養得圓潤些,才能對得起亡妻的在天之靈。

  ***

  那一口咬得雖解氣,可姜令菀心裡卻是有些憋得慌。今兒第一眼瞧著陸琮,雖見他稚嫩得緊,可她怎麼說也同陸琮一起生活了五年,如何分辨不出這便是少年時候的陸琮?十歲的陸琮除卻稚嫩一些,臉上的表情倒是同日後如出一轍,皆是張不近人情冷冰冰的面癱臉。

  她曉得陸琮生得俊朗,而今日見陸琮皮膚白皙,如此青蔥的模樣,倒是令她有些挪不開眼了。

  雖從小喪母,可老天倒是沒有虧待他。

  上輩子,陸琮十四就去了軍營。經過歷練之後,清秀稚氣的少年郎,自然曬黑了些,也多了幾分男人的魅力。那個時候的陸琮啊,每每凱旋歸來,不知是何等的風光。

  周氏曉得今兒女兒受了委屈,抱著女兒餵著她喝了一碗蓮子百合糖水,這才用帕子擦了擦她的嘴道:「今日娘准璨璨去玩半個時辰,好不好?」女兒只有四歲,最是貪玩的時候,可周氏管教女兒不像姜柏堯那般過度溺愛,凡事都有個章法。

  姜令菀聽了,忙轉了轉烏溜溜的大眼睛,道:「那我去找四姐姐一起玩。」

  又是四姐姐?周氏原以為女兒只是一時興起,可這幾日,見女兒有什麼好東西都往清荷居送,便知女兒是真心喜歡那四丫頭。周氏對姜令荑這個唯唯諾諾的庶女沒有什麼好感,可女兒這個年紀最是需要玩伴。姜令荑只要不傷害她女兒,這方面她自然也不會管得太嚴。

  「娘……」姜令菀一雙小手攥著周氏的衣袖,嗓音稚嫩,尾音拖得長長的,聽得人心都軟了。

  周氏豈有不依之理,只摸了摸女兒的小腦袋,讓她早些回來。姜令菀道了聲「娘真好」,這才舉止靈活的離了自家娘親的懷抱,朝著外頭跑去。

  周氏瞧著女兒的背影,含笑搖了搖頭。

  這幾日姜令菀一直同姜令荑在一塊兒,兩個年紀相仿的小姑娘一起玩鬧甚是投緣。姜令菀也覺得,她這位四姐姐雖然病弱了些,可比起以前倒是開朗了很多。

  目下她倆不過一個四歲一個五歲,可衛國公府的孩子,男孩四歲開蒙,六歲就進族學,而這女孩也極注重學識,到了六歲的時候,府中便會請女先生教學,到了八歲就要開始學習琴棋書畫、女紅茶藝,諸如此類的。姜令蓉如今六歲了,前些日子已經請了先生,而終日同姜令蓉在一塊兒玩的姜令蕙倒是一時半會兒沒了玩伴。

  姜令蕙見這幾日姜令菀和姜令荑走得頗近,絲毫沒有要捉弄她的意味,難免有些失望。她遠遠看著兩人玩得開心,自個兒卻是孤零零的一人,眼饞得緊。畢竟是五歲的小姑娘,自是有些忍不住,想同姜令菀她們一道玩。

  哪知姜令菀見姜令蕙來了,只一把將姜令荑護在身後,一張白淨的小臉衝著姜令蕙做鬼臉:「上回是誰說不想和我一起玩的?三——姐——姐?」

  姜令蕙最愛面子,如今被姜令菀戲弄了,自是一生氣就扭頭就走。

  後頭的姜令菀抱著手臂笑得像朵花。

  不過過了幾日,這姜令蕙到是來了玩伴,正是表姑娘蘇良辰。蘇良辰的母親曾是衛國公府的嫡次女,便是姜令菀的姑母。姜令菀的這位姑母一成親就懷上了孩子,怎奈生產的時候碰著難產,生下孩子之後一撒手就去了。夫妻感情深厚,是以蘇良辰的爹爹對蘇良辰這個女兒也甚是不喜,覺得是女兒害死了自己的妻子。

  姜令菀自然記得蘇良辰。

  上輩子蘇良辰也是這個時候來得衛國公府,起初不過是過來住一段日子,之後住著住著,倒是有不挪窩的打算。好在老太太對蘇良辰也算是疼愛,蘇良辰又是個能討長輩歡心的,自然在府中過得如魚得水。

  不過她倒是不喜蘇良辰楚楚可人的小白花模樣,只是一想到日後姜令蕙同蘇良辰互相算計、撕破臉皮的好戲碼,姜令菀就有一種想和四姐姐一道嗑瓜子吃糕點看戲的衝動。

  這一日姜令菀回到東院的時候,周氏一把將她抱起,親了親女兒得小臉蛋道:「你表哥來看你了,說是同你賠不是來著。璨璨想不想去見見人家?」

  「表哥?」姜令菀扳著肉肉手指頭認真數了數。

  她有那麼多表哥,娘親說得是哪一個?

  對上自家閨女疑惑的大眼睛,周氏面露微笑道:「是你琮表哥。」

  陸琮?姜令菀心中一愣,心道:難不成他小心眼,還想咬回去不成?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5-10-26 11:01 AM

☆、第007章:肉包

  姜令菀攬著周氏的脖子,被抱到前廳,便見穿著一身月白色銀絲暗紋團花長袍的榮王正同姜柏堯一道坐在紫檀木扶手椅上。榮王眉目俊朗,氣質儒雅,十指修長,執著天青色汝窯茶盞,見周氏出來了,這才看著她懷裡的小女娃。

  姜令菀只瞧了一眼榮王,目光便落在了站在榮王身側的陸琮身上,烏溜溜的大眼睛在他身上細細打量著。

  陸琮雖只比她哥哥長一歲,卻高出許多。

  姜令菀心中嘀咕:小小年紀就生得這般高,難怪上輩子自個兒比他矮上一大截呢。

  姜令菀摟著周氏的脖子不肯撒手,一向活潑的她此刻卻沒吭聲。知女莫若母,周氏如何不知女兒心中想什麼,心道自個兒簡直拿自己這閨女沒辦法,當真是讓國公爺給慣壞了。

  周氏小心翼翼將女兒放下,捏了捏女兒紅潤的小肉臉道:「璨璨乖,過去給榮王行禮。」

  姜令菀看了一眼榮王。

  說起來,上輩子榮王這個公公待她也是不錯。不過後來她多年無子,倒是有些沉不出氣了,為此還同陸琮吵過一回,只不過陸琮是決意不肯納妾的。姜令菀走到榮王跟前,有模有樣的行禮,奶聲奶氣道:「璨璨見過王爺。」

  「好孩子。」榮王見這玉糰子似的小女娃同自家閨女年紀差不多,生得可愛,舉止也有模有樣的,一看便知教得不錯。榮王會這般想,也是因為不夠瞭解姜令菀。這姜令菀旁的不會,最會這些應付的表面功夫,投機取巧耍些小聰明,也難怪日後長大,教人一眼看上去,便覺得是個端莊得體的世家嫡女。

  榮王眉目柔和,顯然很是喜歡這小女娃,她看著姜柏堯道,「上回的事,本王一直記在心上,今日特意帶著琮兒來給璨璨賠不是。」

  姜柏堯未料榮王會將這件小事放在心上,不過見榮王如此有誠意,心下自然也多了幾分好感,面上客客氣氣道:「那日之事,是璨璨不懂事兒衝撞了世子,理當我們璨璨賠不是才是。」

  榮王忙抬了抬手,道:「元直兄這話就不對了……」

  元直是姜柏堯的字。

  「……璨璨不過四歲,本王這兒子怎麼說也十歲了,若是讓璨璨同琮兒道歉,說出去不是讓人笑掉大牙嗎?而且璨璨是琮兒的表妹。表哥表妹,便是一家人,自該護著些才是。」說著榮王便對身旁的兒子道,「琮兒,還不給你表妹道歉?」

  陸琮低頭,看著面前這個小不點——

  見她生得圓潤像個玉團兒,穿著一身粉嫩嫩的襦裙,小腦袋上紮著兩個花苞髻,齊劉海下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烏濃水亮,像是洗過的葡萄似的。這張肉包子臉更是粉粉嫩嫩的幾乎能掐出水來。不過這位小表妹似乎有些不待見自己,烏溜溜的大眼睛只瞧了他一眼,便兀自低下了頭,不願意搭理他。

  見陸琮一聲不吭,一旁的周氏忙含笑道:「既往王爺都說了是一家人,那這事兒也就過去了,犯不著賠什麼不是。說起來,世子也許久沒有來咱們府上了,今兒來了,還是用了飯再走吧。」說著周氏伸手摸了摸自家女兒的小腦袋,道,「璨璨,帶你世子表哥去院子裡玩好不好?」

  ***

  姜令菀也不曉得該如何同這位「表哥」相處,更不曉得帶他去院子裡玩什麼。

  她細細回想以前二人的相處,暗下琢磨著,想著想著,一張小臉不禁燙了燙。噯,陸琮就是個不正經的,害得她這會兒都滿腦子都是和他的那檔子事兒,旁的都不知道做什麼了。

  不過這的確是事實:陸琮和她在一塊兒,除卻那件事兒,其他的都順著她的喜好。

  陶嬤嬤跟在姜令菀身後,寸步不離的。她曉得這六姑娘的脾氣,如今走在院子裡,卻同榮世子一句話都不說,顯然是不待見人家。

  不過——

  這榮世子生得還真是俊俏,就是不愛笑。

  陶嬤嬤看了一眼自家姑娘,雖只有四歲,她就開始琢磨起小姑娘的終身大事來了。心裡念著:六姑娘小小年紀就生得一副好相貌,而且打小就愛美,凡事都喜歡漂亮的,日後選夫君,肯定注重容貌。這榮世子可是她見過最俊俏的少年,不過就是……同六姑娘的年紀差得有點大了。

  姜令菀不知陶嬤嬤心裡再想什麼,只仰著頭聲音軟軟道:「陶嬤嬤,我有些渴了……想喝酸梅汁。」

  陶嬤嬤忙道:「是。」而後衝著陸琮道,「那就麻煩榮世子替奴婢照看一下六姑娘了。」

  今兒陸琮倒是好脾氣,面上不顯,卻點了點頭。

  這陶嬤嬤一走,便剩下姜令菀同陸琮二人。姜令菀心裡還氣著,自是拉不下臉,可陸琮這人的脾氣她也是曉得的,若是他在意自己,恐怕早就開口了,可若是同自己不相干的人,那就是對方等再久他都不會說些什麼。

  姜令菀一張包子臉擰成一團,心裡甚是惱火,小粉拳也攥得緊緊的。

  不知何時,自己這個枕邊人在他心裡居然也成了「不相干的人」了?

  姜令菀正煩惱著,卻不曉得從哪竄出來一條大黑狗,雄赳赳氣昂昂的站在二人面前,搖著尾巴衝到二人一個勁兒的叫。姜令菀頓時就嚇傻了,反應過來便是習慣性往陸琮的身後躲,一雙小胖手攥著陸琮的衣袖,小臉瞬間慘白慘白的,輕輕推了推他:「陸琮,你、你快把它弄走……」

  聽著身後女娃娃的稱呼,陸琮身形一怔,卻沒有動作。

  姜令菀胖乎乎的小身子緊緊挨著陸琮的背,完全將陸琮當成了人肉盾牌。畢竟她心裡一直記著陸琮對她說過的話——但凡遇到什麼危險,只管往他身後躲就成。

  「哈哈,怕了吧?膽小鬼。」姜令蕙從一旁的草叢裡出來,瞧著姜令菀一副懼怕的樣子,頓時解氣的不得了。她衝著大黑狗招了招手,將它喚了過去。這大黑狗明顯是姜令蕙養的,聽著主人召喚,立馬變得溫順,搖搖尾巴就過去了,趴在姜令蕙的身旁任由她揉著腦袋。

  姜令菀頓時氣得不行。

  好啊,她居然被姜令蕙一個五歲的小丫頭給整了?

  姜令菀如何嚥得下這口氣?心裡氣得不行,卻真的懼怕這大狗,一時半會兒又不敢向前。

  她從陸琮的身後探出小腦袋來,見姜令蕙一臉得意的站在大黑狗的身邊,邊上還有一個梳著丱發面容清秀的小女娃。這小女娃穿著一襲半舊淺碧色襦裙,身量同姜令蕙差不多,瞧著眉目稚嫩,可舉止卻有些穩重。

  姜令菀一眼就認出了這位小女娃就是她的表姐蘇良辰。

  此刻姜令蕙心裡痛快極了。這良辰表妹還真是給她想了個好法子,終於讓她將姜令菀給整到了。看她日後還敢不敢再戲弄她?

  姜令菀覺得很沒面子。除了害怕之外,她更難過的是陸琮居然光看著不幫她。一時心裡的氣惱壓過了恐懼,姜令菀鬆開攥著陸琮衣袖的手,站到前面來。

  不過四歲的女娃,怕大狗是最正常不過的了。如今大大咧咧站到前面去,倒是令人詫異她的勇氣。

  可姜令蕙卻是玩上癮了。

  她從來都是被姜令菀捉弄,還未好好捉弄過姜令菀呢,這次自然要好好捉弄一番,夠本才成。姜令蕙摸了摸大黑狗的腦袋,笑瞇瞇道:「去,嚇她。」

  這狗雖然生得大只,實際上卻不凶悍,只能用來唬人。畢竟姜令蕙也是五歲的小女娃,若是傷著了自然不好。不過能唬人就成了。今日讓她好好嚇唬嚇唬姜令菀,也好殺殺她的威風,省得真以為自個兒是這衛國公府的小祖宗了。

  姜令菀見那大黑狗上前狂吠,嚇得一張包子臉都白了。

  這時,她身旁的陸琮倒是有了動靜——

  見陸琮不知從那裡拿來的木棍,上前幾步就猛地打向那大黑狗的腿,動作乾脆利落,完全不像一個十歲的小少年。之後便見大黑狗哀嚎一聲,正欲發作,可以對上陸琮的眼神,原本兇惡的大狗頓時變慫了,像小媳婦兒似的灰溜溜的搖著尾巴跑到了姜令蕙的身後嗚呼哀嚎著。

  姜令蕙也是嚇傻了。

  她沒見過陸琮,可這會兒當真被陸琮這架勢給嚇到了,低頭看了看他手裡的木棍,又見他面無表情的,嚇得立馬就哭了,趕緊扭頭就跑。

  站在姜令蕙身旁的蘇良辰,倒是略顯驚訝的看了陸琮一眼,然後轉身去追姜令蕙。

  姜令菀還未緩過神。

  待緩過神來,便是雙腿一軟,胖乎乎的小身子哆嗦著,直接一屁股跌坐到了地上。

  陸琮也知道這小女娃是受了驚嚇,便將手裡的木棍放下,低頭靜靜的看著她,心裡估摸著這會兒定是要哭了。

  姜令菀呆呆的在地上坐了一會兒,才抬起頭看著陸琮。她一雙眼睛本就大,目下紅彤彤的,淚珠子在眼眶打轉,可憐巴巴的,倒是出乎意料的沒有哭。

  她看著陸琮,伸出了一雙小胖手——

  陸琮蹙眉,終於開口道:「怎麼了?」

  卻聽坐在地上的玉糰子一臉委屈的望著自己,聲音軟軟糯糯道:「陸琮,抱抱……」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5-10-26 11:02 AM

☆、第008章:抱抱

  陶嬤嬤拿了酸梅汁就急急趕過來,生怕六姑娘等急了。

  卻瞧見六姑娘正被榮世子抱在懷裡。

  六姑娘一雙白嫩小胖手牢牢攬著榮世子的脖子,小腦袋埋進他的頸脖處,絲毫沒了方才對榮世子的不待見。

  陶嬤嬤過去,見六姑娘大眼睛紅彤彤的,甚是可憐,只摟著榮世子的脖頸不說話,這才覺得有些不對勁,「榮世子,六姑娘這是……」

  陸琮也不過十歲,就算生得再高大,也只是個少年郎。姜令菀這四歲的小身子圓圓潤潤,於十歲的少年而言,份量算是不輕。不過好在陸琮的力氣比同齡的孩子大上許多,如今抱著這小肉包半刻鐘了,也沒有喊重,更未將人放下。其實陸琮也有些無奈,方纔這小肉包眼睛一紅,端得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待他回過神來的時候,她的兩隻小胖手臂已經纏上他的脖子了。

  陸琮性子孤僻,最不喜與人有任何的身體接觸,是以身邊也沒有什麼玩伴,小小年紀人緣倒不是一般的差。

  如今抱一個女娃娃,還是頭一回。

  陶嬤嬤也是個懂得察言觀色的,曉得這榮世子怕是個不喜人親近的,便將酸梅汁遞給一旁的丫鬟,朝著姜令菀伸手哄道:「六姑娘,讓奴婢抱六姑娘吧。」

  陶嬤嬤是姜令菀一出生就在身邊伺候著的,自是格外親近些,平日裡姜令菀也喜歡讓陶嬤嬤抱她。

  哪知這會兒,姜令菀白嫩的小臉蛋一蹙,摟著陸琮的手臂更用力了些,頗有一副說什麼都不肯撒手的架勢。陶嬤嬤有些為難。她還是頭一回見六姑娘這般纏人,平日裡國公爺寵著六姑娘,六姑娘同國公爺親近些倒是正常,可這榮世子……六姑娘也沒見過幾次面吧?

  陶嬤嬤軟聲軟語的勸著,曉得這六姑娘最愛吃甜食,便用吃食誘惑道:「奴婢帶著六姑娘去吃糖蒸酥酪和綠豆糕,好不好?對了,六姑娘昨兒個不是一直嚷嚷著要吃糖酪澆櫻桃嗎?咱們這就去吃,成不成?」

  若這話當真是哄四歲的姜令菀,那便是百試百靈的,可奈何如今這小身子雖是四歲的,裡頭的芯兒卻遠不止四歲。上輩子她未嫁陸琮時,在衛國公府錦衣玉食,嘗過的吃食也算得上是山珍海味玉盤珍饈了。可嫁給陸琮的那五年,她才知道自己是井底之蛙,這世上還有很多美味的佳餚——不過這陸琮倒是有本事,什麼好吃的都能給她弄到手。

  現如今,想用一碗小小的糖酪澆櫻桃就讓她撒手?

  姜令菀的小手臂緊了緊,臉頰蹭著陸琮脖子上溫溫熱熱的肌膚,心道:她可不幹。她又不是傻子。

  這廂姜令菀摟著陸琮不肯撒手,而另一頭,姜令蕙倒是受了驚訝。

  姜令蕙一路哭,進了屋子就直往自家娘親徐氏的懷裡撲。

  徐氏梳著寶髻,髻上珠環翠繞,耳墜明珠耳環,甚是闊氣。瞧著容貌端正,姿容尚佳,只眉目稍濃,生了一副火爆脾氣,讓下人們不敢得罪。徐氏是出了名的河東獅,雖凶悍,可對幾個兒女倒是好的沒得說,這番疼愛比之尋常的母親不遑多讓。

  徐氏見女兒一張小臉淚水盈盈,當真是可憐巴巴,頓時心都疼了,忙摟著女兒一口一個心肝寶貝。待哄了一會兒,才耐著性子問道:「怎麼了?被人欺負了?」

  姜令蕙哭得一抽一抽的,小身子也哆哆嗦嗦的,顯然是被嚇著了。

  徐氏蹙眉,卻不好衝著姜令蕙發脾氣,這才看著靜靜站在一旁的小女娃。這小女娃是前些日子來府上的表姑娘蘇良辰,小小年紀倒是穩重懂事,頗得老祖宗歡心。可徐氏卻對蘇良辰不大喜歡,只覺得她混身上下小家子氣,她若是做蕙姐兒的玩伴,恐怕會讓她這寶貝女兒也學到一身小家子氣。

  徐氏斂眉,道:「蕙姐兒不說,那就由你來說。」

  蘇良辰也曉得徐氏對她不滿,今日此舉,她本是為了討好姜令蕙,奈何出了這岔子。徐氏一問,蘇良辰頓時就想到了方纔那個面容清冷卻勇敢果決的少年郎,便將方纔今日的事兒一五一十的告訴了徐氏。

  徐氏見蘇良辰小小年紀卻口齒清晰有條不紊,倒是高看了幾分,可聽了她這番話,卻是怒火中燒,惱得不行。平日裡,她也看不慣大房那六姑娘,生得嬌嬌氣氣的,時常捉弄她兩個女兒。有一回她氣不過,可二爺卻讓她息事寧人,畢竟這衛國公府當家的還是姜柏堯。

  徐氏當時聽了啐了他一口,直罵他沒出息。

  今兒她這閨女有勇氣捉弄一番,徐氏倒是沒有半分生氣。這人啊,睚眥必報,日後才不會被欺負。若要溫溫弱弱的,她已經有一個蓉姐兒了,可不能再把蕙姐兒養成這性子。徐氏抱著女兒安慰了一番,用帕子擦了擦女兒的小臉,又命丫鬟打了水,將自個兒這閨女的小臉蛋洗得乾乾淨淨之後,才點了一下姜令蕙得鼻尖兒,道:「瞧你這慫樣,跟你爹爹一個德行。」

  姜令蕙吸了吸鼻子,沒說話,心裡委屈得厲害。

  徐氏又是一番安慰,柔聲道:「今兒這事兒,娘待會兒會同老祖宗去說。錯不在你,全是你良辰表姐的主意……」

  蘇良辰這才意識到什麼,原是淡然的小臉頓時露出蒼白之色,急急道:「舅母,我……」

  徐氏瞪了她一眼,一下一下撫著懷裡女兒小身子,道:「小小年紀就這般歹毒,蕙姐兒平日裡同六姑娘玩得好好的,你倒好,竟挑撥姐妹之間的關係。待會兒你自個兒同老祖宗解釋。不過——老祖宗素來疼你,你尚且年幼,做錯事兒知道改正便是,到底還是個好孩子。不過若是再說錯話……舅母可是會生氣的……」

  蘇良辰聽了徐氏的話,袖中的小拳頭緊了緊,許久才點了點頭乖巧道:「是……是良辰不對,和蕙表妹沒有半點關係。」

  徐氏這才滿意的點點頭:「乖孩子。」

  ***

  今日陸琮同榮王一道來,自是用了午膳再走。

  這衛國公府用膳的時候倒是不講究。老太太終日吃齋念佛,也不喜與兒子一道用膳,二房在西園都是自顧自的,是以今兒也就姜柏堯一家四口同榮王父子二人。

  因姜柏堯與妻子鶼鰈情深,雖然是公侯大戶,可用膳的時候卻是其樂融融。平日裡姜令菀同姜柏堯這個爹爹最親近,蓋因姜柏堯對寶貝女兒事事依從,將她視作心尖尖上的寶貝疙瘩。如此,姜令菀自然喜歡同姜柏堯挨著坐,有時候乾脆坐到他的大腿上。只不過周氏卻從小便開始教她禮儀、規矩,不許她這般胡鬧。

  而今日一道用膳,姜令菀一改往常,邁著小短腿跑到陸琮的身邊,伸手就抓著陸琮的衣袖,衝著周氏聲音脆脆生道:「娘,我要和陸琮一起坐。」

  周氏也是一怔,心道:璨璨何時同榮世子這般親近了?

  不過面上倒是不顯,只道:「娘平日是如何教你的,怎麼能直呼你世子表哥的大名呢?璨璨乖,叫表哥,嗯?」

  表哥啊。

  姜令菀捏著陸琮衣袖的手頓了頓,覺得有些便扭。她曉得自個兒同陸琮算是表兄妹關係,可不管是這輩子還是上輩子,她喊表哥的次數屈指可數。成親之後更是直接叫陸琮的名字。連著叫了五年,自是順口了,這一時半會兒倒是改不了。姜令菀有些為難,許久才揚起一張包子臉,衝著陸琮軟軟糯糯道:「琮……琮表哥。」

  陸琮端得一張眉目冷清的臉,微微頷首,算是應了。

  姜令菀有些失望。不過現如今,依著陸琮的性子和二人的關係,若是他同自己親近,那才不正常呢。況且……熱情似火的陸琮她又不是沒見過。如今瞧著面容稚嫩的陸琮,倒是有了些新鮮感,反正他待自己總歸是好的,不然方才也不會幫她、抱她。

  榮王目露詫異。

  他這兒子白生了一張好看的臉,人緣不知有多差,未料這般可愛的小女娃倒是挺喜歡他兒子。榮王含笑道:「琮兒這性子本王瞧著也著急,也難為璨璨受得住了。」

  姜柏堯聽了也是笑笑:「男孩子穩重些才好。」

  姜令菀卻是個護短的,忙停下啃牛乳菱粉香糕的小嘴兒,對著榮王道:「璨璨很喜歡琮表哥,而且璨璨覺得琮表哥的性子很好。」陸琮對自己人極好,旁人視若無睹,親疏分明的很呢。

  而且她最瞭解陸琮的性子了,日後包管陸琮寵她寵得要命。姜令菀想得美,覺得吃在嘴裡的香糕也甜了些。

  周氏看了一眼笑得燦爛的女兒,暗自嘀咕:也不曉得前些日子是誰在她懷裡委屈,一個勁兒的念叨著不喜歡表哥呢,今兒倒好了,不過去院子裡走了一圈,就喜歡人家了。小姑娘家家的,心思變得也忒快了吧。

  姜令菀個子矮,這坐得凳子自然也是專門定制的,可饒是如此,她還是夠不著自己愛吃的菜,遂歪著頭一雙大眼睛巴巴的看著陸琮,道:「琮表哥,璨璨要吃大蝦……」

  陸琮看了她一眼,給她夾了蝦。

  姜令菀:「琮表哥,璨璨要吃炸湯圓。」

  陸琮給她夾了一個湯圓。

  姜令菀:「琮表哥,璨璨要吃鴿子肉。」

  陸琮將鴿子肉夾到她的碗裡。

  姜令菀:「琮表哥……」

  陸琮:「還要什麼。」

  姜令菀嘿嘿笑了笑,用勺子把自己碗裡的油炸湯圓舀到陸琮的碗裡,一本正道:「娘親說過不能浪費。」

  陸琮:「……」

  用了午膳之後,榮王同姜柏堯一家道別,帶著兒子出了衛國公府。上了馬車之後才道:「璨璨當真是個可愛的女娃娃。」說著,便側眸稍稍打量了一下陸琮,瞧著自家兒子還是面無表情的,彷彿沒聽見他說話似的。

  榮王笑笑,心下卻道:看來還真是一物降一物。

  ***

  姜令菀白日受了驚嚇,中午用膳又不小心吃多了,一下午都是無精打采的,到了傍晚,便上吐下瀉發起燒來。周氏急得不行,看了大夫開了藥方子之後才稍稍安心些,只瞧著榻上小臉發燙的閨女,心疼的不得了。

  這時周氏又聽了白日之事,心裡當真是怨極了姜令蕙和蘇良辰這兩個小丫頭。她又不傻,蘇良辰來府上不過幾日,如何想著捉弄璨璨?定是姜令蕙鬧出來的。徐氏怕自個兒女兒受罰,才推了替罪羔羊出來。這麼大的年紀,對付一個小女娃,當真是不害臊。

  這筆賬她自然記著,可現下最要緊的是璨璨的身子。

  姜令菀也燒得有些糊塗了,整個身子像是靠在火爐邊上烤似的,難受的厲害。迷迷糊糊的,她忽然想起些上輩子的事兒。細細想來,陸琮雖掏心掏肺的對她好,從未算計過她,可心裡的算盤卻打得比誰都清楚。

  他把她寵成這個樣子,瞧著彷彿是傻子似得,可實際上卻是聰明的。瞧瞧,現如今,就算重來一回,她也沒辦法換個人嫁了……因為她壓根兒就找不到比他更寵自己的。

  夫妻二人守著女兒許久,姜柏堯見妻子擔憂,忙摟著妻子瘦弱的肩頭,安撫道:「別擔心,我摸了摸,璨璨這燒是退了,想來明日就沒事兒了。」

  周氏也鬆了一口氣,替女兒擦完身子之後才將腦袋擱在姜柏堯的胸前,柳眉微蹙道:「如今璨璨還小,還能在眼皮子底下看著,只是妾身一想到日後璨璨長大了,要嫁人,心裡頭就擔憂的緊。」

  妻子一張俏臉眉頭微蹙,瓊鼻朱唇明眸皓齒,歲月並未在她臉上留下任何痕跡,除卻多了幾分成熟嬌媚的韻味,反倒讓她越發的嬌美了。姜柏堯伸手抵著妻子的下巴,湊上去欲親她紅艷艷的小嘴。

  周氏小臉一紅,雙手抵在姜柏堯的胸前,嗔道:「妾身正好端端說著呢,國公爺你……」

  女兒沒事了,夫妻二人懸著的心也就放下了。姜柏堯眉眼溫和,啄了啄妻子嫩如花般的唇,道:「為夫也好端端聽著。」

  周氏覺得她這話是沒法說了。

  姜令菀終於感到舒坦些了,迷迷糊糊睜開眼睛,便瞧著自家爹娘親密交頸相擁。

  哎唷喂。

  姜令菀趕緊闔眼。

  爹娘也真是的,就算恩愛,也該注意些啊。

  姜令菀又悄悄睜眼,見二人含情脈脈,壓根兒就沒注意到她已經醒了。她看了一會兒,這才識趣的閉上眼睛,裝作什麼都沒瞧見。

  周氏微微喘息,低聲道:「整日沒個正行,若是被璨璨看見了……」

  姜柏堯見妻子不悅,這才作罷,只最後在她唇上親了一口,認真道:「平日裡也未見璨璨對旁人這般親近,今日璨璨對陸琮那孩子倒是喜歡,你方才不是擔心璨璨的親事嗎?若日後長大了,璨璨還願意親近陸琮,那湊成一對也不錯。」

  姜柏堯對陸琮極有好感,他這女兒嬌縱,可陸琮卻打小就穩重。

  況且,這榮王不被皇上待見也沒關係,就是因為這個尷尬的身份,皇上更加不會對榮王一家如何,反而會任由他們安安穩穩的過日子。只是這陸琮若要一個好前程,恐怕是難了。可在姜柏堯的心裡,他倒是不願意女兒嫁一個前程似錦的女婿,只需真心待女兒好,能安安穩穩過一輩子就成。

  「今日我同榮王一番言談,曉得榮王是個明事理的。若是日後當了璨璨的公公,想來也不會為難璨璨。這陸琮沒什麼大好前程也不打緊,咱們衛國公府嫁女兒,又不是奔著人家前程去的,只要璨璨過得開心就成……」

  周氏倒是不說話了。雖然如今女兒還小,可她早就想過這些事兒了。

  此刻躺在榻上裝睡的姜令菀倒是不害臊的樂滋滋的。

  還別說,她這爹爹平日裡雖然和娘親膩膩歪歪的,當真有眼力勁兒的。

  不過——

  爹爹,您這好女婿,日後可是有大出息呢。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5-10-26 11:03 AM

☆、第009章:良辰

  之前上吐下瀉,如今身子舒坦些了,姜令菀才覺著肚子空空,遂微蹙眉心,翕了翕唇軟軟糯糯道:「娘……」

  「璨璨。」周氏聽到女兒的聲音,一顆心立馬就提了起來,瞧著女兒慢悠悠睜開眼睛,忙問道,「璨璨乖,告訴娘親,還有哪裡不舒服?」

  姜令菀可憐巴巴的看著自家娘親,又瞧了姜柏堯一眼,一雙眼睛水亮亮的,聲音略顯虛弱:「璨璨餓。」

  原來是餓了。

  周氏頓時就鬆了一口氣,便將女兒抱了起來,親了親她的臉蛋,而後命丫鬟將早就準備好的紅豆蓮子粥端了進來,由姜柏堯一口一口餵著女兒吃。周氏曉得女兒愛吃甜食,如今鬧騰了一下午,恐怕嘴裡也沒味兒,便特意吩咐廚子在粥裡多加了一些糖,吃起來也甜滋滋的。

  姜令菀穿著一身淺粉色綢制寢衣偎在自家娘親的懷裡,張著小嘴由姜柏堯小心翼翼喂粥,先吹一吹,而後湊到她的唇瓣,小口小口的吃。

  紅豆蓮子粥的甜糯軟香在舌尖蔓延,瞬間就充斥了整個口腔,彷彿無處不透著甜味兒。她微微斂睫,覺得自己太過幸福。

  上輩子她從未這般留心過,凡事都由著自己的性子,如今想起來,她除了嘴巴甜哄得爹娘開心以外,旁的什麼事情都沒有替他們做過。上輩子,哥哥娶了周琳琅為妻,剛開始還好一些,後來婆媳二人經常發生爭執,三番五次把娘氣著。可那會兒她已經嫁給陸琮了,到底是榮王府的世子夫人,時常回娘家有些不像話,而每回同娘親聊天兒的時候,娘都不會同她講這些鬧心的事兒,只叮囑她收斂自己的性子,好生當陸琮的妻子,最重要的是早日懷上孩子。

  起初她壓根兒就沒記在心裡,只覺得在榮王府不用拘謹,比她想像之中的要自在得多。至於生孩子……她每每瞧見那些懷孕的婦人,圓滾滾的肚皮像揣著個大西瓜似的,整張臉更是圓潤潤的,都生出雙下巴來了。據說等月份久了,這雙足也會浮腫。她素來愛美,瞧著自然望而生畏,陸琮更是念著她年紀還小,自個兒心性未定,所以不急著要孩子。

  哪知道到了後來,她想生也生不出來……

  周氏道:「吃完好好睡個覺,明日娘再命人給你做些好吃的。不過這幾日可不許貪涼吃冰鎮的,璨璨可記著了?」

  姜令菀乖乖點了點頭。

  現如今她最注意的便是自個兒的身子了。她就不信了,她自小就將自己的身子養得好好的,不貪涼不受凍,日後還生不出孩子來?

  ***

  姜令蕙和蘇良辰捉弄姜令菀這事兒徐氏頭一日就同老太太提了。

  而姜令菀得知徐氏將所有的事兒都推到蘇良辰的頭上,心下不禁有些好笑。

  她這位二嬸心裡是如何想的,她哪能不知道?

  二叔凡事忍讓,可她這位二嬸徐氏卻巴不得自個兒的女兒強勢專橫些,不讓別人欺負,只許欺負別人。

  這蘇良辰,想來也是活該。

  至於老太太這邊自然是心疼姜令菀這個孫女的。她心裡明澄澄的,跟面鏡子似的,自然知道這事兒定然不是外孫女良辰一人的主意。今兒徐氏將所有的責任全都推到蘇良辰的身上,老太太更是氣惱她一個大人插手小孩子之間的事兒,還包庇女兒。可聽著蘇良辰認認真真的認錯,老太太也不想將此事鬧大,只讓蘇良辰去瞧瞧姜令菀,順道認個錯。

  說到底,老太太對蘇良辰這個外孫女的印象終究是好的。畢竟蘇良辰的母親是老太太疼愛的麼女,從小就寶貝著。如今女兒撒手去了,留下一個女兒,她自然要照顧好。可當真要計較起來,老太太的心總是偏向姜令菀多一些。

  頭兩日周氏不許姜令菀出去,只讓她待在屋子裡好生休息。蘇良辰來找姜令菀的時候,也被周氏婉拒了。

  第三日姜令菀去老太太的跨院請安,老太太摟著寶貝孫女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這才捏捏孫女的小臉,對上孫女水汪汪的大眼睛,皺起眉頭道:「怎麼瞧著瘦了些?」

  老太太畢竟上了歲數,眼窩微微下陷,可眼神卻極為慈愛。今兒頭上戴著黑底富貴花圖案的眉勒,耳上綴著鑲祖母綠菱花紋金耳墜,摟著孫女的手腕處戴著一個翡翠鐲子,很是貴氣、精神,瞧著親切又慈祥。

  姜令菀仰著頭捧著自己的小臉,撅了撅嘴道:「老祖宗說得不對。您摸摸,璨璨全身都是肉,都成小胖子了,哪裡瘦了呀?」她不過休息了三日,身上自然還是圓滾滾肉肉的,跟個糰子似的,同「瘦」字可是半點兒都搭不上邊呢。

  聽著孫女稚嫩的聲音,老太太笑得開心,連連道:「胖些才好,胖些才有福氣。」

  姜令菀聽了笑笑,繼續同老太太聊著天兒。她是個嘴甜的,老太太又喜歡這孫女,一時廳內自然皆是祖孫二人樂融融的歡笑聲。

  坐在老太太左手邊上的徐氏今日穿一襲墨綠色金絲繡蓮花圖案的襦裙,梳著倭墮髻,耳垂處的明珠耳墜一晃一晃的,很是扎眼,只瞧著臉色不大好,顯然是看不慣老太太厚此薄彼。

  而這會兒,邊上的蘇良辰倒是走了過來。

  姜令菀聽見她喚自己「菀表妹」,便轉過頭去看她。見蘇良辰身上穿得正是那日的半舊襦裙,身上雖有簡單的飾物,卻沒有一樣能同姜令菀比較的。兩人站在一起,雖說差不多年紀的女娃,可這身份一眼就瞧出大不相同了。

  其實老太太終究是疼這個外孫女的,自然少不了替她置辦漂亮裙子珠花之類的,可蘇良辰卻不太注重打扮,只覺得乾淨舒坦就好。可這副模樣,若是落到外人眼裡,不知情的,興許要說他們衛國公府虧待一個小姑娘了。

  姜令菀不喜歡蘇良辰,不過如今老太太在場,周氏徐氏一干妯娌也在,還有衛國公府的其他兩個姑娘,這麼多人,她自然不好不理這位表姐,遂衝著蘇良辰笑了笑。

  蘇良辰今年不過五歲,模樣生得清秀可愛,比姜令菀略瘦些,小小年紀就落落大方,據說還是個斷文識字的奇才。只是再聰慧又如何?身份擺在那兒,終究是個不受待見的。

  不過——

  姜令菀蹙了蹙眉。

  她上輩子這蘇良辰雖然聰慧,卻到底不是太出挑,更別提小小年紀就有這般的舉止儀態了。

  蘇良辰小臉堆著笑,瞧著頗為無害可親,對著姜令菀道:「菀表妹,這幾日我一直想同你道歉……」她語氣真誠,一雙大眼睛看著姜令菀,道,「上回同蕙表妹的事兒,本是想開個小玩笑,沒想到嚇壞了菀表妹,是表姐的錯,你能原諒表姐嗎?」

  小玩笑?

  那般高大的大黑狗去嚇唬一個四歲的小女娃,豈是小玩笑?若嚇得是實實在在四歲的自己,豈會一點兒事情都沒有?姜令菀可是記著上輩子這蘇良辰還算是安分守己,沒有傻到跟著姜令蕙來嚇唬自己。如今倒好,爬到她頭上來了,說句道歉就完事兒了?

  姜令菀對蘇良辰這位表姐越發是不喜,她同姜令蕙,下回有機會自會討還過來。她又不是軟柿子,才不能白白讓人給欺負了。

  不過想來,這蘇良辰的確比她想像的要聰明得多,她曉得老祖宗最喜歡知錯能改的孩子,而且如今當著大夥兒的面同她說這個,她若是還不肯原諒,那麼無理取鬧的便是自己了。大抵會說她恃寵生嬌什麼的。

  姜令菀瞧著面前的蘇良辰,這才抬頭看了一眼老太太,囁嚅道:「老祖宗……」

  老太太曉得這孫女是個性子直率的,想來對外孫女良辰還有些不滿。這事兒老太太也是偏袒孫女的,可如今外孫女如此鄭重的道歉,算是極有誠意了,而且……不都是小孩子家家嗎?

  老太太道:「那璨璨原不原諒表姐?」

  姜令菀對上老太太的眼睛,忽然想起上輩子——老太太在她嫁給陸琮的第四年便因病去世了,還是陸琮騎著馬帶著她回府,緊趕慢趕的,總算趕上見老祖宗最後一面。不過還是讓她傷心難受了好一陣子。現如今,老祖宗瞧著還是這般精神,還有好長的活頭。

  姜令菀點點頭,抱著老太太的手緊了緊,眼睛亮亮的,「璨璨原諒表姐。」

  老祖宗聽了,歡喜的道了一聲:「真是祖母的小心肝兒。」她親著寶貝孫女,看了一眼一旁的蘇良辰,對著姜令菀道,「不過……你表姐只比你長一歲,可人家都在用功看書了,認識了好些字,都會背一百來首詩詞了,璨璨可是要學著點兒。」

  這倒是令姜令菀愣了愣,心道:蘇良辰何時這般有能耐了?

  可她轉眸一想,若自己想要充當聰慧,也不是不可。可她曉得自個兒有幾斤幾兩重,早晚要「江郎才盡」。上輩子出閣之前,那些書籍都是娘逼著她學,硬生生囫圇吞棗似的,肚子裡沒多少真材實料。再後來,她嫁給陸琮五年,被陸琮慣的,日子過得太舒坦,那些東西早就忘得差不多了。所以,她還是安安分分的長大為好。

  姜令菀忽然想到一事,對著老太太道:「等過兩年,璨璨請先生了,一定好好用功讀書,不然老祖宗失望。」

  老太太如何不曉得這是哄人的話,若當真想著好好學習,哪裡需要兩年後?可老太太喜歡寶貝孫女,這寶貝孫女的小嘴跟抹了蜜似的,她自是愛聽的緊,忙道:「好,那祖母一定給璨璨請最好的先生。」

  姜令菀眨了眨眼睛,歪著小腦袋道:「那璨璨可以和四姐姐一起嗎?」

  「荑姐兒?」老太太對於這個庶出的孫女沒多大印象,加上平日裡姜令荑乖巧安靜,不像姜令菀嘴甜愛說,自然容易被忽視。

  姜令菀點頭道:「璨璨去找四姐姐的時候,總是瞧著四姐姐在讀書寫字,可認真了。四姐姐還和璨璨說,小姑娘家識字了,看得書多,懂得道理也多,日後才能討人喜歡……老祖宗,下回請先生的時候,讓先生教我和四姐姐兩個人,好不好?」

  姜令菀說這番話是有私心的。她知道老祖宗疼她,若是曉得四姐姐如此懂事,小小年紀就能好好的引導自己,那肯定會喜歡自己和四姐姐在一塊兒的。四姐姐在衛國公府沒什麼存在感,如今她要做的就是讓老祖宗慢慢對四姐姐多些注意。她相信以四姐姐的性子,老祖宗早晚會喜歡的。

  四姐姐庶女的身份改不了,可在衛國公府的地位,卻是可以改變的。

  老太太一貫疼孫女,卻也擔心孫女被寵壞了。本來想著,她這外孫女同孫女的年紀相仿,又是個懂事兒的,兩人在一塊兒也好做個伴。如今孫女雖然原諒了外孫女,可她也看得出來孫女對外孫女是不喜的。既然不喜,她也不逼著。如今聽孫女提起荑姐兒,她雖未怎麼留意過,可這些年瞧著倒是乖巧,從不惹事兒,而且能入得了孫女的眼,大抵是真心喜歡了。

  老太太道:「既然璨璨喜歡,過兩年璨璨就和荑姐兒一道讀書習字,讓荑姐兒好好督促你。」

  蘇良辰見自己這外祖母滿心滿眼只有姜令菀,心下也不好受,可她卻是面上不顯,安安靜靜在一旁,只眉眼稍稍垂著。

  坐在黃花梨螭紋圈椅上的周氏,聽了女兒這番話,嘴角微微翹起。這些日子女兒一直在她面前念叨著四姐姐,而且她也曾觀察過幾次,女兒同四丫頭是真的投緣。這四丫頭雖然是個庶出的,卻對女兒極為關心,不過只年長一歲罷了,就有大姐姐的模樣了,比她那九歲的兒子可強多了。她那兒子只會動粗打架,委實讓人頭疼。

  是以周氏聽了這番話,心裡也沒什麼意見。她正瞧著,餘光不經意瞥見了老太太生怕的蘇良辰身上,瞧著她小小年紀,身形瘦瘦小小的,這身上倒有一份不符年紀的穩重……

  周氏是過來人,知道這蘇良辰雖不過五歲,可這心思倒是複雜。周氏心道:這樣的孩子,璨璨還是少接觸為妙。

  從老太太的院子出來之後,周氏才低頭瞧著自己的寶貝女兒,青蔥玉指撫著女兒精緻的花苞髻,道:「璨璨不喜歡良辰表姐?」

  姜令菀誠實的點頭,道:「嗯,璨璨不喜歡。」

  周氏聽了微微頷首,而後道:「不喜歡,日後就少接觸。璨璨這麼喜歡四姐姐,往後想同四姐姐玩,娘也不攔著你。只是你想她了,便讓丫鬟把你四姐姐叫過來,到咱們院子裡玩,好不好?」

  西園除了姜令荑,還有姜令蓉姜令蕙兩姐妹。上一回鬧出這那檔子事兒,也虧得有陸琮在,對於姜令蕙,她終究是放心不下。吃一塹長一智,她可不能讓女兒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還被人欺負。

  姜令菀曉得周氏的顧慮,自是點頭應了。

  周氏越發覺得女兒乖巧懂事了,一把將女兒抱起,捏著她肉肉的小屁股,笑容明媚道:「老祖宗真是瞎說,全是肉呢。」

  又捏她的小屁股。

  姜令菀攬著自家娘親的脖子,害羞的扭了扭身子。

  周氏在女兒的臉上香了一口,問道:「除了四姐姐,璨璨還喜歡誰?」

  姜令菀曉得自家娘親這幼稚的心態,便做出一副天真憨態以滿足她的虛榮心,低著頭扳著肉呼呼的指頭認認真真的數,「璨璨最喜歡爹爹和娘親、哥哥、老祖宗、陶嬤嬤、崔姨娘……」她一直數,數到自己無名指,忽然停了停。

  「沒有了嗎?」

  「……還有的。」姜令菀彎唇笑著,小聲道。

  從左手數到右手,統共數了六個人,如今正輪到第七個。

  她嘴角一揚,輕輕彎下自己右手的無名指,一臉滿足道:「還有琮表哥。」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5-10-26 11:04 AM

☆、第010章:偶遇

  以姜令菀的性子,自然不可能任由自個兒被一個五歲的小女娃給欺負了。如今她成為一個四歲的奶娃娃,平日裡什麼事兒都不用操心,只需被嬌寵著長大便是。可這日子過得太安逸,總得給自己尋些樂子。那日蘇良辰當著老祖宗和大夥兒的面同她道歉,她暫且是接受了,畢竟怎麼說她總得給老祖宗一個面子。

  至於姜令蕙,她卻沒這麼大方。

  姜令荑雖是個不愛惹事兒的,心裡卻也氣惱姜令蕙,惱她居然這麼欺負四歲的小堂妹。那日她回西院的時候,就看到西院兩個青衣小廝將那大黑狗帶了出去。她光是遠遠的看著,就覺得有些嚇人,更何況六妹妹,才四歲。
  說起這個,姜令菀倒是沒有一絲的恐懼。見她白嫩的小臉揚起甜甜的笑容,這小包子臉笑得像朵花似的:「我有琮表哥呢,才不怕。」

  姜令荑有些奇怪,這位榮世子很少來衛國公府,而六妹妹平日走的近些的表兄妹不過是忠勇侯府的兩位表哥薛崢薛嶸及兩位表姐薛錦姝薛錦妤,旁的倒是沒什麼了。只是,她雖沒有見過榮世子,可如此護著六妹妹,而且不過十歲就這般勇武,心下也多了幾分好感。

  姜令荑道:「那六妹妹想怎麼做?」她是姐姐,就算不喜三姐姐欺負六妹妹,可六妹妹也不好做得太過,最重要的是,她怕六妹妹又吃虧。大娘竟然放心她照顧六妹妹,還這麼照顧她和娘親,便是對她的信任,她絕對不能辜負這番信任,定要好好護著六妹妹。

  姜令菀知道姜令蕙瞧著氣焰囂張的,實際上膽子小又窩囊。雖說她捉弄一個五歲的小女娃有些不厚道,可她姜令菀是不願意吃虧的。

  至於怎麼欺負,她心裡也早就有了打算。

  姜令菀尋了一日,特意去西院找姜令蕙。姜令蕙是個記不住教訓的,雖然前些日子受了驚嚇,可因為蘇良辰替她背了黑鍋,她又被徐氏灌輸了「閨女做得全是對的」的思想,越發不將那事兒放在心上了。如今瞧著姜令菀和姜令荑走在一塊兒,心下有些不是滋味——這幾日姜令蓉跟著先生讀書識字,而蘇良辰因為那件事情一直乖乖待在老祖宗的身邊,又剩下她孤零零一個人了,每日只能和丫鬟一起玩兒。

  目下看著姜令菀這架勢,姜令蕙便知她是來尋自己的麻煩了。

  姜令蕙道:「六妹妹想兩個欺負一個?」

  姜令蕙年紀小,生得倒是不算太傻,她曉得姜令菀的性子有些驕傲,好面子自然不會做出以多欺少的事兒了。

  姜令菀卻明白她心裡是如何想著,也遂了她的願,讓丫鬟送姜令荑回清荷居。她自個兒是沒事兒,可四姐姐畢竟是二房的,徐氏沒法動自己,難免把氣撒到四姐姐的身上,所以這事兒她不能讓四姐姐摻和。

  姜令蕙本就不把姜令菀放在眼裡,只覺得她生得圓圓潤潤,比自己還矮上一截,她再沒用總不可能被這麼一個小糰子給欺負了。

  可接下來的事兒,卻完完全全出乎了姜令蕙的意料。

  姜令菀特意挑了個草地,趁著姜令蕙不注意,記著某人的話要先發制人,一把將人推倒在地,然後整個小胖身子坐了上去。姜令蕙第一反應便是掙扎,可姜令菀這圓潤的身子也不是白長的。姜令菀死死的小屁股坐在她的身上,隨手抓起一把泥就往她臉上抹。

  姜令蕙有些嚇傻了,「哇」的一下就哭了出來:「你,嗚嗚嗚……我要告訴我娘,我要告訴我娘……」

  姜令菀笑得天真,抓了一下她的頭髮,微微頷首道:「我等著。」

  偷偷摸摸捉弄人算什麼本事。

  她要欺負一個人,從來都是光明正大欺負的。

  不然人家還以為她是軟柿子呢。

  姜令菀瞧著哭得一抽一抽的姜令蕙,小臉上沾著泥,又順手拔了幾根草插到了她的髮髻上,捏了捏姜令蕙的小臉,這才滿意的拍拍屁股走人。

  事後徐氏果然領著女兒直接告到了老太太那兒去了。

  因上回的事兒,老太太有些不待見徐氏了,心裡想著:只准自己的女兒欺負別人,不許別人欺負回來,這算是個什麼理兒。老太太便道:「璨璨同蕙姐兒本就處得好,小孩子之間,打打鬧鬧是常有的事兒,你一個大人怎麼還和四歲的小女娃計較?」

  這番話,明擺著就是偏袒姜令菀。

  徐氏聽了氣紅了眼,知道在老太太這邊討不回公道,只能帶著姜令蕙回了西院。回了西院,徐氏看著一個勁兒哭的女兒,滿臉鼻涕眼淚的,忍不住戳了戳她的腦袋:「哭哭哭,只知道哭,真窩囊!」

  被一個四歲的小女娃欺負,也真夠沒用的。

  ***

  周氏進了裡間便看著自家閨女穿著一襲粉嫩嫩的襦裙,紮著倆花苞髻,捧著鎏金銀碗低頭小腦袋安靜的在吃紅棗糯米粥。她一走近,便見女兒抬臉,腮幫子鼓鼓的衝著她甜甜一笑,「娘。」

  對上女兒水汪汪的大眼睛,周氏立馬就心軟了。

  她坐到女兒的身邊,拿出絲帕替女兒擦了擦小嘴邊上的水漬,這才將人抱到了懷裡,柳眉稍蹙,問道:「璨璨今日去找你三姐姐了?」

  姜令菀睜著大眼睛,咬了咬嫩生生的唇,半晌才小聲道:「娘要罵璨璨嗎?」

  這……

  周氏一愣,看著女兒明亮清澈的眼睛,聲音也軟了一些,「那璨璨知道自己做錯了嗎?」

  姜令菀垂眼想了想,之後才道:「可是娘希望璨璨被人欺負嗎?那天如果不是琮表哥,璨璨興許就沒命了。娘你都不知道,那大黑狗有多凶。如果璨璨不小心被抓傷了,那一輩子就嫁不出去了……」

  小小年紀,就想著嫁人了。

  周氏心下覺得好笑,可聽著女兒說起來,的確是膽戰心驚。也是,這件事情三丫頭做得太過了,若真的有個好歹,她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善罷甘休的,也虧得那日有榮世子在,護著女兒周全。周氏沒說話,把糰子似的女兒摟得緊緊的,下巴貼著她的額頭,寶貝的不得了:「璨璨,娘的璨璨……」

  姜令菀乖乖的偎在周氏的懷裡,曉得娘親最心疼的便是自己,繼續說道:「娘,那日在老祖宗面前,璨璨只說原諒了良辰表姐,可沒說原諒三姐姐。這回璨璨如果不計較,以後三姐姐一定又會欺負璨璨的。娘,璨璨做得不對嗎?」

  姜令蕙的性子,她再清楚不過了,不是那種能記著人家恩惠的人。姑娘家要善良沒有錯,可這份善良也要用對地方。陸琮曾經對她說過,當他的妻子不需要善良,只需自己過得舒坦就成。當然,她也不會做什麼十惡不赦的事兒,不過也無法容忍別人在她頭上動土。

  周氏對二房本就不滿,可念著女兒年幼,這性子要好好教養不能太過縱容,欲好好教導一番。現如今,女兒小小年紀,說出來的這番話卻比她這個當娘親的更為通透。她原本是想訓斥女兒的,到了這節骨眼上,自然也沒法訓斥了,只抓著女兒白嫩嫩的小手,仔細打量一番,道:「那可有哪裡傷著了?」

  姜令菀咧著唇笑了笑,曉得娘是不生氣了,便仰起頭在周氏的臉上親了一口,乖巧道:「璨璨沒事。只要娘不生璨璨的氣,璨璨就開心了。」

  周氏被女兒哄得整個人都輕飄飄的,哪裡還能再說出什麼責備的話啊?只摟著女兒肉呼呼的小身子,忍不住笑道:「小滑頭。」

  這段日子,周氏倒是覺得女兒彷彿一夜之間長大了似的,起初心中略存忐忑,如今全剩下欣慰了——女兒懂事了,有什麼不好的?她想著許久沒有帶女兒一道出去了,便欲尋個日子出門買些東西。姜令菀一聽可以出門,歡喜的不得了,忙摟著自家娘親的脖子,一口一個「娘親真好」。

  這一日出門前,周氏特意拾掇了一番。

  沐浴罷,換上了一身折枝花上襦、乳白色水霧裙,梳了一個精緻的隨雲髻,額間綴著紅梅花鈿,面上卻不過略施薄粉罷了。這夏日容易出汗,妝容只許淡雅便成,只是這護膚上卻是最要緊的。周氏特意往面上抹了一些香粉,使得這嫩滑的肌膚膩白無瑕、欺霜賽雪,饒是這般淡蛾輕鬢也遮掩其容色,整個人也嫩上幾分,看著也清爽些。

  沒有女人是不愛美的,周氏天生麗質,加上擅長保養,打從十三歲開始便注重這些,如今雖然已經生了兩個孩子,可瞧著仍是年輕貌美、嬌艷欲滴。她曉得國公爺是真心喜歡她,並不是因為這容貌,可就是這樣,她更想在他的面前呈現女子最好的一面。

  周氏又抹了一層淡淡的口脂,剛放下口脂盒子,便聽著耳畔傳來銀鈴般悅耳的聲音,脆生生的喚著「娘」。

  周氏轉過頭,正好看著自家閨女過來。

  她的女兒繼承了她的容貌,小小年紀就生得眉眼如畫,像個粉雕玉琢的玉糰子。目下見女兒穿著一襲櫻粉色繡蓮花襦裙,花苞上簪著珠花繫著綢帶,胸前的幾根小辮子尾端綴著小小的音色鈴鐺。雖是小短腿卻跑得快,一時這精緻的銀鈴發出響聲,綢帶飛揚著,越發顯得她的小臉粉撲撲的,俏皮可愛。

  姜令菀一頭扎進周氏的懷裡,而後像小狗似的在自家娘親的身上嗅了嗅,眼睛晶亮的歎道:「娘身上好香,璨璨也要。」

  周氏笑了笑,捏了捏女兒小巧的鼻子,道:「璨璨身上的味兒才好聞呢。」

  「是嗎?」姜令菀有些不信。

  上輩子她最喜歡的便是梳妝打扮,整日喜歡搗鼓一些香粉香膏,自然嗅出自家娘親身上的這股香氣是因為她身上的傅身香粉,這傅身香粉裡的香料由青木香、甘松、藿香、零陵香四種組成。香粉以生絹袋盛,浴罷,傅身,調粉如肉色,塗身體香肌利汗,使得這肌膚如冰似雪,是以最適合夏日使用。

  姜令菀又在自家娘親身上嗅了嗅,暗道:當真是雪肌英粉膩,更生香。

  至於她自個兒嘛,身上大抵就只有一股奶香味了。誰叫她現在不過是個奶娃娃呢。等她稍微長大些,就能鼓搗這些了。

  趁著早晨日頭不大,周氏便領著自家閨女出門,先是去糕點鋪子買些吃的,然後才帶著女兒去逛自己愛去的香料鋪子胭脂鋪子。

  姜令菀捧著手裡的玉蘿酥和芙蓉糕,小臉滿是無奈。她曉得娘親嘴上說著帶她出門,實際上是她自個兒想置辦一些香丸胰子胭脂了。四歲的小女娃,自然對這些東西不感興趣,所以娘才會先給她買吃的,好讓她安靜些。

  可是於如今的姜令菀而言,這些香料胭脂對她的誘惑絕對不比好吃的來得小。

  姜令菀瞧著周氏同鋪子老闆娘討論新進的胭脂,自個兒便在這胭脂鋪子裡瞧來瞧去,還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在臉上試胭脂,弄得一張白淨的小臉都花了。鋪子裡的丫鬟們瞧著這般玉雪可愛的小女娃,又知道她的身份,自然也不攔著她,由著她的喜好讓她試。

  周氏同老闆娘討論了半天,最後才決定要買什麼胭脂,待買好要走之時,一回頭卻瞧見沒有女兒的人影了。

  這可把周氏給嚇了一跳,臉都白了,連著喊了幾聲沒找到人。

  周氏急得不行,倒是有丫鬟好心上前提醒道:「國公夫人,六姑娘在對面呢。」

  對面?

  周氏忙轉過身抬眼去瞧,卻見對面書鋪門口,穿著櫻粉色襦裙的小女娃正站在一個小少年身邊,見她伸出小胖手抱著小少年的手臂,仰著小臉笑得不知道有多燦爛。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5-10-26 11:05 AM

☆、第011章:口水

  陸琮低下頭,見小女娃一張白嫩的肉包子臉紅紅艷艷的,像小花貓似的,大大的眼睛漆黑又明亮,正一眨不眨的望著自己。他眉目清冷,略微抬眼,見對面正是胭脂鋪子,便想著許是同她娘親一道來的。

  姜令菀一雙藕臂抱著他的胳膊,揚起小腦袋端出一派天真嬌憨的笑容:「琮表哥。」

  陸琮點頭「嗯」了一聲,沒有多餘的話,只眉宇間稍稍柔和了一些。

  就在這時,書鋪裡頭傳來「登登登」的下樓梯聲,陸寶嬋一路小跑著走到自家哥哥的身邊,身後有一嬤嬤緊緊跟著,生怕這小郡主給摔著了。許是榮王妃過世不久的緣故,這小小年紀的陸寶嬋也不過穿著一襲淺色的襦裙,丱發兩側簪著小白花。因剛病癒不久,這小臉也略顯清瘦,不過今兒看著倒是紅潤了不少,這身子想來是大好了。

  陸寶嬋見著自家哥哥身邊圓圓潤潤的小妹妹,眨了眨眼睛道:「你是……」

  姜令菀卻認出了陸寶嬋,衝著她露出一個友好的笑容,聲音甜甜道:「嬋姐姐,我叫璨璨。」

  璨璨?衛國公府的小表妹。

  陸寶嬋倒是聽自家爹爹提過。她知道上回爹爹和哥哥去衛國公府,看得就是這位小表妹璨璨。陸寶嬋瞧著這位表妹生得可愛,一張小臉像白白嫩嫩的肉包子似的,眼睛水亮亮的,頓時就生出了幾分好感。至於姜令菀,原本就很喜歡陸寶嬋。前世陸寶嬋愛慕她哥哥,後來哥哥娶了周琳琅,這陸寶嬋仍是癡心不嫁,直到她自個兒嫁到榮王府的時候,這陸寶嬋還待字閨中。原先她以為因哥哥的事兒,她興許會遷怒自己,畢竟這世上最難惹的兩個人便是婆婆和小姑子。

  可出乎她意料的是,陸寶嬋對她十分友善。

  姜令菀衝著她笑,打算這輩子從小就和她做朋友,不過她心裡卻是存著私心的,那便是她的哥哥。

  哪知姜令菀剛打完招呼,卻見陸寶嬋的身後還有一個五六歲的小女娃。

  那小女娃身上穿得裙子的顏色同她一個樣,模樣也生得精緻可愛,她走到陸寶嬋的身旁時候,姜令菀發現自個兒比她還矮上半個頭。雖說女大十八變,這五六歲的小女娃模樣同長大之後是兩個樣,可姜令菀還是一眼就認出了,這位便是日後名滿晉城的周琳琅,也就是她的嫂嫂。

  也是,周琳琅未嫁給哥哥之前,同陸寶嬋是一對相親相愛的表姐妹,打小就關係好。陸寶嬋只有一個兄長陸琮,府中的庶妹同她不投緣,是以她格外珍惜周琳琅這個表姐。就連她情竇初開之事,也是頭一個同周琳琅分享。哪知這周琳琅卻背地裡將姜裕視作備選。

  這些事兒,姜令菀也是後來才曉得的。

  目下見著這六歲的周琳琅,姜令菀也生不出什麼好感來,只旋即斂了笑,心裡有些不大舒坦。

  她自小就不喜歡周琳琅,這事兒她從不藏著掖著。小時候是因為周琳琅格外的懂事襯得她嬌氣,可同長大之後的事兒比起來,真的不算什麼,畢竟小時候的事兒真要論起來,也是因她小家子氣。可是——她怎麼也想不到,這周琳琅嫁了哥哥之後,一面惦記著她的夫君陸琮,一面卻水性楊花做出不守婦道的事兒,給她哥哥戴綠帽子。而周琳琅喜歡陸琮一事,這是她一開始就聽說過的,可那時候她未將陸琮放在心上,自然不會管這些。直到後來莫名其妙嫁了陸琮之後,她想起這些就覺得心裡膈應。

  不過虧得陸琮是個潔身自好之人,不管成親前還是成親後,都為她守身如玉。

  「璨璨。」周琳琅對她笑了笑,一張漂亮的小臉蛋瞧著格外討喜。

  姜令菀蹙了蹙眉頭,敷衍般的道了聲「周表姐」,然後小身子緊緊貼在陸琮的身旁,把陸琮的手臂抱得更緊些。 

  陸寶嬋有些驚訝。心道:哥哥不是最不喜歡別人碰嗎?

  她的目光落在自家哥哥被小表妹抱著的手臂上,忙抬頭打量哥哥的表情,見他一張俊臉雖然沒有多少情緒,可出乎意料的沒有生氣。 

  這時周氏忙走了過來。

  她見書鋪門口這兩個小女娃,又見自家閨女抱著陸琮的手臂親近的不得了,心下也有些無奈,對著姜令菀有些責備道:「璨璨,怎麼不同娘說就跑這兒來了?」畢竟才四歲,而且女兒又生得格外可愛,若是遇著人販子那可就糟了。

  「娘。」姜令菀抬眼喚了一聲周氏,可這雙小手卻沒有鬆開,奶聲奶氣道,「璨璨想和琮表哥、表姐們一起看書。」

  周氏瞧了一眼女兒的小肉臉,心道:不過四歲,大字都不認識幾個,看哪門子書啊?

  只是周氏曉得女兒喜歡這個琮表哥,而且這書鋪本就是個好地方,她也想讓女兒從小就養成愛讀書的好習慣,便替女兒將小臉擦淨之後交給陸琮,麻煩他看著點兒,省得到時候又惹出事端來。陸琮雖然是個寡言少語的,可今日倒是好商量,點頭就答應了。

  姜令菀跟在陸琮的身後,小跑著,小短腿甚是有活力,隨著陸琮「登登登」的跑上了樓。

  這兒晉城最大的書鋪,統共有三層。陸寶嬋知道哥哥不喜打擾,便同周琳琅在二樓乖乖待著,可姜令菀卻是一路跟著,一直隨陸琮上了三樓。

  周琳琅抬眼瞧著姜令菀小小的身影,這才面帶笑意對著陸寶嬋道:「璨璨平日有些調皮。」

  陸寶嬋想起那小表妹的臉就覺得可愛,方纔若不是站在哥哥的身旁,她真想上前捏一捏,看看是不是軟乎乎的,「我覺得璨璨挺乖的。」

  「是嗎?」周琳琅又往上看了一眼,此刻已經不見兩人的蹤影了,小聲道,「可是……我怕璨璨會打擾到表哥——」

  陸寶嬋卻是笑了笑:「你放心好了。璨璨表妹生得可愛,方才哥哥沒有把人推開,恐怕心裡也是挺喜歡這位小表妹的。琳琅表姐,咱們看書去吧,聽說昨日進了一些好看的畫冊。」

  周琳琅畢竟是六歲的小女娃,再如何的懂事,心思也藏不住。這會兒聽了陸寶嬋的話,一張小臉立刻耷拉了下來,小嘴一撅,有些心不在焉的「嗯」了一聲。

  書鋪三樓上頭橫著十幾個大書櫃,書櫃上整整齊齊的擱著書,琳琅滿目,簡直讓人看花了眼。姜令菀一雙小短腿跟著陸琮的步子有些吃力,待邁上最後一個台階的時候,小身子一個不穩就往前面栽去,也虧得陸琮眼疾手快將人扶住。姜令菀抬眼笑了笑,眼睛亮晶晶的,得寸進尺的摟著他的脖子賴在他的懷裡,嘟囔道:「琮表哥,璨璨走不動了。」

  這聲音軟軟綿綿,叫人聽得心頓時就軟了。

  這白嫩的藕臂把陸琮的脖子箍得緊緊的,陸琮低頭看著這懷裡小女娃的花苞髻,鼻端是她身上淡淡的奶香味,更個小嬰兒似得。

  也是,除卻個頭大一些,這小女娃的確如小嬰兒一般,嫩得像塊豆腐似得。

  陸琮見這小肉包一張小臉紅彤彤的,額頭也流汗了,便知她是真的跑累了,這才一彎腰,輕輕鬆鬆將人抱起來,放到了書櫃旁邊的木凳子上。

  姜令菀乖乖的坐著,小短腿夠不著地,便一個勁兒的晃啊晃。她看著陸琮去選書,閒得無聊,也不敢煩著陸琮,便將懷裡抱著的兩個紙袋子放到了桌子上,拿出一塊芙蓉糕來吃。不一會兒,陸琮挑了一摞書擱在桌子上,坐了下來認認真真的翻閱。

  姜令菀瞧著陸琮這副認真的模樣,便想起兩人成親的時候,那時的陸琮當真是「表裡不一」、如狼似虎啊。

  如今她回到四歲,看著十歲時候青蔥稚嫩的陸琮,倒是一樁極享受的事兒。

  「琮表哥,吃糕糕。」姜令菀拿出一塊芙蓉糕湊到陸琮的嘴邊,頗有些示好的意味。

  陸琮執著書的手頓了頓,望了她一眼,目光落在她的小胖手上,語氣淡淡道:「你自己吃吧。」

  哦。姜令菀曉得他不大愛吃甜食,也不勉強,便收回手將芙蓉糕塞到了自己的嘴裡,吭哧吭哧吃了起來。

  許久,陸琮倒發現邊上沒聲兒了。

  陸琮往旁邊看,見這小肉包子正歪著腦袋趴在桌子上,肉嘟嘟的小臉緊緊貼著桌子,臉下壓著扎髮髻的粉色綢帶和幾根細細的小辮子。這小臉瞧著的確是玉雪可愛,可此刻略微張嘴,嘴邊還淌著黏糊糊的口水。

  陸琮蹙了蹙眉頭,將頭轉了過去,繼續翻著手裡的書。

  少頃,他卻再一次轉過頭,從懷中拿出一塊寶藍色的汗巾,眉眼溫和的,小心翼翼替她將嘴邊的口水擦掉。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5-10-26 11:06 AM

☆、第012章:嘴饞

  姜令菀用小肉手摸了摸嘴角,發現沒有流口水,這才鬆了一口氣。

  雖說她裡頭的芯不是四歲的,可這身子終究是四歲的奶娃娃,流口水這檔子事兒也不是她自個兒說了算。成了四歲的奶娃娃,起初她的確有些不適應,如今倒是漸漸習慣了。而且吃東西的時候也不用講究淑女風範,只要端著一派天真憨然的嬌態,就算吃得滿嘴都是,也是極可愛的。

  姜令菀用力搓了搓自己的包子臉,清醒一些了,便轉過頭去看陸琮。

  陸琮低著頭,還在看書。

  小小年紀就有這份定性,當真是難得啊。姜令菀用手撐著圓潤的雙下巴,一眨不眨的看著。

  陸琮的性子太過早熟內斂,彷彿沒有童年似的,可是這樣的人,若要對一個人好,那幾乎可以將那人寵到天上去。而且這樣的性子也是有好處的,至少不會對每個人都和顏悅色的,自己人和外人涇渭分明。

  她就是喜歡他護短那股勁兒。

  「琮表哥……」

  陸琮聽到聲響,側身去看,見身邊的小肉包懷裡捧著兩個空袋子,裡頭的糕點已經吃完了,烏溜溜的大眼睛正巴巴的看著自己。陸琮知道這般年紀的小娃娃最貪吃,眼前這只更是不用說了,畢竟這肉嘟嘟的小臉也不可能是憑空長出來的。在書鋪待得時間夠久了,陸琮拿起幾本挑好的書,居高臨下的看著椅子上的小肉包,道:「咱們走吧。」

  「嗯。」姜令菀晃了晃小短腿,發現這椅子太高,她完全夠不著地。正打算嘿咻一下跳下去的時候,卻見陸琮彎下腰將手撐在她的胳肢窩下把她抱了下來。

  有些癢癢的,可姜令菀心裡美美的。

  陸琮待她終究是特殊些的。

  她歪著腦袋,見陸琮面如表情,薄唇抿得緊緊的,這俊美的小少年生得唇紅齒白,比起上輩子馳騁沙場之後的模樣當真是可親了許多。

  俗語道「上山容易下山難」,這句話用在下樓梯上也是適用的。這書鋪的樓梯又高又陡,姜令菀一個四歲圓潤身子加上一雙小短腿,下去還真當有些吃力。

  陸琮見她一手抱著自己的手臂邁著小步子,一手提著裙擺走得小心翼翼的,這才握緊著了她的小手,牽著她一步一步走下來。這小肉包子的手的確和她身上一樣,軟軟綿綿的,跟沒骨頭似的。兩人走到二樓,才同陸寶嬋和周琳琅匯合一道下樓去。

  下了樓之後,周琳琅的母親安王妃來接人了。

  安王妃生得高挑纖細,穿著一身寶石青織銀絲牡丹團花褙子,一頭烏髮梳成雙刀髻,兩鬢點綴鎏金蝴蝶紋銀釵,髻上戴著雲腳珍珠捲鬚簪,耳垂處墜著赤金鑲紅寶石石榴耳墜,這身打扮當真是富貴派頭。若是換個人,這金啊銀啊的往身上堆,肯定是俗不可耐,可誰讓這安王妃容貌端麗,再多的金銀首飾也壓不住這張美麗的臉蛋。

  「娘親。」周琳琅歡快的忙跑了過去,撲進了安王妃的懷裡。

  陸寶嬋也禮貌的開口喊了人。

  安王妃摟著寶貝女兒,抬眼看著這書鋪裡的陸琮陸寶嬋兩兄妹,眉眼也染著笑意,可這目光落在陸琮牽著的小糰子身上,倒是頓時凜冽了幾分,眉頭也一下子蹙了起來。

  姜令菀曉得安王妃不待見自己,可怎麼說這安王妃終究是她的舅母,遂仰起頭甜甜道:「舅母。」

  安王妃「嗯」了一聲,表情淡淡。

  姜令菀心裡鏡子般明澄澄的,知道安王妃這個舅母不待見自己,也是有原因的。想當年安王妃和她娘親都是晉城響噹噹的大美人,安王妃美貌張揚,她娘親低調驚艷,都是各有千秋的,不過大夥兒皆道是她娘親勝安王妃一籌。美人總是不待見生得比自己美的或者能夠同她一較高下的,安王妃是天之驕女,性子難免高傲些,所以同她娘親一直不對盤。

  這本來也沒什麼。

  直到後來——安王妃和她娘親同時看上了她爹爹姜柏堯。

  安王妃熱烈奔放令人招架不住,可她爹爹卻獨獨鍾情於娘親,早就拜倒在她娘親的石榴裙下了,酸溜溜的情詩不曉得寫了多少,後來更是順利的抱得美人歸。兩人夫妻恩愛,日子過得甜甜蜜蜜,娘親成親不久就懷上了孩子。可饒是爹娘已經成親了,安王妃對爹爹還是餘情未了,一直心心唸唸著。說起來這安王妃也是個彪悍的美人,嫁不成她爹爹,乾脆就嫁給了她舅舅,成了她爹娘的大嫂。

  所以說,安王妃這位舅母,每回瞧見自己都沒有什麼好臉色,也就再正常不過了。

  許是冤家路窄,這安王妃前腳剛進來,周氏後腳就進來了。周氏見著安王妃,倒是客客氣氣的喊了聲「嫂嫂」。安王妃也一改冷淡之態露出了笑容,看了一眼陸琮身邊的姜令菀,對著周氏道:「今日難得遇著,倒是有緣,琳琅早前就嚷嚷著想吃八寶兔丁,要不咱們一道去一品居用個午飯?」

  周氏笑笑,把女兒抱了起來,道:「倒是和嫂嫂想到一塊去了。我家璨璨也嘴饞,一直念叨著一品居的八寶鴨。」

  姜令菀安安靜靜的趴在自家娘親的肩頭,眉頭蹙得緊緊的,乖巧的數著自己的手指頭不出聲兒,心裡暗暗嘀咕:她何時說過想要吃八寶鴨了?

  她又不是陸琮……小鴨子這麼可愛,她才捨不得吃。

  姜令菀曉得娘親平日裡行事穩重,可若是碰著有關爹爹的事兒,那就有些不穩重了。雖說爹爹之前從未接受過安王妃,可女人一旦吃起味來,那可是完全不講道理的。這一點,她還是能理解的。譬如之前周琳琅覬覦陸琮,雖然是周琳琅單方面的,可她心裡總是不是滋味。

  只是——

  姜令菀笑吟吟摟著自家娘親的脖子,嬌氣道:「璨璨想和琮表哥、嬋姐姐一起,好不好?」

  那頭周琳琅聽了,也揚起小臉,目光期待的看著安王妃。

  陸琮替她照顧女兒,周氏本就想請他一道用飯的,而安王妃一直都很欣賞陸琮這個孩子,若不是他是榮王府的世子,說不準就將他當成未來女婿看待了。

  陸寶嬋一聽有吃的,頓時眼睛亮晶晶的,拍手稱好。

  於是二話不說,一行人立即去了一品居。

  因在座除了安王妃和周氏,其他幾個都是小孩子,自然不用講究男女有別。姜令菀一心想和陸琮挨著坐,周氏也知道女兒的心思,便將女兒安排在陸琮的身旁。至於周琳琅,看著也眼饞,剛想坐到陸琮的另一邊,姜令菀則是同陸寶嬋招了招手,指了指陸琮另一邊的位置,語氣友好道:「嬋姐姐,坐。」

  周琳琅見陸寶嬋已經坐下來,便撅了撅嘴,心下有些不是滋味,只能不情不願坐在陸寶嬋的身旁,眼巴巴看著陸琮。

  姜令菀看著周琳琅的表情,心裡舒坦的不得了。不管將來這周琳琅是如何的名滿晉城,如今只不過是個六歲的小女娃罷了,什麼情緒都呈現在臉上。她想和陸琮親近,人陸琮還不想搭理她呢。

  還有,不管是十歲的陸琮還是二十歲的陸琮,都是她的人,她眼巴巴望個什麼勁兒啊?

  菜很快就上來了,姜令菀這小腦袋一時也不去想這些有的沒的了,一雙大眼睛只盯著面前的這盤的八寶鴨——

  鴨形完整飽滿,色澤紅潤,裡頭鴨肉酥爛,口感鮮嫩,湯汁濃稠味鮮,腴香濃溢。上頭還澆著用蒸鴨原鹵調製的蝦仁和青豆,更是錦上添花,令人垂涎三尺。

  姜令菀頓時有些眼饞,拿著勺子的小胖手也不自覺的伸了過去。

  可惜四歲的小糰子人矮手短壓根兒就夠不著,只能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見她小身子搖搖晃晃的,就差撲上去了,一旁的陸琮瞧著,立馬伸手把這糰子扣住,大手恰好覆在了姜令菀軟軟圓圓的小屁股上。

  陸琮知道她要夾什麼。

  他一面護著她胖乎乎的小身子,一面替她舀了一勺八寶鴨肚裡頭的糯米飯,正打算放到姜令菀的小碗裡,卻見她水汪汪的大眼睛巴巴的看著自己,衝著自己「啊」的一聲張大了小嘴。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5-10-26 11:07 AM

☆、第013章:糖水

  翠蓋珠纓的華車早在一品居外頭候著。

  用過午飯,安王妃便攜女兒上了馬車。

  她見著身旁的女兒,耷拉著小腦袋,像個霜打的茄子似的,蔫蔫的。

  安王妃放下手裡的半透明刺木輕羅菱扇,將寶貝女兒抱到了懷裡,親著女兒白嫩的小臉蛋,道:「衛國公府那位不過是個小胖糰子,哪兒比得上我們琳琅招人喜歡。」安王妃指端塗著鮮紅的豆蔻,襯得這青蔥玉指格外的纖細瑩白,十指纖纖捏著自家閨女的下巴,含笑端詳道,「瞧瞧,咱們琳琅小小年紀就生得如花似玉,像天上的小仙女似的,長大之後肯定比娘還要好看。到時候啊,那胖糰子就算打扮的再好看也及不上咱們琳琅一根頭髮絲兒。」

  周琳琅不過六歲,可心性比一般六歲女娃要早熟一些,目下心裡難受,聽了安王妃的話,這才眨了眨好看的杏眼,聲音軟軟道:「真的嗎?」

  她知道自己乖巧懂事,長輩見著沒有不喜歡的,可是……

  周琳琅垂了垂眼,小手擱在膝上,攥著衣裙委屈道:「可是表哥為什麼只喜歡璨璨,不喜歡琳琅?」

  周琳琅也有一個七歲的親哥哥周季衡。

  可周季衡每回瞧著姜令菀就圍著她團團轉,和忠勇侯府的薛嶸二人像小尾巴似的跟在姜令菀身後,半點男子氣概都沒有,又哪裡及得上陸琮沉穩勇敢?周琳琅小小年紀,最是崇拜勇敢高大的男孩子,而且她自小就被人捧在手心,無人不稱讚,就連身邊的一些堂哥表哥都對她甚是喜歡,唯獨陸琮待她視若無睹,她心裡自然不舒坦了。

  同齡的男孩女孩中,皆是喜歡她勝過姜令菀的,可今日陸琮卻對姜令菀這般好。

  周琳琅一張小臉生得精緻,眉眼十分漂亮。因年紀小,臉上略顯嬰兒肥,卻不像姜令菀那般像個小肉包。她努了努小嘴,眼睫微顫,頗有種泫然欲泣的感覺。

  安王妃甚是寶貝這女兒,哪裡捨得她哭啊?

  她曉得女兒的性子和自己一樣,都是樣樣要強的,凡事都希望做到最好。

  「琳琅放心,等以後啊,娘保證那榮世子肯定會喜歡你的。」那胖糰子算個什麼東西?敢讓她女兒受委屈?安王妃心裡也不舒坦,只是想著,如今那榮世子不過十歲稚齡,再過個幾年,略懂男女之事了,那肯定瞧不上那胖糰子。

  她女兒多好啊,打小就是美人胚子。

  周琳琅素來相信自家娘親的話,聽了之後便乖乖的偎在安王妃的懷裡,吸了吸鼻子點頭道:「嗯。」

  總有一天,表哥肯定喜歡和她在一塊兒,不理姜令菀的。

  ***

  周氏曉得女兒貪吃,今日格外注意了些,瞧著女兒黏著陸琮,倒也有些哭笑不得。也虧得女兒只有四歲,若是長大些,那就是女兒家不矜持了。只是周氏一想著今日見著安王妃這個嫂嫂,心裡就堵得慌,不過在女兒面前倒是沒有表現出來半分。

  回了府,周氏將女兒交給陶嬤嬤照看著,自己回屋午睡。

  周氏回了臥房,坐在繡墩上,心下氣鼓鼓的,哪裡睡得著啊?

  這會兒姜柏堯倒是走了進來。

  姜柏堯身姿高大頎長,穿著一身石青色杭綢直綴,面如冠玉,氣質儒雅,俊臉端著溫和的笑意,眉目也染著柔色。

  今日妻子在外頭用的午飯,姜柏堯也沒什麼胃口,便獨自在書房待著,吩咐下人待夫人回來之後立馬知會他。姜柏堯撩起珠簾,見妻子端坐在窗前的繡墩上,一聲不響的,像是在生悶氣。他忙走了過去,從身後摟住妻子纖細婀娜的身子,親了親她的臉頰:「璨璨惹你生氣了?」

  夫妻十載,周氏最熟悉自家夫君身上的氣息,兩人之間也素來不藏著掖著,便如實道:「璨璨倒是乖,只是……方才碰見嫂嫂了。」

  姜柏堯頓時知曉妻子為何氣惱,可心下卻是冤枉極了。他將妻子圈在懷裡,鼻端聞著妻子身上的馨香,黑眸含笑,無奈開口道:「就為著這個?」

  周氏不滿姜柏堯的語氣,美眸瞪了她一眼:「國公爺是在怨妾身小家子氣了?」

  「為夫哪敢?」這麼一定大帽子扣在頭上,他也受不住。姜柏堯是個寵妻如命的,見不得妻子受一丁點的委屈,見妻子不悅,忙將人抱起讓她坐在自己的腿上,撫上妻子嬌美的小臉,道,「這沒頭沒腦的醋,也能吃這麼久。阿錦,你是不是不信我?」

  阿錦是周氏的小名,私下裡,亦或是情到濃時,姜柏堯便愛喚妻子的小名。

  周氏也曉得自己有些無理取鬧了,可她實在見不得她嫂嫂那股勁兒,看著就來氣。她垂了垂眼,道:「是妾身小題大做了。」

  姜柏堯眉眼溫和的笑了笑,一雙狹眸春水盈盈,俯身含住妻子的粉嫩雙唇,見她要拒絕,便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子,往自己的心口摁,喘息道:「阿錦,我這心裡頭一直就只有你一人。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都只有你。」

  這等肉麻的情話,周氏聽了也欣喜。旋即紅霞滿天,微微頷首「嗯」了一聲。

  姜柏堯見妻子眼波流轉粉面含羞,這副嬌態看得他心頭癢癢,便將近在咫尺的唇再一次壓了上去,輾轉吮吸,深入游弋,頓覺綿軟滑膩,香甜芬芳。周氏被吻得氣喘吁吁,曉得瞧著架勢,恐怕會控制不住。果然,姜柏堯吻了一會兒,便開始毛手毛腳起來。周氏推了幾下無果,反倒被吻著攔腰抱起,直接往臥房裡頭走。

  「國公爺,不成。」周氏有些害羞。

  這大白天的,實在是太……

  可姜柏堯卻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闊步走到黃梨木雕花架子床,將妻子平放在上面,窸窸窣窣除去衣物之後,便摟著妻子的纖腰一通揉搓,將身子疊了上去。

  一時芙蓉帳內,顛鸞倒鳳。

  雲收雨歇之後,姜柏堯擁著妻子的身子滿臉饜足。周氏檀口微張,嬌汗涔涔,正喘著氣,身上黏糊糊的,雖只蓋了一床湖藍色滑絲薄被,卻也覺得熱得厲害。她羞惱的捶了捶自家夫君的胸膛,小手卻被他一手握住,湊到嘴邊一通親吻。

  周氏滿面潮紅,曉得他是個厚臉皮的,只能怨他不正經,可心裡卻是甜滋滋的。

  姜柏堯輕輕點了一下妻子的鼻尖,道:「咱們都有裕兒和璨璨了,還胡思亂想呢?估摸著是整日太閒了,要不再替璨璨添個弟弟妹妹?」

  有璨璨這個小麻煩精,周氏就覺得自己一個頭兩個大了,而且那兒子也不是省油的燈,三天兩頭就有夫子登門告狀,她哪有心思再要一個?

  周氏沒說話,方才鬧騰的厲害,這會兒腰還算著呢,只微微蹙了蹙眉。

  姜柏堯察覺到妻子的小動作,笑笑道:「為夫替你揉揉。」

  周氏忍不住笑出了聲,夫妻二人又濃情蜜意的在榻上溫存了一番。

  兩人一道沐浴淨身,待換了一身乾淨衣裳,夫妻二人才重新上榻午睡。周氏雖然有些累,可想到方纔的事兒,便忍不住同自家夫君分享:「璨璨對榮世子倒是喜歡的緊,如今年紀小一些還好,若是再長大一些,可就不成了。」

  姜柏堯還是十分欣賞陸琮的,聽著妻子的話,道:「你都說了璨璨還小。璨璨那性子,你我最清楚不過了,過段日子不見陸琮,指不准連人家長什麼模樣都忘了。」

  周氏覺得自家夫君說得在理,也不再多說。

  陸琮的性子不錯,是個沉穩可靠的,雖然沉默寡言,可今日卻喂璨璨吃飯,倒是出乎了她的意料。這麼好的男孩子,若是換個身份,就算如今給兩人定下娃娃親,她也是願意的。

  ***

  之前在書鋪睡過一會兒,這會兒午覺自然是睡不著了,姜令菀索性去了清荷居找姜令荑。

  崔姨娘見著姜令菀,倒是沒有頭一回的拘謹,笑盈盈道:「璨璨。」

  姜令菀抬頭甜甜的喚了聲「姨娘」,剛想問四姐姐,卻見姜令荑已經聽到聲響出來了。姜令菀笑了笑,從身後陶嬤嬤的手裡接過幾本嶄嶄新的書籍遞給了姜令荑,「這是璨璨送給四姐姐的。」
  
  崔姨娘瞧著姜令菀手裡的書,不禁有些感動。

  崔姨娘是識字的,早前在姜二爺的書房伺候著,沒少做些紅袖添香的風流雅事。她雖然身份低微,可一直希望女兒日後能夠知書達理、端莊賢淑。

  姜令荑接過姜令菀手裡的書,原是安靜內斂的小女娃,如今性子稍稍活潑了些,道:「我好喜歡,謝謝六妹妹。」姜令荑雖然只有五歲,可的確喜歡書。她一雙小手在封面摸了幾下,然後小心翼翼的翻開來,一雙大眼睛亮亮的,極有神采。

  姜令菀看著也開心。

  姜令菀又從懷裡拿出一個百蝶穿花錦緞荷包,小胖手將裡頭的絹花拿了出來,「這個也是送給四姐姐的。」

  崔姨娘見姜令菀手裡的石榴紅灑金珠蕊海棠絹花,瞧著極為精緻。崔姨娘也是個有眼力勁兒的,曉得這絹花不便宜,便道:「璨璨,這幾本書姨娘讓荑姐兒收下了,這個絹花太貴重了,荑姐兒不能收。」

  姜令菀曉得崔姨娘的顧慮,粉嫩小臉含著燦爛的笑容,道:「姨娘放心,這絹花璨璨也有一對,是娘專程給璨璨和四姐姐買的。璨璨和四姐姐是好姐妹,這絹花當然也要一人一對。」

  崔姨娘愣了愣,有些驚訝道:「國公夫人她……」

  這些日子她看出這六姑娘是真心喜歡她的荑姐兒。可她卻明白,國公夫人不大喜歡她們母女二人。是以每回荑姐兒去東院的時候,她都會千叮嚀萬囑咐,一定要乖乖的,好生同六姑娘相處,別惹出什麼事端來。如今一聽這絹花是國公夫人買的,崔姨娘不僅有些受寵若驚了。

  姜令菀踮起腳,抬起鮮藕般的白嫩小胖手將絹花戴到姜令荑的丱發兩側,然後將手裡的百蝶穿花錦緞荷包塞到姜令荑的手裡,「四姐姐這樣真好看。四姐姐晚上不戴了,可以裝在荷包裡頭,省得丟了。四姐姐喜歡嗎?」

  姜令荑捧著書,拿著荷包,對上姜令菀水亮亮的大眼睛,歡喜的點了點頭,「喜歡。只要是六妹妹送的,我都喜歡。」姜令荑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自己也會被六妹妹這般關心。

  姜令菀道:「四姐姐喜歡就好。對了,老祖宗答應璨璨,下回給四姐姐請最好的先生。」

  崔姨娘愣了愣。這個她也聽說過,只是覺得大抵是老太太寵著六姑娘隨口敷衍的,畢竟她的荑姐兒是庶女,按著府中的規矩,只有嫡女才有資格請先生專門授課,學習琴棋書畫。這六姑娘是一番好心,她是知道的,可惜總歸是個四歲的小娃娃,再如何的受寵,這說出的話也沒什麼份量。

  姜令菀見崔姨娘神色黯淡,知道她在想什麼。她此刻說再多也沒用,到時候等到了年紀,她一定不會讓崔姨娘和四姐姐失望的。

  姜令荑聽了很開心,興奮之後才關切道:「六妹妹渴嗎?娘親剛煮好了梨糖水,可好喝了。」

  崔姨娘曉得這六姑娘身子金貴,每回來都不敢隨意給她吃東西,生怕到時候鬧肚子,那她們就是有九條命也賠不起的。如今聽著女兒開口了,才道:「都是姨娘自己弄得,就怕璨璨吃不習慣。」

  姜令菀卻極捧場,仰著小腦袋道:「璨璨最喜歡喝梨糖水了。姨娘,給璨璨多加點糖,要甜甜的。」

  面對這張可愛的小包子臉,崔姨娘也忍不住笑,忙道了一聲「好」,而後轉身去準備梨糖水。

  姜令菀和姜令荑挨著坐在羅漢床上,手裡捧著蓮紋青花小碗,喝著梨糖水,不知有多開心。姜令菀手裡握著勺子,嘴裡滿是甜甜的梨糖水,彷彿要甜到心裡去似的。

  她低頭看著勺子,忽然想起今日午飯,那個動作笨拙的小少年,一口一口餵著她吃糯米飯。

  以陸琮的性子,這種事情對他來說的確是為難了。

  只是——

  多喂幾次就習慣了嘛。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5-10-26 11:08 AM

☆、第014章:咂咂

  姜令菀這會兒倒是怨極了自己這副四歲的小身板,方才明明在清荷居同四姐姐玩得好好的,一回到自個兒的院子,肚子就疼了起來。陶嬤嬤瞧著臉都嚇白了,忙命丫鬟去請周氏。

  因之前姜柏堯鬧騰的厲害,周氏這午睡足足睡了一個時辰,本是紅光滿面的,可一醒來便聽自家閨女肚子疼,頓時擔憂不已,忙風風火火趕了過去。

  周氏一進屋,瞧著弦絲雕花架子床上淺色帷幔勾在兩側的帳勾上,女兒小小的一團安靜的睡著,身上蓋著淺粉色疊絲薄衾,這般瞧去,像只小奶貓似的。女兒見著自己,遂睜著水汪汪的大眼睛,小聲喚道:「娘。」

  周氏「噯」了一聲,趕緊過去將女兒摟在懷裡,摸了摸女兒軟綿綿的小手,蹙眉道:「怎麼這麼涼?」她側頭看了一眼愁容滿面的陶嬤嬤,道,「可命人請大夫了?」

  陶嬤嬤點點頭,也急得不行:「奴婢已經派青竹去請了,這會兒大抵在路上了。」

  周氏微微頷首,摟著女兒嬌嬌軟軟的小身子,眉頭擰成一團。她見寶貝女兒喊肚子疼,這才將手伸進女兒的被褥中,從女兒的寢衣下擺探了進去,輕輕揉了揉女兒軟綿綿的小肚子,柔聲道:「可是這兒疼?」

  姜令菀點點頭,聲音軟軟道:「璨璨疼。」

  周氏心疼的不得了,問陶嬤嬤:「璨璨可是吃壞什麼東西了?」

  陶嬤嬤搖了搖頭,道:「奴婢一直好生看著,未見六姑娘亂吃什麼,對了……」陶嬤嬤忽然想起了什麼,看著姜令菀道,「方纔六姑娘去清荷居同四姑娘一道玩,在崔姨娘那兒喝了一碗梨糖水——」

  周氏一聽就變了臉色。

  姜令菀瞧著勢頭不對,忙道:「娘,姨娘的梨糖水很好喝,而且四姐姐也喝了,四姐姐沒事兒,肯定不是梨糖水的問題。娘,你答應過璨璨會喜歡姨娘和四姐姐的。」她好不容易才讓娘對崔姨娘有了改觀,而且也有些喜歡四姐姐了,若是因為自己的事兒功虧一簣,那可是虧大發了。

  周氏見女兒這般護著崔姨娘,自然也不好說什麼。可她實際上卻氣惱的很,心裡想著:若是有人敢傷害她的女兒,她絕對同他沒完。周氏摸了摸女兒肉嘟嘟的小臉,道:「璨璨乖,娘沒說是崔姨娘,等待會兒讓大夫好好看看。」

  姜令菀忙乖巧的點點頭。

  可她心裡卻清楚,若是待會兒弄不清楚,娘肯定會遷怒崔姨娘的。

  姜令菀心下正擔憂著,沒過多久大夫便來了。大夫看完了之後,問了今日吃的食物,才道是糯米吃多導致。四歲的小奶娃本就身子弱,這糯米吃多了自然會難以消化,這才引起肚子疼。聽了這話,姜令菀立馬道:「娘,你聽到了吧,不關姨娘的事兒。」

  周氏聽了之後自然點點頭,把懷裡糰子般的女兒摟緊些,道:「是娘錯怪崔姨娘了。」

  雖然肚子還疼疼的,可是姜令菀卻很開心。她雙手抱著自家娘親的手臂,逮著機會趕緊說道:「娘,璨璨真的很喜歡四姐姐,而且四姐姐和崔姨娘待璨璨很好。以後娘也要對她們好一點,好不好?」

  周氏對上自家閨女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時沒出聲兒。許是肚子還疼著,這張原是圓潤粉嫩的小臉此刻有些蒼白,瞧著她心肝兒直疼。周氏親了親女兒的臉蛋,點頭道:「娘答應璨璨。」

  姜令菀聽了很欣喜不已,衝著周氏笑,然後看著榻邊的爹爹和哥哥,對著姜裕道:「哥哥也是。以後不准欺負四姐姐,不然璨璨就不喜歡你了。」

  姜裕一聽妹妹生病了,著急得不得了,擱下筆就來了。如今見妹妹說話中氣十足的,也不擔心了,習慣性伸手捏了捏自家妹妹的包子臉,道:「我是男子漢大丈夫,才不會欺負小姑娘家呢。」那四妹妹嬌弱的彷彿風一吹就能吹跑似的,他才沒那閒工夫欺負她呢。

  姜令菀不滿自家哥哥蹂躪自己的小臉蛋,遂撅了撅小嘴嘟囔了幾聲。

  姜裕看了直笑:「璨璨真是個小肉包。」

  她家哥哥雖然只有九歲,可這眉眼生得清俊,日後長大了,也是一個俊朗不凡的翩翩佳公子。雖然哥哥文采不佳,可勝在武藝不凡,以後同陸琮一道上戰場殺敵,是何等的威風瀟灑。

  這會兒瞧著懂事的哥哥,又讓她想起上輩子——這麼好的哥哥,卻被周琳琅迷得七葷八素,執意要將人娶進門來。娘和安王妃素來水火不容,又怎麼可能接受周琳琅當自己的兒媳?娘親反對,爹爹素來聽娘親的話,加之認為兒子娶周琳琅實在不妥,自然也反對了。結果她這哥哥倒好,不顧衛國公府嫡長子的身份在爹娘院子外長跪不起,都把娘氣著了。最後爹爹看不過,一向性子溫和的他也忍不住拿起籐條打了這個不懂事的兒子。

  打在兒身痛在娘心,到最後退讓的還不是娘嗎?

  她也勸過哥哥,讓他聽爹娘的話。

  可她哥哥卻是個一根筋,說什麼都要娶周琳琅,連她的話都不肯聽了。那會兒她是個嬌縱脾氣,見哥哥不聽話,自然也惱得很,便去找周琳琅理論。可周琳琅卻一臉的高傲:「你能嫁給陸琮,為何我就不能嫁給你哥哥?姜令菀,你以為自己是誰,憑什麼人人都要順著你的心意?」

  那時她當真想氣得拿鞭子抽她。

  回府的時候她恰好遇見陸琮。陸琮見她只帶著丫鬟出來,擔心她出事兒,便想送她回府。那會兒兩人已經定了親了,他這個未婚夫婿擔心她的安危是理所應當的。可她剛剛同周琳琅鬧過,心裡氣得發昏,更是將滿腔的怒火撒到了陸琮的身上。那時她在想,如果不是因為她要嫁給陸琮,說不準周琳琅也不會費盡心思迷惑哥哥。可如今想來,陸琮何其無辜?

  姜令菀垂了垂眼。

  她是一個被寵壞的孩子,可他偏生一貫的包容自己。

  其實陸琮並不是一個好脾氣的人,她之所以覺得他脾氣好,那是因為他把所有的耐心和縱容都給了她。

  姜令菀縮成一團,偎在自家娘親的懷裡。

  姜柏堯拿著白瓷小碗,呼呼吹了幾下之後,小心翼翼給寶貝女兒餵藥,「璨璨乖,把藥喝了。」

  姜令菀一聞到這藥味,小眉頭就蹙得緊緊的,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看著姜柏堯,小嘴卻不肯張開。

  姜柏堯和顏悅色哄道:「璨璨如果把藥喝了,爹爹就答應璨璨一件事,好不好?」

  這下姜令菀倒是來了興致,小嘴一翹,道:「那什麼事都可以嗎?」

  姜柏堯會這麼說,一是為了哄女兒,二是覺得女兒不過四歲,提不出什麼過分的要求來,大抵是關於吃食之類的。姜柏堯端著一張溫和的俊臉,點頭道:「是呀。璨璨儘管說,爹爹一定答應你,不過前提是——璨璨要乖乖把這藥喝完。」

  那還不簡單。

  姜令菀的小胖身子利索的從自家娘親的懷裡鑽出來,小手從姜柏堯的手裡接過白瓷小碗,一仰頭,「咕嚕咕嚕」的喝下,而後衝著自家爹爹咂咂嘴巴,一雙大眼睛亮晶晶的:「那璨璨要琮表哥。」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5-10-26 11:10 AM

☆、第015章:表哥

  姜柏堯素來說話算數,而且這閨女年紀雖小,卻是個不好唬的。這幾日寶貝女兒的小嘴邊上掛著的不是「四姐姐」就是「琮表哥」,起初還沒什麼,這次數多了,連姜柏堯這個爹爹都有些吃味了。周氏見自家夫君如此幼稚,不禁有些發笑,忍不住打趣兒道:「你呀,簡直越活越過去了。」

  姜柏堯則是笑笑,順道耍起無賴:「為夫的確越活越過去,年輕又力壯,阿錦最清楚不過了。」

  聽了這般葷話,周氏耳垂赤紅,知道自個兒說不過他,便說起另一茬:「國公爺當真打算去請榮世子?」

  姜柏堯道:「答應璨璨的,我這個當爹爹的自然要做到。先前榮王便同我提過,說他這兒子沉默寡言,性子太穩重,半點都不像十歲的孩子。難得榮世子對咱們璨璨不一樣,榮王更是希望日後能多些來往。阿錦,你說咱們璨璨小小年紀就這麼討人喜歡,日後長大了,不知有多少男孩子愛慕呢……」說起這個,姜柏堯便有了一種當爹爹的自豪感——他姜柏堯的閨女,當然是最可愛最招人喜歡的。

  這一點上夫妻二人意見一致。

  至於女兒要見陸琮,姜柏堯答應了就不會食言。再說了,如今兩個孩子年紀還小,不用避諱,多些來往未嘗不是好事,就當是多了一個疼愛的兄長。至於以後的事兒,那就以後再說。

  ***

  而這廂,姜令菀一聽爹爹答應叫陸琮過來陪她,心裡歡喜的不得了,彷彿連肚子都不疼了。

  她伸長了脖子盼啊盼。

  盼了整整一日,沒盼到「琮表哥」,倒是盼來了「嶸表哥」。

  這位嶸表哥名喚薛嶸,比姜令菀大上一歲。薛嶸的娘親曾是衛國公府的嫡長女,之後嫁給了忠勇侯府嫡長子薛展聆,起初成親三年都未有子嗣,後來這肚子倒是爭氣,一口氣生了一雙龍鳳胎。這對龍鳳胎,正是薛崢薛嶸兩姐弟。今兒一聽薛嶸過來了,姜令菀就不禁順道想起薛崢這個表姐,因這個名字,她這個表姐打小就是個彪悍的小姑娘,比薛嶸這個弟弟更有男子氣概,算是這晉城的小霸王。而且薛崢是個護短的,上輩子她和周琳琅爭吵的時候,薛崢過來了,二話不說就把周琳琅給拎起來……這股彪悍勁兒,令姜令菀至今都心存敬佩。

  只是她這表哥薛嶸嘛,從小就被自家姐姐保護的很好,生得又是唇紅齒白雌雄莫辯的,她嘴上雖喚他一聲「嶸表哥」,可心裡卻將他視作好姐妹。所以二人長大之後,這薛嶸對她吐露愛慕之情,她活生生被嚇了一跳。

  「璨璨,璨璨表妹。」

  薛嶸不過五歲,今兒穿著一身墨綠色的袍子,越發襯得一張小臉白皙瑩透,青蔥水嫩,一雙清澈的大眼睛更是明亮的不得了。他跑得快,身後的丫鬟生怕他摔著了,小心護著,可薛嶸卻是興奮的不得了,動作利索的爬上了黃梨木卷草夔紋羅漢床,一張肥嘟嘟的小臉湊到姜令菀的面前,關切道,「璨璨,聽娘親說你病了,還難不難受?」

  姜令菀一雙水亮亮的大眼睛瞅著面前的薛嶸,沒說話。

  五歲的薛嶸生得唇紅齒白格外秀氣,眼睫長長的,像兩把小扇子,比小姑娘家的還要纖長濃密,這小臉更是嫩生生的,叫人忍不住想伸手捏一捏,這副小模樣倒是和她有的一比了。姜令菀曉得,她這位嶸表哥長大之後也是這副小白臉模樣,若是換身女裝,壓根兒就沒人能認出他是個男孩子來。不過若有人敢說他像小白臉,她那護短的崢表姐立馬一拳頭送過去。

  上輩子薛嶸喜歡她,她實在沒法接受,那種感覺——就像是一個和你從小一起長大的好姐妹,說喜歡你,想娶你。

  這……這實在是太荒唐了。

  所以這輩子,她從小就要和他保持距離,省得到時候他又哭鼻子了。

  畢竟,她要嫁的人可是陸琮啊。

  薛嶸見小表妹對他愛理不理的,有些小失落,眼神暗淡了些,不過很快又揚起了笑意,衝著姜令菀道:「璨璨,我家裡養了兩隻小貓,白白的胖胖的像雪球一樣,你想不想要,咱倆一人一隻?」

  姜令菀雙手拿著手裡的芙蓉糕,聽了薛嶸的話想都未想便搖了搖小腦袋。

  往昔小表妹總是活潑淘氣的,還喜歡捏他的小臉,今日倒是安安靜靜,都不開口和他說話了。薛嶸以為是她病還未好,不禁有些心疼,遂挨著她排排坐,想同她說說話聊聊天兒,畢竟他倆好些日子沒見面了。薛嶸很喜歡這個小表妹,這小表妹不但生得好看,而且吃東西的時候小臉鼓鼓的,看起來可愛極了。

  姜令菀見薛嶸一個勁兒的盯著自己吃東西,以為他饞了,這才從描金刻花藍琉璃盤裡拿起一塊香糯可口的芙蓉糕遞給了他。

  薛嶸立馬接過,一道和小表妹津津有味吃了起來。

  姜令菀見他乖乖吃東西,不說話了,這才鬆了一口氣。她低頭髮了一會兒呆,便聽得耳畔的薛嶸疑惑的「咦?」了一聲,彷彿不是在同她說話,而後聲音脆脆繼續道:「你是誰啊?」

  誰?

  姜令菀聞聲抬頭,烏溜溜的大眼睛瞅著珠簾外頭的白袍小少年。她一見是陸琮,眼睛登時就亮了起來,像燃了兩簇小火苗似的。

  姜令菀立馬放下手裡的芙蓉糕,赤著腳丫子「登登登」跑了過去。而後一把抱住陸琮的手臂,揚起小腦袋看著他,聲音軟軟糯糯道:「琮表哥。」

  爹爹沒有騙他,陸琮真的來了。

  「嗯。」

  陸琮低頭,瞧這小肉包今日穿著一身藕粉色的襦裙,小腦袋上仍舊梳是兩個精緻的花苞髻,比之往昔少了些裝飾,只紮了兩根淺色的髮帶,順著她的小身板往下瞧,見她一雙小腳丫光著,許是怕涼,此刻正大大咧咧踩在他的腳背上,粉嫩的趾頭微微蜷著。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5-10-26 11:12 AM

☆、第016章:簪花

  今兒徐氏穿著一身芙蓉色雞心領錦緞褙子,元寶髻上堆著珠翠,這身打扮是一如既往的貴氣。此刻正領著小女兒姜令蕙在院子裡玩兒。她見女兒天真可愛,自是朱唇染笑,只略微抬眼,瞧著不遠處抄手長廊走過一個白袍小少年,便對著身邊的丫鬟道:「那是何人?」

  徐氏身旁這位身姿高挑容貌清麗、梳著雙丫髻的丫鬟名喚金珠,正是徐氏身邊最信任的下人。

  金珠抬頭瞅了瞅,對著徐氏道:「回二夫人,那是榮王府的小世子。」她頓了頓,彷彿想起了什麼,繼續說道,「自打上回國公爺和國公夫人去榮王府弔唁榮王妃之後,彷彿同榮王走得頗近。昨日六姑娘鬧肚子,想來今日這榮世子是來看六姑娘的吧。」

  姜令蕙也認出了陸琮,頓時斂了笑,小眉頭蹙得緊緊的,雙手拉著自家娘親衣袖,撅著小嘴告狀:「娘,就是他……他上回拿著木棍打大黑狗,可凶了。」

  徐氏瞇了瞇眼。

  這個她自然知道。上回女兒同蘇良辰一道捉弄姜令菀,是這位榮世子出手護著。這榮世子陸琮今年不過十歲,小小年紀便如此勇敢果決,日後大抵也是個可塑之才。只是徐氏也知道榮王府的尷尬身份,皇上不待見,這榮世子再有能耐又有什麼用呢?

  若沒有上回那事兒,徐氏對這麼一位勇敢的小少年,自是欣賞的。可這小少年欺負她女兒了,她是無論如何都看不順眼 。

  只是——

  不管怎麼說,這榮世子的身份都是擺在那兒的。她的手伸得再長,也不過是這衛國公府後院裡的人,自然拿他沒轍。

  姜令蕙討厭極了陸琮,心裡想著:那日若不是他,六妹妹肯定被她嚇得尿褲子了。

  姜令蕙抬起小臉,委屈道:「娘,最近六妹妹老是和四妹妹在一塊兒玩……」

  崔氏那小賤人的女兒?

  徐氏的眉眼凜冽了三分,一想到崔氏那張故作柔弱的臉,心裡就一肚子的氣。她低頭捏了捏姜令蕙的小臉蛋,嘴角一彎道:「什麼四妹妹?下人所出,又有什麼資格當你的妹妹。蕙姐兒乖,娘這回好好替你出出氣,嗯?」

  「嗯。」姜令蕙開心一笑,窩到自家娘親懷裡,甜甜道,「娘真好。」

  ***

  「琮表哥是專程來看璨璨的嗎?」姜令菀歪著小腦袋,一張包子臉上笑容甜甜的,這眉眼彎彎,更是像月牙一般。圓滾滾的身子則是偎在陸琮的手臂側,親近的不得了。

  這會兒陶嬤嬤進來了,瞧著自家六姑娘赤著腳就下來了,忙過去抱人,嘴裡碎碎念著:「六姑娘怎麼下來了?若是著涼了可不得了。」四歲的奶娃娃身子弱,這六姑娘還算同齡的孩子中身子好的,最近卻也是小病不斷。六姑娘是國公爺的心頭肉,老太太的心肝寶貝,若是再出什麼岔子,那他們這些當下人得可是難辭其咎了。

  姜令菀身子一扭,巴巴得看著陸琮:「璨璨要琮表哥抱。」

  曉得六姑娘嘴邊一直念叨著這位琮表哥,陶嬤嬤一時也沒法子,只得朝著面前這位小少年,面露難色:「榮世子,這……」

  「琮表哥。」面對陸琮,姜令菀頓時沒了平日的嬌縱之氣,一下子變得乖乖的。

  陸琮也不曉得這小肉包為何這般喜歡自己。今日衛國公府派人捎了信兒,說是這小表妹昨日病了,有些掛念他。榮王也甚是喜歡這小璨璨,自是讓陸琮過去瞧瞧。目下陸琮見她人好好的,小臉粉粉嫩嫩,看不住半點病態,而且這小嘴邊上都是糕點屑末,想來胃口也極好。

  陸琮雖然不冷不淡的,卻也是個爽快性子,稍稍一俯身,一手托住她圓圓的小屁股,一手護著她的身板,直接將人抱到了羅漢床上。

  這羅漢床上還坐著一個穿著墨綠色袍子的小男娃,模樣生得十分秀氣。這小男娃陸琮倒是見過一回,也是認識的,正是忠勇侯府的小公子薛嶸。

  薛嶸這會兒心裡不舒坦了,撅著肉嘟嘟的小臉不說話,像是在鬧脾氣。

  姜令菀彷彿沒注意到這位小表哥的異樣,只小手拉著陸琮的袖子,聲音脆脆道:「琮表哥,坐。」

  陸琮坐下。

  姜令菀雙手纏上陸琮的手臂,道:「琮表哥,昨天琮表哥給璨璨餵了太多糯米飯了,璨璨吃了肚子疼。」

  小肉包說這話的時候一張小臉很是委屈,這令陸琮有些哭笑不得。昨日也不曉得是誰,張大嘴巴像只嗷嗷待哺的小鳥兒,一個勁兒的嚷嚷著「還要」,怎麼都吃不飽。而且,這光是餵飯還不夠,還要伺候她擦嘴。這會兒倒是怨起他來了。

  陸琮倒是難得關切道:「還疼嗎?」

  姜令菀笑笑:「璨璨看見琮表哥來了,就好多了。琮表哥,你幫璨璨揉一揉好不好?」

  陸琮本是過來瞧瞧,卻沒想到這小傢伙這麼能鬧騰。他不過十歲,這小肉包也只有四歲稚齡,自然沒有什麼男女之別。他伸手貼在她的小肚皮上,發現這小肉包的確是軟軟綿綿的,彷彿比她的小臉還要軟。姜令菀有些怕癢,想讓陸琮幫她揉肚子,又忍不住咯咯直笑,一時屋內滿是銀鈴般悅耳的清脆笑聲。

  哼。

  薛嶸腮幫子鼓鼓囊囊的,將小腦袋扭到一旁,不滿的吃著手裡的芙蓉糕,心裡委屈極了。

  揉完了,姜令菀很是捧場的誇道:「琮表哥真厲害。琮表哥一揉,璨璨立馬就不疼了。」

  大抵是這小肉包太過可愛,連一貫性情寡淡的陸琮眉眼也稍稍柔和了一些。姜令菀悄悄打量著陸琮的神情,自是將他的表情看在眼裡。上輩子陸琮也不曉得是看上她哪一點了,把她當成寶貝寵著,掏心掏肺的對她好,這輩子他倆來一段青梅竹馬,打小就親密無間的,待長大了,陸琮肯定更加疼她呢。

  姜令菀這如意算盤打得極好。

  雖說上輩子她對陸琮有所虧欠,可到底也想繼續被他寵著。她嬌縱的時候陸琮尚且包容忍讓,更何況是她乖巧的時候呢?

  薛嶸看得不舒坦,剩下的小半塊芙蓉糕往嘴裡一塞,然後利索的從羅漢床上爬了起來,走到姜令菀的身邊,一把抱住自家小表妹,紅著眼嘟囔道:「璨璨是我的……」

  誰是你的了?

  「璨璨是我的表妹。」薛嶸雙手用力抱著姜令菀的小胖身子,揚起腦袋看著陸琮,「你不許搶!」

  姜令菀有些欲哭無淚。

  薛嶸雖然長得秀氣,到底是個男娃,又比她長上一歲,力氣自然也比她大多了。她這胖身子在薛嶸的懷裡扭了扭,正想開口求救,卻見陸琮一雙手已經伸了過來,直接將他倆分開,而後輕輕鬆鬆把薛嶸拎了起來,放到一旁。

  姜令菀愣了愣,下意識看陸琮的表情。

  見他臉上什麼表情都沒有,就連方纔那一絲小小的柔和都沒有了。

  年紀小有年紀小的好處,卻也有不好的地方,譬如此刻,陸琮雖待她好一些,可在他的眼裡,她終究還是個乳臭未乾的小奶娃。只是以後嘛……這陸琮雖然面上看著風輕雲淡的,可一旦吃起醋來,那可是一缸一缸吃的。

  薛嶸氣呼呼的看著陸琮,委屈得一塌糊塗。

  姜令菀望著自家嶸表哥這副小媳婦兒樣,倒有些心疼了。瞅瞅,巴巴的眼神要多可憐就有多可憐,也難怪崢表姐這般護著他了。

  最後陸琮只留了小半個時辰。

  姜令菀本想留他用午膳的,就連周氏也開口了,可陸琮卻是婉拒了,說是還有功課沒做完。姜令菀心下不是滋味,卻也曉得陸琮肯來看她已經算是破格了。她每回瞧著陸琮神色淡淡的模樣,只要念起他上輩子的好,總覺得也不算什麼。她軟磨硬泡讓陸琮答應下回再來看她,兩人還拉了勾,這才放心。

  不過另一位嶸表哥倒是令她有些頭疼。

  薛嶸一屁股坐在她的身旁,頗有一副賴著不肯走的架勢。只是這陸琮一走,薛嶸待她的那股慇勤勁兒又重新燃燒了起來。

  薛嶸道:「璨璨,我哪裡比不上那個冰塊臉啊?」

  冰塊臉,說誰呢。姜令菀心裡默默護短,對著薛嶸這張粉嫩嫩的小臉,一臉天真道:「琮表哥很厲害呢,上回幫我教訓了大黑狗,可威風了。」

  話落,一貫畏犬的薛嶸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倒是不吭聲了。

  整個下午,薛嶸就像是小尾巴跟在她的身後,姜令菀有些無奈,可一回頭就瞧見這小表哥可憐的眼神,她就沒發趕他走了。因她的身子已經好得差不多了,便想著去清荷居找四姐姐一道玩。

  薛嶸自然也跟著去了。

  兩個小糰子到了清荷居。姜令菀原本是歡歡喜喜的,待聽到裡頭似有低低的抽泣聲和斥責聲,這才邁著小短腿趕緊跑了進去。卻見裡頭徐氏和姜令蕙也在,身後跟著兩個丫鬟和一個嬤嬤,氣勢很足。

  而崔姨娘卻是滿臉淚痕的跪在地上,護著懷裡的姜令荑。姜令荑一張瘦巴巴的小臉顯得格外蒼白,臉上還掛著淚珠子。

  「四姐姐。」姜令菀立馬跑了過去,瞧著這副場景,頓時怒火中燒,抬眼看著徐氏道,「為什麼要欺負姨娘和四姐姐?」

  她雖氣惱,可到底年紀小,這聲音仍是奶聲奶氣的,壓根兒就沒什麼氣場。

  徐氏低頭看著面前這粉糰子,眉目溫和,含笑道:「二嬸哪裡是欺負她們母女?是她們自個兒做錯了事兒。璨璨還不知道罷——你這位四姐姐偷了蕙姐兒的簪花。瞧瞧,這小小年紀就學會偷東西了,以後長大了還得了。二嬸正要將此事告訴老祖宗呢。」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5-10-26 11:13 AM

☆、第017章:打臉

  她這二嬸竟這般欺負人!

  四姐姐如今不過五歲,小小年紀若是擔上了一個偷東西的名頭,那日後還有什麼名聲可言?姜令菀努力讓自己冷靜些,曉得這肯定不是四姐姐所為,今日會發生這事兒,大抵是因為上回她欺負了姜令蕙。姜令蕙被二嬸寵壞了,她拿自己沒轍,就挑四姐姐這個軟柿子捏。一個大人,居然栽贓嫁禍一個五歲的小女娃,說出去當真是丟盡他們衛國公府的臉面。

  虧她這位二嬸做得出來!

  徐氏見姜令菀不吭聲兒了,曉得這丫頭平日再如何的鬼靈精,終究是個四歲的小奶娃,能有什麼能耐?她不去理會,忙命丫鬟和嬤嬤將崔氏和姜令荑帶到老太太的惠安堂去。

  薛嶸也知道今日這事兒鬧大發了,唇紅齒白的小男娃此刻抿著唇沒出聲,無害的眨了眨大眼睛。平日他和小表妹走得近,從未見過她對姜令蕙這個四姐姐上心,就算見著了也不過是欺負人家,便以為小表妹對姜令蕙不在意,忙執起小表妹軟軟的小胖手,道:「璨璨,咱們走吧。偷東西的都是壞孩子,咱們不要和壞孩子一起玩。」

  姜令菀側過頭,看著薛嶸這張肉嘟嘟的白淨臉蛋,瑪瑙般的烏溜眼眸滿是認真:「四姐姐不會偷東西的。」說著便提起裙擺跑了出去。

  薛嶸蹙起小眉頭,而後也邁著小短腿跟了上去。

  ***

  這衛國公府雖說在規矩上不算太苛刻,卻也容不得這些偷雞摸狗的事兒。此番穿著一身寶藍色五壽捧壽妝花褙子的老太太坐在主位之上,平日裡瞧著倒是和藹和親的,此刻聽了徐氏的話,眉頭立馬蹙了起來。

  徐氏暗暗打量老太太的神色,心中竊喜,面上卻故作惋惜道:「兒媳本來不想叨擾老祖宗的,只是兒媳覺得這事兒自個兒做不了主,不曉得該如何處置才好。」

  姜令菀急急趕來,見著老太太,立馬過去行了禮,軟軟糯糯喚了一聲「老祖宗」。大抵是這事兒的確鬧心,老太太見了姜令菀,也不過淡淡嗯了一聲,沒了平日的歡喜。姜令菀瞧著這架勢,恐怕徐氏已經將事情都說了,她忙跑到老太太的身邊,揚起小臉嘟囔道:「老祖宗,四姐姐不會偷東西的。什麼勞什子簪花,四姐姐才不稀罕呢。」

  老太太揉了揉小孫女的白嫩小臉,將人摟到懷裡:「璨璨乖,先聽你二嬸說。」

  徐氏命身後的丫鬟金珠呈上簪花。

  金珠手裡拿著一個百蝶穿花錦緞荷包,裡頭正是一對鎏銀南珠簪花,看起來頗為貴重。

  姜令菀一眼就認出,這荷包是上回她送四姐姐的,可這簪花卻是姜令蕙戴過的。

  徐氏道:「這是兒媳上月才給蕙姐兒買的簪花。今日,兒媳尋思著蕙姐兒許久沒戴了,便想拿出來給蕙姐兒戴,未料尋不著。正巧前幾日荑姐兒來過蕙姐兒的屋子,之後這簪花就莫名其妙丟了,尋了下人的屋子也尋不著……老祖宗也曉得,這蕙姐兒素來沒有什麼心眼兒,東西不見了也沒有察覺。可兒媳想著,這簪花雖不是稀罕物件,可今兒少件簪花不去追究,明兒興許不知又會少什麼鐲子項圈兒,所以才想著去荑姐兒屋子裡瞧瞧,尋不著那也免去了荑姐兒的懷疑,哪知卻從床頭翻出一個荷包來,裡頭裝著的便是蕙姐兒的簪花。」

  瞧著老太太不說話,徐氏又低聲道:「這事兒本來該兒媳處理的,只是……只是荑姐兒不比下人,終究是咱們衛國公府的庶出姑娘,是以兒媳只能來找老祖宗,想著老祖宗明示,怎麼處理才妥帖些。」

  崔姨娘是個軟弱性子,如今見了老太太,便是戰戰兢兢跪在地上,懷裡護著姜令荑,一時腦袋空空,壓根兒不曉得該怎麼做。

  姜令菀卻是急死了。

  她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轉了轉,這才嬌聲嬌氣對著姜令蕙道:「四姐姐,你說著簪花不見了,是何時不見的,可還記著具體日子?」

  姜令蕙見姜令荑崔姨娘這副害怕的模樣,心裡解氣的不得了。小孩子素來不知遮掩情緒,這會兒一張小臉滿是笑意,也是一旁的徐氏捏了捏她的小手,才吃痛蹙起眉頭。她見姜令菀站在老祖宗邊上,也不敢放肆,只老老實實道:「大概是……前日吧。老祖宗,過去好幾天了,蕙姐兒也記不清了。不過四妹妹來過之後這簪花就不見了。」

  崔姨娘知道,若是自己再不說話,這盆髒水可要真的潑在她們母女倆身上了。崔姨娘道:「老祖宗,這簪花妾身從來沒見過,而且荑姐兒是個乖巧的孩子,不會做這種事情的。」

  徐氏斜眼道:「那又如何解釋這簪花會在清荷居,難不成是自己長翅膀飛回去的?」

  崔姨娘道:「這……」

  徐氏卻繼續咄咄逼人:「你說荑姐兒不會偷,那是你偷得不成?」

  崔姨娘嚇白了臉,「妾室不敢,妾身不會做這種事兒。」

  「娘……」崔姨娘懷裡的姜令荑聲音低低弱弱的,伸出小手摸了摸自家娘親的臉,心裡害怕得不得了。

  徐氏瞧了一眼,沒有再看。

  這時姜令菀從老太太的懷裡出來,粉粉嫩嫩的小臉堆著笑容,像個圓潤軟糯的小糰子,十分討人喜歡。她走到金珠的身邊,抬頭道:「金珠姐姐,這個簪花可以讓璨璨看看嗎?」

  金珠下意識看了看徐氏。

  徐氏點點頭,曉得一個四歲的奶娃娃也弄不出什麼蛾子來。

  姜令菀踮起腳尖接過金珠手裡的荷包和簪花,細細打量了一番,似是察覺到了什麼,一雙大眼睛立刻亮了亮,連嘴角也忍不住上揚了些。之後卻做出一派天真憨態,低頭用小鼻子嗅了嗅,像只小奶狗似的,咧著嘴「哇」了一聲,誇張的歎道:「這簪花真香啊。三姐姐,這是什麼味兒啊?真好聞。」

  姜令蕙自豪的挺了挺小身板,對姜令菀投去一個「真是沒見識」的眼神,道:「這是今日早上娘親特意給我薰的梔子花香,可香了。」

  話音一落,一旁的徐氏臉色一變,握著姜令蕙的手用力掐了掐。

  「娘——」姜令蕙吃痛的喊了一聲,委屈巴巴的。

  姜令菀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蹙著小眉頭望向老太太,手裡拿著簪花蹦蹦跳跳跑到老太太的邊上,小胖手又熱情的將簪花遞到老太太的鼻端,一雙大眼睛滿是天真無害,「老祖宗,是不是很香啊?」之後略微垂眸道,「二嬸嬸真好啊,今天早上還親自給三姐姐的簪花薰了香。我娘親才不會呢,她說小孩子身上的味道就好聞,不需要熏香的,璨璨覺得肯定是因為娘親太懶了,嫌麻煩呢。璨璨真羨慕三姐姐。」

  一派天真無害的話語,像是真的羨慕姜令蕙有個好娘親,可老太太卻不傻。她一開始就存著疑慮,如今聽著這姜令蕙前言不搭後語,越發是篤定了心裡的想法。

  徐氏趕忙道:「蕙姐兒年紀小,記性一貫不好,這簪花……」

  「記性不好難不成連今日發生的事兒都能記錯?」

  徐氏頓時沒聲兒了。

  「……老二媳婦,平日裡你不幫襯著你大嫂也就算了,同一個小娃娃計較什麼?」老太太對兩個兒子算是偏疼的,徐氏這個河東獅,她早就瞧著有些不順心兒了,如今弄出這種糊塗事兒,越發令老太太不喜。

  老太太又瞧了一眼崔姨娘和姜令荑。

  這崔姨娘穿著一身素色襦裙,小臉白淨,妝容素淡,生得柔柔弱弱的性子,一看便是個容易拿捏的。老太太曉得,這崔氏早前就在二兒子身邊伺候得好好的,做事妥帖,從來沒有出過什麼岔子,這荑姐兒就更加不用說了,雖是庶女,卻記著自己的身份,小小年紀就乖巧懂事,從來只有被欺負的份兒。先前璨璨同二房兩個嫡孫女在一塊兒,有些被慣壞了,可沒少捉弄人。自打璨璨和荑姐兒走到一塊兒的時候,居然格外的懂事起來了,上回還給她揉肩膀,說是從她四姐姐那兒學來的,還嚷嚷著以後天天給她捏,聽得她這顆心都酥了。一來二去,這寶貝孫女提荑姐兒的次數多了,她自然也上心了。

  姜令蕙終究是個四歲女娃,大眼睛滿是迷茫的看著徐氏,顯然不知是怎麼回事。她翕了翕唇道:「娘……」不是說老祖宗會狠狠教訓四妹妹的嗎?

  「住嘴!」徐氏已是怒不可遏。

  姜令蕙被嚇了一跳,小身子一抖,頓時眼眶紅紅的,嚇得都不敢出聲兒了。

  老太太不說話,一時這屋子裡也沒人敢出聲。

  今日這事情雖然胡鬧,可崔姨娘到底只是個妾室,老太太是無論如何都要給徐氏這個正室留點面子的,而且這種小伎倆若是讓外頭的人知道,估摸著會笑掉大牙——他們衛國公府可丟不起這個人。

  老太太起身,沒有看徐氏,淡淡道:「今日之事就這麼算了,以後別再做這種丟人的事,我看著就煩心。」一旁的嬤嬤瞧老太太生氣,忙撫了撫老太太的背,將人扶進裡屋。

  徐氏氣得額頭突突直跳,袖中的拳頭捏緊了一些,氣惱的領著姜令蕙出了惠安堂。

  這會兒姜令菀才趕緊走到崔姨娘身邊。

  姜令荑本就生得格外瘦小,此刻一張小臉蒼白得都沒血絲了,水靈靈的大眼睛還紅著,瞧著格外的可憐,顯然是被嚇壞了。姜令菀摸了摸自己的衣兜,發現沒帕子,這才扭過頭看著薛嶸:「嶸表哥,你帶汗巾了嗎?」

  薛嶸立馬從懷裡掏出一塊寶藍色的汗巾,上頭還繡著威風凜凜的大老虎。

  姜令菀拿著汗巾替姜令荑擦了擦臉,很是心疼,奶聲奶氣道:「四姐姐你放心,以後璨璨不會讓任何人欺負你的。」

  崔姨娘的手顫了顫,靜靜擁著懷裡的女兒。

  今日雖是虛驚一場,可到底也是惹惱了徐氏,以後這日子想來也過不順暢。只是這事兒驚動了老太太,徐氏念在老太太的份上,短時間內也不會再來尋她們娘兒倆的麻煩。這麼一想,崔姨娘的心也稍稍安定了些。

  她瞧著面前嬌小圓潤的小女娃,眉眼生得格外漂亮,一如往常,可她總覺得這六姑娘當真是有些不一樣了。方纔那話若真是六姑娘隨口問三姑娘的,害得三姑娘說漏了嘴,那麼這位六姑娘可真是她荑姐兒的福星。

  崔姨娘抱著姜令荑回了清荷居,姜令菀這才將汗巾還給了身邊的薛嶸,小眉頭卻又緊緊蹙了起來。

  薛嶸收回汗巾,顯然沒有察覺到姜令菀的擔憂,只心裡吃味兒,忍不住脫口而出嘟囔道:「璨璨,你怎麼對荑表妹這麼好啊?」才不過幾日,他這小表妹彷彿變了一個人似的,一會兒喜歡那個什麼琮表哥,一會兒又喜歡這個四姐姐,他都擠到第幾位去了?

  薛嶸心裡的不愉快又湧上來了,抓著姜令菀的白嫩小手,嘟著小嘴一個勁兒的纏著她:「璨璨,你最喜歡我,對不對?你上次明明說過的,最喜歡我了……」

  有嗎?

  姜令菀回了神,眨了眨水亮亮的大眼睛。

  彷彿……有些小小的印象。

  ——「嶸表哥,璨璨最喜歡你了。待會兒姑母來的時候,你就和姑母說這花瓶是你打破的好不好?」

  ——「好啊好啊。」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5-10-26 11:14 AM

☆、第018章:俊俏

  徐氏這事兒雖然沒有鬧大,可到底是沒有不透風的牆,姜二爺曉得之後也忍不住同徐氏發生了爭執。徐氏是個潑辣性子,往常事事壓著姜二爺一頭;而姜二爺是個風流性子,因娶了這麼一個河東獅,這些年面上瞧著也是收斂了不少,可實際上還是老樣子。男人到底是要面子的,事事忍讓總有忍不住的時候。至於徐氏,先前在老太太那兒碰了釘子,回了院子之後又碰著自家夫君的責任,這脾氣一下子就上來了。

  兩人這麼一鬧,一來二去的,姜二爺氣不過拂袖就走,直接去了崔姨娘的清荷居。

  事實上姜二爺雖然風流,可對崔姨娘還是有些情分的。

  崔姨娘是個溫順乖巧的性子,事事都不爭不奪,不像徐氏什麼事情都要管,非得捏在自己的手裡才安心,兩人一比較起來,倒是越發突出崔姨娘的好來。是以姜二爺在徐氏那兒受了氣之後,到了崔姨娘這兒,就覺得這裡簡直是溫柔鄉。

  那日老太太瞧著崔姨娘懷裡的姜令荑生得瘦瘦小小,一張小臉幾乎沒什麼肉,不像姜令菀生得一張肉嘟嘟的包子臉,一看就知道被照顧的很好。老太太是個信佛之人,心中向善,存著憐愛之心,便叮囑自己的二兒子對姜令荑也要關心一些,雖是庶女,可終究是自家閨女,不能厚此薄彼的太過,日子過得連下人都不如。

  姜二爺本就對這給庶女存著虧欠,目下老太太都發話了,自是應了,而後立馬便將一些好東西源源不斷往清荷居送去,又添了幾個丫鬟嬤嬤,一時這原是清冷的清荷居也熱鬧了起來。起初徐氏還想鬧騰,可到底也不算太蠢,曉得這般鬧下去,便是生生將自個兒男人往崔姨娘那邊推,於是這性子也收斂了一些。

  姜令菀去清荷居看姜令荑的時候,見姜令荑穿著一身淺粉色繡折枝堆花襦裙,丱發兩側垂著粉綢髮帶,還簪了兩朵紅艷艷的絹花,連帶著這小臉都是紅撲撲的。

  這一個月來,姜令荑倒是稍胖了些。

  這還得歸功於姜二爺這個爹爹,瞧著女兒瘦巴巴,一副病弱的模樣,便專程請了大夫好生給女兒調養身子,加上這一個月的吃食改善了不少,這五歲的小女娃自是開始長肉了。

  崔姨娘也是,臉上的笑容多了些,瞧著這清麗嬌柔臉蛋泛著紅暈,紅光滿面的,便曉得沒少被滋潤。

  姜令菀見崔姨娘和姜令荑好好的,也就放心了,只是一回到東院,這小臉就忍不住耷拉了下來。陶嬤嬤瞧著自家姑娘有些心不在焉的,便稍稍蹲下身子瞧著旁邊的粉糰子,柔聲道:「六姑娘可是餓了?」

  姜令菀嘴角稍稍抽搐了一下。

  敢情她在陶嬤嬤的眼裡就是一個小吃貨?

  姜令菀用力搓了搓自己的肉包子臉,想著她已經有一個多月沒有見過陸琮了。上回陸琮臨走之前,分明答應會經常來看她的,豈料竟食言了。可細細想來,以陸琮這個悶葫蘆性子,怎麼可能會主動來看她呢?姜令菀心裡又氣又鬧,小眉頭越蹙越緊,心想:她先前對陸琮表現的太過熱情,這陸琮會不會嫌她聒噪了?

  姜令菀咬了咬唇。

  若是他敢嫌棄她,信不信她這輩子換個夫君!

  只是這念頭也不過是生氣的時候想想,一靜下心來,她還真找不到比陸琮更好的。興許是有的,只要她用心去找,畢竟她上輩子那二十年也不是白活的。晉城不乏文武雙全家世頗佳的青年才俊,她也曉得日後哪幾個會有大出息,可一想到她自個兒要用別人用過的男人,就渾身不舒坦,總覺得怪噁心人的。而且比較來比較去,還是陸琮最疼她,在陸琮身邊,她過得也自在。

  姜令菀曉得自己有些自私了。

  陸琮待她掏心掏肺,若是她因這些小事就盤算著另嫁他人,那實在是忒沒有良心了。

  ***

  轉眼又到了月底。

  這秋高氣爽的,倒是適合出門。

  老太太尋思著領著國公府的女眷一道去相元寺禮佛。姜令菀聽到這個消息之後,立馬偎在老太太的懷裡,聲音軟糯道:「老祖宗,璨璨也要去。璨璨要求菩薩保佑老祖宗長命百歲,每天都開開心心的。」

  分明是自己想出門玩兒,這小嘴卻像是抹了蜜似的,每個字都聽得人心裡舒坦。老太太眉開眼笑的,捏著小孫女的小臉蛋道:「璨璨真孝順,老祖宗一定帶璨璨去。」

  姜令菀聽了心裡歡喜,道了聲「老祖宗真好。」

  這兩個月她日日待在府裡,實在是悶得慌。雖說她漸漸適應了四歲小女娃的生活,可總歸不可能真像四歲那般天真無知的過日子。起初同姜令蕙鬥鬥嘴皮子倒是覺得有趣兒,可她是個喜新厭舊的性子,什麼新鮮事兒,超過兩次也就膩了。

  至於陪老祖宗禮佛,這事兒姜令菀也是不大喜歡的。

  上輩子她每次回娘家,娘頭一件要問的事兒就是她肚子有沒有消息,之後就在她耳邊念叨著快些要個孩子。到了後來,她終於下定決心要孩子了,卻莫名其妙的一直懷不上,之後她聽說相元寺的菩薩很靈驗,晉城有好些貴婦都去求過子,而且百試百靈,說得天花亂墜,彷彿鐵樹都能開花似的。她臉皮薄,可最後還是腆著臉去了,而且甚有誠意,連著半年每個月都去拜菩薩,可倒頭來還是沒懷上。

  那會兒她氣惱的很,又委屈又難受,陸琮卻還笑話她,摟著她一個勁兒的笑,說道:「早些就同你說了,你想要孩子,去求菩薩還不如來找我。」

  心誠則靈。這輩子她好好的,這菩薩也從小就拜,足夠誠意了吧。

  到了去相元寺的那一日,姜令菀便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周氏也是個愛美的,出門前肯定要拾掇一番,可今兒她都拾掇好了,卻見自家閨女還坐在繡墩上,兩條小腿晃來晃去,一個勁兒的看著鏡子裡的自己,左手拿著鎏銀鑲珍珠簪花,右手拿著蝶花吊穗銀髮簪,彷彿是在猶豫不決。

  周氏走了過去,捏了捏閨女肉肉的臉頰,笑道:「小小年紀,就這麼愛美,長大後還得了?」說著便拿起一旁的赤金瓔珞圈給女兒帶上,又將女兒手裡的兩樣首飾擱到妝奩裡,青蔥玉指隨意在妝奩中挑選了一下,拿出一對粉色肉絲串明珠髮帶在女兒的花苞髻上繫上,又拿起玉梳理了理女兒額前的齊劉海。

  閨女小小年紀就生得好看,跟個玉人兒似的,這小臉雖然圓潤了一些,可越發顯露出小孩子的嬌憨來。她湊上去,在閨女粉嫩嫩的臉蛋上親了一口,這才抱著女兒出門。

  姜令菀摟著自家娘親的脖子,乖乖趴在她的肩頭。

  衛國公府外頭統共三輛馬車,周氏抱著姜令菀上了頭一輛,和老太太一道坐,至於二房則是坐在中間那輛馬車上,別的一起奴僕則坐在最後一輛。

  姜令菀被抱上了馬車,瞧著老太太的身邊坐著蘇良辰。今兒蘇良辰彷彿也特意拾掇了一番,穿得整整齊齊的,這雙丫髻上也簪了一朵紅梅珠花。蘇良辰乖乖的開口叫人,臉上洋溢著得意的笑容,一看就是教養極好的。

  姜令菀撇撇嘴,也喚了聲「良辰表姐」。

  其實說實話,上輩子她同蘇良辰沒什麼往來,雖說是表姐妹,可蘇良辰卻同姜令蕙走得近些,姜令蕙更是把她當成親姐妹似的。而且這蘇良辰有些小家子氣,時時刻刻都保持一副清高姿態來,每回她見自己穿戴精緻講究,就露出嘲諷的眼神來。一直覺得念叨著姑娘家的蕙質蘭心才是最重要的,像自個兒這種每天想著穿什麼衣裳戴什麼首飾的,也難怪和她不投緣了。

  可今兒,蘇良辰卻待她格外熱情。

  一會兒問她渴不渴,一會兒問她餓不餓,活脫脫一對想親相愛的好姐妹,彷彿兩人的關係有多好似的。

  車輪子軲轆軲轆的很快到了相元寺半山腰,這上頭馬車是上不去了,只能徒步。姜令菀被自家娘親抱下馬車。

  老太太被李嬤嬤攙下馬車,朝著前頭望了一眼。見那樹下立著一個寶藍色錦袍的小少年,生得唇紅齒白,格外俊俏,遂目光慈愛,忍不住歎著:「這小少年生得可真俊啊,比咱們裕哥兒生得還要好,不曉得是誰家的?」

  姜令菀趴在自家娘親的懷裡,聽到聲兒有些好奇,也想瞅瞅這位比她哥哥生得還俊朗的小少年。

  姜令菀將小腦袋抬了起來,一雙大眼睛烏溜溜的。

  哪知這一瞧就挪不開眼了。

  喲,不是誰家的,正是她家的。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5-10-26 11:16 AM

☆、第019章:惦記

  陸琮的容貌的確生得太俊,這張臉也不曉得是怎麼長的。

  如今小小少年郎,身上倒是青澀稚嫩,可日後征戰沙場凱旋而歸,騎著高頭大馬,身披玄色戰袍,腰帶佩劍,腳蹬墨靴,那般的英姿叫她這輩子都沒法忘記。

  姜令菀瞧了幾眼,卻很快垂下了眼。

  之後陸琮朝著老太太走來了。陸琮雖然性情寡淡,卻是個尊重長輩的,對著老太太自是恭恭敬敬的。

  上兩回陸琮來衛國公府,老太太恰巧都沒碰著,如今才知面前這位格外穩重的俊朗小少年是榮王府的世子陸琮,忙滿臉慈愛道:「生得真好啊……」之後轉過頭看著周氏懷裡的姜令菀,道,「璨璨不是很喜歡榮世子嗎?怎麼今兒不叫人了?」

  周氏想著這些日子女兒沒有再把這位琮表哥掛在嘴邊了,便道她是個喜新厭舊的,不過一個多月,就將這心心唸唸的琮表哥給忘記了,就連薛嶸這位素來關係好的,也對人家不冷不淡的。周氏面容嬌美,輕輕捏了捏姜令菀的小肉臉,小聲提醒道:「璨璨乖,快叫表哥。」

  姜令菀將小腦袋抬了起來,見陸琮正朝著她看呢。她抿了抿唇,小手摟著自家娘親的脖子,軟軟糯糯的叫道:「表哥。」

  陸琮也察覺到了這位小表妹的變化,只淡淡「嗯」了一聲,而後垂了垂眼沒有說話。

  陸琮是在等人,見著不遠處走來一個穿著青竹色圓領長袍的男子,這才難得露出幾分孩童模樣,挺了挺腰板,喊了一聲:「舅舅。」

  姜令菀聞聲去瞧,見那男子約莫三十左右,生得儒雅清致,可眉宇間卻透露這一股英氣。

  這便是陸琮的親舅舅,也是大周戰功□赫威風凜凜的馮大將軍——馮懷遠。

  姜令菀記得,等陸琮十四歲的時候,就跟著這位馮大將軍一道出征打仗的。這位馮大將軍於陸琮而言,不但是親舅舅,更是恩師。他是陸琮這輩子最敬重的人。

  馮懷遠在戰場上驍勇善戰,如今脫了戰袍換上一身普通袍子,倒像是個儒雅的書生,半點都沒有莽夫模樣。馮懷遠瞧著這衛國公府的一干女眷,朝著老太太打了招呼,這才看向老太太身後的周氏。

  周氏穿著一襲藕荷色折枝牡丹圓領褙子,襯得她欺霜賽雪的玉膚越發的瑩透了幾分,正是一如既往的年輕貌美,懷裡抱著一個小粉糰子,靜靜站在那兒,就叫人覺得美得像一幅畫。

  周氏瞧了一眼,微微頷首,算是打了招呼。

  馮懷遠望向周氏懷裡粉雕玉琢的小女娃,一時雙眸染笑,露出幾分可親之色,語氣溫和道:「這是璨璨吧,今年……今年可是四歲了?」

  姜令菀一雙大眼睛瞅著馮懷遠,倒是乖乖巧巧沒出聲兒。

  先前她不知道,可後來她才曉得,這位馮大將軍曾是她娘親的愛慕者。馮大將軍是個癡情種,因為曾經滄海難為水,這一輩子都沒娶妻。

  周氏倒是坦蕩蕩的,瞧著馮懷遠也沒有別的意思,只對著女兒道:「璨璨,叫舅舅。」馮懷遠算是周氏的表哥,姜令菀叫聲舅舅也是應該的。而且上輩子她又嫁了陸琮,這聲舅舅是怎麼都跑不掉的。

  「舅舅。」

  聽著姜令菀乖乖叫人,馮懷遠爽朗大笑,一個勁兒道:「真是好孩子。」

  之後兩人又客套了幾句。

  這位馮大將軍與相元寺的無塵大師是忘年交,今兒便過來同無塵大師敘敘舊。馮懷遠見周氏客客氣氣的,自是曉得她有意同自己避嫌,便同老太太道了別,攜陸琮上山去。

  老太太邊上的徐氏一身穿戴珠光寶氣的,瞧著則是陰陽怪氣的道了一句:「這位馮大將軍早就過而立之年了,據說還沒成親呢……」她頓了頓,看向周氏,雙眸含笑道,「據說是心上人嫁人了,這一輩子都不打算娶。當真是個癡情種。」

  周氏聽了臉色變了變。

  姜令菀曉得這段日子二叔老是往清荷居跑,二嬸嬸心裡堵得慌,自個兒不痛快,非得要讓別人也不痛快。她忙揚起笑臉,大眼睛帶著天真憨態,衝著徐氏好奇道:「二嬸嬸知道的真多啊,璨璨覺得剛才那位舅舅好威風,二嬸嬸還知道什麼,再說說,璨璨還想聽。」

  一個婦道人家這麼毫不遮掩的議論外男,老太太聽了立馬蹙了蹙眉頭,連數落都懶得數落了,直接對著身旁的李嬤嬤道:「走吧。」

  徐氏氣得直跺腳。

  姜令菀笑得歡,親暱的摟著周氏道:「娘,璨璨自己走,好不好?」

  女兒如此乖巧聽話,周氏自然是歡喜的不得了。

  她將女兒放了下來,牽起她的小胖手一步一步的邁著台階。姜令菀倒是頭一回覺得自己這圓潤的小胖身子走起來有些吃力,走了十幾個台階,才忍不住往上看了一眼。這一看可不得了,見著那蘇良辰不曉得怎麼跑到陸琮前頭去了,正走在馮懷遠和陸琮的中間,仰著小腦袋同馮懷遠有說有笑的。

  生得乖巧的小姑娘自是討人喜歡,況且方才馮懷遠一副很喜歡小孩子的模樣……

  「璨璨可是累了?」周氏見女兒不走了,又見她雙頰粉粉的,鼻尖兒滲著小汗珠兒,正打算彎腰抱女兒。

  姜令菀忙道:「沒事。璨璨自己可以走。」可說這話時,腮幫子卻是鼓鼓的。

  周氏微蹙黛眉,也有些雲裡霧裡,壓根兒不曉得這寶貝女兒怎麼一下子不開心了。

  姜令菀非常不開心,而且心裡堵得慌。

  不管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陸琮都只獨獨待她一個人好,可如今她終歸是個奶娃娃,不指望陸琮對她存著別的心思,只想著兩人表兄表妹的,來段兩小無猜的青梅竹馬,之後順理成章的成親,然後陸琮繼續寵她,歡歡喜喜過一輩子。可這蘇良辰是鬧哪樣?姜令菀心裡癢癢的,恨不得這會兒就衝上去宣示主權,可方纔她故意不搭理陸琮,此刻也拉不下這張臉來。

  姜令菀撅著一張粉嫩嫩的小嘴,翹得老高老高的,生怕別人不曉得她生氣了。

  她走了一會兒,抬了抬眼,見蘇良辰還在馮懷遠邊上,雖然同陸琮靠得不是很近,可她瞧著還是覺得礙眼。

  姜令菀爬著台階的小短腿停了下來,對著周氏道:「娘,璨璨不想上去了。」她見自家娘親要問什麼,忙假裝捂了捂肚子,小眉頭一蹙,「璨璨肚子疼。」

  這可把周氏給嚇壞了,一把摟著女兒關切的詢問了起來。

  今日上山的人不多,走在前頭的一行人自然注意到了,陸琮也聽到聲響轉過了頭。俊朗的小少年面無表情,一雙黑眸瞧著下面那撅著小嘴的粉糰子,見這小肉包一副不開心的模樣,這才對著馮懷遠道:「舅舅,琮兒去看看表妹。」不等馮懷遠說什麼,便朝著下面走去。

  周氏摟著女兒,見陸琮過來倒是有些吃驚。

  陸琮小小年紀倒是一本正經,問道:「姨母,表妹怎麼了?」

  周氏見懷裡的女兒動作頓了頓,抬頭瞅了一眼陸琮,然後低頭不悅的嘟囔了一句:「璨璨沒事。」

  陸琮雖然年紀小,可真沒事兒和假沒事兒還是看的出來的。他瞧了一眼這小肉包子,然後對著周氏道:「要不姨母先走吧,琮兒會帶表妹上去的。」

  周氏這下子倒是恍然大悟了。

  敢情她這女兒不是喜新厭舊,而且一直惦記著呢。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5-10-26 11:18 AM

☆、第020章:執念

  周氏曉得陸琮是個性子穩重的,也就放心將女兒交給他,自個兒隨著丫鬟嬤嬤上山去了。

  石階兩側種著桂樹,如今正值秋日,丹桂飄香,風一吹過這香味兒越發的濃郁芬芳,只沁到人心裡頭去。陸琮低頭看著面前這小肉包,瞧著她花苞髻上垂著的粉色髮帶被風吹起,飄飄蕩蕩的。半晌,陸琮見她不像往日那般活潑俏皮,耷拉著小腦袋安安靜靜的不像話,這才慢慢將身子蹲了下來,看了一眼她肉嘟嘟的小臉,然後伸手覆在她軟軟的肚皮上輕輕揉了幾下。

  姜令菀是個怕癢的,登時就笑出了聲兒,之後咬著唇眼巴巴的看著陸琮。

  陸琮的手頓了頓,卻沒有放開,只問道:「還疼嗎?」

  姜令菀晃了晃小腦袋。她只不過是裝肚子疼而已,又不是真疼。

  陸琮素來不曉得如何哄人,況且對方還是一個四歲的奶娃娃。可他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兒,總得的她不開心大抵是同他有關係。陸琮蹙眉思忖了片刻,想不出個所以然來,之後彷彿想到了什麼,才道:「這一個月我同舅舅去了宜州,帶了些小玩意兒,回頭我讓人給你送去——」

  姜令菀聽了頓時就抬起了臉,睜大眼睛詫異道:「琮表哥去了宜州?」

  「嗯。」陸琮點了點頭。他最敬重的人便是舅舅,日後想做的事情就是跟著舅舅征戰沙場,可他的年紀到底小了些,而舅舅說過只有他滿十四歲才會帶他進軍營。這段日子舅舅難得有空,他自是跟著他多學一點。

  那她豈不是冤枉他了?姜令菀懊惱不已。

  她以為他一個多月不來看自己,是食言了,未料是出遠門了。以他的性子,還不忘給自己帶小禮物,足見是將她擱在心上的。雖說是表兄表妹之間的感情,可總歸是惦記的。姜令菀頓時覺得心裡頭甜滋滋的——就算她四歲,陸琮照樣對她上心。

  只這麼一說,姜令菀擰著的小肉臉忽然就笑容燦爛了起來,一雙大眼睛璀璨如星子,歪著腦袋輕啟粉唇道:「那……琮表哥只給璨璨一個人帶嗎?」

  陸琮倒是個實誠人:「還有寶嬋。」

  陸寶嬋是他的親妹妹,如今兩人剛失去的娘親,這兄妹之間的感情自是越發珍貴。姜令菀再如何的小氣,也犯不著同陸寶嬋這個小姑子爭風吃醋,相反,她倒是覺得陸琮有人情味兒。別看他這個人面上冷冰冰的,可怎麼惦記在意的人,心裡頭都是記著的,這心思可細著呢。

  姜令菀喜上眉梢,立刻從一隻安安靜靜的小肉包變成了一隻傻乎乎笑盈盈的小肉包,不自然的挪了挪小身子,腆著臉同陸琮走近了一些。因陸琮此刻是半蹲著的,恰好與她平視,所以她伸出雙手,可以輕輕鬆鬆勾著他的脖子。她看著陸琮的眼睛,緊緊摟著他的脖子嘟囔道:「璨璨以為琮表哥說話不算數呢……明明答應有空就來看璨璨的。」

  兩人離得近,陸琮可以清晰的聞到這小肉包子身上的奶香味,讓人覺得舒舒服服的。

  陸琮鬼使神差的伸出了手,捏了捏她肉嘟嘟的小臉蛋。

  姜令菀立刻蹙起了眉頭:「……」怎麼陸琮也開始捏她的臉了?

  若是往日她哥哥姜裕捏她的臉,她肯定是不肯的,可這會兒她心裡原諒了陸琮,而且他捏起來輕輕的,還有些舒服,這才任由他捏著。成了四歲的小娃娃,這性子彷彿也受了感染,不悅的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

  姜令菀故意呲著牙,低頭「啊嗚」一下咬住了陸琮的手指,她下意識瞅了瞅陸琮的眉眼,眼珠子骨碌碌轉了轉,見他的表情格外溫和,這才稍稍鬆了松牙齒,不敢太用力,咬完之後才衝著陸琮傻呵呵的樂了……

  真好。

  變成小娃娃真好啊。

  走在上頭的老太太也回過身瞧了一眼,見自家小孫女同榮世子二人處得開開心心的,這才嘴角噙笑道:「咱們璨璨真是討人喜歡的孩子。」

  這會兒周氏攙著老太太,見陸琮小心翼翼的牽著自家女兒的小手,一步一步邁著台階,眼神也不禁柔和了一些。

  ***

  一行人在相元寺拜了佛,晌午用得是素齋飯。姜令菀瞅著面前白瓷小碗裡沒有葷腥兒的飯菜自然沒有什麼胃口,只扒了幾口就不想吃了。她放下小勺子,歪著小腦袋對著周氏道:「娘,璨璨想去找琮表哥。」

  方纔兩人就在一塊兒,到了用飯的時辰才肯回來,如今怎麼又惦記上了?

  周氏道:「你琮表哥如今正在用飯,待會兒娘帶你去,好不好?」

  姜令菀撅了撅嘴,有些不樂意。

  蘇良辰乖巧的坐在老太太的身邊,用飯的時候也是安安靜靜的。她是個不挑食的孩子,乖乖的吃完了一碗飯,聽了周氏母女二人的話,才甜甜道:「舅母,讓良辰帶菀表妹去找表哥吧。」

  姜令菀一聽這話就不樂意了,抬頭看了一眼蘇良辰,心裡暗暗嘀咕:這陸琮什麼時候成了她的表哥了?

  老太太也挺喜歡陸琮這孩子的,見自家孫女纏著人家,而且這相元寺後院是個清靜之地,今兒人少,按理說也不會出什麼岔子,便對著周氏道:「既然璨璨喜歡榮世子,那就由她去好了,多派兩個丫鬟嬤嬤跟著,不會出什麼事兒。」

  周氏垂了垂眼,到底還是不放心,遂放下碗筷親自帶著女兒出去,蘇良辰也跟了上去。

  「菀表妹,走慢點,當心摔著了。」

  蘇良辰不過比姜令菀大了一歲,如今好心叮囑著,像極了一個疼愛妹妹的好姐姐。她見姜令菀走得快,想伸手去拉她的手,那只剛一拉到,卻見這小表妹立刻抽了出來。蘇良辰曉得這個四歲的女娃娃被衛國公府闔府上下給寵壞了,只將手縮回,垂眼的一瞬眼神才略微冰冷了一下,之後卻立馬恢復了平日乖巧懂事的模樣,繼續跟了上去。

  姜令菀對這位良辰表姐實在生不出什麼好感來。

  雖然蘇良辰對她表現了友好,可她是個斤斤計較的,心裡還記著方纔那檔子事兒。其實蘇良辰不過五歲,按理說也不可能對陸琮存著什麼心思,可她總覺得有些不對勁兒。既然覺得不對勁兒了,她自然不可能還同一個五歲的小女娃虛與委蛇,這不喜歡就是不喜歡,犯不著遮遮掩掩的。讓她曉得自個兒不喜歡她,若是識趣兒,便離自己遠一些。

  這會兒馮懷遠同陸琮剛用了齋飯,二人一道在相元寺後院的蓮花池旁散步消食。

  馮懷遠生得頎長高大,而陸琮不過十歲,站在馮懷遠的邊上,這身量倒是不夠看了。小少年眉宇清俊,雖然面上少有表情,卻還是隱約帶著些許柔和。馮懷遠想著方纔那小女娃纏著陸琮,他這素來人緣極差的外甥還是頭一回這麼討小姑娘喜歡,不禁歎道:「璨璨彷彿很喜歡你,倒是稀奇了。」

  陸琮眉頭一蹙。其實他也不知小肉包子為何這般喜歡他。

  馮懷遠想著那小女娃的眉眼,生得精緻如畫、玉雪雕成般,似是回憶起了什麼,低聲道:「璨璨同她娘親小時候生得很像,不過璨璨的性子更活潑些……」他轉過頭,看著陸琮,「你若是年紀再小幾歲,日後你倆長大,說不準能湊上一對兒。」

  說到這個,馮懷遠的眼神又柔了幾分。這青梅竹馬的感情,總是格外的美好。

  哪知馮懷遠一抬頭,就看見迎面而來的周氏。周氏身姿婀娜,娉娉裊裊般,正略微低頭同手邊的女兒笑著,這般的笑靨如花,倒是讓馮懷遠一下子看癡了。

  姜令菀瞧見陸琮,立馬迎了上去。她邁著小短腿走到陸琮身邊,而後仰起頭衝著馮懷遠喊了一聲:「舅舅。」之後伸出小手扯了扯陸琮的衣袖,道,「琮表哥,陪璨璨去拜菩薩吧。」

  她剛才只顧著和陸琮玩兒,都忘記拜菩薩了。

  她要和陸琮一起去拜菩薩——

  為了求子。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5-10-26 11:19 AM

☆、第021章:情敵

  相元寺香火鼎盛不是沒有道理的,尤其這求子相當靈驗。

  她同陸琮拜完了菩薩之後,這才牽著他的手在放生池邊走。放生池水波粼粼,裡頭有著大紅色的錦鯉,成群結對好不歡樂。姜令菀雙手撐著下巴看著水中的游魚戲石,一旁的陸琮從始至終都沒怎麼說話,可每回她蹦蹦跳跳的時候總會在第一時間護著她,讓她壓根兒都不用擔心自己會摔倒。

  姜令菀瞧著池中二人的倒影,自己這張稚嫩圓潤的小肉臉的確像個鼓鼓的肉包子,至於陸琮,是一如既往的好顏色。

  姜令菀忽然想起了什麼,回頭瞧了瞧,發現除了隨行的陶嬤嬤,旁的倒是沒人。

  蘇良辰也沒有跟來。

  姜令菀頓時鬆了一口氣。這蘇良辰畢竟年紀小,瞧著自己就巴巴的貼上來,叫她覺著有些煩。只是細細一想,這蘇良辰小小年紀長得倒是不錯,沒有像她特別的圓潤,圓溜溜的大眼睛,白皙嬌嫩的皮膚,臉頰處略有一些嬰兒肥,加上笑容乖順,很難不叫人喜歡。

  那陸琮呢?

  姜令菀側眸瞧了瞧,伸手扯著陸琮的衣袖。

  陸琮這身袍子樣式雖然簡單,可這料子倒是上佳,摸起來很舒服。上輩子她雖然沒有替陸琮做過什麼,可她剛同他成親的時候,瞧著他不修邊幅的,衣裳壓根兒就不怎麼講究,只瞧著乾淨舒服就成,他到底是她的夫君,她是個好面子的,自家夫君這般好的容貌氣質,自然不能浪費,便按著他的尺寸給他制定了好些晉城貴族公子中最受歡迎的袍子。只是袍子好,這花出去的銀子也多,據說那一個月她給陸琮置辦衣裳花出去的銀子,頂得上過去兩年的。

  那會兒她同陸琮雖然已經是夫妻了,也做過最親密的事兒,可終究還是不熟。再說了,陸琮待她雖好,可在外人面前,只要一張臉沉下來,倒是挺嚇人的。她頭一回就花這麼多的銀子,那潘側妃也被她的大手大腳給嚇得白了臉,最後她沒法子,只得戰戰兢兢同陸琮說了這回事兒。

  哪知陸琮卻是笑笑,還誇她有眼光。

  姜令菀是個受不得誇的,被陸琮這麼誇讚,一時尾巴都翹起來了,然後笑盈盈的窩在陸琮的懷裡同他介紹她給他搭配的衣裳袍子,而他只是摟著她,靜靜聽她講,眉眼柔和,一臉寵溺的看著自己。

  說來也是奇怪,之前陸琮對她的好她覺得理所應當,如今回到了四歲,每每瞧著陸琮,都會忍不住回憶起他對自己的好來。只是她曉得自己對他沒有男女間的那種感情,不像爹娘那般,是互相喜歡,為對方著想的。她只是想繼續霸佔陸琮對她的好。可是誰不想被人寵著?況且她覺得如今她對陸琮已經夠好了呢。

  陸琮見面前的小包子眉頭蹙得緊緊的,才問道:「怎麼了?」

  姜令菀張開雙臂抱著陸琮的手臂,像個黏人的小糰子。她想開口問問陸琮對蘇良辰的印象如何,可這話到了嘴邊卻是問不出口了。

  這壓根兒就不是她的作風。

  上輩子她沒盡什麼妻子的責任,卻也不會胡亂懷疑陸琮。姜令菀的眼睛忽然亮了亮,抬頭示意陸琮將腦袋低下來。

  陸琮雖不知她要做什麼,卻極配合的略微彎腰。

  姜令菀鬆開抱著陸琮手臂的小手,抬起右手直接伸到陸琮的領口中,摸到了溫溫熱熱的肌膚。

  陸琮的表情終於有了變化,一雙眸子瞧著面前這小糰子,不曉得她要做什麼。

  姜令菀彎唇笑笑,音色綿軟道:「找到了。」

  她從陸琮的領口中將那塊羊脂玉珮掏了出來,小手摸了摸,而後看著陸琮道,「琮表哥,璨璨想要這個。」

  陸琮一怔,有些詫異的看著她。

  這玉珮他自小貼身佩戴,極少有人知道。

  姜令菀知道這塊玉珮對於陸琮的意義,以她目下同陸琮的關係,他是不可能將這塊玉珮送給她的,可她就是想試試。她摸著不放,一雙水亮亮的大眼睛看著陸琮,啟唇道:「琮表哥,璨璨想要。」

  以前,她想要的,他都會給。

  那現在呢?

  姜令菀眼巴巴的,像是平日瞧著愛吃的零嘴般眼饞。

  陶嬤嬤是特意跟著六姑娘的,這榮世子雖然穩重卻終究不過十歲,帶著四歲的六姑娘興許會出事兒,這才聽夫人的話好生看著這兩位小主子。她瞧著榮世子對六姑娘照顧有加,倒是一位疼愛妹妹的好表哥,如今見六姑娘巴巴的盯著人家榮世子的玉珮,倒是令陶嬤嬤趕忙上前抱起了六姑娘,柔聲哄道:「六姑娘乖,回頭奴婢給六姑娘挑塊好看的玉珮戴上,嗯?」

  六姑娘是衛國公府的小祖宗,要什麼樣的玉珮沒有,而且六姑娘小小年紀就愛美,平日裡那些玉珮都擱著不戴,只喜歡帶些項圈項鏈。小孩子嘛,就是喜歡金燦燦亮閃閃的首飾。

  姜令菀看了陸琮一眼,失落垂眼,然後摟著陶嬤嬤的脖子,轉過身將腦袋抵在陶嬤嬤的肩頭,嘟囔道:「陶嬤嬤,璨璨要娘親。」

  想來是玩累了,陶嬤嬤將懷裡的小糰子抱緊了一些,瞧著陸琮含笑道:「榮世子,那奴婢帶六姑娘去找夫人了。」

  陸琮看著陶嬤嬤抱著人走了,垂眼若有所思的瞧著胸前掛著的玉珮,然後將玉珮放了進去。

  ***

  姜令菀回屋去找周氏,發現今日這安王妃攜著一雙兒女也來了相元寺燒香祈福。安王妃的打扮一如既然的富貴闊氣,穿金戴銀的,生怕別人不曉得安王待她有多好似的,可這張臉,亦是一如既往的嬌美明媚、美得張揚。

  至於她身旁周琳琅,瞧著姜令菀很是乖巧的喚了一聲表妹。

  瞧著這對母女,姜令菀就頭疼,偏生方才在陸琮那兒生了悶氣,這會兒更是連敷衍都不願敷衍了。

  女兒神色懨懨的,周氏估摸著是玩累了,這才從陶嬤嬤的懷裡接過女兒。

  安王妃見周氏懷裡的姜令菀,不禁蹙了蹙眉,越發覺得這嬌生慣養的小胖糰子及不上自家閨女的一根頭髮絲兒,當真是半點教養都沒有。

  安王妃母女不喜姜令菀,可有人卻對這位小表妹喜歡得不得了。

  安王妃的邊上,那位穿著一身寶藍色袍子的俊俏小公子,正是安王府的嫡長子周季衡。

  周季衡同自家娘親和妹妹不一樣,一瞧著姜令菀,就像是小狗瞧著肉包子似的,一雙眼睛頓時就挪不開了。

  逢年過節的時候,幾個孩子一道聚在一塊兒,姜令菀生得可愛嬌憨,自是有許多小表哥喜歡她,可能站在姜令菀身邊同她親近的卻只有兩人,其中一人便是這七歲的周季衡,而另一人,便是才五歲的薛嶸。

  別看那薛嶸只有五歲,論爭寵周季衡完全不是他的敵手,所以每回二人跟在這小表妹屁股後頭轉悠的時候,薛崢那張唇紅齒白又會賣萌的小白臉佔足了便宜。

  今日薛嶸不在,周季衡瞧著這肉嘟嘟的小表妹,心裡雀躍無比,可面上卻是乖巧安靜。周季衡生得眉清目秀,笑起來的時候,嘴角還有兩個小小的梨渦,讓人覺得春風滿面,格外舒心。

  姜令菀見周季衡在看自己,小腦袋立馬縮了縮。

  怎麼今兒不想見到的人,一個兩個接二連三的來。

  她知道日後周季衡會心悅於她。

  她記性不好,上輩子記得的爛桃花統共就三朵,一是晉城翩翩佳公子謝致清;二是同她從小一塊兒長大、視作好姐妹的薛嶸;這三嘛,就是面前這位小小年紀就文質彬彬的安王府小公子周季衡……

  謝致清高中狀元之後娶了姜令蓉,成了她的二姐夫;

  薛嶸死纏爛打、賣萌撒嬌,可她到底過不去心裡那道坎兒,這一輩子只將他當成好姐妹;

  周季衡哪哪兒都好,是晉城數一數二的公子哥兒,家世人品樣貌樣樣挑不出錯,只是有了安王妃這個娘和周琳琅這個妹妹,她是打死都不可能嫁給他的。

  只是——

  她因為同周琳琅作對,年少不懂事,曾經玩弄過人家純情小公子的感情……以至於後來她一提到周季衡,陸琮就使勁兒折騰她。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5-10-26 11:21 AM

☆、第022章:季衡

  周季衡雖只有七歲,可自小被教養得很好,生得眉清目秀,一看就是乖巧懂事的孩子。

  他見小表妹只看了自己一眼就縮回了腦袋,曉得大抵是他倆半年未見,小表妹有些不記得他了。周季衡有些難過,知道衛國公府同忠勇侯府走得近,薛嶸那小子自然逮著機會就去衛國公府找小表妹……薛嶸那死皮賴臉的勁兒,他最清楚不過了。

  周季衡走到周氏旁邊,露出暖意融融的微笑,道:「璨璨,咱們一起去玩兒吧。」

  周氏雖不喜安王妃這個嫂嫂,可是對周季衡這個侄兒倒是沒什麼成見。這也難怪了,周季衡生得眉眼俊秀,小小年紀就頗有大將之風,行事舉止落落大方,而且每回都極照顧她的女兒,比她那只會胡鬧的兒子可強多了。最重要的一點是,這表兄妹的感情素來就好,女兒也喜歡這個表哥。

  聞言,周氏低頭看著懷裡的女兒,問道:「璨璨想去玩兒嗎?」

  女兒才剛回來,指不準是玩累了,不過小傢伙一提起玩兒就來勁兒。

  姜令菀縮了縮腦袋,剛想開口說不想去,哪知周季衡卻道:「璨璨,我聽說後院的池裡養了好多小烏龜,璨璨就陪我去看看,好不好?」

  七歲的周季衡的確生得很好看,叫姜令菀這個看人淨看臉的有些招架不住。她垂眸想了想,然後才仰起頭對著周氏道:「娘,璨璨想和衡表哥玩兒。」

  周氏捏了捏女兒的小肉臉,道:「那好,乖乖跟著衡表哥,不許頑皮欺負人家。」

  姜令菀點了點頭,小胖身子從周氏的懷裡下來,隨周季衡一道出去玩。

  老太太看著青梅竹馬的二人,不禁眉眼一柔,道:「這表兄妹的感情可真好,年紀也匹配,日後若是長大了……」

  「衡哥兒就是這性子,待弟弟妹妹素來就好。」安王妃打斷了老太太的話,雖然面上笑盈盈的,可一雙眸子卻瞧了周氏一眼。

  周氏有些被氣到。

  她雖然喜歡季衡這個侄子,可日後這表兄妹的感情再好,她也不會將女兒嫁過去。她又不傻,若是女兒攤上安王妃這麼一個婆婆,那她的璨璨哪裡會有什麼好日子過?

  老太太也是一時歡喜,如今察覺到二人的表情,倒是覺得這話說得有些不妥了,於是也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只瞧著安王妃身旁的周琳琅,誇讚道:「琳琅彷彿又漂亮了一些,生得跟小仙女兒似的。」

  被誇獎了,周琳琅抿著唇微微笑了笑,心下頗有些得意。

  ***

  周季衡一出門,嘴角就忍不住往上翹了翹。他見身邊的小表妹有些心不在焉的,分明是一張白嫩嫩的肉包子臉,偏生要擺出一副老成的憂愁臉,瞧著她走路都不看腳下,這才伸手握著了她的小手,道:「璨璨,我抓著你,小心摔著了。」

  姜令菀素來不喜人碰觸,雖說如今是小娃娃,可她還是覺得不舒坦,偏生周季衡眉眼溫和,一臉的關切。

  姜令菀抽了抽手,發現抽不回來,也就作罷,奶聲奶氣道:「衡表哥,咱們去看小烏龜吧。」

  「嗯。」周季衡開心的點了點頭。

  七歲的孩子,再如何的穩重,如今牽著自家小表妹的小胖手,眉眼的笑容哪裡抑制得住?往日每回他和小表妹待在一起的時候,那薛嶸總會過來插上一腳,最後就成了三人行。而且薛嶸臉皮厚,撒嬌耍賴最拿手,可是偏生小表妹就是吃他那一套,開心的捏著薛嶸的臉,誇他可愛。

  今日薛嶸不在,周季衡又念著這麼多日子沒能和小表妹好好相處,便想著法子逗小表妹開心。兩人在池邊看小烏龜,周季衡為了表現自己,更是親自捉了一隻巴掌大的小烏龜,蹲在地上一起玩。

  原先姜令菀因陸琮不給她玉珮這事兒心裡堵得慌,如今見周季衡使勁兒討好她,她心裡就有些愧疚了。上輩子周季衡對她的愛慕可謂是日月可鑒,連她都覺得,如果周季衡沒有這麼一個娘親和妹妹的話,嫁給他也不錯。至少周季衡的人品擺在那兒,日後成了親,大抵也會待她不錯,而且周季衡長得好看,至少從小到大這麼多年了,她瞧上去還覺得挺舒坦的。

  周季衡見小表妹開心,也眉眼彎彎的,心下歡喜不已。

  如果此刻屁股後頭生著尾巴的話,肯定會歡樂的晃來晃去。

  他伸手捏了捏小表妹肉呼呼的小手,軟綿綿,舒坦極了。他嘿嘿笑了笑,覺得小表妹圓圓潤潤的,哪哪兒都好,越看越可愛呢。等他長大了,就娶小表妹當娘子,然後一起睡覺。周季衡越想越美,抓著姜令菀的小手不放。姜令菀蹙了蹙眉,略微抬頭,大眼睛看著不遠處的一排木槿花樹。

  木槿花是淺紫色的,有單瓣的重瓣的,生得不像牡丹芍葯那般華麗,不過如今花團錦簇,瞧著倒也是嬌艷奪目。周季衡見小表妹的眼神往木槿花樹上看,便曉得小表妹最喜歡好看的花,忙眼睛一亮,道:「璨璨想要嗎?」

  姜令菀點點頭,衝著周季衡笑了笑:「璨璨要。嗯……要最好看的那朵。」她站了起來,小胖手往花樹上一指,聲音脆脆道,「就要那一朵。」

  周季衡立馬道:「好,我這就給你去摘。」

  這會兒周季衡身後跟著的青衣小廝上前一步,小聲道:「公子,讓小的去吧。」

  這是給璨璨的花,怎麼能讓別人摘呢?

  周季衡搖了搖腦袋,略微蹙眉道:「你就在這裡站著好了,不許過去。我去給璨璨表妹摘。」今日難得薛嶸不在,正是討小表妹歡心的時候,他怎麼可能錯過這個機會?

  只可惜周季衡的個頭雖比同齡的孩子高一些,可終究只有七歲,就算跳得再高,連最底下的花都夠不著,更別說是中間那朵開得最燦爛的。

  此刻姜令菀手裡正捧著方才周季衡給她的桂花糕,腮幫子吃得鼓鼓的,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看著不遠處的周季衡一蹦一蹦的,跟個小猴子似的。

  姜令菀心裡連連念著罪過。

  上輩子她就是這麼恃寵生嬌來著,如今想來,好像做得的確有些過了。可這種事情都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那周琳琅也不能將所有的過錯都推到她的身上。

  姜令菀將最後一塊桂花糕塞到嘴裡,剛想同她可憐巴巴的衡表哥說她不要了,卻見陸琮不曉得從哪裡冒了出來。

  見陸琮不急不緩走到周季衡的旁邊,略微抬手就輕輕鬆鬆將中間那枝木槿花給折了下來。

  周季衡頓時傻眼了。

  可接下來,卻見陸琮又連著折了好幾枝,弄了一捧,這才轉過身子走到了姜令菀的面前。陸琮瞧著面前這腮幫子吃得鼓鼓的小肉包,略微俯身,將手裡的一捧花結結實實塞到了她的懷裡。

  姜令菀一張小肉臉有些愣住。

  卻見陸琮眉眼淡淡道:「……夠不夠?」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5-10-26 11:22 AM

☆、第023章:嬌羞

  此刻姜令菀這張肉包子臉上多了一抹不符年紀的小嬌羞,誰讓她上輩子就是喜歡陸琮這股霸道勁兒。

  分明模樣生得斯斯文文的,可到底是征戰沙場數年、練得一身好武藝的,脫了衣裳那副精瘦的身子看起來特別爺們兒。她不喜男子太過清瘦,可若是像話本中那些孔武有力、渾身精肉、一口氣就吃五碗飯的莽夫,她是斷斷看不上眼的,總覺得五大三粗,站在邊兒上跟堵牆似的。

  可陸琮不一樣。

  陸琮生得結實卻不會太過,而且只要換身錦袍,配上那副如畫的眉眼、清冷的氣質,絲毫瞧不出是個武將,可氣場卻很足。女人嘛,最需要的就是安全感,而站在陸琮身邊,不但有安全感,而且特別長臉。

  她有虛榮心,陸琮就滿足她的虛榮心。

  這一點,不曉得晉城之中有多少人羨慕。

  姜令菀低頭看著懷裡的花,整整一大捧。她方才只是不想周季衡握她的手,這才想著讓他去摘花,可如今這花抱在懷裡,她還挺喜歡的。姜令菀嘴角稍稍翹了翹,忽然想到了什麼,瞧著陸琮努了努嘴,軟軟糯糯道:「琮表哥,還不夠……」

  她將花擱到一旁,伸出雙手歪著腦袋笑盈盈的看著他。

  本就是粉雕玉琢的小女娃,如今粲然一笑,不曉得有多招人喜歡。陸琮見著,原是清冷的眉眼也頓時柔和了三分。他彎腰將這小糰子抱了起來,只覺得她生得綿軟圓潤,嬌弱得不得了。

  陸琮將人抱在懷裡,雙手略微調整了姿勢,托著她的小屁股把人抱緊了一些,防止她摔下去。

  姜令菀一雙水靈靈的眼眸看向陸琮的臉,而後捧著他的臉使勁兒搓了搓。

  陸琮的身後穿著一身半舊青色長袍的少年正是陸琮的小廝,名叫杜言。杜言跟在陸琮的身邊也有三年了,年紀比陸琮這個主子稍長兩歲,模樣也生得乾淨秀氣。他曉得自家主子性子孤僻,待下人卻很好,是個外冷內熱的主兒,而且他覺得日後這小主子定然是個有出息的,自是對陸琮忠心耿耿。可他卻沒想到,他這素來清冷的主子,也有被人家奶娃娃搓臉的時候……

  瞧著世子這張被搓得扭曲的俊臉,杜言垂眼,不厚道笑了笑。

  這姜六姑娘還真調皮。

  不過——

  世子待這位姜六姑娘,彷彿有些不大一樣。

  可細細想來,這位姜六姑娘生得這般可愛,自是招人喜歡,世子待這位小表妹特殊些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只是安王府的周姑娘也生得嬌美乖巧,也不見得世子待人家有多好。杜言又瞧了一眼靜靜站在一旁的安王府小公子,心道:這姜六姑娘小小年紀,就是個小禍水呢,長大之後那還得了?

  而姜令菀一雙小胖手剛剛拿過桂花酥,上頭沾著桂花酥的屑末,就這般搓了上去,直接將陸琮這張臉都給沾了屑末。陸琮小小年紀就一本正經的,瞧著是個難以親近的,可她卻不怕,她曉得陸琮這裡頭可是熱著呢。再說了,若是他敢對她不好,小心日後她不嫁給他,娶不到娘子,看他和誰哭去。上輩子他是救了自己,和她有了肌膚之親才成的親,可這輩子她是可以躲過的……若是躲過了,他和她就不會再有交集了。

  姜令菀眼睫微微覆,而後捧著陸琮的右臉頰湊了上去,張嘴就啃了一口——這是小小的懲罰,因為他不肯把玉珮給她;而後她又「吧唧」親了一口。

  這才是獎勵。

  小女娃溫溫軟軟的唇瓣就這麼貼了上來,令陸琮都有些驚訝了。臉頰有些濕的,陸琮曉得定是沾了這小肉包的口水,他面色淡然,可臉上卻半點生氣的表情都沒有。

  做完了壞事兒,姜令菀從陸琮的懷裡掏出汗巾給陸琮擦了擦臉,然後才道:「璨璨喜歡牡丹,琮表哥可要記住。」

  她不大喜歡木槿,所以就算今日周季衡給她摘了那朵開得最燦爛的,她也不喜歡,可今日這花是陸琮摘的,她卻有些小小的喜歡了。不過說到底,她最喜歡的還是牡丹,富貴華麗,美得張揚。

  唯有牡丹真國色。

  她若是想要,不需旁的,就只要這一抹國色天香。

  周季衡瞧著陸琮突然出現,一下子就轉移了小表妹的注意力,眉頭突然皺了起來。他瞧著小表妹開心,心下不舒坦,卻也曉得表妹年紀小,當然喜歡像陸琮這種高高大大的,況且……況且他知道陸琮相當厲害。陸琮比他年長三歲,卻早就開始習武了,而且這副模樣生得好,就連他那眼高於頂的妹妹都喜歡跟在他的身後。

  今日這事兒,若是換做薛嶸,恐怕早就開始哭鼻子撒嬌了,可周季衡性子穩重,見著這一幕,也不過是暗暗垂眸,心裡難受。如今小表妹和陸琮親近,沒關係,反正還有以後呢。等以後他比陸琮厲害了,小表妹肯定就喜歡她了。到時候他讓姑父姑母將小表妹嫁給他,他就把小表妹藏在王府,只能他一個人看,不許陸琮再接近。

  長得高有什麼了不起?以後他每天多吃兩碗飯,肯定比陸琮長得更高。

  這麼一想,周季衡的腰板直了直。

  ***

  這廂客房之內,老太太正在同安王妃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兒。

  安王妃懷裡的周琳琅拿著桂花糕小口小口的吃,小小年紀就一副好儀態。老太太看在眼裡,也露出了些許滿意之色,心道:這安王妃倒是會教人,把一雙兒女養得這般好。老太太想著自己的嫡長孫和嫡孫女,略微蹙眉。孫兒頑劣成性,三天兩頭兒就鬧事兒,孫女倒是個乖巧貼心的小棉襖,可生得難免嬌氣了一些,怕日後會被寵壞了。只是老太太一想到自家寶貝孫女那張嫩生生的小臉,沒法不去寵。

  安王妃也瞧出了老太太嚴重的滿意之色,心下又得意了三分,低頭對著自家閨女道:「琳琅乖,不許吃了。小姑娘吃多了不好,會變胖的。胖了可就不好看了。」

  周琳琅一聽到「不好看」這三個字,立馬臉色一變,忙將手裡的半塊桂花糕擱到了手邊的紅漆描金的梅花茶盤,然後略微仰頭,由安王妃替她擦了擦臉和手。

  這會兒周氏正執著青花纏枝紋茶盅喝著清茶,一聽這安王妃話裡話外都針對自家閨女,一張臉頓時耷拉了下來。

  老太太也不悅了幾分,可到底也不好說些生什麼,這扭頭對著周氏道:「璨璨出去也有一會兒,怎麼還沒回來?你叫人出去尋尋。」

  周氏點頭,剛想命人出去尋,便見周季衡同隨從的奴僕走了進來。

  周氏愣了愣,瞧著周季衡身後沒人兒,忙起身道:「璨璨呢?」

  話音剛落,周氏聽得一陣悅耳的銀鈴聲兒。

  周氏旋即鬆了一口氣,她自然曉得這聲兒是來自女兒胸前垂著的小辮子那末端處的小銀鈴。周氏轉頭,便見自家女兒笑臉盈盈的抬腳邁進了門檻,邊上還牽著人家的手。周氏見是陸琮,頓時有些瞭然。

  不過她這女兒的心情彷彿很好,一進屋就撲到自個兒的懷裡,甜甜糯糯喚了一聲:「娘。」

  安王妃瞧著陸琮,又轉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一雙兒女。見自家兒子神色懨懨無精打采的,女兒更是委屈巴巴,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5-10-26 11:24 AM

☆、第024章

  周琳琅沉著一張小臉隨自家娘親回了廂房,抿著小嘴憋了許久,才「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周琳琅生得精緻秀氣,烏溜溜的杏眸,粉撲撲的小臉,水嫩嫩的小嘴,平日裡小小年紀就有一番大家閨秀的風範,可總歸是六歲女娃,情緒終究是難以控制,這會兒金豆子也掉個不停。周琳琅是安王府的掌上明珠,卻在陸琮這兒屢屢碰壁,稚齡女娃自是受不住。

  一進屋子,安王妃便將周琳琅摟進懷裡。

  安王妃瞧著女兒這張淚水盈盈的小臉,心都擰成一團了。她最見不得哭哭啼啼的嬌弱模樣,可這事兒擱在自家寶貝女兒身上,當然是女兒頂頂重要。安王妃從懷裡拿出一塊粉底金絲繡海棠絲帕給女兒擦了擦臉,對著女兒這雙水汪汪、紅彤彤的大眼睛,無奈道:「你呀,娘之前不是同你說過嗎?哭是沒用的。」

  周琳琅小肩膀抽了抽,偎在自家娘親的懷裡,道:「可是……可是表哥只喜歡璨璨……」她聲音綿軟的嘟囔道,「娘說過,表哥以後只會和琳琅玩兒,不會和璨璨玩兒。」

  安王妃摸著女兒垂在背脊上的柔順長髮,道:「娘何時騙過琳琅?聽娘的話,只要從小就養成一番淑女做派,日後娘再請最好的先生教琳琅琴棋書畫,咱們琳琅生得好看,日後出落的亭亭玉立,誰人瞧著都喜歡。」

  被安撫了半晌,周琳琅的情緒才稍稍平復一些。

  可一想到方才……

  周琳琅吸了吸鼻子,不滿的嘀咕道:「可是表哥從來沒有牽過琳琅的手,也沒有抱過琳琅……」

  安王妃「噗嗤」笑出了聲兒,一張嬌麗的臉頓時美艷不可方物。她伸手捏了捏女兒的鼻子,道:「小小年紀,當真是不害臊。咱們琳琅乖巧懂事,難能像那個小胖糰子整天粘著人家,估計你那表哥心裡也煩著呢——」

  這話周季衡就不愛聽了。

  周季衡旋即蹙起了眉頭,兩道濃眉似是能夾似一隻蒼蠅了。

  他護短道:「娘,別這麼說璨璨。」他的小表妹好著呢,笑起來的樣子最可愛了,他還沒有見過比小表妹更討人喜歡的女娃娃。

  安王妃臉上的笑意斂了斂,看著自家這個兒子,只覺得比女兒還要令她頭疼。

  她這兒子怎麼說也是安王府的嫡長子,身份尊貴著呢,可每回見著那小胖糰子,就像是蒼蠅見了臭雞蛋似的。安王妃曉得自己這個比喻不大恰當,可心裡實在是氣得慌,兒子都七歲了,無人不誇讚聰慧,卻還和忠勇侯府五歲的小公子薛嶸爭寵,巴巴的圍在那小胖糰子的身邊,最氣人的是——還爭不過人家五歲的小娃娃。

  安王妃冷著臉道:「以後你同那胖糰子離得遠一些。瞧瞧都成什麼樣子了,盡給娘丟人。」

  周季衡原本心裡就不痛快,聽安王妃這麼一說,立馬道:「娘,我喜歡璨璨表妹。我覺得璨璨表妹又可愛又機靈,以後衡兒長大了,要娶她當娘子。娘,到時候衡兒和爹爹去說,你不許反對。」

  安王妃被氣得發堵。

  這原本乖巧的兒子居然敢忤逆自己了?安王妃的眼睛都瞪大了,她咬著牙道:「只要有我在,是絕對不可能讓你娶那個臭丫頭的,這事兒你想都別想。還有,你爹爹也是聽我的。」安王妃氣得胸前起起伏伏、怒不可遏的。見兒子不悅,忙深吸一口氣,強忍著胸腔的怒火道,「衡兒,你現在年紀還小,沒見過什麼好看的小姑娘,等以後長大了,娘一定給你選一個最漂亮最乖巧的娘子好好伺候你。」

  至於周素錦的女兒,哪有資格當她的兒媳婦?

  安王妃一想到那胖糰子圓潤的小臉蛋,這氣就不打一處來。姜令菀的容貌隨了她娘親,可這眉宇,卻像極了她爹爹姜柏堯。

  ***

  這安王妃一走,周氏立馬就覺得渾身舒坦。

  她拿起青花纏枝紋茶盅喝了一口茶,嘴角彎彎看著自家女兒同陸琮一道吃著綠豆酥,相處得相當融洽。周氏略微蹙眉,也覺得奇了怪了。這榮世子是個性子孤僻的,卻唯獨對她家璨璨疼愛有加,居然連璨璨這嬌氣的性子都受得住,當真是納悶。

  陸琮陪姜令菀坐了一會兒,之後馮懷遠命一小廝來尋人,陸琮才同老太太和周氏道了別。

  姜令菀頗為不捨,陸琮倒是難得的好心情,伸手揉了揉她的小腦袋,面色淡然道:「等我回府就命人將禮物送去國公府。」

  姜令菀眼睛一亮,點點頭道:「嗯。璨璨等著呢。」

  待陸琮走了,周氏才一把將女兒摟到懷裡,小聲問道:「什麼禮?璨璨可不能亂收別人的東西,嗯?」她這女兒年紀小,做事兒自然不曉得分寸。

  可姜令菀心裡卻早就把陸琮當做了自己人了,哪是娘口中的「別人」?她一雙大眼睛眨了眨,把玩著自家娘親的青蔥玉指,聲音綿軟道:「琮表哥去了宜州,給璨璨帶了手信。娘,璨璨可以收嗎?」

  周氏一聽不是些貴重的,這才鬆了一口氣。

  之後歎道:「你琮表哥真是有心了。」

  姜令菀聽了,仰著小腦袋嘻嘻的笑。

  心裡念著:陸琮不對她上心對誰上心啊?以後她可是他的娘子。

  徐氏坐在一旁,倒是沒說話。

  她素來看不慣姜令菀,只覺得她小小年紀就頑劣嬌縱,盡曉得欺負她這兩個女兒。

  至於徐氏這兩個女兒——

  姜令蓉安安分分坐在徐氏的身邊,一如既往的乖巧懂事;姜令蕙卻是撅著小嘴,一副不悅的模樣。姜令蕙是個欺善怕惡的主,素來膽子就小,上回陸琮當著她的面打了那條大黑狗,這令姜令蕙的心裡一直有陰影,甚是有時候晚上做夢都會夢到,看得徐氏頗為心疼,越發怨極了姜令菀和那榮世子。

  姜令蕙將小身子往自家娘親的懷裡挪了挪,像隻貓兒似的,白著小臉喚了一聲:「娘……」

  徐氏拍了拍女兒的背脊,柔聲道:「可是累了?」

  姜令蕙搖了搖頭,小臉的表情怯怯懦懦的。

  老太太瞧著這天色也不早了,欲帶著這一家子女眷回府,豈料剛著手準備的時候,這天兒說變就變,一下子就烏雲密閉,下起滂沱大雨來。

  瞅這雨來勢洶洶,一時半會兒也不會停。

  相元寺香火鼎盛,自是為前來禮佛的香客準備了廂房。今日來得大多是女眷,又有幾個小的,若是冒雨趕路,生怕會出事。老太太心下琢磨了一番,這才決定在相元寺的廂房住一晚,等明早雨停了,再回府。

  姜令菀倒是不在意。她聽說陸琮也留宿,心裡歡喜的不得了。周氏倒是看出了女兒的雀躍,只不過外頭下著大雨,她自然不會讓女兒冒雨出去。女兒目下不過四歲,這麼一個嬌嬌弱弱的小身板,若是著了涼,可不是件小事兒。

  姜令菀倒是乖乖的,沒有再提。

  晚上母女二人睡一間房。

  姜令菀由陶嬤嬤伺候著淨面洗手,然後擼起裙子讓陶嬤嬤伺候著洗了小腳丫。四歲小娃娃的腳丫子自是白皙嬌嫩,粉嫩嫩的趾頭頗為俏皮可愛。待陶嬤嬤用乾淨的巾子擦拭完之後,才將姜令菀抱到了榻上。

  姜令菀圓潤的小身子在榻上滾了幾圈,然後雙手撐著下巴喚著自家娘親:「娘。」

  周氏淨面之後又抹了一層玉屑面,瞧著鏡中自己的小臉瑩潤白皙,白裡透紅,才滿意彎唇。她聽女兒喚著自己,忙上了榻摟著女兒嬌嬌小小的身子,俯身就親了一口,含笑道:「娘許久沒陪璨璨一塊兒睡了。」

  姜令菀笑笑。

  她爹爹纏娘親纏得緊,哪裡忍受得了「獨守空閨」?不過今日天公不作美,她和娘親回不去,要在相元寺留宿,估計爹爹今晚是孤枕難眠了。都老夫老妻了,還這麼如膠似漆呢,當真是讓人羨慕。姜令菀笑吟吟的撲到自家娘親的懷裡,小鼻子嗅了嗅,歎道:「娘真香啊。」

  大抵是那玉屑面裡摻了薔薇露,聞起來格外舒坦。

  這會兒周氏散了發,一頭烏髮濃密細柔,襯得小臉精緻無雙,雪膚紅唇更添嬌媚。身上穿著一襲楊桃色蝶紋寢衣,寢衣之下身子玲瓏有致,曼妙婀娜。

  娘親生得美貌,又會拾掇自己,也難怪爹爹寵愛得不得了。姜令菀窩在自家娘親的懷裡,忽然想起同陸琮的往事來。陸琮瞧著嚴肅正經的,可有時候也會巴巴的榻上等她,等她來了,就一把將她抱住,像大狗似的埋在她的頸間,啃上幾口,低低歎道:「璨璨,好香……。」

  外頭這雨下得沒完沒了,淅淅瀝瀝的,雨點啪嗒啪嗒落在屋簷下,冷颼颼的涼風從窗隙灌入,叫人有些睡不踏實。起初姜令菀有些睡不著,後頭也不曉得怎麼回事,聞到一股香味兒,迷迷糊糊就睡了過去。

  次日雨停。

  草葉蔥綠欲滴,滋潤無比,桂花紛紛揚揚,落了一地。香氣氤氳,氣息空靈,叫人頓覺神清氣爽,心情舒暢。

  周氏醒來,便想叫醒女兒。轉頭一瞧發現自個兒身邊早已沒了女兒的身影,這才嚇得花容失色,趕忙喚人。

  陶嬤嬤攜幾個綠衫丫鬟急急忙忙趕了進來。

  瞧著周氏披頭散髮的,發如墨,肌如雪,點點紅暈勝秋雪,本是一副慵懶美人初醒圖才是,如今這美人眉梢緊蹙,面色焦急,才問道:「夫人,何事如此驚慌?」

  周氏一把抓住陶嬤嬤的雙手,急急問道:「璨璨呢?璨璨是不是出去玩了?」

  陶嬤嬤這才意識到了什麼,翕了翕唇道:「夫人,奴婢……奴婢未見著六姑娘……」陶嬤嬤往著榻上一看,見上頭早就沒了六姑娘的蹤影。瞧著夫人的模樣,剛想說是不是六姑娘一大早偷偷去找榮世子了,畢竟六姑娘同榮世子走得近,可她往著榆木落地掛衣架上一瞧,卻見六姑娘的櫻粉色繡梅花襦裙正好端端掛著呢。

  六姑娘小小年紀就愛打扮,怎麼可能只穿著寢衣就跑出去了?

  陶嬤嬤嚇得腿都軟了。

  這六姑娘若是不見了,那他們也不用活了。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5-10-26 11:25 AM

☆、第025章

  廂房之內,安王妃塗脂抹粉,精心裝扮,芙蓉臉兒錦上添花,艷光四射。正梳妝罷,素手輕輕將握著的鏤雕旋紋象牙梳隨意一擱。

  「娘,娘。」

  聽著自家女兒軟軟綿綿的聲音,安王妃這才轉過頭,露出一張巧笑嫣然的嬌美臉蛋。她見自家閨女穿戴妥當,一身嶄新的櫻粉色繡蘭花襦裙襯得六歲的女娃娃嬌嬌俏俏,雙丫髻兩側垂著粉色綴南珠簪花,小臉的笑容直甜到人心坎兒裡去。雖說昨日大雨,她不得不在這相元寺客房住了一宿,睡得渾身不自在,可目下見著女兒笑容燦爛,就覺得那些不快登時就煙消雲散了。

  真是她的小心肝兒。

  「琳琅。」

  安王妃一把將女兒圈在懷裡,拿過梳子替女兒梳了梳劉海,又仔仔細細整理了一下髮髻,瞧著一絲不亂,小臉眉眼嬌柔,唇紅齒白,這才欣慰道:「娘的琳琅真是個小美人。」

  就她女兒這般的美貌,日後那胖糰子拿什麼比?

  安王妃心中得意,卻聽得外頭吵吵鬧鬧,一大早就擾得人不得安生。安王妃頓時微蹙黛眉,對著身旁畢恭畢敬站著的綠裳丫鬟道:「你去瞧瞧是何人,膽敢如此放肆?」

  安王府的人在這兒,居然也敢鬧,這相元寺當真是一年不如一年了。

  豈料丫鬟剛掀起簾子想要出去看看之時,卻見周氏步履匆匆走了進來,甚至未有通傳直接闖進了安王妃的臥房。周氏今日破天荒的沒有精心打扮,可一張清水如芙蓉的素淨嬌容,配上一襲藕荷色的襦裙,娉娉裊裊,婀娜窈窕,瞧著竟比往常略施粉黛時還要年輕幾分。

  周氏生得異常美貌,兩汪妙目像是會說話似的,平日裡端著一番溫溫和和落落大方的主母範,今兒臉上卻滿是慍怒,瞧著安王妃更是立馬上前質問:「璨璨呢?你把璨璨怎麼了!」

  安王妃覺得這周氏大抵是瘋了。

  她二人作對也不是一日兩日了,彼此最是瞭解。周氏平日裡過著精細日子,何時這等不精心裝扮就出來見人?如今聽著她的言語,安王妃不悅擰眉道:「你在說什麼?我一個字也聽不懂。」

  她自個兒的女兒不見了,管她要算幾個意思?

  周氏身後跟著衛國公府的丫鬟嬤嬤,如今更有聞聲進來的安王府的奴僕,可周氏到底是主子,沒人敢上前。這安王府的奴僕,也曉得周氏怎麼說也是安王府的郡主,雖說出嫁多年了,可這身份依舊是不會改的,如何得罪的起?

  如此一來,下人們面面相覷,無人敢勸。

  周氏失去了平日的冷靜,沉著臉道:「璨璨不見了,是不是你做的?你把璨璨交出來,不然我同你沒完!」

  一大早受這種窩囊氣,安王妃真當是氣不打一處來。她是個火爆脾氣,遂霍然起身,飛天髻上的纏絲點翠金步搖碰撞著,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音,一雙美眸瞪得渾圓:「你自己管教無方將女兒弄丟了,何必將這髒水潑到我的身上?是,平日裡我的確看不慣你,也不喜歡你的女兒,可我做了就是做了,沒做就是沒做,你範不著這般咄咄逼人。」

  安王妃往常在安王府可是橫著走的,出嫁前也是養尊處優的,從來沒人敢對她這般大呼小叫,今兒周氏這般鬧,教她覺得忒沒面子,實在嚥不下這口氣。

  周氏深吸一口氣,胸前起起伏伏。

  女兒不見了,她早就沒了任何理智,瞧著安王妃就怒火中燒。女兒在她身邊好好的,昨日在這兒留宿的除了衛國公府一干女眷,便是這安王府之人,加之安王妃與她素來有恩怨,這事兒除了她還能是誰做的?

  此番周氏已是紅了眼,厲聲道:「宋妙儀,若璨璨有什麼閃失,我唯你是問;若是璨璨少了一根頭髮絲,我就是把這條命豁出去,也不會叫你女兒平平安安的。」

  這些年周氏被姜柏堯嬌養著,脾氣收斂了不小,可瞧著一個嬌柔的美人,發起火來也是不容小覷的。

  周琳琅見周氏怒不可遏,聽著她言語中的意思,嚇得小臉一白,立馬撲進自家娘親的懷裡:「娘,琳琅怕……」

  陶嬤嬤見這架勢,心裡忐忑萬分,曉得再鬧下去,恐兩位主子會大打出手,可此番尋六姑娘才是頂頂重要的事兒。陶嬤嬤忙上前勸著些,道:「夫人,馮將軍過來了,咱們出去說話吧。馮將軍尋人總歸有經驗些。」

  一想到自己的女兒,周氏也不再同安王妃過多糾纏,忙去了前院。

  馮懷遠一改往日的淡定沉穩,聽到消息便火急火燎的趕了過來。他見著周氏失魂落魄的,一張小臉蒼白得一絲血色都沒有,立馬上前道:「怎麼樣?璨璨尋到了嗎?」

  周氏搖了搖頭。

  她瞧著馮懷遠,眼眶都紅了,一把抓住馮懷遠的手臂道:「馮大哥,你一定要幫我找到璨璨……璨璨是我的命根子,我不能沒有她。」

  聽到這久違的稱呼,馮懷遠的面色怔了怔。

  只一想到那張天真可愛的小肉臉,馮懷遠也不敢想像若是璨璨出了事兒,面前的她會如何。馮懷遠柔聲安撫道:「阿錦,你放心,我一定幫你找到璨璨。你……你告訴姜柏堯了嗎?」

  周氏點點頭:「我已經派人通知國公爺了,他馬上會帶人來尋。這相元寺,我也命下人仔仔細細尋過了,可……可還是沒有找到璨璨。」

  若不是這樣,她也不會來找安王妃。

  她曉得安王妃與她素有恩怨,可到底倒是相識多年,知道她行事還算得上光明磊落,而且若是璨璨出了事兒,她頭一個想到的便是她,想來她這個嫂嫂不會愚蠢到這個地步。可她到底是關心則亂,除了安王妃,她實在想不出第二人。

  男人總歸是理智些,馮懷遠曉得此事刻不容緩,忙令隨從去叫些人手趕緊尋人。

  馮懷遠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突然愣了愣,一臉詫異的對著陸琮的小廝杜言道:「琮兒人呢?」方才明明還跟在他身後的,怎麼一眨眼就沒人了?

  杜言張了張嘴,也是一臉的茫然:「小的……小的也沒注意。」

  世子消失得太快了。

  馮懷遠額頭急得突突直跳。雖說他這外甥行事穩重,可到底還是個十歲的孩子。他忙道:「吩咐下午,找姜六姑娘的時候,也一道尋世子。」馮懷遠劍眉緊蹙,歎道,「……好端端的,可別在這個節骨眼上出事兒。'

  杜言到底是年輕,面對著馮懷遠的威嚴已是背脊汗涔涔,眉眼恭順的,哆哆嗦嗦顫身子道:「是。」

  ***

  身上穿著昨晚睡覺時的粉色絲質寢衣,光著兩白嫩嫩的小腳丫,身上凍得直打顫……

  姜令菀迷迷糊糊醒來,看著自個兒這番光景,頓時有些傻眼了。

  昨日下過大雨,這天兒自然有些冷,她不曉得自個兒在這裡睡了多久,只覺得渾身都要被凍僵了。姜令菀猛地打了一個噴嚏,將自個兒的身子抱緊了一些,大眼睛瞅著四周光禿禿的樹木,往著後頭一看,是一個山坡。

  山坡陡峭,昨日下了雨,如今早已是濘泥不堪。

  姜令菀雙手置於嘴邊大喊了幾聲,發現只有空空蕩蕩的回音,壓根兒就是個人跡罕至的地方。

  姜令菀不禁有些無奈,眉頭蹙了起來想著昨晚的事兒。

  究竟是誰想害她?

  ——將一個四歲的小女娃丟在深山裡,同要了她的命有什麼區別?

  姜令菀雙手扶著邊上的樹幹站了起來,赤裸的雙足極這麼踩著地上,頓時感覺到一陣冰涼粗糙。她抱緊自己這圓潤潤的小胖身子,垂眸細細想了想:這一茬前世分明是沒有的。若是有,她肯定想法子躲過啊。

  前世她的童年過得安安穩穩,都是被嬌寵著長大的,哪會這麼被人丟棄在山裡?

  姜令菀看著這山坡,覺得有些頭暈目眩。

  目下她只有四歲,若是爹娘尋不到她,那她也不曉得能不能憑自個兒的力氣上去。

  可瞧著天色已經不早了,她若是再待下去,就算不餓死,也會被凍死。姜令菀抬頭看了看這陡峭的山坡,袖中的拳頭握了握,心裡暗暗下定了決心。

  在生死面前,哪裡還能端著平日的嬌氣?

  她咬著牙走到山下,沿著這陡峭的慢慢往上爬,忽然想起上輩子陸琮每年都會帶她去狩獵,給她考野味吃。陸琮說她生得太嬌氣,不好保護自己,狩獵的時候便教了她一些生存的法子,那會兒她左耳進右耳出,自是沒有放在心上,可此刻想想倒是有些後悔了。

  至於這山坡,別說如今她只是四歲小奶娃的身子,就算擱到上輩子及笄之後,她也不曉得有沒有這個能耐爬上去。

  可此刻也顧不上這麼多。

  她嬌氣也是嬌氣給別人看的,若是沒那人,一切都是枉然,畢竟先保住小命兒才是頂頂重要的。

  起初是顫顫巍巍走著的,後來這身子不穩,小屁股一下子坐了下來,就再也站不起來了。姜令菀看著自己白嫩嫩的雙手雙腳沾滿了泥,她素來講究儀態,未料今日居然也有滿身泥土的狼狽樣。姜令菀喘了喘息,發覺爬上去簡直比登天還難。

  「爹爹、爹爹——」

  「娘——」

  姜令菀眼眶一紅,繼續大聲喊道:「陸琮!陸琮!」

  別說陸琮了,連只野雞野兔也沒有。

  姜令菀蹙著小眉頭懊惱的摸了摸自己軟軟綿綿的小肚子,早已是餓得前胸貼後背了,若是讓她知道是誰想害她,她一定讓爹爹將那人大卸八塊。如今她不知是何人將她丟在這兒的,可今日說什麼也得爬上去。

  好不容易重新活了一次,她還沒養好身子好好長大給陸琮生一窩白白胖胖的小娃娃呢,哪能這麼容易就死在這兒?

  姜令菀伸手,用力拍了拍自己肉嘟嘟的小臉,努力讓自己清醒些,而後呼了一口氣繼續準備爬。可惜她的身子圓滾滾的,白嫩嫩的小胖手小胖腳根本沒有多少力氣,就算她使出吃奶的勁兒,也不過是一寸一寸的挪。

  偏生這山坡滑膩,她光著腳,時不時往下滑。

  這般爬三寸滑兩寸,不過多時體力就消耗得差不多了。

  到了後頭,她實在爬不動的,腳下一個不慎,直接一滑,小胖身子便像個糰子似的軲轆軲轆滾了下去,滾到了一處草堆,頓時疼得她叫苦不迭。

  姜令菀水亮亮的大眼睛被疼得蓄滿了眼淚,顫顫巍巍幾乎要奪眶而出,可最後還是沒有落下一滴。姜令菀坐在草堆裡歎了一聲,如今自己這滿身污泥,分明是個小乞丐模樣。哪裡還認得出她是堂堂衛國公府的六姑娘?

  姜令菀坐了一會兒,覺得全身酸痛,又餓得眼冒金星,實在是沒力氣了。這般荒郊野外的,當真有些想哭。她吸了吸鼻子,覺得自己估計真的要等死了。

  不對——

  姜令菀屏住了呼吸,耳畔彷彿聽到有人在叫她。

  姜令菀頓時噤聲,豎起耳朵仔仔細細聽了之後,才心潮澎湃猛然抬起了頭。

  待看清來人,姜令菀的眼眶一下子就熱了。

  陸琮瞧著不遠處的草堆裡,坐著一個髒兮兮的小糰子,依稀可以瞧出她那身粉嫩嫩的寢衣。他眼神一滯,趕忙跑了過去。

  姜令菀木木的看著陸琮,斷斷沒有想到,他居然找到了她。

  說來也奇怪,方纔她孤身一人,又冷又餓,又累又痛,尚且沒有落一地眼淚。如今瞧著陸琮,這金豆子跟個不要錢的簌簌落了下來,熱乎乎的燙了一臉

  姜令菀見陸琮走近,小胖身子一把撲了過去,委屈的嗚嗚大哭。

  「陸琮,陸琮……」

  陸琮抱著懷裡這小肉包軟軟的身子,吁了一口氣。又低頭瞧了瞧,見她哭得一抽一抽的,水汪汪的大眼睛紅彤彤的,的確可憐得緊。平日那張粉嫩可愛的小臉,此刻沾著泥土,這原是水嫩的雙唇更是被凍得發紫了。

  這好端端的小肉包,彷彿是在泥裡滾過一圈似的。

  陸琮見她冷得直打顫,立馬將自己身上穿得袍子脫了下來,將她圓潤潤的小身子裹得嚴嚴實實的。做完這些之後,陸琮才看見她光著的兩隻小腳丫,忙伸手將其抬起來仔細瞧了瞧。

  上回她病了,他去看她,便見著她這雙白嫩嫩的腳丫子踩在他的腳背上,調皮得不得了。

  如今這白玉般的小腳丫不僅滿是泥土,而且腳底都破了皮,幾乎沒有一處完整的地方。

  陸琮愣了愣,眸色一下子怔住了。

  他曉得這四歲的小娃娃有多嬌氣,更別說是她這般嬌生慣養的性子,可方纔她未看見自己之時,分明一滴眼淚都沒有掉。只消一刻,陸琮便沒有再繼續想下去,只坐在她的身邊,利索的將自己的鞋襪脫了下來,給她穿上。

  姜令菀抓著陸琮的衣袖,睜大眼睛喃喃道:「陸琮?」

  陸琮低著頭跪在地上,表情認真。見他用袍子粗粗給她擦了擦腳背的泥土,然後將白色綾綢給她套上,外頭再穿上長靴。只是陸琮十歲,又是男孩,這腳自然比她大出許多,穿上的靴子自然也不斷的滑落,最後陸琮是用襪子的帶子替她系得牢牢的。

  她早就被凍得沒知覺了。

  如今裹著陸琮的袍子,穿著他的鞋襪,彷彿一下子就暖了起來。

  她不曉得陸琮是怎麼找到她的,可她還是有些擔心,畢竟這會兒陸琮是孤身一人。

  陸琮見她不哭了,倒是沒說話,只拿出汗巾替她擦了擦小臉,瞧著這張肉嘟嘟的包子臉,這才道:「餓不餓?」

  姜令菀眉頭蹙得更緊了,摸了摸肚皮道:「璨璨餓。」

  陸琮挨著她坐了下來,又從懷裡掏出一個紙袋子,裡頭裝著一些綠豆酥、桂花糕之類的糕點,這些都是相元寺的點心。她曉得陸琮不愛吃甜食,這些當然不可能是陸琮自個兒準備吃的。陸琮是個細心的,知道找到她的時候興許會餓肚子,所以連吃食都準備好了。

  雖說這些糕點都碎掉了,賣相太醜,若是擱在往常,她是連看都不會再多看一眼,可目下卻顧不著這麼多,只兩眼發亮,拿起兩塊就吭哧吭哧吃了起來。

  陸琮覺著這隻小肉包心態倒是好,被人丟在這荒郊野外,吃起東西還這麼歡樂。不過,平安無事就好,四歲的小娃娃,太容易出事了。陸琮瞧著這小肉包腮幫子鼓鼓的,眉宇間的擔憂散去了幾分,這才伸手擦了擦她的嘴角,道:「別著急,慢慢吃。」

  「唔……嗯。」姜令菀點了點頭,卻不見嘴上的動作慢下來。

  姜令菀吃了一半,打了個飽嗝,這才看著陸琮,聲音一如既往的綿綿軟軟:「琮表哥,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陸琮道:「姨夫姨母和我舅舅,還有安王府的人,都在尋你……」說著,他抬眼看了看這山坡,又低頭瞧著面前這小肉包疲憊的小臉,才背對著她彎下腰,道,「上來,我們先找個地方休息一晚。」

  如今天色已晚,就算他背著她上去,恐怕也只能爬到半山腰。他再有能耐,終究只有十歲,若是遇上什麼豺狼虎豹,恐怕只能淪為為盤中餐。

  姜令菀點點頭,一張小臉恢復了血色,紅撲撲的,立馬乖乖撲了上去,小胖手抱著陸琮的脖子,牢牢貼在他的背上。按理說像陸琮這麼大年紀的小少年不會有多少力氣,可好在陸琮自小就跟著師父學武,力氣比同齡的男孩子大上許多,所以背起她也不算太吃力。

  姜令菀趴在他的背上,眉眼乖順無比,就算是小少年時候的陸琮,也令她有安全感,彷彿只要有他,她什麼都不用擔心。她見他背的穩穩的,這才想到一個問題,歪著小腦袋道:「琮表哥,你是怎麼找到璨璨的?」

  陸琮說爹娘和舅舅都在派人在找她,那為何陸琮這個十歲的小少年最先找到了自己?

  陸琮背著她走著,道:「我瞧見了你的髮帶,就沿路尋了過來。」

  原來是這樣。

  姜令菀咧嘴笑了笑,笑容燦爛無比,更是將陸琮的脖子抱得更緊了,心道:自己娘子的髮帶,當然得認識。

  ***

  今日相元寺內無一香客。

  這衛國公府、榮王府、安王府,以及馮大將軍的人將相元寺裡裡外外翻了個底朝天,為的便是尋衛國公府的六姑娘。姜六姑娘不過四歲女娃,今日在相元寺無故失蹤,竟然驚動了晉城這麼多有頭有臉的人物,可見是個金鑲玉般金貴的主兒。

  院子裡,著一身淺綠色齊胸襦裙的蘇良辰正站在桂花樹下。

  她略微瞇眼,瞧著這來來往往的侍衛,心歎到底是同人不同命。今日這姜令菀失蹤了,便引得這麼浩大的陣仗,當真是丟了小公主一般。她嘴角微微翹了翹,雖不曉得這事兒是何人所為,可心下卻有些暢快。只是一個四歲小女娃,失蹤了近整整一日,能不能尋得回來、尋到的是死是活,到底是難說了。

  原想著這姜令菀是衛國公府的小祖宗,她寄人籬下,自是看人臉色行事,巴結一番也無妨,奈何這姜令菀被嬌縱慣了……

  蘇良辰一張白淨的小臉有著不符年紀的沉穩,她略微轉身,瞧著不遠處落在地上的髮帶,這才走了過去,將它拾了起來。

  這是?

  蘇良辰雙眸愣了愣,一眼就認出了這是何人的髮帶。她一雙小手拿著髮帶,抬眼瞧了一眼這相元寺的後山。

  莫非……

  「蘇姑娘。」

  「嗯。」蘇良辰身子一顫,忙將髮帶藏進了自己的懷裡,轉過頭一瞧,發現來人是老太太身邊的李嬤嬤,一張小臉忙揚起乖巧溫順的笑容,客客氣氣道,「李嬤嬤。」

  李嬤嬤瞧著這蘇良辰小小年紀就乖巧懂事,平日裡也多照拂一番,覺得這表姑娘這麼小就沒了娘親,當真是個可憐孩子。再說了,表姑娘的娘親可是老太太的嫡次女,以前頗得老太太的歡心,待下人也客客氣氣的,未料是個福薄的,年輕輕的就去了。

  李嬤嬤細細打量,瞅著蘇良辰這張酷似二姑娘的臉,心裡不禁也歎了幾分,走到蘇良辰的身邊道:「今日六姑娘的事兒老太太已經操碎了心,午膳都沒胃口吃。蘇姑娘可不能再出事兒了,還是隨老奴進去吧,省得老太太擔心。」

  蘇良辰嘴角一翹。姜令菀是她的寶貝孫女,她自然是擔心,只不過她這個外孫女,老太太可是從來不當一回事兒的。今日這事兒若是擱在她的身上,老太太最多不過假惺惺掉幾滴眼淚,該吃的吃該喝的喝,哪會因她廢食?

  蘇良辰眉頭微微一蹙,露出幾分擔憂來,聲音低低柔柔的:「尋不著菀表妹,我心裡難受。李嬤嬤,我就站在院子裡,不會亂跑的。我在外頭等著,待菀表妹回來了,我就可以第一眼就看見她了。」

  當真是個乖孩子。

  李嬤嬤心裡歎了一聲,道:「那成,蘇姑娘自個兒小心些,若是覺著冷了,就進屋。」

  蘇良辰點了點頭,道:「嗯,我曉得。李嬤嬤你放心。」她瞅著李嬤嬤走遠了,才將懷裡的淺粉色髮帶拿了出來。

  蘇良辰瞧了許久,走到遠處的蓮花池。

  手一鬆,將這髮帶扔進了蓮花池裡。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5-10-26 11:27 AM

☆、第026章

  衛國公府的小祖宗在相元寺失蹤了。

  安王聽到外甥女出事兒的消息之後,立馬就帶著侍衛前來幫忙。

  昔日安王同周氏這個妹妹感情極好,可自打他執意娶了宋妙儀這個王妃之後,妹妹便同他疏遠了起來。這也難怪,周氏是個眼裡揉不得沙子的,瞧著雖嬌嬌弱弱的,可心腸卻硬的很,都過去這麼多年了,仍是沒有原諒這個哥哥。

  安王不過而立之年,生得豐神俊朗,乃是一等一的好相貌。

  今兒穿著一身寶藍色淨面杭綢直裰,瞧著貴氣雅致,器宇軒昂。

  安王見周氏心急如焚,一雙眼睛都紅彤彤的,明顯是急哭了,便先是朝著主位之上一愁不展的老太太打了招呼,而後才出言安撫周氏道:「阿錦你別太擔心,我已派人去尋了,璨璨肯定會沒事兒的。」

  今兒周氏同安王妃撕破了臉,如今安王這麼一句話,簡直是往周氏的木倉口上撞。她赤著眼道:「王爺,這是我們衛國公府的家事,輪不到你操心。」

  聽聽,這都是什麼話啊?

  安王曉得璨璨這個外甥女對於妹妹有多重要,他是個性子溫吞的,素來沒什麼脾氣,如今周氏話裡帶刺兒不將他當一家人,他也只道是妹妹關心則亂,心下沒有半分生氣。這安王沒生氣,一旁坐著的安王妃倒是氣不過,只覺得自家夫君堂堂一個王爺,熱臉貼了周氏的冷屁股,實在是丟人。

  周季衡瞧著安王立馬跑了過去,扯著安王的袍袖,仰著頭斂眉道:「爹爹,你一定要找到璨璨表妹。」小表妹不見了,周季衡愁得連飯都沒吃。

  安王伸手摸了摸自家兒子的腦袋,一臉堅定道:「衡兒放心,璨璨會沒事兒的。」

  話雖如此,可心下的把握卻是不大。

  四歲稚齡女娃這般神不知鬼不覺被人擄走,而且遲遲未有消息,明顯不是為財。若不是為財,那璨璨自然是危險了,說不準已經遭遇不測了……不過這話安王倒是不敢說,她這妹妹如今已經是強弩之末了,指不准何時會崩潰。

  這會兒馮懷遠走了進來。

  周氏瞧著立馬迎了上去,急急問道:「馮將軍,璨璨找到了嗎?」她見馮懷遠不說話,急得都快哭了,翕了翕唇道,「馮將軍……」

  馮懷遠搖了搖頭。

  周氏徹底崩潰,全然沒有昔日金尊玉貴的國公夫人儀態,面色蒼白,雙眸赤紅,偏生她容貌生得美,這番模樣只叫人覺得心如刀絞。

  老太太瞧著這場景,也忍不住道:「我的璨璨,我的乖孫女,咱們衛國公府這是做了什麼孽啊……」

  老太太這麼一嚎,周氏越發是忍不住了,轉身就直直往外頭走。

  馮懷遠眼疾手快一把攔住她,道:「你去做什麼?」

  周氏白著臉,眼神渙散的喃喃道:「我去找璨璨,去找璨璨……璨璨肯定餓了,她餓了,她現在肯定害怕,她需要我……她需要我這個娘親。」

  馮懷遠聽得心一寸一寸的疼,瞧著她這副模樣,都不敢再看下去。

  他怕這樣下去她真的會崩潰,也顧不著旁的,雙手用力捏著她的手臂不許她出去,好聲好氣道:「夫人,你冷靜一下,暫且再等等。國公爺還在尋,我同他說過,不管有沒有尋到,這個時辰都要在這兒集合。咱們必須重新商量一下對策,將搜尋的範圍擴大。」

  周氏此刻半分理智都沒有,只拼了命的要出去找女兒,她掙扎了幾下,馮懷遠心一橫,揮起手刀就朝著周氏的肩頭砍去,周氏一個嬌弱女子自是受不住,頓時就暈了過去。

  「馮懷遠。」姜柏堯恰好走了進來,一把接過馮懷遠面前的妻子,見她雙眸緊合,才對著馮懷遠道,「你把阿錦怎麼了?」

  瞧著姜柏堯護著自己的妻子,馮懷遠的面色沉了沉,淡淡道:「夫人這會兒擔心璨璨的安慰,我怕她會失去理智,此刻讓她休息一會兒對她來說也是好事。國公爺,你扶尊夫人進去休息,咱們再商量一下對策。時間拖得越久,璨璨越……」

  這後面的話雖然沒有說出口,可姜柏堯早就意會。

  姜柏堯深深看了一眼面前這個英氣十足的男子,曉得他愛慕自己的妻子,對他實在是待見不起來。可饒是他再衝動,也不會在這個節骨眼上吃些陳芝麻爛谷子的醋。在尋人方面,他自問不是馮懷遠的對手,如今女兒尋不著,還要全靠馮懷遠幫忙。

  姜柏堯略微低頭,看著懷裡的妻子,見她神情不安,俏臉蒼白,光潔的額頭滿是汗水,一時心疼得不得了。

  若是璨璨尋不到,他幾乎不敢想像以後的日子怎麼過。

  姜柏堯將妻子打橫抱起,進了裡間,然後命陶嬤嬤點了安神香,讓妻子好好睡上一覺。姜柏堯愁眉不展,輕輕撫了撫妻子的臉,最後俯身在妻子的額頭落下一個吻,這才起身出去同馮懷遠商量對策。

  沒有任何線索尋一個四歲女娃,簡直是大海撈針。恰逢昨晚大雨,就算有人偷偷進屋將人抱走,足跡被雨水沖刷,也尋不著半點蛛絲馬跡。只能一層一層仔仔細細搜尋,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將人找出來。

  正當二人商議之時,有榮王府的侍衛急匆匆的上前,對著一直沒說話的榮王道:「王爺,屬下尋到了世子留下的記號。」

  一聽到這個,在座的幾個大男人齊齊起身。

  難不成……陸琮尋到人了?

  ***

  這廂姜令菀正乖乖的趴在陸琮的背上。

  陸琮每走一小段路就用腳擺弄地上的石頭,姜令菀的小手則是拿著從陸琮的袍子上撕下來的衣帶,見他背著自己走到一處稍矮一些的樹邊,立馬會意,默契的抬手將布條綁在樹枝上,綁完之後,見他繼續背著自己走,不禁問道:「琮表哥,爹娘會找到我們嗎?」

  陸琮道:「會的。」

  他說會就會。

  姜令菀彎了彎唇,眼睛亮晶晶的,璀璨無比。她曉得這是沿途做下的記號,叫爹娘派來的人好尋一些。她佩服陸琮十歲就生得這般聰明了,不但地上做了記號,連樹上都做了記號,這樣一來,就算下大雨將地上的記號衝散,爹娘的人還是可以通過樹上的記號找到他們。

  天色漸暗,越發不好尋人,而且這山裡也不曉得有什麼野獸出沒,陸琮背著身上的女娃娃,找了許久才找了一處隱蔽的山洞落腳。

  陸琮將背上的女娃娃放在了山洞內的大石頭上。

  他查看了一下四周,發覺洞裡有一方清泉,念著那小肉包身上的傷,便又抱著她坐到泉水邊,替她脫了鞋襪將雙足清洗乾淨。

  水太涼。

  姜令菀縮了縮腳,最後還是忍了下來,沒吭聲兒。

  洗乾淨之後,才見這雙小胖腳到處都是劃痕和傷口,完全不能看了。陸琮愣了愣,又替她將一雙小胖手清洗乾淨。

  只是這雙手也好不到哪裡去。

  瞧著她不哭不鬧,陸琮很意外。

  對上陸琮的眼神,姜令菀嘟了嘟嘴,想著自己這會兒四歲可以撒嬌,便道:「琮表哥,要呼呼……」

  陸琮無奈,握著她的雙手呼呼吹了幾口。

  雖然是疼的,可姜令菀瞧著卻忍不住咯咯直笑,然後一把攬住陸琮的脖頸,笑吟吟道:「琮表哥,謝謝你找到璨璨。」如果今兒不是陸琮尋著了她,估計她早就凍死餓死了。

  她瞧陸琮不說話,曉得他是個沉默的性子,也不怪他了。

  陸琮把人安置妥當,見著她的雙手雙腳有些不放心,才道:「你在這裡待一會兒,我出去給你採些草藥。」

  可是天都這麼黑了……

  姜令菀有些害怕,一張肉包子臉立刻皺了起來,嘟囔道:「可是……琮表哥,你別走。」她曉得陸琮是為她好,可饒是陸琮再如何的厲害,總歸還是個十歲的孩子。若是陸琮因她出了什麼事兒,那她當真是難辭其咎了。

  陸琮伸手捏了捏她肉嘟嘟的臉,道:「璨璨,聽話。」

  聽到他溫溫和和喚著她的小名兒,姜令菀愣了愣,一雙大眼睛直直的看著他,略微啟唇卻呆呆的沒說話。

  雖然這輩子他待她也很好,可因為年紀的緣故,他對自己到底只存著表兄妹的情誼。他這人從來都是外冷心熱的,這輩子都沒好好的喚過她的小名兒呢,如今這麼溫溫和和的一句話,倒是令她有些懷念了。

  大眼睛裡蓄著淚珠子,姜令菀抿著唇彎了彎,點點頭道:「嗯,那琮表哥你要快點回來,璨璨害怕。」

  見她乖,陸琮微微頷首,道了一聲「好」,然後走出了山洞。

  姜令菀又累又困,可是不敢睡,待察覺到肚子餓了,才拿起一旁剩下的糕點吃了起來。她吃了兩塊之後,第三塊吃了半塊的時候彷彿意識到了什麼,頓時停止了動作。她低著頭,愣愣看著紙袋子裡孤零零剩下的兩塊綠豆糕和一塊桂花糕。

  陸琮一直在找她,自是沒吃東西……而且方纔還那麼辛苦的背了她一路,肯定累得沒力氣了。

  這吃到一半的桂花糕也不好意思再吃了,小胖手頓了頓,重新放回紙袋子裡。

  陸琮這人說話算數,素來不會騙她。沒過多久,便見他手裡拿著草藥回來了。

  姜令菀一雙大眼睛巴巴的看著他,眼神之中流露出滿滿的崇拜。

  她只覺得她這未來夫君當真是有本事,從小就樣樣都會,長大後更好用,怪不得日後這麼招人喜歡。嗯,和她一樣招人喜歡。

  她低著腦袋,見他嘴角嚼著草藥。草藥似乎很苦,可陸琮稚嫩清俊的臉上卻沒有多餘的表情,彷彿生來就不怕苦似的,嚼完之後便輕輕覆在她的腳底,之後撕了身上的布一層層裹了起來。

  陸琮怎麼說都是榮王府的世子,到底缺乏實踐經驗,這包紮傷口的能力倒是有待加強。姜令菀抬了抬腳,瞧瞧,被陸琮這麼一裹,便直接將她漂亮的雙腳裹成兩個大粽子了。

  姜令菀有些小小的嫌棄,卻到底沒有吭聲兒。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外頭彷彿又下起了雨,冷風從洞口灌入,這洞內簡陋,幾乎讓人無處躲藏。姜令菀冷得打了個寒顫,見陸琮將她換了個方向,然後把她抱在了腿上背對著山洞,緊緊摟住。

  這樣一來:身後是他,他擋著風、護著她。

  的確暖和了許多

  姜令菀一臉滿足的窩在陸琮的懷裡,這才將一邊擱著的紙袋子打了開來,把才纔她吃剩下的半塊桂花糕湊到他的嘴邊,慇勤道:「琮表哥,吃糕糕。」

  饒是陸琮這般不苟言笑的人,如今瞧著這半塊桂花糕,也忍不住翹了翹嘴角。

  懷裡這個肉包子,小小年紀就生得圓圓潤潤,胃口有多好,他上回在一品居就見識過了。想來她年紀雖小,生得嬌氣,可遇到事情卻比他想像當中的理智的多,也勇敢的多。

  至於這糕點……恐怕還是從她牙縫裡省下來的。

  陸琮搖了搖頭,捏了捏她嫩藕似的手臂,道:「你吃吧。吃完了早些睡覺,最多明日,你爹娘肯定找到咱們了。」

  姜令菀的確有些想吃,可她肚子倒不算太餓,只是陸琮肯定餓壞了。趁著陸琮說話的空檔,她直接將半塊桂花糕給塞了進去,見陸琮吃驚,便眨了眨眼睛道:「雖然璨璨咬了一口,但是琮表哥不會嫌棄璨璨的口水的,對不對?」

  他若是敢嫌棄,等以後長大了,就別想親她!

  陸琮瞅著肉包子烏溜溜的大眼睛,這架勢彷彿是他敢說一句嫌棄她就同他沒完似的。他無奈,只得將嘴裡的桂花糕吃了下去。

  他不喜甜食,可如今這個關頭,早已是飢腸轆轆,誰還能在意這些?

  陸琮見她斷斷續續將剩下的糕點全都塞到了他的嘴裡,這陣仗,簡直像喂鴨子似的。肚子的飢餓緩解了幾分,陸琮才問道:「今日發生的事情,你同我講講,還記得多少。」

  姜令菀知道陸琮問得是什麼,蹙了蹙眉頭道:「璨璨不記得了。醒來的時候,就發現睡在山坡下的樹下,當時一個人也沒有……」

  這倒是意料之中。

  陸琮只「嗯」了一聲,也不再多問,只將懷裡的小肉包抱緊了一些防止她凍著,道:「那先睡吧。」

  四歲的小身體哪裡能支撐得了這麼久?姜令菀的確有些累得精疲力竭,不過嘴上卻道:「那琮表哥給璨璨講故事,哄璨璨睡覺,好不好?」

  她察覺到抱著她的身板僵硬了一下。

  姜令菀嘟囔了一聲,央求道:「好不好?爹娘每天都給璨璨講故事……」

  陸琮想了想,這才點了點頭。

  姜令菀嘿嘿一笑,靠在陸琮的懷裡尋了一個舒服的位置,小胖手緊緊抱著他的手臂,嘴角彎彎道:「開始吧。」

  陸琮有模有樣一下一下拍著懷裡小肉包的背脊,面色有些不大自然,卻還是趕鴨子上架講了起來。哪知陸琮剛講了一個開頭,低頭一看,便見懷裡的小肉包已經闔眼睡著了。

  小肉包捲翹濃密的眼睫輕輕覆下,像兩把精緻的小扇子,粉嫩嫩的小嘴微微嘟起,正呼呼大睡……模樣是一如既往的招人喜歡。

  陸琮笑了笑,然後伸手捏了捏她白嫩嫩的小臉蛋:「最後……那肉包子睡著了。」

  他靠著山壁,懷裡抱著小肉包,外頭下著大雨……

  這樣的經歷,於十歲的陸琮而言,也是頭一回。陸琮畢竟年紀小,坐了一會兒也撐不住,腦袋輕輕靠著身後的山壁,安靜的睡著了。

  這一睡,便睡到了次日清晨。

  迷迷糊糊間,陸琮聽到外頭似有呼喊聲,曉得是有人尋來了,這才低頭看著懷裡睡得安穩、口水流了他滿襟的小肉包,忙輕輕拍拍她的臉,喚道:「璨璨,醒醒,咱們回家了。」

  「唔……嗯?」姜令菀一雙大眼睛睡眼朦朧的,睜了睜,又重新合了上去,然後一個激靈,立刻睜大了眼睛。

  回家了!

  陸琮見狀,這才將人背了起來,朝著山洞外走去。

  外頭沿著記號尋來的正是姜柏堯、馮懷遠和榮王。

  姜柏堯一見陸琮背上的寶貝女兒,睜著大眼睛看著自己,朝著他喚了一聲「爹爹」,這堂堂七尺男兒激動的差點落淚。姜柏堯忙跑過去,跑得太急,差點摔倒,踉蹌著走到陸琮身邊,從陸琮的背上把女兒接了過來,仔仔細細打量了一下寶貝女兒,音色微顫道:「璨璨,怎麼樣?有沒有事兒?」

  姜令菀忍不住就哭了,小腦袋緊緊埋在自家爹爹的懷裡,哽咽道:「爹爹,璨璨……璨璨沒事,是琮表哥救了璨璨,不然璨璨早就被大老虎給吃了。」

  寶貝女兒失而復得,姜柏堯心情激動,瞧著面前這個才十歲的俊朗小少年,連連道:「好孩子,好孩子。」

  陸琮面無表情,一張稚嫩青澀的臉滿是沉穩。他看著小肉包在自家爹爹的懷裡撒嬌,眉宇也稍稍柔和了一些,然後才衝著馮懷遠和榮王道:「舅舅,爹爹。」

  榮王見自己的兒子安然無恙,還把小璨璨給救了回來,點了點頭,面上滿是欣慰。

  馮懷遠卻是面頰含笑,拍了一下陸琮的肩膀誇讚道:「琮兒,做得不錯。」小小年紀,就如此有膽識有謀略,的確令他驚喜。

  聽了馮懷遠的誇獎,陸琮的臉上才多了一絲孩子氣,腰板挺直,道:「謝謝舅舅。」

  ***

  周氏剛出院子,就見自家夫君抱著女兒回來了。

  瞧著女兒小臉染笑,甜甜的喚著「娘親」,周氏一下子就紅了眼,急急忙忙上前將女兒抱了過來,連連在女兒的小臉蛋上親了幾口,摟得緊緊的:「璨璨,娘的璨璨。」

  「娘……」

  她曉得娘肯定是擔心壞了,遂乖巧的依偎在自家娘親的懷裡,抬手擦著她的眼淚,聲音糯糯的安撫道:「娘,璨璨沒事兒。娘別哭,娘一哭璨璨也想哭了。」

  「娘不哭,娘不哭。」周氏又親了一口,瞧著女兒一張小臉髒兮兮的,身上裹著一件袍子,忙道,「璨璨餓了吧?娘給璨璨洗個澡換身衣裳,再好好吃頓飯,咱們就回家,好不好?」

  「嗯。」姜令菀點了點頭。

  此刻周氏不想其他,只趕緊抱著女兒去梳洗一番,又命陶嬤嬤準備一些好吃的,待女兒吃飽了,便離開這相元寺回府去。

  溫溫熱熱的洗澡水已經準備好了,周氏將女兒身上裹著的袍子脫了下來,聽女兒說是陸琮救了她,倒是吃驚。

  陸琮那孩子再如何的聰慧,也不過十歲稚齡。衛國公府、榮王府加上馮懷遠的手下,這麼多人都尋不到女兒,唯獨陸琮尋到了,當真是好本事。如此一來,周氏對陸琮更是讚不絕口,以至於日後每每提起陸琮,周氏都忍不住不要錢的誇讚,總覺得這陸琮簡直是天上有地上無。

  周氏解開了女兒的袍子,瞧著裡頭這件沾滿泥土的粉色寢衣,曉得女兒肯定吃了很多苦,這麼一想,這眼淚都止不住。她擦了擦眼淚,心裡想著:日後她就是拼了這條命,也要好好護著女兒,不再讓女兒受半點委屈。

  待周氏將女兒的寢衣脫下,露出白嫩嫩圓潤潤的小身子之時,才見著女兒的脖頸間掛著一塊玉珮。周氏手頓了頓,疑惑道:「璨璨,這是……」

  周氏將玉珮摘了下來細細瞧了瞧。

  這是一塊上好的羊脂玉,成色極好,一看就是價值不菲,而且看著樣式,恐怕最重要的不是玉珮本身的價值,而是這玉珮所含的意義。

  姜令菀也愣住了,完全不知這玉珮怎麼會在她的身上。

  她忽然睜大了眼睛,眨巴眨巴的,猛然想明白了什麼,一把將周氏手裡的玉珮躲了過來,這架勢,生怕別人會搶走似的,嘴裡嘟囔道:「這是我的……」她瞧著玉珮,微微一笑,汪汪妙眸彎成月牙,聲音低低脆脆又自豪道,「這是琮表哥送給璨璨的。」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5-10-26 11:27 AM

☆、第027章

  周氏覺著這種玉珮不能亂收。

  可此番女兒雙手握得緊緊的,這般寶貝,她又瞧著女兒的手上腳上都是傷,就連這膝蓋,都破了皮。周氏眼眶紅紅的,心都軟了,望著女兒白嫩的小臉蛋,柔聲哄道:「璨璨乖,娘不拿。不過咱們先收起來,好好洗個澡,嗯?」

  姜令菀曉得娘親從來不會因為自個兒是小孩子就騙她,便乖乖聽娘的話,將玉珮放進自己隨身攜帶的牡丹金絲紋荷包內,然後由娘親替她將身子洗乾淨。先前還不覺得,這會兒擦到身上的傷口,便疼得她眼淚汪汪。

  當真是受罪。

  周氏則是一邊擦一邊心疼。

  玉人兒般的女娃娃傷成這樣,她這個當娘親的,頓時覺得一顆心都要碎了。

  洗完之後,周氏又替女兒仔仔細細上了藥。大夫說都是一些皮外傷,腳底稍重些,虧得及時敷了草藥,不會留下疤痕。

  周氏曉得女兒愛美,自是將女兒拾掇的漂漂亮亮。女兒回來的時候,頭髮亂糟糟的,全由一根髮帶隨意綁著,另一根不知遺落在何處了,模樣見著狼狽極了。姜令菀則是坐在繡墩上,哼著小曲兒,開心的晃著雙腳。她瞧著鏡中裡的自己,瞧著身後的娘親親自給她梳頭髮,動作熟稔又溫和。姜令菀忽然想起一件事兒,歪著小腦袋對著周氏道:「娘,昨日琮表哥給璨璨扎頭髮,弄了好久。」

  所以是陸琮將女兒的頭髮梳成這般醜的?

  這話周氏倒是沒說,不過嘴角微微往上揚了揚。小小少年郎,自然不會替小姑娘梳頭了。

  這會兒周氏心情好,一面替女兒梳著頭,一面讚道:「這回真得好好感謝你那琮表哥,改明兒讓你爹爹陪你去趟榮王府,好好謝謝人家。」

  一聽這話,姜令菀倒是開心了,嘴角一翹,眼睛亮亮的:「那明日嗎?」

  周氏笑笑,有些無奈:「你身上傷未好,總得養幾日。」小姑娘家,哪有這般急性子的?若是再長大些,可是要被人笑話不害臊的。

  周氏替女兒梳好了漂亮的花苞髻,將粉色綴珍珠髮帶打成蝴蝶結,捏了捏女兒肉肉的小臉蛋,略微俯身道,「璨璨不是最愛美嗎?難不成正要這樣出去見人?」

  姜令菀道娘當真是最瞭解她的,一下子就戳中了她的軟肋。

  雖說陸琮已經見過她滿身是泥的狼狽樣,還不嫌棄她的口水,可她還是不願意。

  姜令菀垂著眉眼,霜打茄子般扳著肉肉的手指頭,不甘心的小聲嘟囔道:「那……那就再等幾日吧。」

  反正陸琮在那兒,又跑不了。

  再說了,他玉珮都給她了,她還擔心什麼呀?

  待姜令菀梳洗一番,填飽肚子準備回府的時候,才得知陸琮已經同榮王、馮將軍他們一道走了。聽到這消息之後,姜令菀有些小小的失望。下回見著陸琮,他對她還會像昨晚那般溫和嗎?像個可親的大哥哥。

  不過她舅舅安王倒是留了下來,欲探望她的傷勢如何。

  姜令菀的小胖身子被老太太抱在懷裡,老太太嘴裡「小心肝兒」、「乖孫女」的念著,這回的事兒明顯是將老太太給嚇著了。姜令菀伸手摸了摸老太太的臉,聲音綿軟道:「璨璨讓老祖宗擔心了,是璨璨的不是。」

  這話一落,越發讓老太太心疼不已。

  一旁的李嬤嬤瞧著,也道:「六姑娘可是不知道,昨兒六姑娘不見了之後,老太太吃飯都沒什麼胃口。」這闔府上下,都知道老太太心疼六姑娘。

  姜令菀一聽,旋即蹙了眉,像個糰子般偎在老太太的懷裡,懊惱自責道:「我說怎麼覺得老祖宗彷彿瘦了一些呢,原來是因為璨璨。老祖宗,璨璨可心疼了,以後不能再這樣了。」

  小小年紀就曉得這般心疼人,說出來的話直戳到老太太的心坎兒裡去。

  老太太亦是老眼一熱,差點落淚,摸著孫女圓溜溜的小腦袋,滿臉慈愛道:「只要咱們璨璨平平安安的,老祖宗做什麼都願意。」

  姜令菀曉得老太太是真的疼她,瞧著老太太這張臉,便想起上輩子她見她最後一面,不由淚眼朦朧,軟軟的喚了聲「老祖宗」,然後便將腦袋埋進她的懷裡,牢牢抱著。經過這一茬,她的確要好好保護自己了,雖說重活了一世,可有些事情早已發生了改變,譬如她和陸琮、她和四姐姐……姜令菀又將老太太的身子抱緊了一些,嗅著老太太身上的味道,莫名覺得安心。

  李嬤嬤看著也有些眼熱,瞅了一眼邊上安安靜靜的蘇良辰,見蘇良辰看著祖孫二人,以為是羨慕,便對老太太道:「六姑娘出了事兒,蘇姑娘也擔心的不得了。昨日在院子裡等了許久,總算把六姑娘給等來了。」

  蘇良辰?

  這讓姜令菀有些納悶。

  她從老太太懷裡將腦袋抬了起來,一臉詫異的望向蘇良辰,見蘇良辰笑盈盈對自己說道:「菀表妹沒事兒就好。」

  她不喜蘇良辰,本能的以為蘇良辰是惺惺作態。畢竟她上輩子曉得她的人品,有些表裡不一,對她總歸是喜歡不起來。如今也是,瞧著總覺得哪裡不對勁,認為她對自己不是出於真心。可如今大夥兒都瞧著,若是她沒反應,倒是越發襯托出蘇良辰的好來。

  是以,姜令菀衝著蘇良辰甜甜一笑,道:「讓良辰表姐擔心了,是璨璨的錯。」

  四歲的女娃娃,如此乖巧懂事,哪有平日說的嬌縱調皮?

  老太太捏捏寶貝孫女的臉蛋,覺得孫女兒怎麼瞧怎麼可愛,慈眉善目道:「咱們璨璨這麼乖,是該人人喜歡、人人關心……」

  蘇良辰看著這一幕,不由得略微勾唇。

  安王瞧著祖孫二人感情深厚,外甥女又平安無事,俊朗的眉眼頓時舒展了開來,走到老太太跟前,瞧著小外甥女道:「璨璨福大命大,老天爺都心疼著呢。」

  姜令菀嘴角彎彎。

  自家舅舅這般抬舉,她自個兒聽了都不好意思了。

  姜令菀看著自家舅舅的容貌,生得英偉不凡,高大儒雅,當真是難得一見的好容貌,最要命的是性子好,待人溫和。

  雖說由於安王妃的緣故,她不大喜歡安王府,可不管是安王這個舅舅,還是周季衡這個表哥,都對她好得實在是沒話說,皆是真心疼她的。她舅舅是個脾氣極好之人,對安王妃也是真心的,可到底還是在親妹妹和愛慕之人中選擇了後者,之後造成的兄妹疏離,也是可以預見的結果。除去這一點,她對舅舅沒有什麼不滿,卻也沒法太過親熱。

  再親近,總歸是隔著一層的。

  姜令菀仰著小臉道:「舅舅真會誇人,璨璨還想聽。」

  安王瞅著小外甥女白嫩小臉,喜歡得不得了,忍不住道:「舅舅哪裡是誇?舅舅可是出自真心的。」說著又想到了什麼,將自家兒子拉到跟前,眉眼含笑道,「衡兒昨日可擔心壞了。璨璨,你衡表哥很久沒哭了,昨日瞧著你不見了,一直找不到,在舅舅懷裡哭得可傷心呢。」

  周季衡原本因為小表妹回來了而感到開心,如今見自家爹爹這麼不給面子居然在小表妹面前揭露他的糗事,小小年紀面上就掛不住,忙不自然的小聲反駁道:「我……我才沒有。」他看著小表妹,眼中滿是毫無掩飾的真誠,嘴角一揚道,「璨璨沒事就好。」

  姜令菀瞧著這小表哥關切的眼神,有些心虛的往老太太的懷裡鑽了鑽。

  噯,這輩子,她可不能再做那些蠢事兒了。

  畢竟衡表哥待她是真心好。

  ***

  一回到衛國公府,姜令菀便看到自家哥哥正安靜的蹲在院外,像只可憐巴巴的小狗。瞧見他們回來了,才趕忙起身「登登登」的跑了過來,一把抓住她的手,眉頭蹙得緊緊的:「璨璨沒事兒吧?」

  才九歲的姜裕快要急哭了。

  他一聽妹妹出事兒了,便想跟著爹爹一起去找,哪知那會兒他正在學堂,等回府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爹爹老早就出門了。

  他什麼都不能做,只能幹等著,難受得不得了。

  姜令菀學著平日自家哥哥舉止,伸出雙手輕輕捏了捏自家哥哥的臉,道:「璨璨沒事,是琮表哥救了璨璨……」一說起陸琮,姜令菀就忍不住王婆賣瓜自賣自誇了,「琮表哥可厲害了。」

  在姜裕的眼裡,能保護他妹妹的,就是大英雄。

  是以姜裕難得點點頭贊同道:「嗯,厲害。比哥哥還厲害。」

  周氏瞧著這兄妹二人,嬌美的臉上露出些許微笑,心頭懸著兩日的一塊大石頭彷彿終於落了下來。姜柏堯神情溫和,一手摟住妻女,一手摸著兒子的小腦瓜子,道:「今日咱們好好吃頓飯,然後各自回去睡個好覺,明兒起來,一切都是好好的。」

  周氏一雙美眸看向姜柏堯,點頭道:「嗯,國公爺說得是。」

  姜柏堯瞧著妻子的臉色終於好了一些,算是鬆了一口氣,也顧不得旁人,俯身在妻子的臉頰上輕輕啄了一下。

  周氏耳根子都紅了,只是礙於一雙兒女在場,也不好說什麼,只抬眸含羞帶怒的瞪了姜柏堯一眼。

  姜柏堯笑笑,臉皮厚什麼都不用怕。

  被自家娘親抱在懷裡的姜令菀看著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一雙大眼睛骨碌碌的轉,帶著藏不住的喜悅。

  羞羞。

  ***

  晚膳之後,周氏守在自家女兒的榻邊,瞧著女兒小臉帶著笑意,便道:「璨璨,今日娘陪璨璨一起睡,好不好?」女兒不見了,她擔心壞了,如今便想寸步不離的看著。

  姜令菀抬起頭,一雙水亮亮的大眼睛瞅了瞅自家爹爹,又瞅了瞅自家娘親,然後才道:「娘,你不用擔心璨璨。璨璨沒事,以後會乖乖的,不會再讓娘著急了。」她這娘親這兩日都沒休息好,眼底帶著淡淡的青黛之色,這小臉更是一下子憔悴了許多,看著姜令菀心疼不已。姜令菀像模像樣對著自家爹爹叮囑道,「爹爹,你帶娘去睡覺吧。睡前讓娘喝碗熱牛乳,舒舒服服的。」

  女兒這般懂事,姜柏堯很欣慰,下意識看向自己的妻子。

  周氏有些不捨。

  雖說事情已經過去了,可每每想起來,便令她膽戰心驚的。

  姜柏堯道:「璨璨都這麼懂事,你這個當娘親的,總不得讓璨璨擔心吧?」這院子他已命人牢牢看著,絕對不會再出任何的差池。至於那個敢傷害他女兒的人,他早晚得揪出來,讓他曉得敢傷害他姜柏堯的女兒,後果是如何。

  話說到這份上了,周氏也不再堅持,最後同姜柏堯一道回了自個兒的房間。

  瞧著爹娘走了,外頭好幾個丫鬟嬤嬤守著,這榻上舒舒服服的,身上蓋著的櫻粉色繡鯉魚錦被又軟又暖和,讓她止不住睏意,立馬就想睡了。只是睡覺之前,有一個問題她還沒有弄明白。

  姜令菀轉了轉眼眸。

  ——究竟是誰想害她?

  最後又為何有些心軟,放任她在山裡自生自滅?

  她想不明白,前世她同二房的兩個堂姐不合,同蘇良辰也互相看不順眼,可如今她們還小,自然沒有這番能耐加害於她;至於周琳琅,如今也只是一個六歲女童罷了。姜令菀心裡又暗暗想了幾個人,都覺得不對,可她總覺得,欲加害她的人,大抵是出於衛國公府,那麼……

  姜令菀蹙了蹙眉頭,將枕頭底下的牡丹金絲紋荷包拿了出來,將陸琮給她的玉珮掏出,抿著唇瞧了一會兒,便將它繫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不管怎麼說,她這回是有驚無險,而且……還有小驚喜。

  ***

  姜柏堯同妻子回了臥房,見妻子神情有些恍惚。今日淨面之後,甚至連日日不落的玉容散都沒有抹,穿著一身兒淺藕色繡蘭花絲質寢衣坐在榻邊,足下踩著一雙軟底睡鞋。

  姜柏堯在妻子邊上落座,順勢摟著妻子纖細柔軟的腰肢,道:「還想擔心?」

  周氏一聽,微微頷首,柳眉緊蹙道:「璨璨才四歲,就有人下此毒手,這心腸未免太歹毒了些。」她抬起頭,一雙眼睛亮亮的,「國公爺,你一定要找出加害璨璨的人。」

  瞧著妻子這副模樣,姜柏堯心都疼了。

  在自己夫君的面前,不需遮掩任何的情緒,周氏鼻尖一酸,哽咽道:「璨璨從出生到現在,妾身都寶貝的不得了。她素來愛笑,每回瞧著她笑,妾身就覺得整顆心都暖了。璨璨剛學走路的時候,丫鬟嬤嬤沒看好,讓她摔著了,妾身當時心疼了好半天……璨璨好不容易長到四歲,蹦蹦跳跳的,每天都開心的不得了。妾身覺得,只要璨璨能開開心心的,讓我做什麼都願意……國公爺,你知道嗎?我當時想,若是你們找不回璨璨,或者找回的是璨璨的……」

  「阿錦,別說了,都過去了。」姜柏堯摟著妻子嬌弱的身子,滿是自責,「是我沒有保護好你們,以後我不會再讓這種事情發生。阿錦,別想了……」

  周氏在姜柏堯的懷裡忍不住抽泣,這兩日堆積的情緒一下子傾瀉而出,整整低低哭泣了許久,哭累了,才在姜柏堯的懷裡哭睡了過去。

  姜柏堯略微低頭,瞧著妻子一張小臉滿是淚痕,許是有些不安,眼睫一顫一顫的,上頭沾著淚珠子。姜柏堯將手收緊了一些,心裡一抽一抽的疼,而後才命人端來熱水,親自替妻子淨面擦手。

  上了榻,姜柏堯摟著妻子嬌小的身軀,心裡感慨萬千。

  昔日她也是一個養在深閨嬌滴滴的小姑娘,有些嬌縱,卻嬌縱得可愛。自從嫁給他之後,脾氣收斂了不少,不但學著操持家事,將後院之事搭理的井井有條,更是替他生了一雙可愛聰慧的兒女。十年來,他對她的感情沒有一絲一毫的改變,每回瞧著她這麼努力的打理著這個家,關心照顧他和兩個孩子,他就覺得自己該多愛她一些。

  想起昨日他聽說馮懷遠也去了相元寺,他心裡無端端升起來的醋意,如今想來,倒是覺得有些可笑。

  她滿心都是這個家,就算馮懷遠對她還有心思,那又如何呢?

  說來說去,皆是因他自己不自信罷了。

  ***

  姜令菀休息了四五日,身上用得又是最好的玉膚膏,自是好得差不多了。

  這段日子蘇良辰來看過她幾回,不過大抵是她態度冷淡,不理不睬的,後面兩日就沒有再來了。

  至於姜令荑,第二日早晨就來了。

  可姜令荑性子怯懦,心下雖著急,可又怕惹得周氏不快,便在外頭猶豫徘徊許久,不敢進來。還是後來陶嬤嬤瞧見了,將姜令荑請了進來。姜令荑一進屋就沒了那怯怯的表情,趕忙看姜令菀身上的傷。她瞧著這玉糰子般可愛的六妹妹手上抹著藥膏,腳上也包成兩個粽子似的,著急的眼睛都紅了,像只小兔子般巴巴的瞅著姜令菀,問她疼不疼。

  姜令菀一張包子臉染著笑容。

  這府上誰對她真心,她心裡都記著呢。

  次日,姜令菀從周氏口中得知陸琮病了。

  據說陸琮從回府的當天晚上就開始發燒了,這令姜令菀擔心的不得了,嚷嚷著要去榮王府看陸琮。陸琮年紀雖小,身子骨倒是不錯,據她所知這廝從小到大都沒怎麼生過病。至於這回為何會生病,她也能揣測到七七八八。

  那晚他這小身板替她擋著風,哪裡受得住?是以一回府就倒下了。

  周氏也是剛得到的消息。

  榮王府這幾日都沒什麼動靜,可這陸琮到底是世子,生病可不是一樁小事兒。再說了,這回恐怕是因為她女兒才生得病,按理說,他們衛國公府也該知道才是,不然不明情況之人還以為他們衛國公府忘恩負義呢。

  周氏會這麼想,也是因為擔心壞了。

  畢竟陸琮是她女兒的救命恩人。

  一聽女兒嚷嚷著要去,周氏也沒有多少猶豫,尋思著等自家夫君下了朝,便帶著女兒一道去榮王府探望,順便再次表達謝意。

  先前衛國公府同榮王府往來並不密切,可如今多了這層關係,周氏便覺得讓女兒多去去榮王府也不是一樁壞事兒。這陸琮不過十歲,就如此勇敢聰慧,救了她的女兒,在周氏的心裡,便是她女兒的福星。

  周氏想:若是女兒跟著陸琮這位表哥多學學,興許日後能更好的保護自己。

  再者,女兒年紀還小,同陸琮不用避嫌。而且榮王府還有個小郡主,同女兒的年歲相當,性子也投緣,是個不錯的孩子。愛屋及烏,因陸寶嬋是陸琮親妹妹的關係,周氏便認定這位小郡主也是個善良聰慧的孩子,至少比起二房的那兩位,她寧可女兒多去榮王府走動走動。

  姜令菀曉得自家娘親喜歡陸琮,心下也歡喜,念著離爹爹下朝還有段時間,便拉著陶嬤嬤的衣袖道:「陶嬤嬤,你去廚房燉些雞湯吧,璨璨想帶去給琮表哥補補身子。」

  周氏一聽愣了愣,檀口微啟很是詫異。

  ——女兒這麼小的年紀,居然還懂這個?

  姜令菀不大好意思,有些小嬌羞呢。

  畢竟她兩輩子加起來也沒親自做過這種事兒,原因是因為她不喜歡廚房那股味兒。不過……也虧得她目下只有四歲,不用講究男女有別,可以光明正大的關心陸琮。姜令菀衝著自家娘親眨了眨眼睛,一本正經道:「上回爹爹生病的時候,娘不是也給爹爹燉了雞湯嗎?爹爹喝了之後很開心呢,病馬上就好了。」

  周氏心道:喝得的確開心,臉都笑成花了……還不是因為那雞湯是她親手燉的。

  周氏素來十指不沾陽春水,嫁人之後才煲得一手好湯,可後院事務繁瑣,她哪有閒工夫煲湯?也就那回姜柏堯病了,她才下過一回廚。

  周氏一想到陸琮便莞爾一笑,俯身捏了捏自家寶貝女兒的小臉蛋,道:「好,那待會兒娘親自給你琮表哥燉湯,讓璨璨送過去,好不好?」

  姜令菀小雞啄米般點頭:「娘真好。」

  心裡卻道:陸琮這回倒是有口福了,能喝到岳母大人親手煲得湯呢。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5-10-26 11:29 AM

☆、第028章

  目下姜令菀雖不過四歲,可出門前要將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這一點卻從未改變過。

  姜令菀讓陶嬤嬤給自己換了身新裙子,而後坐到妝奩前好好理一理自己的頭髮。四歲奶娃娃的頭髮摸起來又軟又細,雖不及她長大後的青絲潑墨,卻也算得上尚佳了。瞧著鏡中這張粉嘟嘟的、人見人愛的肉包子臉,姜令菀很是滿意。

  不過一想到日後這肉包子臉要變成巴掌大的瓷白小臉,倒是有些捨不得了。

  小時候胖一些好看,長大了纖細窈窕才是美,她饒是不捨,可若是長大之後還是這張肉臉,那她可是要哭死了。

  姜令菀輕輕捏了一把,眼眸璀璨靈動。

  「璨璨,璨璨……」

  聽到外頭這聲兒,姜令菀旋即知道來得是何人,蹙眉暗道:嶸表哥怎麼來了?

  不見其人但聞其聲,說的便是她這位嶸表哥。

  她正在繡墩上好生坐著呢,便見穿著一身墨綠色繡竹紋袍子的薛嶸邁著步子衝破珠簾子朝她奔來,這陣仗,來勢洶洶呢。見他張開雙臂一把將她抱在懷裡,邊哭邊嚷嚷道:「璨璨,嗚嗚嗚……璨璨你沒事吧?」

  沒見她好端端坐著嗎?自然沒事兒。

  姜令菀曉得薛嶸大抵是後知後覺得知上回出事兒的消息,今日特意來看她呢。可目下她被這位小表哥抱得都快要喘不過氣來了,可惜自個兒力氣小敵不過他,只能伸手用力捏了捏他軟軟柔柔的小屁股,提醒道:「嶸表哥,璨璨沒事,你先把我放開。」

  「不放不放,我就不放……」

  薛嶸撅著粉嘟嘟的小嘴,語氣堅定的不得了,彷彿讓他放手便是要了他的命根子似的。

  姜令菀曉得薛嶸撒嬌耍賴的性子,此番聞著他身上的甜香味兒,正無奈著,卻見薛嶸一抽一抽竟又哭了起來,而後才略微鬆手,淚眼婆娑的望著她,小拳頭一握,語氣堅定道:「璨璨,以後表哥會好好保護你的,我……我以後跟著我姐姐一起學武,長大之後來保護璨璨。」

  同崢表姐一起學武?

  姜令菀不厚道的忍俊不禁。

  上輩子薛嶸長大之後,生得一張秀色可餐的俊臉,皮膚比養在深閨的小姑娘還要白嫩,而且那細胳膊細腿,哪是學武的料?而目下……姜令菀望著薛嶸的白嫩小臉,瞅著他鼻子上掛著的麵條,忙對著邊上的陶嬤嬤道:「陶嬤嬤,你快給嶸表哥擦擦鼻涕。」

  陶嬤嬤拿著帕子低頭一瞧,瞅著薛小公子這張粉嫩嫩的臉蛋哭得涕泗橫流,鼻涕一吸一吸的。小娃娃自然說不得髒,況且是薛小公子這般秀氣可愛的小男娃,就算哭得委屈,也是招人疼愛的。薛嶸與姜令菀這個表妹年歲相當,素來親近,來衛國公府的次數也比周季衡多,而且是個會撒嬌扮可愛的主,陶嬤嬤瞧著挺喜歡,自是沒將他當成外人。

  陶嬤嬤小心翼翼替薛嶸擦了鼻涕眼淚,卻見這位薛小公子一個勁兒的盯著六姑娘,六姑娘只是微微蹙眉。陶嬤嬤是個有眼力勁兒的,忙含笑道:「薛小公子悠著點兒,六姑娘手上腳上的傷才剛好,若是碰著了可麻煩了。」

  薛嶸平日裡乖乖巧巧,除了愛黏人,旁的倒是沒什麼不好的,不像姜裕那般,整天喜愛打打鬧鬧,三天兩頭就闖禍。他心裡關心小表妹,聽了陶嬤嬤這話似是被唬到了,水亮亮的大眼睛愣了愣,略微咬唇,不敢再碰小表妹了。

  在他眼裡,小表妹像個瓷人兒般,稍稍用力些就碎了。

  陶嬤嬤將姜令菀抱到美人榻上,薛嶸慢吞吞的,撅著小屁股挨著姜令菀坐了下來,咬著水嫩嫩的唇,有些愧疚的看著姜令菀,大眼睛又水又亮,弱弱道:「璨璨,我不是故意的……」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我沒弄疼你吧?」

  姜令菀知薛嶸性子單純,自然也不敢再嚇唬他,道:「璨璨沒事。不過……今日璨璨要去榮王府看望琮表哥,沒時間陪嶸表哥一起玩兒了。嶸表哥還是回去吧,改日再找璨璨玩兒。」

  薛嶸雖然黏人,可她對付薛嶸卻有自己的一套——只要好好和他講道理,他就會乖乖聽話。

  薛嶸不喜陸琮,聽了自是小眉頭一蹙,跟個小老頭似得。

  之前周季衡已經令他很討厭了,如今又來了一個陸琮,他的小表妹實在是太招人喜歡了。不過……他知道小表妹最喜歡的是他,畢竟他生得這麼可愛。

  薛嶸不服氣,抱著姜令菀的小胖胳膊,小嘴一撅道:「我不要……我就要和璨璨在一起。」

  姜令菀老氣橫秋歎了一口氣,伸出小手搓了搓薛嶸肉肉嫩嫩的臉蛋,聲音稚嫩的哄道:「嶸表哥乖,嗯?不然下次璨璨不和你玩兒了。」

  薛嶸圓潤小臉被搓得舒舒服服的,瞇著眼睛咧著唇,像只被主人愛撫的小狗,很是享受。薛嶸年紀小,可有些道理卻是懂得——陸琮救了小表妹,所以小表妹去看他,也是應該的。

  薛嶸想了想,才退了一步,道:「那……那我和你一起去。」他見姜令菀蹙眉,便使勁兒撒嬌搖著姜令菀的胳膊,「好不好嘛?璨璨,我好不容易才出來的……」

  姜令菀拿他沒轍,只得點頭答應了。

  待姜柏堯下朝回府的時候,周氏的雞湯也燉得差不多了。姜令菀聞著雞湯那香味兒就有些饞,薛嶸更是個小饞鬼。他有幸嘗過一回周氏煲的湯,曉得那味道,如今巴巴的望著,自是眼睛一亮差點撲上去了。

  可這雞湯是給陸琮補身子的。

  姜令菀是個護短的,自然不允許薛嶸這個表哥搶她小夫君的吃食。

  為此薛嶸耷拉著小腦袋,一直到進了榮王府都沒緩過來,總覺得小表妹彷彿喜歡陸琮多過他了,讓他隱隱有了危機感。

  姜令菀見過榮王之後,便由府中奴僕領著去了陸琮的院子。其實榮王府於她而言算是熟門熟路的,畢竟她在這裡生活了整整五年。而榮王府的奴僕皆是客客氣氣的,雖然是倆小主子,可身份擺在那兒,誰都不敢怠慢。

  行至一處抄手長廊,姜令菀見潘側妃從那頭走了過來。

  潘側妃一身藕荷色襦裙,寶髻上只簪著一支玉蘭花簪,打扮素淨低調,想來是因為府中女主人剛過世,她這個妾室自是要低調。潘側妃邊上還有一個小女娃,約莫四五歲,眉眼生得同潘側妃極像,是個清麗可愛的女娃娃,便是潘側妃唯一的女兒,也是榮王府的二姑娘——陸寶嫣。

  上輩子,她嫁過來的第二年陸寶嫣才出閣。雖說陸寶嫣是王府庶女,可因潘側妃頗受榮王寵愛,且王府就一嫡一庶兩位姑娘,這待遇自然也就不一樣。除卻嫡女的名頭,這陸寶嫣自是什麼都不缺,不過陸寶嫣的性子倒是不錯,不像潘側妃那般斤斤計較。她剛同陸琮成親那會兒,經常同潘側妃發生爭執,這陸寶嫣倒是勸過不少回。

  潘側妃一眼就認出了姜令菀。

  她曉得這段日子榮王府同衛國公府往來密切,看著架勢,估摸著日後這關係要更親近些。是以今兒潘側妃瞧著姜令菀,眉眼旋即染著笑意,客客氣氣道:「姜六姑娘來看世子了?」

  姜令菀點了點頭,曉得潘側妃剛從陸琮那兒過來,便仰著頭問道:「琮表哥怎麼樣了?還難受嗎?」

  潘側妃望著面前這玉雪雕成的小人兒,生得這般可愛,怪不得上回如此大動干戈。她道:「頭幾日上吐下瀉還發高燒,這兩日倒是好多了。姜六姑娘倒是有心了。」說著,她瞅了一眼姜令菀身後陶嬤嬤,見陶嬤嬤手裡提著一個紅木鉗百寶食盒,目光垂了垂,復而抬起,「我還有事兒,姜六姑娘快去吧。」

  姜令菀點了點頭。

  一直不說話的陸寶嫣睜著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巴巴的望著姜令菀的背影,抬頭看著潘側妃道:「娘,她長得真招人喜歡。」小臉胖嘟嘟的,笑起來的時候眼睛亮亮的,像是會說話似的。

  潘側妃道:「那是衛國公府的六姑娘,同嫣兒一般大,日後若是瞧見了,嫣兒就多讓著她一點,嗯?」

  陸寶嫣聲音脆脆的點了點頭,模樣很是乖巧:「嗯,嫣兒知道了。」

  茗築軒的前頭種著幾排竹子,蔥翠欲滴,旁的都是一些極普通的花草,偶有幾盆秋菊,望著怪冷清的,絲毫瞧不出是一個十歲的小男孩住的地方。

  姜令菀曉得陸琮十四歲之前住這兒,到了十四歲之後,便搬去了攏玉院。只不過陸琮是個不講究的,住的地方只需乾乾淨淨整整齊齊就成。她嫁過來的頭幾日,就開始琢磨著將攏玉院佈置成她喜歡的樣子。那是她同陸琮提的第一件事兒,他倒是好說話,點頭就答應了,說按照她的想法來,不需問他。那會兒她以為是兩人剛成親,陸琮待她客氣些,可到了後來,她說什麼陸琮就答應什麼,倒是令她有些受寵若驚了。

  姜令菀有些小興奮,提著裙擺「登登登」就跑了進去。

  薛嶸撅著嘴跟上。

  姜令菀一進陸琮的臥房,便見陸琮靠在榻上,身後墊著秋香色素面錦緞迎枕,手裡捧著一本書,正低頭在看。榻邊坐著陸寶嬋,喋喋不休說著話,大抵是自家兄長不理人,嘟著小嘴,表情有些不滿。

  陸琮聽到聲響,略微抬頭,眉眼清俊,眸如點墨。

  他見珠簾後頭,那個穿著一襲櫻粉色襦裙的小肉包正睜著烏溜溜的大眼睛,呆呆看著自己。許是方才跑得有些快,這會兒雙頰粉撲撲的,微微啟唇喘著氣,額前的齊劉海也有些亂了。

  陸寶嬋也聽到了,轉頭一看,見是衛國公府的小表妹,忙歡歡喜喜叫了聲「璨璨」,然後熱情的把人領了進來。

  姜令菀見陸琮一張俊臉有些蒼白,唇色也略微乾燥,不過氣色倒是比她想像中的要好一些。今兒他難得坐在榻上,穿著一身白綾寢衣,墨玉般的眸子只抬頭瞧了她一眼,算是打過招呼了,之後就若無其事低下了頭。

  姜令菀瞧著有些不舒服。

  他這般視若無睹算幾個意思?

  瞧著姜令菀這張小肉包子臉氣鼓鼓的,聰慧如陸寶嬋自然曉得小表妹有些生氣了,可她都習慣了自家哥哥的性子,忙解釋道:「璨璨你別生氣,我哥哥就是這樣,有些不大愛說話。」

  姜令菀想:怎麼說他也是她的救命恩人,她哪會生氣啊?

  這頭,跟著進來的陶嬤嬤倒是將紅木鉗百寶食盒遞了上來,道:「奴婢見過榮世子,小郡主。榮世子,這是咱們夫人親手燉的雞湯,專程送來給榮世子補身子的……」想到了什麼,陶嬤嬤又道,「可是咱們六姑娘特意提的,六姑娘這幾日一直念叨著榮世子呢。」

  聽到陶嬤嬤這話,陸琮倒是抬起了眼。

  可他見小肉包沒看他,只顧著和陸寶嬋說話,邊上還有一個墨綠色的糰子,三人聊得彷彿很開心。

  陶嬤嬤見氣氛有些尷尬,遂道:「那……榮世子要不趁熱喝?」

  「嗯。」陸琮微微頷首,將書擱在一旁,起身下榻。

  小小年紀就端得一副淡然姿態,連陶嬤嬤瞧著都不敢馬虎,心下也歎:就是這個一個小小的少年郎,居然將六姑娘救了回來,真是了不得。

  陸琮隨意套了一件兒雨過天青色的袍子,坐在臥房的小桌旁。

  陶嬤嬤將食盒裡的雞湯端了出來,這蓋子一打開,那香氣濃郁,頓時叫人垂涎三尺。陶嬤嬤在白瓷小碗裡盛了一碗,端給陸琮道:「榮世子慢點喝,小心燙。」

  薛嶸本是不說話的,乖乖巧巧的拉著姜令菀的小胖手,瞅著這一幕,也就拉著姜令菀走到桌子旁邊。陶嬤嬤瞅著薛嶸烏溜溜的大眼睛,只覺得他生得可愛。反正這雞湯多,陸琮一人喝不完,索性幾個小娃娃圍著桌子坐成一圈,一人一碗。

  薛嶸是個粘人的,不想單獨坐,緊緊挨著姜令菀,哪知喝湯的時候一個不慎,便不小心將瓷碗打翻了,那湯汁一下子就灑到了邊上姜令菀的小胖手背上,手背頓時燙紅了一片。

  「唔……燙!」

  卻見正慢條斯理喝湯的陸琮一下子將勺子擱在桌子上,忙執起了姜令菀的小胖手。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5-10-26 11:30 AM

☆、第029章

  陸琮素來反應快,此番更是迅速將邊上的小肉包一把抱起,直接出了屋子去了後院。姜令菀不曉得陸琮要做什麼,只雙手下意識緊緊摟著他的脖子,小眉頭蹙得緊緊的。

  陸琮把人抱到井邊,打了水,將姜令菀的小胖手摁到木桶裡,讓冰涼的井水浸著。

  姜令菀被陸琮護在懷裡,鼻端滿是陸琮身上的藥味兒。被涼水浸著,這手背的疼痛的確減緩了許多,她低頭看了看兩人在水裡的手,張大了眼睛。

  陸琮雖十歲,這手卻已經比她大上很多了,而且生的修長勻稱,骨節分明,很是好看。

  若說方纔她心裡還有不舒坦,那麼此刻她一點兒都不生陸琮的氣了。就如陸寶嬋說的,他就這個脾氣。姜令菀側過小腦袋看著陸琮,花苞髻上的珠花蹭到了陸琮白皙臉上,兩人貼得緊緊的,可因為都是孩子,瞧著沒什麼不妥。她見陸琮劍眉微蹙,滿臉認真的模樣,這才問道:「琮表哥,你為什麼要把玉珮送給璨璨?」

  他之前,分明是不肯的。

  陸琮見懷裡的小肉包不哭不鬧,曉得這會兒不疼,未有多想,只淡淡道:「你不是想要嗎?」

  她想要,他就給嗎?

  姜令菀一張肉包子臉頓時染上了燦爛的笑容。奶娃娃的眼眸黑白分明,明亮清澈,此番裡頭滿是身旁這個俊朗清冷的小少年,半點都不加遮掩。她聽了,奶聲奶氣的得寸進尺道:「那以後琮表哥不許不理璨璨,行嗎?」

  說實話,陸琮總覺得拿這小肉包沒辦法,這會兒聽了,也只是微微頷首,算是答應了。

  姜令菀曉得陸琮說話算數,也不再多問。

  只是略微低頭,有些擔憂的看著自己的小肉手,蹙眉心道:噯,幸虧這湯不算太燙,不然她這小胖爪子都要成小胖蹄子了。

  ***

  薛嶸闖了禍,回去的時候一直耷拉著小腦袋,白皙小臉堆滿心虛和愧疚。

  姜柏堯也未料今日會出這種事兒。

  他素來心疼女兒,說得誇張一些,就是寶貝女兒掉一根頭髮絲兒都是捨不得的。這些日子女兒三番兩次出事兒,短短數月,受過的傷加起來簡直比過去的四年還要多。他見妻子整日愁眉不展,覺得是自個兒這個當爹爹的做得不夠。可目下薛嶸不是故意的,而且只是個五歲的小娃娃,他也不好說些什麼,只能責罰了陶嬤嬤看管不當。也虧得沒出什麼大事,回去扣兩月的月錢以作懲戒,這事兒算是過去了。

  馬車內,薛嶸老老實實端坐著,略微垂眸,小手交纏著侷促不安的擱在身前。

  他這麼喜歡小表妹,當然不想小表妹被燙著,可他錯了就是錯了……薛嶸咬了咬嫩嫩的唇,突然想起剛才那陸琮看他的眼神——就像一頭大灰狼,要一口把他吃掉似的。

  薛嶸想:怪不得璨璨這麼喜歡這位琮表哥,陸琮的確比他厲害多了。

  回府之後,正坐在綢榻上做繡活兒的周氏一聽女兒被燙傷了,嚇得差點戳到了手,忙將糰子似的女兒摟到懷裡,細細瞧著女兒的手。虧得那湯不算太燙,加上及時處理,這手背不算嚴重。

  可就算不嚴重,周氏也心疼啊。

  畢竟女兒才四歲。

  周氏在女兒漂亮的小臉蛋上親了一口,呼呼吹了幾口,柔聲問道:「璨璨,還疼不疼?」

  姜令菀搖了搖小腦袋,小手摟著周氏的脖子,乖巧道:「璨璨不疼了。」她又撫了撫自家娘親蹙著的眉頭,綿綿軟軟道,「娘不許再皺眉頭了,會不漂亮的……」

  周氏一下子就笑出了聲兒,摟著女兒連連親了幾口,這才作罷。

  而榮王府這頭,陸寶嬋瞧著姜令菀同薛嶸都走了,這院子裡一下子冷清了不少。她雙手撐著小臉坐在凳子上,雙腳不安分的晃來晃去,甚是無趣。她歪著腦袋,看著自家哥哥一張毫無表情的臉,忽然賊兮兮的湊了上去,衝著陸琮眨巴眨巴眼睛,好奇道:「哥哥,你為什麼這麼關心璨璨啊?」

  陸琮聽了,頭都沒抬。

  陸寶嬋不滿嘟囔了一句,卻習以為常。

  她想起那小表妹的臉,不由得歎道:「不過璨璨的確可愛,我也喜歡……真想每天都和璨璨玩兒,捏捏她白白嫩嫩的小臉。」

  陸寶嬋是榮王府唯一的嫡女,她素來不喜潘側妃,所以同陸寶嫣這個妹妹也極少往來。府中沒同齡的孩子,也就周琳琅時常過來同她玩兒,自然格外珍惜周琳琅這個玩伴。如今,又多了一個肉包子般可愛的小表妹呢。

  這會兒陸琮的臉色已經好了很多,他手裡的書已經看到了最後一頁,看完了,便輕輕合上,整整齊齊的擱到一旁,拿起另一本繼續看。還有四年,他就要跟著舅舅一起征戰沙場,對於十歲的陸琮來說,沒有什麼比這個更有動力的。

  他拿著書,發現這本書有些皺巴巴的。

  忽然想到方纔那小肉包吃著糕點捧著這書在翻,彷彿看得很認真。

  可是四歲的奶娃娃,哪裡看得懂兵書?

  陸琮剛想攤開來看,忽然發現書中間有些縫隙,便皺起了眉,而後不急不緩將中間那頁攤開,蹙起眉頭將書豎起來輕輕抖了幾下。

  ……抖下了一攤的糕點屑末。

  ***

  姜二爺生得高大英偉,目下穿著一襲深紫色素面錦鍛袍子,瞧著比平日都年輕了幾分。今兒在外頭玩得痛快,心情自然格外的好,遂哼著小曲兒回了西院。

  一想到又要見到家裡這隻母老虎,姜二爺的眉頭便斂了起來。

  說起來這徐氏先前也是一個大美人兒,加上家世不錯,身段勾人,那胸前鼓鼓囊囊,屁股又圓又翹弄起來也舒坦,洞房花燭夜那滋味兒,舒服的幾乎讓他直接丟了魂兒。娶妻自然要在意身段,畢竟身段好才好生養,果不其然,這第二年徐氏就生了一對龍鳳胎。雖說長女早夭,可這兒子生的眉眼俊朗,和他小時候一樣聰明,他當成寶貝疙瘩疼著呢。

  只是生完孩子之後,徐氏就變了。

  再也沒有往日的溫柔體貼,事事都要壓他一頭,連他在外頭應酬都要管,更別說是納妾了。這日子久了,人人都曉得他姜家二爺是個懼內的。男人都是要面子的,她這麼不給自己面子,他心裡哪能痛快?

  姜二爺揉了揉額穴,念著崔姨娘的溫柔乖順,心裡頭有些癢癢的,跟個貓爪子撓似得,可想了想,還是進了徐氏的院子。

  今兒他若是去了清荷居,明日還不知道這河東獅怎麼鬧騰呢。

  徐氏一見姜二爺進來了,趕忙將屋內的奴僕遣散,一張俏臉滿是慌張,之後更是「噗通」一聲兒直直跪了下來,慌裡慌張道:「二爺,你要救救妾身啊。」

  姜二爺酒還沒醒呢,被徐氏這麼一跪,驚得立刻散了醉意,眼睛睜得大大的,驚詫道:「你這是做什麼?」

  徐氏到底是女人,平日再強悍,總歸是窩裡橫。目下慌慌張張的,知道唯有自家夫君能夠依靠,便將她那日在相元寺做的事情一五一十說了出來。說完之後,才顫著聲兒哭得梨花帶雨道:「二爺,你不曉得平日那丫頭怎麼欺負咱們蕙姐兒的?那次蕙姐兒被榮世子嚇著之後,連著好幾日晚上都做噩夢,我瞧著心疼極了,所以才……」

  姜二爺氣得額頭突突直跳,目眥欲裂道:「所以你就下這種毒手?」

  他那小侄女生得玉雪可愛,平日裡雖調皮了一些,可小孩子之間打打鬧鬧最正常不過。上回栽贓嫁禍之事,已經讓他在母親面前抬不起頭來了,如今更是膽大,居然把主意打到小侄女頭上去了!

  這闔府上下誰不知道——他這小侄女,不但是老太太的心頭肉,更是國公爺的掌上明珠,疼得跟眼珠子似的。去年小侄女大病,他大哥可是想法子連宮裡的御醫都請來了。這般寶貝著,她倒好,直接讓人將一個四歲的女娃娃丟到深山裡去了。

  姜二爺氣得直跳腳,見徐氏跪在地上抱著他的腿,立馬將人踢開,氣道:「看看你做得好事!」

  徐氏這會兒也是懊惱不已,泣不成聲道:「妾身也只是想嚇嚇她,替咱們蕙姐兒出口氣。這事兒原本做得天衣無縫的,加上那日大雨,沒有留下任何蛛絲馬跡。可是……可是那馮懷遠卻不依不饒的查下去,從那迷香入手,查到了紅箋身上,方才妾身得到消息,馮懷遠已經抓到了紅箋,想來很快便會把事情告訴國公爺的……」

  紅箋是個會些功夫的姑娘,徐氏曾施恩於她,前些日子恰好又遇著。紅箋記著她的恩情,想著報答,那會兒姜二爺連著幾日留宿清荷居,女兒又日日做噩夢,她心一橫,才想著讓大房也吃個教訓——她自己日子過得不舒坦,哪能讓他們事事順遂?

  徐氏白著臉道:「二爺,求你一定要救妾身這一回……」

  她就是知道國公爺是個護短之人,才明白若是國公爺曉得此事是她做的,她的下場會如何。二爺是國公爺唯一的親弟弟,兩人從小感情就好,若是二爺肯出手,那國公爺怎麼說也會念著兄弟之情的。

  姜二爺覺得腦袋嗡嗡直響,想了半天,才歎了一口氣,低頭對著徐氏道:「你隨我去大哥那兒,現在就去。」

  徐氏愣愣抬頭,眼睫顫著淚珠子:「二爺?」

  姜二爺看著地上這個狼狽不堪的女人,哪有昔日的嬌美可人?姜二爺的眼底閃過幾絲嫌棄,歎道:「我的確是氣惱,如今之計,唯有我們先登門賠罪,大哥興許還能輕饒些。」

  可是以他大哥這般護短的性子,豈能輕饒?

  徐氏想了想,明白這衛國公府畢竟是大房做主,她就算不管自己,也得管那三個孩子。若是因為她的緣故,讓三個孩子被人使絆子,那她就是死一百次也是不夠的。

  姜二爺皺著眉頭道:「你也收拾收拾,這副樣子若是被下人看到了,成什麼樣子?」

  徐氏平日裡最是珠光寶氣,如今雲鬢歪斜,妝容花亂,哪有半分華貴氣度?她簡單的收拾了一下,洗了一把臉,而後才像小媳婦兒似得跟在姜二爺的身後,一道去了東院。

  哪知剛到東院,姜柏堯竟不在。

  一綠衫丫鬟畢恭畢敬的行了禮,難得見徐氏這般低眉順眼,倒是有些吃驚,可他們這些做下人的哪能揣測主子的事兒,只恭恭敬敬道:「國公爺的好友馮將軍來了,若是二爺二夫人有急事,可以在這兒等上一會兒,想來國公爺很快就會回來。」

  一聽是馮懷遠,姜二爺身後的徐氏身子一顫,袖中的雙手緊了緊,就連這臉色,也陡然蒼白了幾分。

  姜二爺畢竟是男人,遇事也沉穩些,便面色淡淡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徐氏抬眼看著姜二爺,一雙素手扯了扯姜二爺的衣袖,音色顫顫的喚了聲「二爺……」。

  姜二爺瞧著徐氏難得這般小女人,心裡倒是舒坦了一回,暗道:若是早些這般識趣兒,那他也犯不著受這麼多的窩囊氣了。如今倒是解氣了,可一想到徐氏做得蠢事,他心裡就忍不住啐了一口。

  到底是女人,做事沒個分寸,就曉得貪圖一時之快。

  現在倒好,爛攤子丟給他收拾。

  這會兒曉得自個兒是她的夫君、是她的天,讓他給她擦屁股,早些時候做什麼去了?

  姜二爺同徐氏在外間等了半刻鐘,便見穿著一襲寶藍色家常錦袍的姜柏堯怒氣沖沖回來了。姜柏堯是個儒雅之人,世襲了爵位之後,雖多了幾分威嚴,可待自己人還是溫溫和和的,特別是姜二爺這個弟弟,哥倆都是當爹的人了,偶爾勾肩搭背的,感情同小時候一樣要好。

  如今姜柏堯見著姜二爺同徐氏,頓時怒火中燒,看著姜二爺道:「看看你妻子做得好事!」

  姜柏堯將手裡捏得死死的一沓紙直接扔給了姜二爺。

  姜二爺低頭一看,瞧著上頭細細自己寫明了,徐氏指使那個叫紅箋的姑娘,在相元寺用迷香迷暈屋子裡的人,將四歲的小侄女抱走扔到山裡,以及後來徐氏塞給她一筆銀子,叫她不准再回晉城……事情的經過寫得清清楚楚,末端還有紅箋的指印。

  姜二爺曉得事情敗露無疑,這上頭最清楚不過了,忙垂了垂眼,復而抬起,滿是愧疚道:「大哥,這事兒我也是剛剛才知道的,這不……一知道我就趕緊帶著她來賠罪了嗎?」

  姜柏堯怒不可遏,目光緊緊盯著徐氏,彷彿要從她身上盯出一個窟窿來。

  他冷冷道:「賠罪?璨璨才四歲,她讓人將她丟到山裡,這不是要璨璨的命嗎?我姜柏堯到底怎麼得罪你們了,要這麼害我的女兒?」

  一想到那日女兒尋不著,妻子快急瘋了,他心裡就像刀子割一般的疼。

  姜二爺又道:「大哥,這事兒的確是阿珍做得不對。我方纔已經好好訓過了,日後絕對不會再做這等糊塗事兒了。大哥,你就看在弟弟的面子上,饒了她一回,成不成?」他抬眸細細打量姜柏堯的臉色,瞧著姜柏堯黑著一張臉,沒有半絲的鬆動,知道必須下狠招,才道,「那我給你跪下?我這就給你跪下道歉,是我管教無方……」

  「今日就算你把腿跪斷,我也不會原諒!」

  姜二爺假裝欲跪,剛掀袍子,聽到這聲兒便是一愣。

  一抬頭,便見周氏站在那兒。

  也不知周氏站了多久,但瞧著她那張嬌美臉上的怒意,就明白她應當是知曉了這事兒。周氏生得異常美貌,如今臉上含怒,依然美艷不可方物。

  她穿著一身芙蓉色淨面四喜如意紋妝花褙子,梳著墮馬髻,髻上插著白玉嵌紅珊瑚珠雙結如意釵,腳踩寶相花紋雲頭錦鞋,一步一步走了過來,一雙妙目看了一眼姜二爺,最後將目光落到了徐氏的身上,沒有半分猶豫,伸手便「啪」的一耳光打在了徐氏的臉上,紅著眼道:「你是瘋了嗎!」

  璨璨才四歲,她怎麼說也是璨璨的二嬸,居然做出這種事情!

  周氏平日裡治家有方,瞧著嬌嬌弱弱,彷彿是個容易拿捏的主,可只有熟識之人,才曉得她並非是個軟柿子。周氏打得手掌發麻,可心裡的怒意非但沒有消減,反倒是愈來愈烈,她道:「這件事情,我不會善罷甘休。你想要原諒?成啊,你今晚就把你女兒丟到山裡去,你去啊——」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5-10-26 11:31 AM

☆、第030章

  哪有娘親捨得將自己的女兒丟到山裡去的?

  那不是往她心口上剜肉嗎?

  徐氏一聽,旋即揚起了頭,白淨的面上不施粉黛,那巴掌印自是格外醒目。見她一雙眼睛泛著水光,音色顫抖衝著周氏道:「你不要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

  周氏望著面前這衣著富貴面容姣好之人,覺得她放著舒坦日子不過,盡做些腌臢事,就算此刻死了都不足惜。

  只要一想到自己的女兒被偷偷迷暈抱去山裡扔了,任由這四歲的女娃娃自生自滅,她就覺得一陣後怕,甚至這些日子她都沒個安穩覺,生怕女兒再出事兒。

  以前她想,只要自個兒同國公爺安安穩穩過日子,將這府中的事兒打理得井井有條,盡量做到穩妥不出差錯,這好日子總會一天天過下去的。

  未料住在同一個屋簷下,還有人打她女兒的主意!

  周氏道:「你也曉得心疼?那你可有想過,璨璨比蕙姐兒還要小上一歲,你忍心讓一個四歲的孩子孤零零被扔在山裡頭嗎?若是那日沒有及時找到,或者璨璨自個兒待在那兒出了什麼事,你下半輩子能安心嗎?你就不怕這一切報應在你自己孩子的身上嗎?……同樣是娘親,你應該最能體會,況且那不是別人,還是你的親侄女……」周氏說著忍不住落淚,女兒雖然找回來了,可她心裡終究還是有陰影,周氏繼續道,「這種齷齪歹毒之事,我不想讓璨璨知道,可是這衛國公府留不得你這等毒婦——」

  周氏的意思,是最明白不過了。

  徐氏當即就慘白了臉:「你……」

  她忙轉身看姜二爺,伸手急急扯著姜二爺的袍袖,哭嚷道,「二爺,你倒是說句話啊?」

  都道是「母為子則強」,饒是周氏這麼一個嬌弱美人兒,為著自己的女兒,也是咄咄逼人不肯退讓。

  姜二爺斂眉,心下已經料到了結果。

  他低頭瞅了瞅徐氏捏著自己袍袖的手,那指端泛白,儼然是將自個兒當成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姜二爺暗下思忖,無意留人,反正這些年他受夠了她。姜二爺望著姜柏堯,道:「大哥,這件事情的確是我管教無方,可璨璨福大命大,如今也已經沒事了,你看這……你可得勸著點大嫂。」

  哪知姜柏堯眉眼冰冷,想都不想便說道:「你大嫂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徐氏一聽,差點暈了過去。

  她曉得國公爺是個寵妻護短之人,可大事小事還是分得極清楚的,而且怎麼說平日裡也是一個溫溫和和的人。

  都這麼多年過來了,總歸是存著幾分感情的,可誰料到竟一絲猶豫都沒有。

  此刻徐氏已經懵了,完全沒轍。

  周氏知道徐氏心裡是如何想的,她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壓制著怒火,說道:「老祖宗身子不好,若是曉得你做出這等歹毒之事,恐怕會被你氣壞身子,再者——我也不想讓璨璨知道自己的二嬸嬸是這種人……只是,我就是放一萬個心,也不敢再讓你留在府裡。就算你發毒誓日後絕不再犯,我也不信,我不敢拿我女兒的性命去冒險。今日我把話說開了,二弟隨意尋個原由將你休去,此事我不鬧大,給你留份顏面,也算是多年妯娌的情分。可若是你不識好歹……」周氏頓了頓,深深望了徐氏一眼,「你怎麼對我女兒,我照樣有本事怎麼對你的孩子……」

  「你敢……」徐氏一聽自己的孩子,當即就亂了心緒。

  周氏面色冷冷,道:「你說我敢不敢?」

  這會兒徐氏已經見識到周氏的硬心腸了,曉得她是做得出來的,翕了翕唇喃喃道:「你不能這麼做,你不能這樣……他們怎麼說也是你的侄兒侄女。」

  話一說出口,徐氏便心虛了。

  周氏頓覺好笑:「那你當初怎麼不念著璨璨是你的親侄女?這回我說什麼都不會原諒你,你明日收拾東西就走。還有,如果你心懷怨恨,再敢傷害我的女兒,我會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畢竟你在這府上的三個孩子是帶不走的,所以你最好安分一點。這件事情也別讓你的孩子知道,不然我怕他們有樣學樣會對璨璨不利,最後落得同你一樣的下場……而且,你也不想讓自己的孩子知道他們的娘親是這種人吧?」

  徐氏眼神一滯,一下子被戳中了軟肋。

  雖然平日裡她教導自己的孩子不要輕易被人欺負,若是被欺負了,就得想法子欺負回去。

  可這些同她做得事兒比起來,卻是兩回事。

  她自然不會將這些事情告訴自己的孩子,也不想自己的孩子心存怨恨。而且那日在相元寺,她也是一宿未闔眼,只要一閉上眼睛,滿腦子都是……

  徐氏身子猛地打了一個寒顫,不敢再去想,抓著姜二爺衣袖的手也漸漸鬆開,慢慢垂了下來。

  這件事情已經沒有任何回圜的餘地,她若是鬧,不但對她自己不利,而且還會連累她的孩子。

  周氏蹙眉,此刻不想再多看一眼,道:「你出去吧,我不想再看到你。」

  事到如今,哪裡有什麼好說的?

  姜二爺想了想,自是將徐氏拉了出去。徐氏步子不穩,出去的時候一個踉蹌差點摔倒,愣愣靠在姜二爺的背上,跟個木頭樁子似得。姜二爺低低咒罵了一句,嫌丟人趕緊將人拖走。

  一時屋內頓時安靜的下來。

  姜柏堯看著自己妻子的臉色,見她一張小臉毫無血色,唇色也蒼白得可怕,便伸手執著她的雙手。

  這一摸,雙手是冰冰涼涼的。

  姜柏堯心疼,曉得這會兒妻子心裡難受。這些日子妻子經常做噩夢,就算他特意替她準備了安神茶,也彷彿沒有多大的用處。妻子身子骨嬌嬌小小的,可就是這麼一個人,為了孩子做什麼都成。

  姜柏堯將妻子摟到懷裡,低頭親吻了一下她的額頭,沒說什麼話。

  夫妻十年,早已是心照不宣,有些話不用說出口,心裡卻再清楚不過。

  他摟著妻子,見她將腦袋埋進自己的懷裡,不過半晌,胸前頓時一陣溫溫熱熱。姜柏堯眼中滿是心疼,彷彿覺得那溫熱透過皮膚,一直滲到自己的心間。

  周氏偎在自家夫君的懷裡,啟唇道:「國公爺,妾身這會兒才真正明白,最可怕的不是外人,而是自家人……璨璨才四歲,日後還有很長的路,待璨璨長大之後,咱們給璨璨選夫君,一定要擦亮眼睛。這前頭十幾年咱們能護著,後面的大半輩子,咱們定要尋一個值得信賴的人,怎麼都不能讓璨璨受委屈。」

  姜柏堯點點頭,撫著妻子的鬢髮,柔聲道:「都聽你的。不過你也要答應我,心裡頭除了孩子,還要想想自己。」

  姜柏堯低頭,滿目深情的摸了摸妻子的臉。

  這白皙的臉頰不過巴掌大小,眼睛又大又亮,還紅彤彤的,人兒是越發消瘦了些。

  周氏神情乖順,絲毫沒有方纔的咄咄逼人,雙手牢牢摟著自家夫君的腰,道:「嗯,妾身也聽國公爺的。」

  ***

  此刻姜令菀像個糰子似的坐在黃梨木卷草夔紋羅漢床上。

  陶嬤嬤手上正端著一個瓷白小碗,裡頭裝著香糯美味的甜棗羹,瞧著六姑娘胃口好,愛吃,便多餵了幾口。

  姜令菀把玩著手裡的粉色小豬布偶,正是上回陸琮去宜州給她帶來的小玩意之一。她雖然已經不是四歲的女娃娃了,可瞧著這麼可愛的布偶,還是覺得喜歡。

  她屬豬,也不知陸琮是知道的,還是湊巧。

  「璨璨。」

  姜令菀一抬頭,見自家娘親走了進來,忙站了起來,甜甜的喚了一聲「娘」。

  周氏坐到羅漢床邊上,摟住女兒的小身子讓她坐到自個兒腿上,低頭瞅了瞅女兒懷裡的小布偶,曉得上回陸琮讓府上小廝帶了一小箱子小玩意兒,女兒都很喜歡。周氏捏了捏小布偶的豬鼻子,看著女兒亮晶晶的大眼睛,這才道:「璨璨這麼喜歡琮表哥?」

  女兒素來喜新厭舊,今日喜歡這個,明日喜歡那個。

  如今對陸琮,彷彿不一樣些。

  姜令菀仗著自個兒只是個四歲女娃,不怕害臊,點頭道:「嗯,璨璨喜歡琮表哥,琮表哥很厲害呢。而且璨璨也喜歡嬋姐姐,嬋姐姐還說,下回會來找璨璨玩兒。」

  周氏對榮王府的這對兄妹很有好感,見著女兒喜歡,便道:「璨璨若是想,日後可以常常去找你琮表哥和嬋姐姐玩。不過璨璨可記得了,到了別人府上,到底不一樣,不能什麼事兒都由著性子,見著長輩要乖巧禮貌,不能仗著年紀小就胡鬧。」

  姜令菀點點頭,不大確定的眨眨眼睛道:「娘的意思是——璨璨可以經常去榮王府?」

  周氏「嗯」了一聲,一雙青蔥玉手捏著女兒肉肉的臉蛋,道:「璨璨可以多同你琮表哥、嬋姐姐玩,也可以常常同你崢表姐和嶸表哥玩,只是……」

  姜令菀覺得今日自家娘親有些不大對勁,小聲兒道:「那四姐姐呢?璨璨也很喜歡四姐姐。」

  周氏想著姜令荑那怯怯懦懦的眼神兒,曉得她對女兒是真的關心,便道:「若是璨璨想你四姐姐了,就讓陶嬤嬤派人人把你四姐姐叫過來。咱們院子裡大,玩起來也開心,你說是不是?」

  若此刻姜令菀當真是個四歲女娃,恐怕會被糊弄過去。可這會兒姜令菀能夠清晰的意識到——娘親的意思,是讓她同二房的幾個孩子少來往些,亦或是……盡量別去二房那兒?

  姜令菀心下有疑問,卻也不敢繼續問下去,因為她能感覺到娘親的心情不大好。

  是以姜令菀乖巧點頭,小胖手從陶嬤嬤的手裡拿過銀勺子,舀了一勺紅棗羹,小心翼翼的湊到自家娘親的嘴邊,道:「娘。」

  周氏瞧著,笑了笑,張嘴吃了一口。

  姜令菀衝著自家娘親微微一笑,道:「娘,甜嗎?」

  周氏吃了紅棗羹,用帕子擦了擦嘴,舉止一如既往的落落大方端莊得體,對著女兒點頭道:「甜。」

  姜令菀將勺子遞給了陶嬤嬤,雙手親暱的摟著自家娘親的脖子,小肉臉蹭了蹭,最後在自家娘親嬌美的臉上親了一口,軟聲軟語道:「璨璨要娘以後一直都是甜甜的。」

  她的娘親是該被她爹爹寵著,過著蜜裡調油般的甜蜜日子。

  周氏覺得懷裡這女兒雖然年紀小,卻彷彿比兒子更加懂事,心裡暖的不成樣子。

  她染著笑,心道:這麼乖巧可人的女兒,叫她如何能不寶貝?

  ***

  次日,姜令菀聽到她二叔休棄了二嬸嬸的事兒,愣了好半天才反應過來。

  至於那休棄的原因,便是犯了七出之條裡頭的「妒」。

  姜令菀聽了有些好笑,她這二嬸嬸善妒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兒了,為何偏偏在這個節骨眼上休了?而且這般突然。偏生她那二嬸嬸一改往常的性子,不哭不鬧,收拾東西拜別老太太,老老實實回了娘家。

  這越發引得下人們議論紛紛,胡亂揣測,更有甚者,說是這徐氏是不甘寂寞、紅杏出牆,被姜二爺捉姦在床。姜二爺好面子,才以「妒」為由。

  而姜祿和姜令蓉、姜令蕙三個孩子見自家娘親要走,哭得不成樣子,抱著徐氏的大腿怎麼都不肯讓她走,最後還是徐氏硬了心腸,狠心走了。

  也是,姜祿不過八歲,而姜令蓉和姜令蕙也不過是五六歲的孩子,這個時候當然最離不開娘親,自是一個個都哭成了淚人兒。

  只是——

  姜令菀垂了垂眼,曉得此事有蹊蹺。

  一想到昨日自家娘親異樣的神情,姜令菀眼睛一亮,頓時就明白了是怎麼回事。

  看來,那日相元寺之事,應當是她這位二嬸嬸所為。

  姜令菀想起來余駭猶在。

  她兩輩子加起來,都沒有這麼無助的時候,虧得那時陸琮出現及時,不然當真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最後等她的只能是死路一條。

  如此一來,昨日娘讓她少同二房的幾個堂兄堂姐來往,也解釋得通了。

  姜令菀自然不傻,鬧出了這等事,她對這位二嬸嬸也同情不起來,畢竟二嬸嬸可是差點要了她的小命兒呢。

  如今,二嬸嬸走了也好。

  想來爹娘也不想讓她知道自己的二嬸嬸居然會加害自己。她這娘親最疼愛她,又是個心思縝密的,不願她面對這等污穢之事,是想讓她快快樂樂平平安安的長大罷了。

  她自然不能辜負爹娘的期望。

  姜令菀低頭捏了捏自己嫩藕般的白胖手臂,突然有些惆悵,她既想著長大,又不想長大。

  ***

  過了幾日,薛嶸終於按捺不住來衛國公府找她了。

  上回的事情薛嶸彷彿還記著呢,看見她也不似以往那般直接撲了上來,而是安安靜靜的站在她面前,小心翼翼抬頭瞅瞅她的臉色,一雙眼睛烏溜溜的,乖巧拘謹得不成樣子。

  薛嶸今日穿著一身淺藍色袍子,他素來端著天真憨態,這會兒一張粉撲撲的小臉緊緊擰著,倒真有幾分滑稽的憂鬱在裡頭。姜令菀看不慣他這副小老頭的模樣,笑盈盈將自己的手背伸給他看。

  這白嫩嫩的小胖手,早就好了呢。

  「嶸表哥,璨璨已經沒事兒了,你就別惦記那事兒了,好不好?」

  薛嶸一聽,眼眶立馬就紅了,豆大的眼珠子簌簌落了下來,下唇往上一彎,露出一副可憐巴巴的模樣,有些不敢相信道:「璨璨……你不生我的氣啦?」

  他就怕小表妹生氣,以後再也不肯理他了。

  姜令菀伸手捏了捏薛嶸肥嘟嘟的臉頰,倒真是覺得他這些日子瘦了些呢,此番捲翹纖長的眼睫沾著晶瑩的淚珠子,花瓣般粉嫩水潤的唇微微嘟起,小模樣簡直看得人心都碎了。

  姜令菀這才意識到——為何每回她一哭,爹娘就心疼得不成樣子。

  瞧瞧薛嶸此刻這副小模樣。

  饒是她並非他爹娘,看著也心疼啊。

  姜令菀粲然一笑,道:「嶸表哥這麼可愛,璨璨怎麼會不喜歡呢?今日娘要帶璨璨出去買好吃的,咱們一起去,好不好?」

  薛嶸伸手抹了一把眼淚,哽咽的重重點頭,「嗯」了一聲:「好。」

  自打徐氏離開之後,周氏的心情才慢慢好了起來。今兒瞧著天氣好,念著女兒許久沒有出門了,這才帶著女兒一起去買些東西。不過大抵是有了前車之鑒,如今周氏出門,姜柏堯則多派了幾個武功不錯的小廝跟著,這還不夠,又多添了兩個會拳腳功夫的丫鬟,以保萬無一失。

  衛國公府的華蓋翠帷馬車在玲瓏齋前頭落下。

  周氏一襲寶藍色寶瓶紋樣的妝花褙子身姿窈窕纖細,見她一手牽著女兒,一手牽著薛嶸,一道進去,給倆個小傢伙買些好吃的。

  周氏天生麗質、美艷嬌柔,姜令菀同薛嶸皆是胖嘟嘟可愛的粉娃娃,生得唇紅齒白,兩汪水眸清澈明亮,瞧著簡直如觀音坐下的金童玉女,無人望著不歎一聲好。

  姜令菀邁著小短腿,一進門,立馬眼尖的看到了陸琮和陸寶嬋,原是一雙眼睛「噌」的一下亮晶晶的,可瞧著陸寶嬋身旁穿著橘色襦裙的周琳琅,這翹著的小嘴立馬撅了起來。

  其實她也知道,周琳琅和陸寶嬋關係好,而她同陸寶嬋不過見過幾次面,雖投緣,可在陸寶嬋的心裡到底及不上周琳琅。

  因上輩子周琳琅惦記陸琮,她怎麼瞧著都覺著膈應。就算目下周琳琅只有六歲,對陸琮沒有那種心思,她也不喜歡。

  陸寶嬋也看見姜令菀了,一張清麗的小臉立馬堆起笑意,歡歡喜喜走了過來,衝著周氏喊了人之後,才對著姜令菀道:「璨璨你也來買吃糕點啊?」

  姜令菀點點頭,叫了一聲「嬋姐姐」,之後目光便落在了不遠處的陸琮身上。

  一雙水亮亮的大眼睛巴巴的望著他,卻沒有開口喊人。

  陸寶嬋沒有意識到這一點,只一臉的興奮:「今日哥哥要去馬場練騎馬。我好不容易讓哥哥答應帶我和琳琅表姐一起去了,璨璨,你要去看大馬嗎?」

  騎馬啊。

  姜令菀的腦海中立刻浮現了陸琮騎著馬凱旋歸來的畫面。

  不得不說,那時候的陸琮當真是春風得意、英姿勃發,可偏生人人都是面露喜悅的,唯有他一張被稍稍曬黑的俊臉淡定沉著,彷彿被人群簇擁的大英雄不是他。

  上輩子她見過陸琮在馬背上的英姿,客觀來說,的確有將小姑娘迷得神魂顛倒的資本,可她還沒有看過少年時的陸琮騎馬呢?

  姜令菀眼裡竄著小火苗,有些蠢蠢欲動。

  只是一瞧著陸寶嬋身旁笑容甜美的周琳琅,就有些不舒坦了——敢情周琳琅比她先看了!

  不過……

  看過陸琮騎馬有什麼了不起,她還騎過陸琮呢!

  陸琮眉眼淡然,穿著一身寶藍色的袍子,眉眼一如既往的清俊養眼,雙眸瞧著周氏邊上那粉嫩嫩的小肉包,此刻撅著小嘴,似是不悅。陸琮略一垂眼,忽然想起那日他答應她的事兒,便不急不緩走了過去,衝著周氏喊了一聲「姨母」,然後將手伸了出來,語氣溫和道:「璨璨,要去嗎?」

  姜令菀一怔,抬頭巴巴的看著陸琮,肉包子臉上滿是呆愣,心道:這……算是親自邀請嗎?

  她原本生氣,是端著架子的。

  片刻之後,烏溜溜的大眼睛小心翼翼瞅了瞅陸琮。

  見陸琮面色淡淡,姜令菀咬了咬唇,生怕陸琮下一刻就把手收回去了,也不端著了,立馬張開雙臂抱住陸琮的手。而後歪著小腦袋,一臉興奮的看著周氏,聲音脆脆道:「娘,璨璨想去看琮表哥騎馬。」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5-10-26 11:33 AM

☆、第031章

  周氏曉得女兒喜歡陸琮這個表哥,今兒出門恰巧遇著了,倒是有緣。

  只是女兒到底年幼,去馬場怕是有些不妥。

  周氏思忖著如何想法子說服女兒,卻見女兒一雙大眼睛巴巴的看著自己,水汪汪的,裡頭滿是渴望。周氏這下瞧著心都軟了,想著只要好生看著,大抵也不會出什麼事兒,於是便點了頭。

  一行人到了馬場。

  陸琮則是換了一身玄色繡雲紋騎馬裝。

  騎馬裝窄袖短衣,腰際繫著蹀躞帶,腳上蹬著一雙長靿靴,瞧著甚是乾淨利落。陸琮生得眉眼清俊,目下雖然有些稚嫩,卻絲毫不影響這副好容貌。姜令菀瞅著也挪不開眼,心想著:這稚嫩有稚嫩的看頭,日後成熟穩重也有成熟穩重的看頭。

  陸寶嬋見自家哥哥牽著大馬出來,威風凜凜的,興奮睜大了眼睛,指著不遠處的陸琮道:「哥哥這樣穿真好看呢。」

  陸寶嬋一直以有這樣一個哥哥而感到驕傲,每回聽人誇獎哥哥,她都覺得與有榮焉,比誇她自個兒都高興。

  姜令菀被周氏抱在懷裡,巴巴的看著陸琮。

  馬場的風有些大,吹得衣衫翩然,周氏瞇了瞇眼,看著翻身上馬的陸琮,之後略微低頭,瞅著自家女兒白嫩的小臉蛋,一看到女兒脖子上戴著的那塊玉珮,不由得若有所思了起來。

  ……這陸琮雖然只有十歲,可她卻不能單單將他當成一個十歲的孩子看待。

  姜令菀轉過頭,看著周氏,奶聲奶氣道:「娘,璨璨自己走,好不好?」

  周氏一聽,便將胖嘟嘟的女兒放了下來。

  姜令菀雙足踩在柔軟的草地上,左手邊是陸寶嬋和周琳琅,右手邊是自家娘親和薛嶸,此番幾個小娃娃都滿臉羨慕的看著不遠處策馬奔騰的陸琮,目不轉睛的。

  姜令菀也有些心動。

  大周女子是可以學習騎馬的,待日後他們長大些了,這騎術也是必學的一門功課。上輩子她不願意學習騎馬,她素來怕吃苦,覺得學騎馬太累了,又怕摔著破了相得不償失。如此一來,爹娘自然沒有勉強她。

  待後來嫁給陸琮,還是陸琮親自教她騎馬的。

  她騎過陸琮,也騎過馬,這兩者的滋味都不錯。

  只是學騎馬這中間的確受了一些罪,可她覺得值,後悔當初沒有早些學騎馬。而這輩子,她自然要彌補之前的遺憾將騎術練好,省得到時候陸琮小看自己。

  不過,以陸琮這般的年紀,能將這騎術練到這種程度,當真是有天分。

  起初幾個小娃娃滿臉羨慕看得認真,可單單瞧著陸琮騎馬,久了不免覺得有些枯燥。幾個孩子都是年歲相當的,正是愛玩鬧的年紀,不過一會兒便打打鬧鬧在草地上亂成一團了。

  陸寶嬋瞧著薛嶸,伸手就捏薛嶸的臉蛋,笑盈盈道:「嶸嶸長得真可愛,像個女娃娃……」似是想到了什麼好主意,陸寶嬋一雙眼睛亮了亮,對著身邊的粉糰子道,「璨璨,咱們把嶸嶸打扮成小姑娘,好不好?」

  姜令菀瞅了瞅自家嶸表哥唇紅齒白的秀氣小臉,也玩性大起,同陸寶嬋一道將薛嶸摁到在草地上,兩人合力解薛嶸頭上的髮帶。

  薛嶸雖然是個小男娃,卻也抵不過兩個小女娃合力。

  加之他存心想讓小表妹開心,最後也不掙扎了,任由姜令菀和陸寶嬋給他梳起小女娃的髮髻來。

  周氏同陶嬤嬤站在一旁,瞧著幾個孩子天真無邪,自是露出了微笑。

  周琳琅小小年紀就端著一副淑女風範。

  目下她不過六歲,可這身上已經能看得到日後名門貴女的端莊儀態了。她沒有同姜令菀和陸寶嬋一起胡鬧,只一雙漂亮的杏眸瞧著玩鬧的三人,裡頭有些羨慕,可她記著自家娘親的叮囑,曉得姑娘家不該如此嬉笑打鬧,這才按捺住,沒有上前一道玩兒。她靜靜瞧了一會兒,怕自個兒忍不住,最後抬起頭看著遠處棕色大馬上陸琮的身影,嘴角微微一翹。

  「咱們嶸嶸真是個小美人。」

  陸寶嬋將自個兒頭上的櫻粉色綴明珠絹花攢到了薛嶸的髮髻上,忍不住誇讚道。

  姜令菀雖然只有四歲,可上輩子那二十年畢竟不是白活的,這小女娃的雙丫髻梳起來還是順手的。目下這雙丫髻梳得雖不是很精緻,卻也算是整齊。偏生薛嶸生得秀氣,配上這髮髻,瞧著的確像個漂亮精緻的小女娃,若是將這身袍子給換了,那誰都認不住他是個小男娃呢。

  聽了陸寶嬋的話,薛嶸撅了撅小嘴,沒有吭聲兒。

  姜令菀打量著這位小表哥粉撲撲的小臉蛋,這大大的眼睛,紅紅的嘴唇,配上這女娃髮髻,當真是玉雪可愛呢。姜令菀伸手捏了捏薛嶸的臉蛋,燦爛一笑,真心讚歎道:「嶸表哥這樣真好看……」

  被小表妹誇了呢。

  薛嶸小嘴彎了彎,眼睛頓時亮晶晶的。

  正當這會兒,卻見一行侍衛浩浩蕩蕩走了進來,進了馬場之後分成左右守在兩旁,而後見一個穿著杏黃色騎馬裝的小少年騎著大馬優哉游哉到了陸琮的身邊。

  姜令菀忙止住了笑聲。

  馬場內看守的人皆下跪行禮,就連陸琮也從翻身下馬,同那小少年行了禮。

  杏黃色,四紋龍服飾……

  姜令菀立馬就知曉了這小少年的身份。

  當今的太子——陸昀。

  若是她沒記錯的話,太子陸昀比陸琮小上一歲,今年應當是九歲了。

  對於太子,她的印象很深。

  這太子打小就愛同陸琮比較,在外人看來,太子是不待見陸琮的。上輩子太子繼位,陸琮手握重兵征戰沙場,可只要一凱旋,就乖乖交出兵權,彷彿那人人都想得到的兵權在他眼裡就是個燙手山芋。陸琮多年來立下汗馬功勞,是人人愛戴的大將軍。回晉城之後,卻只安心當個閒散世子爺,叫人挑不出一絲錯兒。

  後來才她知道,太子並不是不待見陸琮。

  相反,太子一直把陸琮當成是學習的榜樣、敬重的堂兄。太子能坐穩皇位,陸琮的功勞不小。是以太子成了皇上,亦是將陸琮視作左膀右臂,對陸琮信任的不得了。因陸琮的關係,這一向清冷的榮王府也頓時門庭若市了起來。

  也是,像陸琮這麼乖、沒有任何野心,脫下戰袍就立刻交出兵權,然後回家陪妻子的大功臣,換做誰當皇帝都是喜歡用呢。

  太子陸昀下了馬,小小年紀便端著一副皇家派頭。他的眉眼生得俊俏,若是仔細瞧瞧,同陸琮還有幾分相似,算是一個相貌頗佳的小少年。可這副樣貌站在陸琮的邊上,倒是顯得有些不夠看了。

  太子瞧著面前這個比自己高出許多的堂兄陸琮,又瞥了一眼陸琮的馬,嘴角一彎,這才有模有樣說道:「陸琮,今日孤要你同孤比試比試。」

  這語氣中,是滿滿的挑釁。

  他知道陸琮的騎術精湛,畢竟戰功赫赫大將軍馮懷遠是他的親舅舅。

  太子可是宮裡的小霸王,誰人都不敢惹——因為只要不出意外,日後這位可是大周的天子,誰敢得罪?

  太子有令,陸琮豈會不應,自是點頭應了。

  姜令菀倒是好奇這兩人的比試。

  別說太子在年紀上處於弱勢,就算年紀同陸琮掉個個兒,也不見得是陸琮的對手。可頭一場比試下來,太子居然先回來了。

  姜令菀愣了愣,之後才恍然,心道:也是,陸琮的膽子再大,也不敢贏太子啊。

  太子贏了比賽,面上卻沒有一絲歡喜。他年紀雖小,卻生得聰慧,知道陸琮是故意輸給他的,忙瞪了陸琮一眼,厲聲道:「這回不算!孤命令你,不許故意輸給孤,要用你的實力,不管誰贏,孤都不會計較。」

  第二回比試,陸琮不到一炷香的時間就回來了。

  比方才足足快了一倍。

  至於太子,又過了小半柱香才回來。

  太子額上是汗,瞧著陸琮一副靜候許久的悠閒姿態,心裡甚是惱火,可這是他自個兒說的,要讓他用真本事的。這回陸琮用真本事贏了自己,若是他責罰陸琮,豈不是言而無信?

  太子蹙了蹙小眉頭,面上有些掛不住,可到底是個善良率真的主,握了握拳齜牙道:「等下回,孤一定贏你!」

  陸琮看了太子一眼,倒是沒說話。

  這馬場突然來了這尊大佛,雖說年幼,可身份擺在那兒,誰人都得罪不起,一干人皆是拘謹著,就連幾個性子活潑的小娃娃都不敢鬧騰了。

  直到太子進去裡頭休息了,眾人才鬆了一口氣。

  薛嶸此刻紮著雙丫髻,一張白嫩嫩的臉精緻無比,儼然一個小女娃。他突然皺起了眉頭,小聲扯了扯周氏的衣袖,「舅母……」

  周氏低頭看著薛嶸,略微俯身捏了捏薛嶸的小臉蛋,柔聲道:「怎麼了?不舒服?」

  由於小表妹在場,薛嶸有些小害羞,粉嫩嫩的小臉蛋一下子就紅了,忸捏著,支支吾吾半晌才對著周氏道:「舅母,我想尿尿……」

  周氏「噗嗤」笑出了聲兒,心道:小小年紀,有什麼好害羞的?

  周氏側過頭對著陶嬤嬤道:「陶嬤嬤,你領著嶸兒去茅房罷,就在那後頭。」

  陶嬤嬤道了一聲是,然後領著薛嶸去茅房。

  周氏抬起頭,一雙妙目瞧著不遠處正在替馬兒順毛的陸琮,忽然想到方纔的事兒,便對著自家女兒道:「璨璨,你在這兒好好待著,我過去同你琮表哥說點事情。」

  姜令菀一臉的迷茫,仰頭望著自家娘親,心道:娘要和陸琮說什麼?還不想讓她知道……

  可好奇歸好奇,既然娘找陸琮有事兒,她只能乖乖點頭。

  周氏走了過去,陸琮見著倒是停下了手中的活兒,客客氣氣道:「姨母。」

  周氏一張俏臉帶著笑容,打量著面前這個容貌不俗、氣度不凡的小少年,越看越覺得滿意,對著陸琮道:「上回你救了璨璨,姨母很感激。」

  陸琮小小年紀便是落落大方,抬眼看了一眼那頭蹲在地上耷拉著小腦袋玩草的小肉包,眉宇稍稍柔和了一些,對著周氏道:「這是琮兒應該做的。」

  周氏曉得他會這麼說,暗道當真是個懂事的孩子。她忽然想起那日女兒去榮王府探病一時,便隨意道:「上回姨母燉得雞湯,喝著可還好?」

  陸琮微微頷首,十分禮貌道:「很好喝,琮兒多謝姨母。」

  好喝就好。

  周氏見陸琮禮數周到,可覺得太過客氣,不免有些疏離之感,不過細細想來,大抵是性子使然,說不定是個外冷內熱的主。她言語溫和道:「你同我不必這般客氣。璨璨很喜歡你這個表哥,日後恐怕要經常去榮王府叨擾……璨璨被我和她爹爹慣壞了,性子有些嬌縱,若是有什麼不好的地方,你多擔待點兒。」

  陸琮曉得那小肉包的確嬌氣,可他倒是覺得她比一般的女娃娃懂事聰慧的多,不過四歲,彷彿就會察言觀色似的。

  陸琮垂眸想了想,復而抬眼,緩緩道:「表妹她……很乖巧。」

  乖巧。

  周氏聽了這個詞兒忍不住笑笑,自個兒都不敢這麼誇女兒。她那女兒就是嘴甜,跟個鬼靈精似得,懂得扮乖,叫人沒法不心疼。

  「璨璨的性子如何,我最清楚不過了……今日我想同你說的除了這些,還有另外一件事兒——」周氏語氣一頓,繼續道,「上回從相元寺回來,璨璨身上那塊玉珮,我瞧見了。她年紀小,不懂事兒,瞧見喜歡的就硬是想要來,我最明白她的性子。不過她熱乎勁兒沒幾日,等過些日子她膩了,我便將那玉珮送還回來。」

  陸琮愣了愣,倒是沒說話,顯然沒料到周氏會說這番話。

  周氏雖不知陸琮是如何想的,可心裡已經認定了,那玉珮肯定是女兒撒嬌耍賴同陸琮要來的,便有些不好意思:「這一點,我還是有些眼力勁兒的,曉得那玉珮並不是普通的玉珮。璨璨胡鬧慣了,可這種事情上,我不會讓她胡鬧。上回相元寺那事,我有些後怕,不忍心看璨璨難受,所以等過些日子她不喜歡了,我再將玉珮還給你……琮兒,姨母把你當成自己人,才同你說些貼己話,希望你別嫌姨母囉嗦。」

  若是她猜的沒錯,那玉珮日後應當是給榮王府的世子夫人的。

  陸琮年輕輕的,不曉得其中的含義,而且到底是男孩,不會想這麼多。女兒瞧著喜歡就要,陸琮到底身為表哥,自然沒辦法,只能把玉珮給了女兒。

  以前她是怎麼都沒有想過讓女兒長大之後嫁給一個王府世子,可如今她對著陸琮這個孩子很有好感,她甚至想:若長大之後,女兒還喜歡陸琮,她是一千個一萬個願意陸琮當她女婿的……

  陸琮小小年紀就穩重,正好能管著女兒。

  可細細一想,倒是覺得不妥了——陸琮畢竟比女兒大六歲。

  若是女兒十六嫁人,那陸琮那會兒已經二十有二了,加之他是榮王府唯一的嫡子,自是該早早成家了,又豈能等她女兒?而且,就算能等,這二十多歲的男子,身邊早已有妾室了,興許還不止一個兩個。她如何不曉得女兒的性子,小小年紀就霸道,最不喜歡用別人用過的東西,這男人……也是一個理。

  說起來,她還是挺滿意陸琮這個女婿的。

  周氏垂了垂眼,心裡歎了一聲,有些遺憾:可這麼好的孩子,她也不能耽誤人家,算是璨璨沒這個福分了。

  陸琮聽了周氏的話,愣愣沒說話,之後才抬眸看了遠處的小肉包一眼,見那小肉包恰好往這兒看,還衝著他笑了笑,模樣有些嬌憨。陸琮收回目光,對著周氏道:「姨母,那玉珮……」

  他頓了頓,微微垂眸,繼續道,「我不急。」

  ***

  這廂薛嶸小解完,頓時舒坦了一些,小臉蛋上帶著笑意,嘴角微微翹起,開心的不得了。他出了茅房,發現一旁種著好多好看的花,紅艷艷的,一團一團的,和他的小表妹一樣好看呢。

  薛嶸的大眼睛一下子亮了。

  ——他要給小表妹採些花,逗小表妹開心。

  薛嶸蹲下身子,伸出肉肉的小手,認認真真挑選最紅最艷的摘。

  太子陸昀今日輸給了陸琮,小小年紀又是終日被人吹捧的,目下當然不好受,一張小臉擰著,後頭跟著的宮人侍衛個個都面面相覷不敢吭聲兒,生怕這太子爺將脾氣發到自個兒的身上。太子皺著眉頭,大眼睛往邊上這麼一瞥,便瞧著邊上有個小娃娃俯著身、撅著屁股,似是在摘花。

  太子眼睛一亮,忽然想到了一件事,這才闊步走了過去。

  「你是衛國公府的?」

  太子小小年紀就端著一番儲君風範,稚嫩的臉上故意端出威嚴。

  薛嶸手裡捧著花,抬頭見著太子,便想到方纔之人一來,周圍的人全都跪下了,便曉得他的來歷,遂有些慌張的點頭道:「嗯……」他的確是跟著舅母來的。

  太子聽了,眉眼彎彎,心下立馬有了一個主意。

  他一直將陸琮當做目標,自然將陸琮的事情打聽的一清二楚。上回陸琮在相元寺救了衛國公府的六姑娘姜令菀,據說那姜令菀是個圓潤粉嫩的胖糰子,生得相當聰慧可愛。而陸琮一貫待人冷冷淡淡,就連陸寶嬋這個親妹妹都不大愛搭理,卻破天荒的對這位姜六姑娘親近。

  這是為什麼呢?

  答案自是昭然若揭——陸琮長大之後肯定是想娶這位胖糰子姜六姑娘。

  身在皇家的男孩對於男女之事一向比別的孩子懂得多些,太子目下雖只有九歲,對於男女之事一竅不通,卻知道等他長大了會娶一個善良美麗的太子妃,而且父皇答應過他,只要他喜歡就成。

  太子挑了挑眉,看了面前的這個女娃娃。

  因薛嶸生得一張唇紅齒白的秀氣小臉,方才又被姜令菀和陸寶嬋胡鬧梳了女娃娃的雙丫髻,上頭還簪著櫻粉色綴明珠絹花,而且大周女子有穿男裝的習慣,是以饒是薛嶸穿得是一身淺藍色袍子,在太子的眼裡,瞧著還真是個粉雕玉琢的女娃娃。

  衛國公府的胖糰子,那就是姜六姑娘了。

  太子的眉毛擰了擰,心道:既然陸琮這麼喜歡這個胖糰子,那他就把他的小媳婦兒搶過來!看他急不急。

  單單一想,太子就有些小興奮了。

  而且他瞧著面前這個小女娃,見她的模樣生得比宮裡的幾個皇姐皇妹還要好看,雖然胖了一些,可這小臉肉嘟嘟的,瞧著還真挺可愛的,嗯,捏起來肯定很舒服呢。

  一想到這糰子是陸琮的小媳婦兒,太子就覺得更可愛了。

  太子伸手捏了捏薛嶸的臉蛋,咧嘴笑了笑。

  薛嶸一愣,水汪汪的眼睛睜得大大的,張了張嘴想說話,可下一刻卻被太子蠻橫的拉著手,牽著走到了外頭。

  薛嶸頓時一頭霧水。

  此番陸琮正同姜令菀、陸寶嬋和周琳琅一道坐在草地上,吃著方才在玲瓏齋買來的糕點。姜令菀更是熱情的伸出小胖手,喂陸琮吃糕點。陸琮對這位小表妹彷彿格外的縱容和親近,乖乖的張了嘴,看得一旁斯斯文文吃糕點的周琳琅一下子垮了小臉。

  「陸琮——」

  聽到太子的聲音,大夥兒齊齊起身,朝著太子行了禮。

  只是,為何太子會捏著薛嶸的手?

  姜令菀瞧著目光一愣,之後才見太子看著陸琮,一臉的得意洋洋:「孤很喜歡她,等孤長大了,要娶她當太子妃。陸琮,她是我的了……」為了表示自己的專屬權,太子朝著陸琮示威之後,更是「吧唧」一下在薛嶸粉撲撲的小臉蛋上親了一口。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5-10-26 11:34 AM

☆、第032章

  華蓋翠帷馬車內安安靜靜的。

  姜令菀梳著倆花苞髻歪著小腦袋,見薛嶸從馬場出來就耷拉著一張小媳婦兒臉,此刻粉唇抿得緊緊的,一聲兒不吭,絲毫沒有平日裡活潑可愛的樣子。

  她曉得薛嶸年紀雖小,可到底還是在意這些的。

  不過方才太子將他當成小女娃,其實也怨不得人家……誰叫她這嶸表哥長得的確像個精緻的女娃娃。可令她感到歉疚的是,太子是誤將薛嶸認作了自己,要不然方才被欺負的就是她了。

  想到這個,姜令菀便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小肉臉。

  雖說這會兒她年紀小,太子也不過是個小少年,不必在意這些,可她也不想隨便被人親啊。

  姜令菀又瞅了瞅陸琮,心裡嘟囔著:她的小夫君還沒親過她呢。只是方才太子的言語間對陸琮是滿滿的挑釁,也不曉得日後會不會再胡鬧。反正以後碰著太子,她只管躲得遠遠的就成。她惹不起,難不成還躲不起麼?

  「嶸表哥,吃糕糕。」姜令菀伸手捏了捏薛嶸的胖手臂,又從紙袋子裡拿起一塊綠豆糕湊到薛嶸的嘴邊。

  若是換做往常,小表妹親手餵他吃糕點薛嶸定是歡喜不已。

  可這會兒小小的人兒蹙著眉頭,垂著眼,眼睫像兩把精緻的小扇子靜靜覆著,半點都沒胃口,輕輕搖了搖頭。

  唉……

  姜令菀沒辦法,小眉頭也蹙了起來,烏溜溜的大眼睛轉了轉,想著如何才能讓薛嶸開心起來。

  薛嶸雙手交纏擱在身前,表情有些不安,之後才緩緩側過腦袋看著姜令菀,清澈的大眼睛望著小表妹胖嘟嘟的可愛小臉,忐忑不安的小聲問道:「璨璨,你……你還喜歡我嗎?」

  姜令菀靜靜瞅著薛嶸。

  見他一雙大眼睛水水的,表情相當委屈,彷彿只要她說一句不喜歡,下一刻他就哭出來了。姜令菀立馬彎唇笑了笑,習慣性捏了捏薛嶸的小肉臉,聲音又脆又甜:「璨璨當然喜歡嶸表哥了,嶸表哥最可愛了。」

  她曉得薛嶸這會兒心裡正難受,最需要有人安慰他。方纔那太子欺負完人之後,曉得薛嶸是個男娃娃,嚇得臉都白了,然後灰溜溜回了宮。而薛嶸卻是一臉的呆懵,可憐得不得了。不過令她感到吃驚的是——薛嶸這個小鼻涕蟲這回沒哭呢。

  姜令菀想:若那人不是太子,那她崢表姐知道自家弟弟被欺負了,肯定上去把人撂倒在地胖揍一頓,然後拎到薛嶸的面前賠禮道歉。

  可那人是太子啊……誰敢動?

  聽了小表妹軟軟綿綿的話,薛嶸的心情頓時好受了一些,他就知道小表妹最喜歡他了。

  不過……

  薛嶸眉頭一蹙,如今他心裡最討厭的人,已經從周季衡變成太子了。

  薛嶸一想起來就忍不住生氣撅嘴,大眼睛瞧著笑盈盈的小表妹,眉眼頓時舒展開來。這個世上只有像小表妹這種可愛的女娃娃才是最討人喜歡的。薛嶸看了看,復而露出了惆悵的臉色,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臉蛋,猶豫又期待道:「那……璨璨親我一下。」

  咦?

  姜令菀怔了怔。

  薛嶸的小臉蛋水嫩嫩的,白裡透粉,彷彿一掐就能掐出水來,的確讓人忍不住親上一口。每回逢年過節的時候,親戚一大家子,瞧著薛嶸這張小嫩臉,一個個都湊上去親親捏捏稀罕得不得了。姜令菀也生得一張肉肉粉粉的肉包子臉,自然也有人想親她捏她的,可她小小年紀就不許別人亂碰,不然就哭鬧,周氏也曉得自個兒女兒的性子,自然護著女兒。

  上輩子她一直生不出孩子,起初不在意,可後來每回瞧著那些胖乎乎可愛無比的小奶娃,心裡頭總是有些失落,譬如她討厭姜令蕙,可姜令蕙生得幾個孩子的確是活潑可愛,被養得極好。是以重來一回,她對像薛嶸這般可愛嬌憨的小男娃,是完全招架不住的。且不說長大之後,她將薛嶸當成好姐妹,現如今這薛嶸還只是個五歲小男娃啊,親親臉蛋當然沒什麼了……

  姜令菀想去親,可想到了什麼,忽然略微抬眼看了看陸琮。

  這會兒陸琮眉宇冷清,面上倒是沒什麼表情。

  姜令菀垂了垂眼睫,心想著:她親薛嶸的臉蛋,陸琮會不開心嗎?

  蓋因陸琮上輩子是她的夫君,如今就算這會兒大家還都是奶娃娃,可當著自家夫君的面親別的小男娃,她還是有些心虛……不過姜令菀只是心虛了一小下,下一刻便爽快的在薛嶸的臉蛋上親了一下,親完之後又歡喜的搓搓薛嶸的臉,道:「嶸表哥答應璨璨,不准不開心了,好不好?」

  被小表妹親了呢。

  薛嶸小手摸著臉頰,頓時咧唇傻笑,露出雪白的牙齒,然後傻氣的重重點了點頭:「嗯。」

  他摸著自己的臉蛋,似乎想到了什麼,這才抬頭看了看陸琮,挑了挑眉,表情得意洋洋的。

  瞧著薛嶸終於肯笑了,姜令菀也終於鬆了一口氣。她挪著圓潤的小胖身子看了看馬車外頭,恰好看到路邊有一處賣糖人的攤子,頓時眼睛亮晶晶的。成了四歲的小奶娃,彷彿連心性都逐漸受了影響,這會兒瞧著那些形狀不一栩栩如生的漂亮糖人兒,姜令菀按捺不住,忙對著周氏嚷嚷道:「娘,璨璨想要糖人兒。」

  周氏嘴角一翹,只道女兒是個眼尖的,遠遠就瞧見糖人攤子了。她素來疼女兒,自是點了點頭道:「那娘讓陶嬤嬤下去給你買。」

  姜令菀卻搖了搖小腦袋,奶聲奶氣道:「不要,璨璨要自己選。」

  周氏黛眉微蹙,有些猶豫。

  這時一旁一直緘默不語的陸琮倒是開口了:「姨母,讓琮兒陪表妹下去買吧。」

  周氏看著面前眉目清朗的陸琮,心裡早就把陸琮當成了自家人,對他是放一千個一萬個心,沒有多少猶豫便微微一笑:「那也好。」

  姜令菀一雙眼睛睜得大大的,有些詫異的看著陸琮,顯然沒想到他會毛遂自薦。

  華蓋翠帷馬車在路邊緩緩停了下來。

  陸琮下了馬車,然後將這胖嘟嘟的肉包子抱了下來。這肉包子素來黏人,一落地就抱著他的手臂不肯撒手。陸琮低頭瞧了瞧,有些無奈,遂輕輕握住了這她軟若無骨的小手,牽著她朝著對面的糖人兒攤子走去。

  賣糖人的攤主是個四十開外的高瘦男子,穿著一身半舊灰色圓領袍子,生得斯斯文文的,一看便是老實人。攤主正低頭畫著糖人,聽到聲響便抬頭,瞧著這小少年牽著小女娃走了過來,不禁眼睛一亮,心裡歎了一聲兒,而後回神對著這玉雪可愛的小女娃道:「小姑娘要什麼樣的糖人?」

  姜令菀大眼睛轉了轉,想著方才陸琮在馬背上的英姿,仰起小臉甜甜糯糯道:「要大馬。」

  攤主聽著這女娃娃軟軟的聲音,當真覺得心都要被化了,點點頭道:「成,我這就給你做大馬。」說著又拿起邊上剛做好的一隻蝴蝶圖案的糖人兒,遞給了姜令菀,道,「這算是送給你的,先吃著,大馬很快就做好了。」

  原來長得可愛連吃糖人都可以免費嗎?

  姜令菀開心著,小小年紀倒是一本正經道了聲「謝謝叔叔」,而後伸出胖手臂樂呵呵的從攤主的手裡接過糖人兒,一拿到便迫不及待吃了起來。她伸出小舌頭舔了舔蝴蝶的翅膀,這糖的甜味在舌尖融化,叫人覺得連心情都頓時好了起來。

  姜令菀歡喜的瞇了瞇眼,這才將糖人兒舉起湊到陸琮的面前,道:「琮表哥要吃嗎?」

  陸琮見小肉包這副饞樣,搖了搖頭道:「你吃吧。」

  「哦。」姜令菀低下腦袋,繼續吃糖人。

  糖人很快就吃了一大半,那馬兒形狀的糖人也很快做好了。陸琮接過糖人,付了錢,姜令菀仰著頭伸手去接,卻發現陸琮將糖人兒舉高高,似乎沒有給她的打算。

  姜令菀眨了眨大眼睛,喚了聲:「琮表哥?」

  他為什麼不給她?

  陸琮靜靜瞧著面前這粉嫩嫩的肉包子,眸色柔和,之後略微俯身,看著肉包子烏溜溜的大眼睛,指了指自個兒手裡的糖人兒,淡淡開口道:「想要嗎?」

  姜令菀點頭「嗯」了一聲:「璨璨想要。」

  卻見下一刻陸琮用他那白皙修長的食指輕輕戳了戳臉頰。

  嗯?

  姜令菀愣了愣,眼睛倏然睜大,半晌明白陸琮的意思。

  其實她曉得,陸琮面上瞧著性情寡淡,其實這會兒內心同十歲的少年無異。而且有時候陸琮也挺愛欺負人的,上輩子他倆成親之後,漸漸熟悉之後,私下陸琮便絲毫沒有對她隱藏性子,目下這句「想要嗎?」更是突然就讓她想到某些讓人臉紅心跳的事情了。

  姜令菀的小臉本就紅撲撲的,目下垂眼稍稍嬌羞,也瞧不出什麼異樣來,只覺得異常粉嫩可愛,叫人想湊上去咬一口這嬌憨的小糰子。

  她忽然彎了彎唇,親自家的夫君不需猶豫,伸手便捧著陸琮的俊臉,「吧唧」一下在陸琮的左臉頰上親了一口。待她要鬆手去拿陸琮手裡的糖人之時,忽然想到了什麼,眼眸一動,之後撅起小嘴,結結實實覆在了陸琮的唇上。

  柔軟的小嘴又香又軟,許是剛吃過糖人兒,這會兒還有些黏糊糊的。

  陸琮愣了愣,才見小肉包已經親完了,這會兒輕輕鬆鬆拿走了他手裡的糖人兒,正低著腦袋若無其事的吃著呢,連看都沒有多看他一眼。

  陸琮稚嫩青澀的俊臉有些不自然,輕輕咳了一聲,然後才一臉淡然的俯身托住小肉包的屁股,將人抱起朝著停在路邊的馬車走去。

  ***

  周氏將薛嶸送回忠勇侯府之後,便帶著女兒回了府。哪知剛回府,便有丫鬟上前稟告:「夫人,方才二姑娘暈倒了。」

  周氏曉得自打徐氏被休棄之後,姜二爺沒人約束,便終日在外頭鬼混,就連這年幼的兒子和女兒都不管不顧了。周氏聽了蹙了蹙眉,道:「好端端的,怎麼會暈倒呢?」

  那丫鬟道:「是教書的女先生發現的,今早二姑娘就身子不舒服卻什麼都沒說,之後撐不住就暈了過去。女先生發現二姑娘的時候,二姑娘全身都燙得厲害,整個人迷迷糊糊的,此刻正闔眼躺在榻上,哭著喊著要娘親。」

  這二姑娘姜令蓉是府中幾個姑娘中年紀最大也最乖巧的,小小年紀就端得一副淑女風範,性子嫻靜,既不像她的娘親徐氏,也不像姜二爺,倒是個讓人省心的孩子。

  她原以為徐氏這一走,哭鬧得最厲害的應當是姜令蕙,未料竟是這姜令蓉先出了事兒。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5-10-26 11:35 AM

☆、第033章

  如今徐氏一走,二房便沒了做主的女主子。

  姜令蓉姜令荑二人雖有丫鬟嬤嬤照顧,可那些畢竟是下人,哪裡及得上自家娘親來得細緻?周氏心裡的確是怨極了徐氏,可這事兒算是翻過去一頁了,她犯不著再同她的那幾個孩子較勁兒,這不是降自個兒身段麼?

  周氏想了想,便道:「我過去瞧瞧。」

  姜令菀順勢抓住周氏的衣袖,仰頭道:「娘,璨璨也想去看看二姐姐。」

  周氏低頭,望著女兒白白嫩嫩的小臉蛋,這眼眸清澈,裡頭儘是小娃娃的天真無邪。因上回徐氏之事,她對二房有些防備,可怎麼說,二房的幾個孩子也是女兒的堂兄堂姐。這同在一個屋簷下,一直避著總歸不是個辦法。

  周氏莞爾一笑,眉眼溫溫和和,伸手捏著女兒肉肉的小手,柔聲道:「那璨璨就陪娘一起去,不過要乖乖的。」

  姜令菀乖巧點頭:「璨璨知道。」

  母女二人來了西院姜令蓉的屋子,伺候的丫鬟嬤嬤瞧著周氏立馬行了禮,而後打起簾子將人迎了進去。周氏牽著女兒的手,繞過黃梨木仕女觀寶圖屏風,便見那弦絲雕花架子床上淺色帷幔撩起,姜令蓉一張小臉蒼白如紙,正躺在榻上,小嘴一張一合,喃喃說著夢話。

  見她額頭滿是汗珠子,齊劉海濕噠噠的粘在上頭。

  榻邊圍著的三個小娃娃。

  穿著一身寶藍色綢袍、生得濃眉大眼的小男娃便是衛國公府的二公子姜祿,中間那個穿著淺粉色繡荷花襦裙的小女娃則是姜令蕙,至於姜令蕙的邊上,是蘇良辰。

  榻邊還圍著一些個丫鬟嬤嬤,都安安靜靜的,大氣兒都不敢出。

  而此刻坐在榻沿拿著巾子替姜令蓉擦額頭、穿著一身兒湖色梅蘭竹暗紋刻絲褙子,梳著隨雲髻的女子,則是姜令蓉的女先生,名喚沈如意。

  沈如意生得窈窕纖細、眉眼清麗,容貌雖不是頂頂出眾的,可勝在這氣質宛若清荷、清新脫俗,一看便讓人忍不住歎:當真是「腹有詩書氣自華」。

  沈如意是晉城頂頂有名的才女,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男子不乏王孫貴族,可這位沈才女卻揚言終身不嫁。如今這都二十出頭了,還是獨自一人。

  對於沈如意,周氏是敬重的。

  而能請到沈如意這樣的先生教姜令蓉,也算是徐氏的本事。

  不過周氏卻明白,每個娘親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能跟著一位好先生,為了請沈如意,這徐氏當初也是花了一番心思的。

  沈如意見周氏來了,忙將巾子遞給一旁的嬤嬤,不急不緩朝著周氏施了一禮,道:「如意見過國公夫人。」沈如意瞧著面前這位國公夫人,眼眸露出驚艷之色,心裡念著,國公夫人當真如傳言中那般美艷清絕,叫人挪不開眼。

  周氏倒是面容淡淡,道:「蓉姐兒如何了?」

  姜令蓉生得乖巧,不像同齡的孩子那般坐不住,每日學堂之上都聽得認認真真的,叫人省了不少的心,頗得沈如意的喜歡。沈如意對姜令蓉這個學生很滿意,自是比一般先生對學生的關心要多得多。

  沈如意道:「方纔大夫已經看過了,說是風寒,倒不是很嚴重,吃幾服藥就成了,只是……」沈如意頓了頓,不知當講不當講,她細細打量著周氏的神色,半晌才道,「只是二姑娘一直念叨著娘親。」

  徐氏已經出了這衛國公府的門,只要有她在,此生都不可能再讓她踏進一步。周氏聽了,眉眼倏然冷了冷,音色卻沒有什麼變化,道:「蓉姐兒畢竟年幼,目下剛離了娘親,總歸是需要時間適應,過段日子就沒事了。」說著便轉身吩咐邊上候著的嚴嬤嬤。

  嚴嬤嬤是專程伺候姜令蓉的,除卻徐氏之外,姜令蓉最依賴的人便是她了。

  周氏道:「日後二姑娘的事兒多上點心。」

  嚴嬤嬤此刻身子抖得像篩子般。這二姑娘雖年幼,可素來乖巧,所以他們這些在身邊伺候的,有時候會偷偷懶,未料今日疏忽,竟出了這等岔子。嚴嬤嬤這會兒已是自責不已,一張老臉滿是愧疚,顫著聲兒道:「奴婢知錯了,日後定會好好照顧二姑娘。」

  周氏聽了點點頭,也未太過深究。

  她雖是衛國公府的女主子,可這些二房的事情,還是由他們自個兒來處理比較好。若是換做往常,徐氏還在,出了這檔子事兒,這嚴嬤嬤恐怕是沒法留在衛國公府了。

  姜令蕙瞧著自家姐姐迷迷糊糊躺在榻上,眼眶熱了熱,走到周氏旁邊,仰頭翕了翕唇道:「大伯母,你讓娘回來,好不好?蕙兒想娘。」

  此刻姜令蕙雙眼紅紅的,加上這委屈巴巴的聲音,可憐得像只小兔子,的確令人憐愛不已。她瞧著周氏不說話,則抬手抓住周氏的衣袖,哭嚷道:「蕙兒要娘……」

  「蕙表妹,別哭了。」蘇良辰上前,極為體貼的拿起手裡的帕子欲給姜令蕙擦眼淚。

  哪知姜令蕙正傷心著,不喜人碰,猛地蹙眉推了一下蘇良辰。

  蘇良辰的身子瞧著比姜令蕙清瘦一些,這一推自是整個人都摔倒在地。邊上瞧著的嚴嬤嬤愣了愣,立刻上前將人扶起來。嚴嬤嬤曉得姜令蕙的性子,可到底是主子,也不敢說什麼話,只對著蘇良辰關切道:「蘇姑娘,可有哪裡摔著了?」

  蘇良辰只是個五歲女娃,如今分明是好心,卻被姜令蕙這麼一推,換做一般的女娃娃,自是委屈的哭了起來。可蘇良辰卻沒有哭鬧,反倒安安靜靜的,白淨的小臉上甚至沒有露出一絲委屈的表情,只轉頭對著嚴嬤嬤道了聲:「謝謝,我沒事。」

  沈如意瞧著,也不禁蹙起了眉頭。

  沈如意是飽讀詩書的才女,自是最看不慣動粗。先前蘇良辰說動了老太太,讓她也跟著沈如意一起學習,就當同姜令蓉做個伴。這段日子,蘇良辰的乖巧老太太是看在眼裡的,見她小小年紀不但天資聰穎而且勤奮好學,便同徐氏提了提,讓蘇良辰也跟著沈先生上課。沈如意原先覺得像姜令蓉這般乖巧聰慧的小女娃,已經是可塑之才了,可見著蘇良辰才覺得這小女娃分明是個小神童,而且性子不急不躁,瞧著雖清瘦嬌弱,可骨子裡卻有一股不肯服輸的傲氣,叫沈如意瞧著眼前一亮,越發用心教著這兩個小女娃。

  且這蘇良辰甚是聰慧,小小年紀懂得藏拙,分明是壓姜令蓉一頭的,可每回小試的時候總讓姜令蓉出風頭。這樣一來,襯托出了姜令蓉的好,那原本對蘇良辰不滿的徐氏也不再為難她了。

  如今見蘇良辰這番舉止,沈如意的心裡越發多了幾分好感,而對於這位嬌縱的三姑娘,沈如意便露出了失望的神色……只是等明年,這位三姑娘也到了上課的年紀。

  這會兒榻上的姜令蓉緩緩睜開了眼睛,小嘴喃喃道:「娘、娘……」

  沈如意聽著不禁心疼,忙握著姜令蓉的小手道:「二姑娘。」

  姜令蓉見是沈如意,才失望的喚了一聲「沈先生」。

  姜令蓉抬眼,見周氏和姜令菀也在,一貫溫順的小女娃眸色忽然冷了冷,之後微微垂眸,死死咬著唇。好半晌,才乖乖巧巧看向周氏,啟唇道:「大伯母。」

  周氏是何等聰慧之人,這姜令蓉再如何的善於掩藏,畢竟年紀擺在那兒呢,在她面前也是無所遁形。方纔這素來乖巧懂事的姜令蓉眼裡,對她分明存著怨恨。如此一來……周氏心道:這姜令蓉應當是知曉了徐氏是如何離開的。

  周氏手裡捏著女兒軟綿綿的小手,而後對著沈如意道:「沈先生也辛苦了。今日天色不早了,我派人護送先生回府上。至於蓉姐兒,都給我好生照顧著,若是再出現紕漏,一個個都別在衛國公府待著了。」

  素來溫溫和和的國公夫人突然嚴厲了起來,屋內的下人們自是個個戰戰兢兢的,認認真真聽著。

  交代完了之後,周氏才看了一眼邊上的蘇良辰,道:「良辰也早些回去吧。」

  蘇良辰小小年紀,不卑不亢的對上周氏的眼睛,嘴角微微一笑,乖順道:「良辰想多留一會兒陪陪蓉表姐,就不送姑母和菀表妹了。」

  這般落落大方的舉止,是姜令蕙所遠遠不及的。

  周氏已經意識到——日後這府中最令她不安的,不是素來同女兒作對的姜令蕙,而是那溫順的姜令蓉和這乖巧的蘇良辰。

  想到這裡,周氏不禁心裡堵得慌。

  她本想將女兒教得單純善良些,只需快快樂樂過日子便成。可饒是她和國公爺日日守著,恐怕也沒法將女兒守得好好的。說到底,是該讓女兒學會自己保護自己。

  出了院子,周氏將姜令菀抱了起來。

  姜令菀從頭到尾都乖乖的,沒有說一句話,可自家娘親的擔憂,她也能感覺得到。姜令菀的小胖手臂環著周氏的脖子,直到走出西院,才開口道:「娘,以後璨璨會乖乖的,不會讓娘擔心。」

  女兒能這麼乖,周氏已經心滿意足了。

  周氏彎唇微微一笑,之後才道:「那璨璨日後可要記著,防人之心不可無,不要輕易相信別人。」

  姜令菀故作似懂非懂狀,一派天真嬌憨:「璨璨最相信爹娘、哥哥和四姐姐,還有琮表哥。」

  周氏笑笑,心道:女兒還小,日後她恐怕要一點一點慢慢教。

  ***

  晚上,黃梨木雕花架子床上的「吱呀吱呀」聲兒漸漸消停,床幃裡頭,周氏氣喘吁吁趴在自家夫君的懷裡,俏臉緋紅著,同姜柏堯說著今日二房的事兒。

  姜柏堯認認真真聽著,握著妻子的小手在嘴邊親了一口,道:「你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那幾個孩子才多大?」

  周氏不滿的捏了一把,引得姜柏堯悶哼了一聲,說道:「你得相信妾身的直覺……」說著周氏便歎了一口氣,「妾身是無論如何都不會讓人傷害璨璨的,太過善良單純,日後少不了吃苦頭,所以國公爺日後不能太過寵著璨璨。這會兒璨璨才四歲,咱們怎麼教都來得及。」

  姜柏堯笑笑,滿目柔情看著嬌妻,道:「不寵著璨璨?你自個兒能做到?」

  這話一聽,周氏便難得嬌氣的蹙起了眉頭,心裡正發愁著呢。

  ——她這麼寶貝這個女兒,怎麼能不寵著呢?

  周氏不再提這個,又道:「國公爺改日找個機會好好同二弟談談。怎麼說也是個當爹的,自個兒的幾個孩子還是要管的。今日蓉姐兒生病,他這個爹爹倒好,只顧著自個兒在外頭風流快活,都不及沈先生這個外人來得關心。」

  她雖然不喜徐氏,可事情總是一碼歸一碼的。

  姜柏堯倒是從善如流,在妻子的臉上親了一口,道:「成,我明日就好好同他說說……」之後一雙眼睛又幽深了起來,重新將身子覆了上去。

  自是又一番翻雲覆雨、芙蓉帳暖。

  ***

  這廂太子回宮之後,俊朗的小臉眉頭一直未舒展過。

  直到走在去坤和宮的小徑上,還忍不住步子一頓,擰著小臉對著身後的小太監道:「長得這麼漂亮,怎麼會是男孩子呢?」

  跟在太子身後的這名年輕小太監叫元茂,生得眼睛大的,很是機靈,加上嘴巴又甜,自是討得太子的歡心,便一直在太子跟前近身伺候著。元茂想著方纔那個生得比小女娃還要精緻的小男娃,也頓覺唏噓,心道:這小小年紀就生得如此漂亮可愛,長大之後定然也是個禍水啊,而且這禍水還是個男子。

  所以說,這臉生得也忒好了些。

  想著太子今日的舉止,元茂心裡忍不住樂呵,之後才道:「太子說得是。」

  他說什麼都是對的,真是無趣!

  太子也懶得再同元茂講,只氣呼呼進了坤和宮。一踏入殿門,太子瞧著主位之上穿著一襲華貴宮裝、戴著鳳冠的美艷女子,才頓時露出幾分孩子氣來。

  他剛想上前行禮,忽然瞧見自家母后邊上還坐著一個穿淺藍色襦裙的小女娃。

  看著身形約莫五六歲。

  但看這身裝扮,太子便知道並非宮裡哪位皇妹,怕是哪位公侯府上的小姑娘。太子上前仔細瞧了瞧,一瞧見這小女娃的小臉,嚇得頓時慘白了臉,踉踉蹌蹌退後了幾步,用手指著道:「你你你……你怎麼會在宮裡?」

  面前這位穿著藍裙子的小女娃,分明是方才在馬場的那個……

  皇后瞧著自家兒子的舉止,不僅有些驚訝,對著太子道:「昀兒見過崢兒嗎?」

  此刻皇后邊上坐著的小女娃不是別人,正是忠勇侯府的嫡長女——薛崢。

  薛崢一雙大眼睛望著面前這個奇怪的太子殿下,而後衝著皇后粲然一笑,直言道:「皇后娘娘,崢兒從並未見過太子。」

  可是……

  薛崢奇怪的蹙了蹙眉。

  這太子彷彿認識她似的?而且還露出這副表情……難不成她長得很嚇人嗎?

  薛崢今日是陪自家娘親進宮見太后的,恰好遇上皇后娘娘。這皇后娘娘一見她就有些喜歡,所以帶著她來坤和宮玩兒。今日進宮,一貫不愛打扮的薛崢難得穿上了一身嶄嶄新的精緻襦裙,就連這雙丫髻上都簪著璀璨的珠花,額間綴著明珠,儼然一個世家小貴女的打扮。加上一張精緻白皙的小臉蛋,靈氣逼人的水眸,也難怪膝下只有一子的皇后娘娘會這般喜歡。

  只是薛崢有些不喜歡這副打扮。

  因為很不方便。

  薛崢小手習慣性往自己的腰側一摸,沒有摸到從不離身的小彈弓,不禁蹙起了眉頭。

  ——進宮不但要穿麻煩的裙子,梳麻煩的髮髻,就連小彈弓都不能帶呢。

  薛崢撇撇嘴,心道:娘還說宮裡有好多好看的小鳥呢,可是她剛才爬了幾棵樹,連個鳥窩都沒有找到。

  太子彷彿被嚇到了,眼睛睜得大大的,吞了吞口水,愣愣不出聲兒。

  這時皇后才道:「對了,崢兒是不是還有個雙胞胎弟弟,叫……叫什麼來著?」

  「薛嶸。」薛崢甜甜一笑,道,「皇后娘娘,下回見著臣女的弟弟,皇后娘娘肯定會更喜歡的。臣女的家裡,沒有人不喜歡嶸兒的。」

  薛崢最護著這個弟弟。

  皇后也早聞這忠勇侯府的一對龍鳳胎生得妙,如今見著薛崢,才忍不住歎道:當真生得一副好相貌。而且年紀小小的,談吐舉止落落大方,不像旁的那些小女娃,見著她就緊張得說不出話來,更別說是如薛崢這般同她侃侃而談了。

  當真是妙,妙啊。

  太子的臉色緩了緩,才明白之前在馬場見到的那位,是這薛崢的弟弟薛嶸,並非同一人。他鬆了一口氣,抬眼看著薛崢,這才發現她生得比薛嶸略微高一些,小臉也不像薛嶸那般胖嘟嘟的,倒是一般小姑娘的身材。

  大抵是龍鳳胎,所以樣貌生得竟這般像……

  只是目下太子心裡已經有了陰影,雖然知道薛崢和薛嶸是兩個人,可瞧著這張臉,也覺得渾身不舒坦,便扯著皇后的衣袖,不滿道:「母后,兒臣不喜歡她……兒臣同母后有事要說,你讓她先走。」

  這麼可愛的小女娃,怎麼會不喜歡呢?

  皇后面露詫異。她這兒子生得善良單純,平日裡雖然霸道,可對宮裡的皇姐皇妹很是友好。小小的人兒,就曉得男孩子不能欺負女孩子,怎麼這會兒頭一回見著薛崢,就如此厭惡?

  哪知這話正合薛崢的意。

  薛崢故作乖巧,白淨的臉上端著笑意,對著皇后道:「皇后娘娘,既然太子殿下有事兒,那臣女不打擾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了,臣女去找娘親了。」

  這般乖巧,皇后越看越喜歡。可見自家兒子眉頭蹙得緊緊的,她也不好再留人,只握著薛崢的小手,很是熱情道:「下回進宮的時候,本宮一定好好招呼你……」說著便摸了摸薛崢精緻的小臉,對著一旁的宮婢道,「你帶薛姑娘去太后那兒。」

  宮婢得令,遂領著薛崢出了殿門。

  太子這才鬆了一口氣,一屁股坐在皇后的邊上。

  皇后親自給兒子倒了一杯水,又拿起懷裡的帕子擦了擦兒子額頭的汗水,道:「瞧瞧,這滿頭的汗水,聽說昀兒方才去馬場找榮世子了?」

  太子點點頭,眼睛亮晶晶的,道:「兒臣同堂兄比試賽馬了。」

  皇后笑笑:「可是昀兒贏了?」

  聽著皇后的話,太子垂了垂眼,喪氣的搖頭嘟囔道:「兒臣輸了。堂兄的騎術很厲害,兒臣還要多多練習,不過下回兒臣一定贏回來。」

  一聽這「輸」字,皇后替太子擦汗的手頓了頓,柳眉間也彷彿染上了一層冰霜,道:「陸琮那小子敢贏你?」

  太子頓時察覺到不對勁,生怕皇后對陸琮不利,忙道:「母后,頭一回的時候堂兄輸給了兒臣,可兒臣曉得他是故意輸的,所以第二回的時候兒臣讓他用實力。母后……你不許怪罪堂兄。」

  皇后聽了怔了怔,曉得自家兒子心思單純,便捏捏兒子的小臉道:「昀兒這是什麼話?母后怎麼會怪罪他呢?」

  太子有些不放心,眨了眨眼道:「那……母后說話要算數。」

  皇后點點頭,將斗彩蓮花瓷杯湊到太子面前,道:「母后說話一貫算數,來,喝些水吧。」

  這下太子便放心了,喝完水之後,才爽朗一笑道:「昨日太傅佈置了功課,兒臣還沒完成。母后,兒臣這就去做功課了。」

  兒子肯用功,皇后很是欣慰,遂伸手摸了摸太子的小腦袋,溫和道:「去吧。回頭母后叫人給你送些好吃的,別餓著了。」

  「嗯。」太子點點頭,這才出了坤和宮。

  太子一走,皇后臉上的笑意漸漸斂去。她靜靜看著幾上擱著的茶盞,而後才對著一旁的心腹宮婢道:「本宮有事情要你去做……」

  ***

  距上回陸琮去馬場騎馬不過半月,姜令菀便得到消息,說是昨日陸琮騎馬時不小心,從馬背上摔了下來,還把腿給摔斷了,如今正在榻上休養著呢。

  按理說著十歲小少年騎馬的確容易摔著,可姜令菀是見過陸琮的騎術的,加之陸琮性子沉穩,騎得馬又是自個兒專門養著的,只認他一個主子,好端端的會摔著呢?

  此事肯定有蹊蹺。

  姜令菀忙去找周氏,嚷嚷著要去榮王府看陸琮。

  周氏倒是有些納悶兒了。

  這女兒對陸琮的熱忱非但沒有消減,反而時常掛在嘴邊,簡直親近的不得了,日子久了,連裕兒這個親哥哥都有些吃味了。再說那玉珮,她原以為女兒該膩了,昨日替女兒沐浴的時候順道提了提,哪知女兒還當成寶貝好好戴著呢,哪裡肯給她?

  不過——

  周氏心道:如今陸琮將腿給摔了,也不曉得嚴重不嚴重,女兒同他親近,這回去看看,也是應當的。

  是以周氏不但答應了,而且還從庫房專門準備補身子的藥材,讓陶嬤嬤陪著女兒一道去。雖說這些榮王府不缺,可到底圖個心意,該表示表示的。

  因榮王府同衛國公府近段時間往來密切,這榮王府的下人也是都有眼力勁兒的,今兒見著這姜六姑娘自是客客氣氣的,趕忙點頭哈腰將這金尊玉貴的小糰子迎去世子的院子。

  陸琮不喜被打擾,如今這腿摔斷了,自是躺在榻上好好養傷,屋子裡連一個伺候的人都沒有。

  姜令菀讓陶嬤嬤在外頭候著,自個人邁著小短腿急急跑了進去。

  她一進去,瞧著坐在榻上看書的陸琮,便是眼眶一熱,趕忙走到他的身邊,細細打量一番。

  陸琮的臉上也有些擦傷。

  姜令菀聲音軟軟糯糯的問道:「琮表哥,你的腿好些了嗎?」

  小肉包如此關心自己,陸琮倒是眉眼柔和,道:「沒事,休息一段日子就好了。」他瞧著這小肉包身邊沒人,便皺起眉頭道,「你身邊的嬤嬤呢?」

  姜令菀蹙著眉頭,道:「我知道琮表哥不喜歡人多,就讓陶嬤嬤在外面等著。」姜令菀越想越心疼,還有些自責。她分明是重活一次的,可她上輩子壓根兒就沒注意過陸琮,自然不曉得這回陸琮會摔著腿……若是她能對陸琮上點心,這會兒他就不用受這罪了。

  陸琮見這小肉包咬著粉嫩嫩的唇,這才伸手捏了捏她的小臉蛋,再一次道:「我沒事。」

  ——他是真的沒事。

  姜令菀才不信,她曉得陸琮這人最能忍痛,彷彿別人拿刀子剜他的肉都不會皺一下眉頭似的。她伸手掀開陸琮的被褥瞧了瞧,發現陸琮的左邊小腿用木板固定著,想來是傷著了小腿。

  雖說上輩子,陸琮的腿完全沒有問題,可這會兒她還是有些擔心,陸琮的腿能不能完全治癒。

  若是好不了……

  姜令菀不敢再想下去。

  她不說話,陸琮又是個悶葫蘆,屋子越發是沒聲兒。姜令菀不再往壞處想,抬眸見陸琮在看兵書,便一彎腰,利索的將自己的小鞋子脫了下來,圓潤的小胖身子毫不猶豫的爬上了陸琮的床。

  陸琮執著兵書的手頓了頓,滿臉詫異的望著這小肉包。

  姜令菀卻彎唇一笑,道:「璨璨陪琮表哥一起看書,保證不會吵著琮表哥的……」她看著這兵書,又想到了上回的事兒,忙補充道,「這回璨璨不吃糕點。」

  未等陸琮開口,姜令菀便自顧自掀起被褥坐到了陸琮的腿上,小心翼翼不碰著他的小腿,而後將小身子窩在他的懷裡,睜著水汪汪的大眼睛,靜靜的陪他一起看書。

  陸琮擁著懷裡這小肉包,聞著她身上淡淡的奶香味和糕點的香甜味,不禁勾了勾唇,也不說話,默默看起書來。

  兩刻鐘之後。

  的確如她所言,安安靜靜,沒有吵著他。

  只是……

  陸琮略一低頭,見懷裡的小肉包此刻闔著眼歪著腦袋,小手緊緊攥著他的衣襟,不但呼呼大睡,嘴角更是流了口水。

  陸琮無奈,便擱下手中的兵書,拿起一旁的汗巾欲給她擦擦口水。

  正當這時,榮王走了進來。

  榮王瞧著小璨璨在自家兒子的懷裡睡著了,小模樣生得嬌憨可掬,睡著了也相當可愛。

  陸琮眉眼清冷,喚了一聲「爹爹」。

  榮王微微頷首應了一身,掀袍坐在了榻邊,看著自家兒子懷裡這睡得香甜的小糰子,不禁打趣兒道:「璨璨倒是喜歡你,一見著你就巴巴跟在你的身後。我瞧著,彷彿是你養了個小媳婦兒似的。」

  陸琮聽了沒吭聲兒。

  榮王也不說笑了,斂了笑,看著自家兒子清俊的眉眼,歎了一聲道:「這次的事情,委屈你了……」

  陸琮緩緩覆下眼睫,手裡拿著汗巾。他輕輕擦著懷裡小肉包的口水,言語淡淡道:「不礙事……」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5-10-26 11:37 AM

☆、第034章

  榮王俊美儒雅的面容之上浮現些許無奈。

  兒子不過十歲,就如此淡然穩重,就連他這個當爹的都不曉得他心裡頭到底在想什麼。他也曉得因妻子的事情,兒子對他有所不滿。在兒子的心裡,馮懷遠這個舅舅都比他這個當爹的來得重要。他心裡不舒坦,卻也沒什麼好說的,馮懷遠對兒子的照顧和教導的確是他所遠遠不及的。

  至於昨日馬場之事,又豈能瞞得過他的眼睛?

  可皇后素來心胸狹隘,對他更是存著多年的怨恨,自是對他的兒子不滿。這回若是避過了,保不準有第二回、第三回……,他瞭解皇后的性子,唯有讓她心裡舒坦了,才會不再計較。

  好在這回只是做戲,兒子只是受了一些皮外傷,這雙腿自是無礙,不過是對外聲稱摔斷了腿,需要休養。只是這事兒說起來也是萬分驚險,若稍有不慎,兒子出了什麼事兒,他那日後該如何向九泉之下的妻子交代?

  陸琮面色如常,端著一副安靜內斂的模樣。榮王也是個五大三粗的男子,此刻不曉得該如何同兒子相處,只瞧著兒子懷裡熟睡的小璨璨,才道:「我將璨璨抱出去,你好好休息吧。」

  說著便彎腰欲去抱這小糰子。

  榮王的手剛剛碰著這小糰子的胖胳膊,卻聽陸琮道:「沒關係。」他頓了頓,繼續道,「……爹爹你出去忙吧,我會照顧表妹的。」

  榮王一聽,抬眼瞧著兒子認真的神情,笑著收回了手,道:「也好。」

  ***

  次日姜令菀特意讓自家娘親煲了湯,打算好好給陸琮補補身子。

  她正同陶嬤嬤進了陸琮的院子,哪知這小胖腿剛熟門熟路跨進去,便見院子外頭站著一個穿著紫袍、戴著金冠的小少年。

  姜令菀一見是太子,胖嘟嘟的小臉上笑意立刻凝結了起來。

  太子恰好抬眼,也瞧見了不遠處穿著一襲淺綠色襦裙的胖糰子。他見這胖糰子一雙水霧霧的大眼睛呆呆愣愣看著自己,不禁蹙起了眉頭。

  姜令菀身後跟著的陶嬤嬤則是嚇了一跳,趕緊扶著自家六姑娘屈膝行禮。

  畢竟這太子,是斷斷得罪不起的。

  太子見這胖糰子一臉的警惕,不禁讓他想起那日在馬場的糗事來,小臉越發陰沉了幾分。他望著這糰子,道:「孤有這麼嚇人嗎?走過來一些。」

  雖說這太子不過是個九歲男娃,可想起他對薛嶸做的事兒,姜令菀便覺得太子對於男女之事恐怕比一般同齡的孩子要瞭解的多。要不然……也不會才九歲就想著定下太子妃了。上次是太子認錯了人,誤打誤撞讓薛嶸受了委屈。這回她遇見了,也不曉得這太子會弄出什麼麼蛾子了。

  反正他若是敢親她,她就、她就……

  姜令菀一張粉嫩嫩的包子臉擰了擰,無奈道:她又能如何呢?

  太子見這胖糰子小步小步挪著小身子,一副他會吃人的模樣,索性走了過去,見她要往後面退,便淡淡道:「你放心。你是陸琮的小媳婦兒,孤不會對你怎麼樣的。」

  咦?

  姜令菀聽了愣了愣。

  可不得不說,這太子的稱呼實在是太對胃口了。

  姜令菀嘴角一彎,大眼睛細細打量面前這個比她高出許多的太子,這麼一瞧,彷彿立刻順眼了一些,畢竟這太子也生得一副好相貌。她想了想,才小聲開口道:「太子殿下,你是來看琮表哥的嗎?」

  昨日她在陸琮的懷裡睡著了,可之後榮王一來,她便醒了。

  從榮王和陸琮的話語中,她可以推斷出陸琮這次受傷不是偶然,而今日見太子來探望,那原由自是不難猜想了。皇后寵溺太子,也虧得太子性子單純爽朗沒有被寵壞,那日陸琮贏了太子,以皇后斤斤計較的性子,如何能放過陸琮?

  而且,上輩子她可是聽說皇后未出閣之前,愛慕的人是榮王呢。

  大抵是她那會兒日子過得太悠閒,便對這種事情尤為好奇,特別是這種風流韻事兒,一聽到就兩眼發亮。不過這種事情也不會空穴來風,而且以榮王的容貌氣度,到如今都是一個儒雅翩翩的美男子,更別說是年少風流的時候了,不然也生不出像陸琮這般俊朗無雙的兒子來。

  因著這一層,這皇后自是越發不待見陸琮了。

  只是這回的事兒也的確是委屈陸琮了,是以她對皇后實在是喜歡不起來——誰叫她針對她的小夫君呢。

  太子此刻的表情有些彆扭。

  他年紀雖小,可這回陸琮會出事兒、為何出事兒,他心裡再清楚不過了。這種類似的事情以前也不是沒有發生過,如今擱在陸琮的身上,他倒是覺得越發愧疚了。可太子是個好面子的,如今人都到院子門口了,還不許別人驚動,自個兒又不敢進去,當真是矛盾至極。

  太子道:「陸琮他……怎麼樣了?」

  姜令菀曉得太子是個彆扭的孩子,對陸琮其實很關心,想了想便表情難受道:「琮表哥腿都摔斷了,臉上也有好多傷,可嚴重了,聽大夫說要好久才能走路……」說著便擰著一張肉包子臉,彷彿陸琮真的傷得這般嚴重似的。

  如此一來,太子越發是自責不已,更不敢進去了。

  他道:「那……那我讓御醫過來給陸琮瞧瞧。」

  姜令菀搖搖頭,道:「琮表哥的爹爹已經請了很厲害的大夫,據說比宮裡的御醫還要厲害……」小女娃的聲音綿綿軟軟的,聽著讓人覺得很舒服。她頓了頓,大眼睛裡染著笑意,儼然是小女娃的天真無邪,道,「太子是來看琮表哥的嗎?」

  太子立馬反駁:「孤才不是!」

  他垂了垂眼,輕咳一聲,之後又喃喃道,「大不了孤以後再也不和他比試了……」說著對身後的元茂道,「元茂,咱們回宮。」

  姜令菀瞅著太子匆匆走了,心下便道:當真是個彆扭的孩子。

  只不過,若是太子以後再也不同陸琮比試了,那皇后也不會平白無故再來找陸琮的麻煩吧?

  這麼一想,姜令菀的心情便好了許多,一張小臉也燦爛了起來。

  她提起裙擺就朝著屋子裡走去,進臥房朝著榻上一望,發現榻上的被褥掀開著,上頭壓根兒沒人。

  陸琮呢?

  姜令菀蹙了蹙眉,而後朝著淨室走去。

  一走進淨室,便聽得一陣嘩嘩水聲,姜令菀抬頭看著面前的陸琮,見他背對著自己,正站在恭桶前……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5-10-26 11:38 AM

☆、第035章

  晉城的冬日總是格外的冷,眼看都開了春,這春雪仍是沒完沒了下個不停。昨兒夜裡剛下過一場大雪,如今院子外頭,紛紛揚揚的清雪厚厚鋪了一地,像條毛絨絨的毯子,踩上去便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

  這一大早,東院的下人便穿著厚厚的棉衣、拿著掃帚掃著積雪。

  今兒周氏穿著一身柿子紅撒金紋荔色滾邊襖,梳著寶髻,身材依舊窈窕勻稱,饒是這略顯臃腫的襖子彷彿也難掩她的天香國色。此番一張俏臉膚若凝脂、白裡透粉,跟個剝了殼的雞蛋似的,當真如春日水嫩嫩的嬌花,偏生這嬌花並非看上去那般柔弱,柳眉間透著世家貴婦的雍容華貴,叫人不容小覷。

  周氏進了屋子。

  屋內的丫鬟行了禮,撩起簾子將周氏迎了進去。

  臥房內燒著地龍,此番暖意融融的,與外頭的冰天雪地截然不同,教人覺得舒服的不得了。周氏瞧著弦絲雕花架子床上帷幔低垂,這臥房裡頭安安靜靜的,便小聲對著守在床邊穿著半舊素絨短襖的陶嬤嬤道:「璨璨還睡著呢?」

  陶嬤嬤向周氏施了一禮,又朝著淺色床幔內瞧了一眼,含笑道:「卯正二刻的時候六姑娘醒過一回,迷迷糊糊的,奴婢抱著六姑娘去解了手,之後回到榻上又睡著了……奴婢瞧著六姑娘睡得香,也不敢叫醒她。」

  周氏聽了無奈笑笑,坐到了女兒的榻邊。

  屋內的丫鬟都是有眼力勁兒的,便趕緊將床幔撩了起來勾於帳勾,之後出去準備熱水。

  周氏低頭,瞧著自家女兒正闔眼睡得香甜,身上蓋著厚厚的櫻粉色錦鯉錦緞被褥,柔軟的烏髮披散著枕在腦後,一張小肉臉粉嫩嫩的,這幾個月,彷彿又圓了一大圈。

  這團成一團的小身子,跟個小奶貓似的。

  周氏俯身輕輕捏了捏女兒的小臉頰,柔聲道:「小懶豬,起床了。」

  瞧著女兒置若罔聞,周氏便將手伸進被褥中,索性將女兒抱了起來。她親了親女兒的小臉,拍著她肉肉的小屁股道:「璨璨,乖乖起來,嗯?」

  姜令菀這才迷迷糊糊睜開了眼睛,見是自家娘親,遂將雙手環在娘親的脖子上嘟囔著喚了聲「娘」,而後小腦袋靠在周氏的肩膀上,一雙眼睛又閉了起來。

  周氏也不管了,從陶嬤嬤的手裡拿過女兒的衣裳給她穿了起來。

  「娘……」小女娃的聲音本就綿軟,如今適逢初醒,更是軟軟糯糯的。

  周氏見女兒醒了,這才道:「小懶豬,也不曉得今兒是什麼日子,還睡懶覺。」

  什麼日子?

  姜令菀嘟著小嘴,水汪汪的大眼睛裡滿是迷茫,顯然是還未徹底清醒。她任由自家娘親給她穿好衣裳,之後才想起來,今兒是她的生辰。

  她的生辰是正月十四,恰好是上元節的前一日。

  周氏替女兒穿好衣裳,丫鬟便端著寶藍色插絲琺琅百鳥花卉的面盆走了進來。周氏瞧著丫鬟欲拿起巾子浸到面盆裡,便道了一聲:「我來吧。」對於女兒的事情,她素來喜歡親力親為。周氏接過巾子,一手試了試水溫,這才將巾子浸到面盆裡,小心翼翼擰到半干,替女兒擦了擦小臉。

  淨面之後,姜令菀才算徹底睡醒了。

  周氏將女兒抱到妝奩前,拿起玉梳替女兒梳個漂亮的花苞髻,梳好之後,才一手拿著五瓣梅花鑲紅寶石珠花,一手拿著垂銀絲流蘇石榴絹花,道:「今兒璨璨想戴哪個?」

  姜令菀一雙大眼睛瞅了瞅,很有主見的指著這梅花珠花道:「璨璨要這個。」

  周氏點點頭,給女兒簪上。

  之後又拿起赤金瓔珞圈戴到女兒的脖子上,這才穿戴妥當。

  姜令菀看著鏡子裡一張肉嘟嘟圓潤潤的小胖臉,心裡有些發愁。這幾個月外頭冷,時不時就下大雪,她窩在屋子裡也不想出去,每日好吃好喝的,還睡大懶覺,這年一過,整張臉彷彿又圓了一圈,肚子上也長了肉。姜令菀伸出自個兒的小胖手瞧了瞧,又捏捏臉頰,這一捏都是軟軟嫩嫩的肉,手感倒是極好。

  這下好了……

  才不過幾個月,她可真成胖糰子了。

  周氏瞧著女兒這張小臉,道:「待會兒你崢表姐和嶸表哥都會來,昨兒榮王府也來了人,說榮世子和小郡主也會過來給你慶生。今日你雖是小壽星,可要乖乖的,不許欺負人家。」

  陸琮也會來嗎?

  姜令菀小臉一愣,突然就想到了上回的事情——

  那日她闖進了陸琮的淨室,而陸琮正站在恭桶前解手,完了轉過頭看到她,彷彿是愣住了……顯然是沒有料到她會進來。而她呢?她不過是個四歲的女娃娃,完全可以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可那會兒她心下尷尬,忙掩面跑了出去,一張小臉通紅通紅。雖說這輩子她對於陸琮雖說有些粘人,可姑娘家的矜持還是有的呀。

  只是……她當真是什麼都沒看到啊。

  不過上輩子,她倒是看過不知多少回。洞房花之夜的時候她只是用了沒看,可日子久了,總歸不可能不看。頭一回的時候她有些被嚇到,覺得那物件太過醜陋,可後來……後來次數多了也就習慣了。

  可現如今到底情況到底是不一樣啊。

  那日回府之後,她便是懊惱不已了。

  她反應這麼大,不是一個四歲女娃該有的……也不曉得陸琮會如何想她。

  是以那日之後,她便再也沒有去探望過陸琮。

  周氏見女兒模樣呆呆愣愣,以為女兒還未睡醒,而且提到陸琮也沒什麼反應,自打上回女兒從榮王府回來之後,就再也不嚷嚷這去看陸琮了。

  她曉得是女兒喜新厭舊的毛病又犯了,如今又是數月未見,估摸著早就把陸琮忘得一乾二淨了。

  不過她可是打心眼兒裡喜歡陸琮這個孩子,這麼久不見,心下倒是有些掛念,也不曉得這陸琮這孩子是不是長高了些。

  姜令菀吃過長壽麵,去過老太太那兒之後,便回了自個兒屋子。

  這衛國公府的小祖宗過生辰,雖是個剛五歲的小娃娃,可到底生得金貴,不過半日這禮便收了一大堆。不過大多是些沒新意的,姜令菀也懶得看,只是到了巳正時分,便見陶嬤嬤走了進來,臉上堆著喜氣洋洋的笑容,道:「六姑娘,榮世子來看六姑娘了。」

  陸琮。

  若是三個月前,她一聽陸琮來了,肯定迫不及待下榻跑去見他了。

  可這會兒她雖然想念陸琮,但是心裡還彆扭著。姜令菀頓了頓,忙用雙手捂著軟軟的小肚子,蹙起眉頭道:「我不舒服想睡覺……」

  說著便團成一團,小胖身子骨碌碌滾到了床榻裡頭,一聲不吭。

  陶嬤嬤自然曉得這是六姑娘的小伎倆,大概是不想見榮世子。不過說來也是奇怪,三個月前還黏榮世子,直到那日急急忙忙從榮世子的房裡出來之後,這六姑娘就再也沒有提過榮世子了,彷彿一下子將人給忘記了似的。今兒人榮世子特意過來看六姑娘,六姑娘不肯見人,當真是奇怪了。

  姜令菀捂著肚子眨了眨眼睛,聽著陶嬤嬤走了出去的聲響,之後依稀聽到熟悉的聲音,應當是陸琮。

  她下意識豎起耳朵聽。

  聽到陸琮這聲兒,便有些眼熱起來。上輩子她對陸琮雖沒有多少男女之情,可嫁到榮王府之後,陸琮寵她,她自然而然開始依賴他。每回他出征打仗的時候,她晚上一個人睡,總是會有些不習慣。分離數月陸琮凱旋,她再聽到他的聲音,心裡頭便立刻踏實了。

  姜令菀靜靜聽了一會兒,之後陸琮彷彿是走了,直到陶嬤嬤走了進來喚了她一聲,她才回過了神。

  「六姑娘,瞧瞧榮世子給六姑娘準備的生辰禮物。」陶嬤嬤好說歹說的勸著榻上之人,心道:榮世子這般有心,顯然是將六姑娘這個小表妹放在心上的。

  姜令菀聽了,慢悠悠從榻上爬了起來,而後瞅著陶嬤嬤手裡拿著的小匣子,伸出小胖手接了過來。

  她坐下,慢慢打開這匣子。

  裡頭並不是什麼珍貴的珠寶首飾,而是一個小木偶。

  姜令菀眼睛亮了亮,拿起來細細打量了一番,發現這木偶雖然不是很精緻,可瞧著卻栩栩如生,顯然是花了一番功夫的……

  小木偶是個胖嘟嘟的小女娃,這般可愛,不是她還會是誰?

  姜令菀忍不住嘴角一翹,心裡美滋滋的。

  只是……這難不成是陸琮親手做的?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5-10-26 11:40 AM

☆、第036章

  姜令菀正拿著小胖木偶愛不釋手,便聽得外頭一個脆生生的聲音在喊她。她略微抬眼,瞧著來人穿一身墨綠色襖子、腦袋上戴著一頂墨色織錦緞小帽。

  這麼可愛的小男娃,不是薛嶸又會是誰?

  過了一個年,這薛嶸小臉嫩生生圓潤潤的,彷彿也胖了一大圈,小跑的時候越發憨態可掬了起來。

  薛嶸一屁股坐到姜令菀的身旁,大眼睛瞅著姜令菀手裡的小木偶,道:「這木偶真可愛,胖嘟嘟的和璨璨一樣。」在薛嶸的眼裡,只要是和小表妹一樣胖胖圓圓的,就是最可愛的。他伸出小手想去摸摸,可姜令菀卻快速的將木偶放進了小匣子裡,合上之後才看了一眼薛嶸。

  薛嶸撅了撅嘴,似是有些不滿,卻又不敢吭聲兒。

  姜令菀不去看薛嶸的小臉,一扭頭,發現薛崢也來了。薛崢和薛嶸是一對龍鳳胎,薛崢這個當姐姐的,據說只比薛嶸早出生兩刻鐘罷了,可就是這兩刻鐘,讓薛崢打小就下定決定保護薛嶸這個弟弟——不許別人欺負弟弟,只許弟弟欺負別人。不過薛嶸是個乖乖巧巧的主,自然不會無端端欺負別人,而那些愛欺負薛嶸的,早就被薛崢這個彪悍的小女娃給打跑了。

  再看這薛崢,因兩姐弟是龍鳳胎,所以容貌十分相似,只是薛崢生得比薛嶸略高一些、也略瘦些,還是很容易分辨的。薛崢雖是小女娃,可素來不喜歡打扮,腰際的小彈弓從不離手,性子比小男娃還要皮,反倒是薛嶸這個弟弟像小女娃似的乖順聽話、性子溫吞。她那姑母老是念叨,說是這兩姐弟的性子簡直掉了個個兒。

  姜令菀很崇拜這位崢表姐,立馬仰頭甜甜的喚了一聲:「崢表姐。」

  薛崢瞧著羅漢床上坐著的小糰子,覺得這小表妹生得越來越可愛了,便略為俯身,在姜令菀的小臉頰上親了一口,然後捏捏姜令菀的肉臉,道:「璨璨真乖,下回表姐帶你去掏鳥蛋。」

  這廂薛嶸倒是不滿了:「姐,娘不是說過不許你再爬樹嗎?」

  薛嶸心道:他姐姐這般調皮,璨璨這麼乖,把璨璨帶壞了就不好了。

  薛崢眨了眨大眼睛,道:「你不說我不說娘怎麼會知道?」說著便沖姜令菀笑了笑,「璨璨你說是不是?」

  姜令菀點了點頭:「崢表姐說得是。」

  薛崢這才滿意的笑笑。

  薛嶸生怕小表妹會跟著自家姐姐學壞,忙道:「璨璨,咱們出去堆雪人兒好不好?」

  堆雪人啊。

  姜令菀大眼睛骨碌碌的轉了轉,心下也有些嚮往起來,點點頭道:「好啊。」說著便同薛嶸一道跑下了羅漢床,準備去外頭堆雪人兒。

  立在一旁的陶嬤嬤趕緊從衣架上拿起一件杏紅鑲邊石榴紅對襟羽緞斗篷給姜令菀繫上,又將毛絨絨的臥兔兒戴到她的小腦袋上,末了又拿起一雙玫紫色地刺繡菱格紋手套給這小胖手戴著,叮囑道:「外頭冷,六姑娘玩一會兒就回屋子,當心著涼了。」

  姜令菀瞧著自個兒原本就是圓滾滾的,這下被裹得嚴嚴實實的,越發是包成了一個小粽子似的。她一臉的乖巧,道:「陶嬤嬤,璨璨知道。璨璨只是和崢表姐嶸表哥玩一小會兒,很快就會回來的……」

  這麼乖,陶嬤嬤便放心了。

  薛崢領頭,後頭跟著一紅一綠倆胖糰子,立馬風風火火跑去了院子外頭堆雪人。

  薛嶸有意想在小表妹面前表現一番,便慇勤的負責運雪,完了則陪在小表妹的身邊和她一道堆雪人。薛嶸揚了揚手裡的枯樹杈,道:「待會兒這個可以當小手……」

  因手上戴著手套,姜令菀堆起雪人來有些不大方便,不過有了薛嶸的幫助倒是好多了。至於薛崢,素來瞧不起這些玩意兒,總覺得有些幼稚,這會兒一溜煙就沒人影兒了,也不曉得又在外頭晃悠什麼。

  姜令菀指揮著薛嶸。

  薛嶸今兒穿得多,像個胖胖的糰子,行動起來有些不便,時不時身子不穩一屁股坐到地上,亦或是不小心摔著,吃一嘴的雪。不過這雪地摔幾下也不打緊,姜令菀瞧著薛嶸這副滑稽樣,忍不住笑,薛嶸看著小表妹笑得雙眼彎彎,也跟著傻傻笑了。

  「薛姑娘,小心點兒——」

  「薛姑娘,您趕緊下來。」

  「……」

  聽到這聲響,姜令菀便覺得是見怪不怪了。

  她扭過頭一瞧,果然見薛崢又在爬樹了。

  今兒薛崢穿著一身青碧色綾紗斜襟旋襖,白銀裝素裹中的一抹青綠,自是格外顯眼。只是目下這薛崢實在是危險,她素來膽子大,仗著自個兒動作靈活,經常幹這種爬樹的勾當,可再如何的厲害,終究是個小女娃。

  薛嶸一瞧,愣了愣之後趕緊跑了過去。

  姜令菀也想過去喊薛崢下來,哪知剛小跑了幾步,腳下被一根枯樹枝絆著了,臃腫的胖身子自是一下子摔倒在了地上,頭上的臥兔兒都掉了下來。姜令菀蹙起小眉頭,欲重新站起來,卻有一雙手很快伸了過來,撐在她的胳肢窩下將她扶了起來。

  姜令菀愣愣抬眼,瞧著面前這個彎腰與她平視的小少年……

  清俊稚嫩的五官,微微斂起的眉頭,堪堪如畫裡走出來一般。姜令菀的目光一下子跌進了這雙墨黑幽沉的瞳仁裡,翕了翕唇驚訝又驚喜,半晌說不出話來。

  三月不見,他彷彿沒什麼變化。

  陸琮不急不緩撿起地上的臥兔兒給這小肉包戴上,之後見她仍是不言不語,只睜著一雙大眼睛看著自己,便淡淡道:「還認得我嗎?」

  姜令菀聽了差點笑出聲兒。

  這陸琮平日裡寡言少語一本正經的,今兒倒是說起玩笑來了。他倆不過三月未見,她怎麼可能把他忘了呢?只是她沒有想到,陸琮原來沒走。方纔她心裡有些後悔,如今見著他還站在這兒,不禁有些歡喜,一踮起腳便雙手抱住了他的脖子,蹭蹭他的臉頰,彎唇親暱道:「陸琮……」

  「嗯。」

  陸琮抱著懷裡這個圓滾滾的小身子,應了一聲。

  幾月不見,這小肉包彷彿過得不錯,吃得白白胖胖的,小臉又圓了一大圈。見她對他親近,陸琮的眉宇也稍稍柔和了一些,之後才道,「那生辰禮物,可喜歡?」

  那個小胖木偶麼?

  姜令菀將手鬆開,瞧著陸琮清俊的臉,點點頭,聲音軟糯道:「璨璨喜歡,不過…………」她頓了頓,眨眨眼睛道,「璨璨還要別的。」

  陸琮瞧著這小肉包清澈靈動的大眼睛,配合的問道:「什麼?」

  姜令菀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臉頰。

  這意思是再明顯不過了。

  陸琮愣了愣,也沒說什麼,只俯身湊上去,在這小肉包的臉頰上親了一口。

  親完之後,便見薛崢和薛嶸已經過來了。薛嶸見陸琮在親小表妹,立馬邁著小短腿急匆匆跑到姜令菀面前,嚷嚷道:「我也要親……」說著便撅起粉嫩嫩的小嘴湊了上去。

  陸琮一把將人抱了起來。

  薛嶸撲了個空,水汪汪的大眼睛充滿怨念的看著陸琮。

  薛崢爽朗一笑,將自己的臉頰湊到弟弟面前,道:「親我的,想親就親我的好了……」

  ***

  姜令菀這會兒心情好,小臉染笑,牽著陸琮的手去前廳找自家爹娘。她一見著自家爹爹,便眼睛一亮,「登登登」跑了過去。

  姜柏堯正在同姜二爺聊著天兒,瞧見自家的寶貝女兒過來了,立馬露出慈愛的笑容,一把將跑到跟前的女兒抱在腿上,摸了摸女兒粉嫩嫩的小臉蛋道:「咱們小壽星來了。」

  姜令菀笑笑,歪著腦袋衝著姜二爺喚了一聲:「二叔。」

  姜二爺瞧著這玉雪可愛的小侄女,喜歡的不得了,笑笑道:「咱們璨璨真是越長越好看了,日後肯定是個小美人。」

  姜令菀心道:她日後才不是小美人,可是大美人。

  想起長大之後自己這張臉,姜令菀便隱隱有些自豪,不過上輩子她花在梳妝打扮上的精力太多了,這輩子可得好生收斂些。

  這廂姜令蓉和姜令蕙也來前廳找爹爹了。

  姜令蕙穿著一身胭脂紅點赤金線緞子小襖走在前頭,因容貌生得不錯,這般打扮瞧著自是相當漂亮扎眼,而姜令蓉則是一身蜜合色的對襟襖,穿著雖然普通,可看上去乖乖巧巧,更討人喜歡。姜令蕙一見姜二爺便歡快的跑了過去,而姜令蓉的身旁還站著一個年輕美貌氣質不凡的女子,便是姜令蓉的女先生沈如意。

  上回姜令蓉病了一場之後,這小臉就瘦了一大圈,期間姜二爺不過只看過幾回,倒是沈如意這個先生對姜令蓉無微不至,將其照顧得好好的。姜令蓉剛離了娘親,正是需要人關心的時候,這日子一久,便有些依賴沈如意了。沈如意是個未出閣的女子,對於照顧孩子雖然沒什麼經驗,可彷彿是女子的天性使然,對於姜令蓉倒是沒法拒絕,雖已經放假了,卻還是時常過來陪陪這孩子。

  沈如意領著姜令蓉去前廳,本想送到之後便折回去,畢竟這裡頭國公爺和姜二爺都在,她一個女子,自該避諱。

  只是——

  沈如意抬眼,看著主位之上,那個穿著月牙白錦袍的男子,懷裡抱著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女娃,俊臉儒雅的面容之上滿是溫和的笑容,叫人覺得心頭融融的。沈如意飽讀詩書,生性清高,曾揚言終身不嫁,只覺得世間這些污穢的男子沒有一個配得上她,可如今這個男子……

  沈如意覺得自個兒一顆心砰砰直跳,緊張得不得了,連手心兒都開始冒汗了。

  姜令菀原是在自家爹爹的懷裡坐得好好的,瞧著姜令蕙過來,笑容稍稍斂了斂,之後才望著不遠處走來的姜令蓉,以及站在門口的沈如意。姜令菀見沈如意俏臉微微泛紅,一雙妙目正朝著這邊看著,眼中有些不尋常的癡迷。

  這是……

  姜令菀忽然意識到了什麼。

  她抬頭看著自家爹爹這張招桃花的俊臉,無奈蹙了蹙眉。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5-10-26 11:40 AM

☆、第037章

  沈如意到底是個心高氣傲的,對於感情之事彷彿也開竅得遲一些。原先她最是看不起那些依附男人的女子。總覺得身為女人,就算沒有男子,也照樣活得瀟灑自在。只是目下見著這人,突然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叫她頓時就緊張了起來……

  她垂了垂眼,忍不住復而抬起,一雙明眸恍若盈盈春水,眼波漣漣,含著嬌怯偷偷望上一眼,之後耳根子都發燙了起來。

  可是,這身打扮,以及他身旁的姜二爺,和他懷裡的姜六姑娘,無一不昭示著他的身份。

  情竇初開,卻被狠狠澆了一盆冷水。

  沈如意一下子清醒了過來。

  這位俊朗儒雅的沉穩男子並不是別人,而是衛國公府的當家人姜柏堯。

  姜柏堯的俊美儒雅在晉城是出了名的,可自打他娶妻之後,最出名的便是他寵妻的名頭。是了,這姜柏堯娶的是安王府的昌平郡主。昌平郡主的風姿也是晉城拔尖兒的,是以這二人成親,當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偏生這姜柏堯寵妻如命,夫妻恩愛不說,更是誕下了一雙聰慧可愛的兒女,當真是令人羨慕不已。

  沈如意看了看姜柏堯懷裡的小女娃,心道:這般的粉雕玉琢,日後長大了,也是一副了不得的容貌。

  而她在這府上教學,如何沒有聽說過姜柏堯和周氏的恩愛?

  姜二爺對於兩個嫡女倒不怎麼關心,心下只將兒子姜祿當成寶,可如今這姜令蕙歡歡喜喜撲倒姜二爺的懷裡,姜二爺也不好將人推開,自是一把將人抱到了腿上。

  姜令蕙剛離了娘親,如今便格外纏著姜二爺這個爹爹。今兒姜二爺難得對她如此親暱,一張小臉自是開心的樂開了花兒。

  姜令蕙轉過頭,歡歡喜喜朝著姜令蓉招了招手。

  姜二爺抬頭去看自己的大女兒,目光卻意外落在了不遠處的沈如意身上。

  一身玉色紅青酡絨三色緞子斗水田小裌襖,身材高挑,玲瓏纖細,娉娉裊裊。雪膚紅唇,雲鬢如墨,隨雲髻上一隻玉蘭花簪,更添風華。

  當真是如空谷幽蘭,清高孤傲。

  沈如意如今已經二十出頭了,雖說不是國色天香的容貌,可這身氣度也是出塵脫俗的,足以吸引男子的目光。

  是以姜二爺的目光頓時挪不開了。

  這徐氏一走,姜二爺的日子自是過得逍遙自在。每日軟玉溫香不說,更不用提心吊膽擔心家裡那河東獅,當真是快活似神仙。可他弄過的那些女人,有身段比她好的,也有容貌勝過她的,更有一番了不得的床上功夫的,卻沒有一個有她這般宛若青蓮的氣質,彷彿站在雲端上似的。

  這大抵是男人的劣根心,希望女人在自己的身下輾轉承歡,而不是擺出這副清高姿態。

  越是清高孤傲,越是想看她嬌滴滴求他的一面。

  沈如意收回心思,恰好對上了姜二爺的眼睛。

  見他一雙眸子直直的看著自己,彷彿是盯著什麼獵物般。她是姜令蓉的女先生,之前頗得徐氏敬重,也曉得這姜二爺生性風流,可她卻覺得這姜二爺再如何的色膽包天也不敢動她……是以這大半年,她也不過偶爾碰過幾回,這姜二爺對她還算是敬重。可目下這般的眼神,倒讓她覺得噁心……

  就憑他,也配惦記自己?

  姜二爺同姜柏堯是親兄弟,這眉眼五官自是有些相似,可常言道「相由心生」,姜柏堯是飽讀詩書的翩翩君子,而這姜二爺卻是終日留戀花街柳巷的放蕩子弟,自然不能相提評論。

  沈如意蹙眉,見姜柏堯也朝著她這兒看了一眼,頓時一顆心「砰砰砰」直跳,然後一低頭,紅著臉轉身走了。

  姜柏堯不過是匆匆一瞥,自然未放在心上,只低頭繼續同女兒說話。

  姜二爺卻是情場老手。

  方纔沈如意那一番小女兒嬌態盡數落入他的眼中,如何不知沈如意對姜柏堯已動心?姜二爺笑笑,伸手揉了揉懷裡女兒的小腦袋,神情卻若有所思。

  姜令菀曉得自家爹爹魅力大,可她爹爹潔身自好,從來不幹那些個沾花惹草的勾當,這一點她還是極有自信的。姜令菀抬眼,瞅了瞅邊上站著的陸琮,瞧著他高高瘦瘦的,這三個月彷彿也長高了一些。

  她也長高了呢——不過略胖了一些,彷彿也瞧不出差別來。

  姜令菀小胖身子靈活的從自家爹爹的懷裡下來,跑到陸琮的身邊,親暱抱著他的胳膊,仰頭道:「琮表哥,陪璨璨去院子裡玩兒吧。」

  陸琮見她一張染笑的包子臉,絲毫沒有因為數月不見而變得生疏。他點點頭道:「好。」說著便任由她拉著自己去院子裡。

  姜令菀卻停下了小短腿,朝著陸琮伸出胖手臂:「要抱抱。」

  陸琮無奈,彎腰將人抱起起來。

  姜令菀摟著他的脖子,湊過去抵著他的額頭,眨了眨眼睛小心翼翼的問道:「璨璨重不重?」

  陸琮對上盡在咫尺的大眼睛,曉得這小肉包大抵是不希望聽到真實答案,便用力托著她的小屁股,眉眼溫和道:「……不重。」

  姜令菀這才鬆了一口氣,在陸琮的臉頰上香了一口,蹭了陸琮一臉的口水,之後緊緊摟著他的脖子咯咯直笑。

  姜柏堯看著自己活潑可愛的女兒,臉上的笑意一直是暖暖的。想著前段日子妻子還念叨著,女兒沒心沒肺將陸琮給忘了呢,怎麼說這陸琮說也是女兒的救命恩人啊。如今這陸琮剛一來,女兒又黏上去了,哪有半分忘記的意思?

  若不是因為女兒年紀太小,他還真擔心女大不中留的問題。

  姜二爺道:「這榮世子對璨璨可真好,平日裡據說是個沉默寡言的主……也難怪了,璨璨這麼招人喜歡。」

  窩在姜二爺懷裡的姜令蕙聽了不滿的撅了撅小嘴,小手環著姜二爺的脖子嬌氣的嚷嚷道:「蕙兒也很招人喜歡。」

  姜二爺看著懷裡的女兒,見她一張小臉的確是清麗嬌美,長大之後定然出落的亭亭玉立。可生得再好看,這性子太嬌縱並非一樁好事。他這女兒完全是被徐氏給慣的,也虧得徐氏走了,若是再留在府裡,日後這女兒也不曉得會被教成什麼樣子……萬一成了徐氏那般的河東獅,豈不是害了女兒一輩子嗎?哪有男子忍受得了這般的女人?

  姜二爺一笑,捏了捏姜令蕙的白淨小臉,道:「是呀,爹爹的蕙姐兒最招人喜歡了。」

  姜令蕙終是小孩子心性,被姜二爺這麼一誇,還真覺得自個兒是這世上最招人喜歡的人呢,此番嘴角彎彎翹著,眉眼處是抑制不住的喜悅。

  倒是一旁的姜令蓉,乖乖巧巧的。

  自打徐氏走了之後,原是安靜的姜令蓉性子越發孤僻了些,除了偶爾黏著沈如意,旁人倒是不想再多接觸。

  ***

  到了晚上,姜令菀沐浴完便抱著陸琮送給她的木偶在榻上玩兒。

  周氏見女兒今兒心情極好,而且還同陸琮形影不離的,陸琮回去的時候,更是依依不捨將人送到門口才肯回來。

  這倒是奇了怪了。

  先前幾個月,女兒可是一個字沒提。而且四五歲的女娃娃記性本就不大好,她這女兒尤是,如今還能念著陸琮,當真是稀罕。

  周氏瞧著女兒懷裡可愛的胖木偶,道:「可是你琮表哥送的?」

  姜令菀睜著大眼睛,得意洋洋的炫耀:「是呀是呀。娘,好看嗎?是不是和璨璨長得很像啊?」今兒收到的生辰禮物中,她最喜歡的便是陸琮送的

  不是因為多少名貴,只是因為送得那個人特殊罷了。

  周氏配合的點了點頭,道:「好看。你琮表哥待你當真不錯,不過——」周氏把女兒抱在懷裡,捏著女兒的小臉頰,低頭看了一眼女兒胸前的玉珮,道:「璨璨,這玉珮,咱們不能要,下回還給你琮表哥,好不好?」

  姜令菀臉上的笑意頓時斂去。

  她自然曉得,上回娘就故意提過玉珮之事,可這是陸琮心甘情願給她的……

  姜令菀垂了垂眼,奶聲奶氣道:「娘,為什麼?璨璨很喜歡。」

  周氏曉得女兒年紀小,可並非什麼事情都不能商量的,遂好聲好氣道:「璨璨若是喜歡戴玉珮,下回娘給璨璨買一塊比這個更好看的,好不好?」上回她同陸琮說過,等女兒膩了就將這玉珮送還回去,可如今過去幾個月了,女兒還是不肯呢。

  姜令菀聽了,道了一聲「我就喜歡這個」,之後小胖身子立刻從周氏的懷裡爬了出來,一骨碌鑽進了被褥裡,沒再吭聲兒。

  周氏見女兒不肯,也不再勸了,只道:「那璨璨早些睡,娘明日過來看你。」

  「……嗯。」被褥裡頭傳來小奶貓似的聲兒。

  床幔被放下,姜令菀窩著小身板躺在被褥裡,待聽到自家娘親出去的聲音,這才將身子轉了過來,垂了眼蹙著眉。

  小手下意識摸上了胸前的玉珮。

  她之所以於這塊玉珮心心唸唸,其實是有原因的——

  上輩子洞房花燭夜之後,次日她醒來,胸前便多了這塊玉珮。那會兒她並不在意,而且素來愛打扮的她日日都要換新的首飾,這玉珮的氣質也與她不符,自是不願再戴,便將這玉珮隨意擱在妝奩裡。她梳妝打扮之後,陸琮見她脖子上沒戴那玉珮,只是眼神一愣,旁的倒是沒多說什麼。直到後來她同陸琮鬧脾氣,一起之下將梳妝台上的首飾盒子摔到了地上,這玉珮一下子摔碎了……那會兒陸琮倒是露出了失望的眼神,可最後還是一句話都沒有說她。

  她肆無忌憚揮霍他著對她的寵愛,卻沒有盡過當他妻子的責任,甚是連這榮王府世子夫人的身份,她都不曾珍惜過。

  從成親的頭一日,陸琮便將她當成了親人疼愛,只要能給的,都給了她。

  她不知上輩子自己無子是不是有旁的原因,可饒是如此,她都不曾想過這輩子不嫁陸琮、不去禍害他。她只要一想到陸琮日後要娶別的女人,譬如周琳琅之類的,她就渾身不自在。是以她只能順著自己的心意自私一回,也抱著幾分僥倖,這輩子能給他生兒育女,連帶著上輩子沒生的,都一塊兒補上。

  肉呼呼的小胖手緊緊攥著胸前的玉珮,姜令菀嘴角翹了翹,親了一口,這才眼睛亮亮的,裡頭竄著小火苗,喃喃道:「陸琮啊陸琮,你就等著娶媳婦兒吧……而且只能娶我。」

  ***

  這新年一過,姜令蕙也滿六歲了。

  沈如意一下子要教三個孩子,不僅有些頭疼。可好在其餘的兩位都是省心的,讓她輕鬆了不少。這日下學之後,姜令蕙歡呼一聲便急急忙忙跑了出去,沈如意蹙了蹙眉,卻見蘇良辰乖乖巧巧的拿著本子問她問題。沈如意一一解答,越發喜歡這個勤奮的孩子,暗道這蘇良辰當真是個天資聰慧的,一點就通。

  沈如意下了學,經過院子的時候,恰好瞧見著一身月牙白長袍的姜柏堯回府。

  衣冠楚楚,謙謙君子,當真是沉穩儒雅,風華無雙。

  沈如意頓時步子一頓,目光也彷彿被粘住了。

  自打上回見過一次之後,她便有些心心唸唸,彷彿是魔怔了一般,控制不住會去想他,連夢裡都……。可她知道姜柏堯有妻有兒,她沈如意怎麼說也是晉城數一數二的才女,追求她的男子不勝枚舉,她從來未放在眼裡,又怎麼可能委屈當別人的妾室?

  這不過是一份執念。

  姜柏堯雖好,可她要記著自己的身份,絕對不能自甘墮落。

  只是這會兒瞧著他,這些日子對自個兒的安慰,彷彿一下子就沒用了似的,頓時崩潰瓦解。

  沈如意強忍著激動的心情,緩緩行了禮:「如意見過國公爺。」

  姜柏堯今兒回來晚了,正急著回屋看自己的妻女,未料在這兒碰上沈如意,便沒有多想,只客客氣氣打了招呼:「沈先生辛苦了。」

  他微微頷首,舉止客客氣氣顯得尊重,無形中卻透著疏遠。

  姜柏堯便是這種人——面上瞧著溫文爾雅,是個容易相處的,可心裡真正念著的唯有自己的家人。

  沈如意見著姜柏堯謙和有禮的舉止,心頭如小鹿亂撞,之後見他身影漸遠,呆愣片刻之後才出了衛國公府。

  沈如意坐上外頭候著的軟轎,一顆心仍是七上八下的,緊張得不得了。她正打算從袖中拿出絲帕擦冒汗的手心,卻發現袖中的絲帕不曉得去了哪兒。

  罷了。

  沈如意不再去亂想,如今滿腦子都是方纔那芝蘭玉樹之人。

  只是……沈如意啊沈如意,姜柏堯是有妻子的人,你心裡唸唸就成,斷斷不能再深陷下去。

  可到了次日,沈如意一顆芳心卻被生生被攪成了一團。

  因為她在自個兒的書籍中看到了一張信箋,上頭寫著兩句詩——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這是……

  怎麼說沈如意也是個香餑餑,自然有不少男子給她寫過情詩,可隨著年紀越來越大,她的架子擺的越來越高,那些原是愛慕她的男子自是望而生卻,久而久之自然也少了。如今突然收到這兩句詩,沈如意怔了怔,心裡本是沒多少感覺的,待目光落在後頭的落款處,這眼睛一下子愣住了。

  元直。

  姜柏堯,字元直。

  她先前雖未關心過衛國公姜柏堯的事情,可自打上回上心之後,也曾有意無意打探過,是以她自然曉得這「元直」是姜柏堯的字。

  當真是他嗎?

  沈如意眼睛一亮,有些不敢相信,心裡又是歡喜又是疑惑,待瞧著後頭附著的絲帕,這才確信了。

  是的,這是她上回同姜柏堯偶遇之後就丟了的絲帕。

  所以這的確是姜柏堯無疑。

  沈如意頓時欣喜若狂,心裡喃喃念著:原來他也是心悅於她的……

  她是見過國公夫人周氏的,是個明媚嬌美的女子,論容貌她興許不及她,可旁的她自問不輸她半分。而且她的追求者眾多,這點自信還是有的。沈如意越想越覺得歡喜,總覺得自個兒一顆心都要跳出來似的。到了二十出頭才初嘗男女感情,彷彿比正常情竇初開的年紀來得更炙熱些。

  可沈如意卻知道:女子應當矜持。

  她按捺著,等著姜柏堯之後的舉止。

  而之後的每日早晨,她翻開書籍,都能看到在書中夾著的情詩,偶爾還會準備一些精緻的首飾和美味的糕點,都是女子最喜歡的。雖不是很名貴,可這些細小的舉止往往更為打動人。

  這樣的情況,持續了整整一個月。

  直到又一日,沈如意早早來衛國公府教學,一臉歡喜的望向自己的書案上,翻了翻書籍,卻發現裡頭並無任何信箋。

  她又仔仔細細翻了兩邊,還是什麼都未瞧見。

  蘇良辰穿著一身半舊淺碧色繡桃花春衫,早早的就過來了。她瞧著沈如意微蹙娥眉,同先前那張紅光滿面的小臉截然不同。

  蘇良辰並非真正的六歲女娃,自然不像姜令蓉和姜令蕙那般的小孩子心性,看不出來這位自視清高的大才女芳心暗動不能自已。近一月來,沈如意每日來衛國公府的時間也提早了,且整天都是面帶微笑的,甚至連姜令蕙都不大訓斥了……

  所以說,沈如意的情郎應當是這衛國公府的男子。

  蘇良辰垂眸彎唇,暗道:想來很快就有一樁好戲看了。

  瞧著沈如意蹙著眉,蘇良辰白淨的小臉端著乖順的笑容,朝著沈如意恭恭敬敬行了禮,這才道:「沈先生可是不舒服?」

  沈如意愣愣回神,看著面前乖巧懂事的蘇良辰,搖搖頭道:「先生沒事,只是……在想一些事情罷了。」她垂了垂眼,心裡卻是無比的失落。

  之後的三日,她再也沒有收到任何的情詩。

  沈如意茶飯不思,連給姜令蓉三人上課的時候都頻頻走神。

  待她按捺不住,想要親自問問姜柏堯的時候,卻又收到了一封信,可這回並不是什麼情詩,而是……

  ——明日未時,清塘院。務必赴約。

  沈如意的一顆心立馬就被吊了起來,清麗的小臉頓時浮現微笑,心道:姜柏堯是掛念她的,之前的幾日怕是在猶豫。沈如意笑吟吟的,腦海之中立馬就想像姜柏堯猶豫忐忑的神情,一時心裡彷彿吃了蜜一般的甜。

  若是換做一月前,沈如意定然不會赴約。

  可經過一個月的書信往來,她的一顆芳心早就被那人牢牢拴住。這日回家之後,更是忐忑不安的,興奮的大半宿沒睡,次日又特意梳妝打扮的一番,換上自個兒最好看的衣裳,一張小臉艷若桃李,春意盎然的。

  這一日,沈如意覺得上午教書的時辰彷彿過得格外的慢,待終於到了未時了。沈如意才支開自己身邊的丫鬟,偷偷去了衛國公府那偏僻的清塘院。

  清塘院並未有人居住,環境清幽,位於衛國公府東院的角落,幾乎沒有下人回來這裡。沈如意一張小臉紅彤彤的,深吸一口氣,這才緩緩抬手。

  「篤篤篤」,敲了幾下門。

  見裡頭沒什麼動靜,沈如意蹙眉想了想,這才輕輕推門走了進去。

  一走進屋子,便聞到了一股奇怪的香味。沈如意偶然也調香,可對於這香味卻有些陌生,不曉得是什麼味兒,聞起來卻有些舒坦。

  沈如意瞧著桌子上精緻紫檀熏香爐,微微蹙起了眉頭。可下一刻,便有一雙手從身後牢牢的將她抱住,使得她的身子緊緊貼著身後之人的胸膛。沈如意驚呼一聲,下意識低頭起看,瞧著自己腰肢上這雙男人的大手,還有這月牙白錦袍的衣袖,頓時就知道了是何人。

  沈如意面上一燙,心道:平日裡瞧著斯斯文文的,未料居然這般孟浪。

  沈如意心裡歡喜,面上卻道:「國公爺,這樣……不太好吧,你且將我放開。」

  不知怎麼回事,她覺得腦袋有些重,迷迷糊糊的。這身子也有些發熱。按理說如今正是春末,不該如此燥熱才是。

  來不及多想,身後的男人鬆了手。

  沈如意露出失落之色,剛想轉過頭去看他,卻見自個兒的眼睛一條布帶覆上。

  眼前頓時一片漆黑。

  沈如意不解道:「國公爺這是做什麼?」

  她未去動,見身後之人將自個兒轉過了身。

  男人的氣息倏然逼近,緊接著,便有一柔軟的物什覆在了她的唇上。

  她素來未與男子如此親近過,這會兒自是愣了足足半晌,待她反應過來的時候,這雙唇已被男人牢牢霸佔,吮吸啃咬,一雙大手更是在她身上遊走,呼吸急促。

  之後的事情,都太過自然。

  香囊暗解,羅帶輕分。

  二人擁吻著上了榻,便是一番「花心兒動,花蕊兒開,銷魂蝕骨魄散去,涓涓春水泉湧來」的雲雨之歡。

  沈如意睡了許久才緩緩睜開了眼睛。

  她嘴角微微往上瞧著,俏臉滿是潮紅,下意識將自個兒眼上的布條摘了下來。這身旁已經沒了人,可還有些溫溫的,大抵是剛離開不久。沈如意低頭瞧著自個兒如玉般的身子佈滿了青青紫紫,這雙腿間的疼痛泥濘更是令她覺得陌生又害羞。

  她摸了摸自己的臉,之後低低的笑了。

  他是喜歡她的。

  想著方纔他的熱情,沈如意便覺得心裡像是吃了蜜一般的甜。那會兒雖然她迷迷糊糊的,熱得不成樣子,卻能清晰的感覺到兩個人是那般的親密無間。沈如意心裡歡喜卻又緊張,收拾好之後,才出了清塘院。

  只是一張俏臉媚態橫生,眉眼嬌柔紅潤,原是清雅高傲如空谷幽蘭,如今經過灌溉,彷彿頓時變成了一朵嬌滴滴的沾露薔薇。

  ***

  姜令菀扳著胖乎乎的手指頭認真的數了數。

  發現自己已經一個多月沒見陸琮了。

  姜令菀心下想念的緊,遂念著得找個機會去看看陸琮。

  吃了午膳之後,姜令菀便同自家娘親在院子裡散步消食,而後歪著腦袋軟軟糯糯道:「娘,璨璨想琮表哥了,璨璨明日可以去榮王府找琮表哥嗎?」

  若是她記得沒錯,明日應當是陸琮的休沐日。

  休沐日陪她自然最合適不過了。

  周氏曉得,自打上回過了生辰之後,女兒又開始在她的耳邊念叨陸琮了。只是人家陸琮每日的功課忙著呢,又要習武,又要練習騎術,她哪好意思讓女兒一直過去打擾啊?周氏聽了,低頭瞧著自家女兒這張充滿期待的包子臉,倒是退了一步,道:「成,那明日吃過午飯再去,就待一小會兒,不許煩著你琮表哥。」

  姜令菀立馬乖乖點頭,一張小臉燦爛的像朵花似的。

  母女二人正散著心,卻見不遠處走來一個窈窕身影。

  姜令菀抬頭,瞧著那穿著一身蜜合色襦裙的沈如意,倒是沒多少驚訝。不過自打上回她見過沈如意對自家爹爹癡迷的目光之後,她便對這位大才女沒有什麼好感。

  只是她對爹爹自信著呢。

  而且這位沈大才女也是個孤高自傲的主,想來也不會掉價來糾纏她爹爹。

  沈如意見著周氏,倒是沒了往日的平淡眼神,心下有些嫉妒,卻又有些愧疚,落落大方的行了禮:「國公夫人。」

  周氏點點頭,面帶微笑,打量了一番沈如意的臉色,這才關切道:「沈先生瞧著臉色不大好,可要多注意休息。」

  沈如意彎了彎唇。

  這一個多月裡,她統共去過三回清塘院,那親密入骨之事,起初生澀害羞,如今戀戀不捨,心裡的那底線,彷彿也不堪一擊。她甚至想,只要能和自己喜歡的人廝守一生,就算沒有正妻的名分,她也不在意。

  ……況且他對她是那麼的喜歡。

  沈如意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臉,對著周氏道:「大抵是昨日睡得有些遲了,勞煩國公夫人掛心了,如意這就去準備下午的課了……」

  沈如意朝著周氏施了一禮,未走幾步,卻頓時一陣頭暈目眩,之後便一下子暈倒在地。

  這可把周氏嚇了一大跳。

  周氏立刻彎腰將人扶起,急急吩咐身旁的下人:「趕緊將沈先生送到客房休息。陶嬤嬤,你派人去請大夫,快些。」

  這沈如意怎麼說也是衛國公府請的女先生,若是在衛國公府出了什麼事兒,他們也是責無旁貸的。

  姜令菀隨周氏一同去了客房。

  姜令菀看了看榻上面色蒼白的沈如意,一張小肉包子臉擰成一團,眨了眨眼睛道:「娘,沈先生沒事吧?」

  周氏捏了捏女兒肉呼呼的小臉蛋,道:「聽聽大夫怎麼說。」

  「嗯。」姜令菀乖乖點頭。

  見大夫把完了脈,之後朝著周氏看了一眼,道:「夫人可否屏退旁人。」

  周氏一愣,曉得此事不妙,倒是沒問什麼,遂叫屋子裡站著的一干下人到外頭去,只留下陶嬤嬤一個下人,之後才對著大夫客客氣氣道:「沈先生的身子可是出了什麼事?」

  大夫曉得這榻上之人是衛國公府請的女先生——晉城鼎鼎有名的大才女沈如意,自然也知道這沈如意是個尚未成親的,便道:「回夫人,沈先生身子無大礙,只是……只是有了身孕。」

  有了身孕?!

  周氏聽了頓時有些懵了,心道:這沈如意尚未出閣,怎麼弄出個孩子來?

  「大夫……這不會弄錯吧?」

  大夫搖了搖頭,一臉的淡然道:「這是喜脈自然錯不了,看著情形,差不多有一個多月了。」

  一個多月的身孕?姜令菀聽了眼睛也忍不住睜大了,心道:這自視清高的沈如意,怎麼會未婚先孕?而且先前還對她爹爹有些眼神癡迷,轉身就去同別的男子做那種事兒……那沈如意腹中的孩子究竟是何人的?

  周氏曉得此事事關重大,畢竟關乎沈如意的名聲,便也不再多問,只等著沈如意醒來讓她自己做打算。她讓陶嬤嬤帶著大夫去賬房領銀子,之後才看向榻上的沈如意,眉頭緊緊蹙了起來。

  目下這沈如意懷了孩子,那自然不宜再教二房的兩個孩子……畢竟,若是這種事情傳了出去,連帶二房那兩個姑娘的名聲也會被連累。

  這會兒沈如意也醒了,方才大夫的話自是一字不落的落在了她的耳中。

  她聽了又驚又喜。

  沈如意一睜開眼睛瞧著周氏,不免有些心虛。

  可是如今她不能只顧著自己,也該為自己腹中的孩子著想。

  想到這裡,沈如意便下定了決心,她一把抓住周氏的衣袖,小臉有些蒼白,抬眼啟唇道:「夫人,如意肚子裡的孩子……是國公爺的。」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5-10-26 11:42 AM

☆、第038章

  周氏登時變了臉色。

  她猛地抽回了自個兒的衣袖,一雙美眸望著榻上的沈如意,音色冰冷道:「沈先生這髒水可不能亂潑。」

  若說先前周氏對這沈如意尚且存著一絲同情的話,這廂沈如意說出這種話,周氏便覺得她是自作自受,哪還有什麼同情可言?

  沈如意咬了咬唇。她曉得周氏同姜柏堯鶼鰈情深,可這段日子薑柏堯對她的感情也是真真切切的,她道:「如意知道自己有錯,可感情之事又是誰能控制得了的?這情到濃時,自然……」

  沈如意想著那幾回兩人的床笫之事,原是蒼白的臉頓時也染上了一抹緋紅。

  原先她只覺得男女之事污穢不堪,可若是同自己喜歡的男人,便是這世上頂頂美妙之事,而且在榻上的時候,這素來謙和溫潤的衛國公彷彿換個了性子似的,急不可耐,花樣百出,讓她都有些招架不住。

  周氏覺得這沈如意為人師表居然說出這等厚顏無恥之話,當真是踐踏了才女這個名頭。也虧得發現及時,若二房的兩個姑娘由這種女先生教導,日後保不準會變成什麼樣子。

  周氏沉著臉道:「等沈先生好一些,我便命人將沈先生送回府上去。沈先生如今懷有身孕,實在不宜再來衛國公府授課……至於補償,咱們衛國公府是不會虧待你的。」

  聽了周氏這話,沈如意立馬道:「夫人,如意不要什麼補償——」

  周氏微微一笑,瞧著分明是溫和的笑容,卻讓人覺得氣勢懾人,她靜靜道:「沈先生彷彿誤會了什麼……這補償不是因為你腹中的孩子,而是補償你這段日子對二房兩位姑娘的教導。至於你腹中孩子如何,同咱們衛國公府沒有半點干係,沈先生若是執意再亂扣屎盆子,這事兒鬧大了,吃虧的還是沈先生您自個兒。」

  一個未出閣的女子,居然珠胎暗結。

  這要是傳出去,別說是這大才女的名頭沒了,就是走出去,也會被人看不起的。

  此言一出,沈如意心裡僅存的愧疚也蕩然無存了,只一雙眸子定定的看著周氏,道:「我要見國公爺。」

  周氏聽了額頭突突直跳。

  這堂堂的大才女居然如此死纏爛打,當真是掉價。

  她深吸了一口氣,繼續道:「我喚你一聲先生,是對你的尊重,你若是再不知羞恥,那我也沒什麼好客氣的。沈先生,國公爺的性子我是最瞭解不過的,他若是能做出這種事情來,我就是將國公夫人的身份讓給你也沒有什麼好抱怨的。你自個兒再好好想想,你這個孩子究竟是如何來的……」說完之後,便一手牽起身邊的女兒,道,「璨璨,咱們走。」

  姜令菀一聲不吭,乖乖跟上自家娘親的步子。

  可心下對這沈如意的印象完全顛覆了。

  周氏心裡氣,走得急,姜令菀一雙小短腿跑起來有些吃力,胖嘟嘟的圓潤身子,看起來格外的滑稽可愛。

  周氏瞧著,索性將女兒抱了起來,怒氣沖沖欲回自己的院子。姜令菀雙手環著自家娘親的脖子,見娘親一張俏臉滿是怒意,顯然是被沈如意給氣到了,自然也不敢說話。

  也是,這種事情怎麼能隨便亂冤枉人。

  不過——

  姜令菀垂了垂眼,看方纔那沈如意的模樣,彷彿不像是說謊的,可她娘親卻沒有半點的懷疑,對爹爹是打心眼兒裡信任十足的。她也信爹爹,絕對不會做出這種事情……

  可是,沈如意若是沒有說謊,而她爹爹不會幹出這種事兒,那麼原因就只有一個了。

  想來這沈如意被人給騙了。

  若當真如此,也委實可憐。可若是當初她沒有對爹爹動心思,也不會落到這般的下場。所以說這一切都是自找的。

  姜令菀小心翼翼開口,聲音糯糯道:「娘,沈先生她……」

  周氏步子一頓,看著女兒粉嘟嘟的小臉和擔憂的大眼睛,這才努力壓制著心裡的怒火,思忖片刻,才柔聲道:「璨璨方才不是說想琮表哥了嗎?娘這就讓陶嬤嬤帶璨璨去和琮表哥玩兒,好不好?」

  姜令菀眨了眨眼,沒說話。

  能見到陸琮她固然開心,可如今府中出了這檔子事兒,她哪裡能安安心心和陸琮在一塊兒?

  她知道此事不關爹爹,可沈如意若是鬧起來,恐怕這府中也不得安生。她曉得娘是不想讓她知道這些事兒,所以乾脆將她送到榮王府待半日,然後再用這半日的時間,將沈如意的事情解決好。畢竟這種事情若是拖下去,外頭不曉得會如何傳,說不準還真認為爹爹和沈如意有什麼首尾呢。

  姜令菀點頭「嗯」了一聲,然後親親自家娘親的臉頰,嘟著嘴道:「沈先生讓娘不開心了,璨璨不喜歡沈先生。」

  周氏聽了心裡一暖。

  這女兒年紀雖小,可有些事情卻看得清清楚楚,比那些自作聰明、識人不清的要好得多。周氏心下覺得安慰,暗道:沈如意這點道行想要膈應她,當真是連門都沒有。

  今日她就讓她好好看清楚,她肚子裡的孩子究竟是誰的種!

  ***

  姜令菀隨陶嬤嬤一道去榮王府。

  因去年她經常來找陸琮,這榮王府的下人也早就認識她了。

  榮王府子嗣不興,嫡庶加起來也統共一位世子兩位姑娘。世子是個沉默寡言的,潘側妃庶出的二姑娘陸寶嫣是個乖乖巧巧性子安靜的,也唯有小郡主生得活潑開朗,讓這榮王府增添了幾分歡樂。

  姜令菀熟門熟路跑去陸琮的茗築軒,走到門口的時候,步子卻頓了下來。

  陶嬤嬤低頭瞧著自家姑娘一張燦爛的小臉倏然斂了笑,這才略微俯身,小聲問道:「六姑娘怎麼了?」

  姜令菀咬了咬唇,眉頭蹙得緊緊的。

  上回她就是這麼莽莽撞撞跑了進去,然後就看見陸琮在……

  姜令菀伸出小胖手搓了搓自己的小臉,努力不再去想這些事兒,而且上回陸琮也隻字不提,那這事兒就算過去了。而且,她分明只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女娃罷了,而陸琮也只是個小少年,身上又有什麼好看的……再說了,日後他倆遲早是要成親的,她早些看看又如何了?

  想到這裡,姜令菀嘴角一彎,便放心的走了進去。

  她探出小腦袋瞅了瞅,發現陸琮正安安靜靜坐在窗邊的三彎腿荷花藕節方桌旁,低著頭,執著筆,大抵是在做今兒先生佈置的功課。

  瞧著陸琮的背影,姜令菀將食指湊到嘴邊,朝著陶嬤嬤輕輕「噓」了一聲,然後輕手輕腳走到陸琮的背後,踮起腳將雙手覆在陸琮的雙眼之上。

  陸琮早就聽到了腳步聲。

  且這小肉包身上的味道他有些熟悉,自然能夠輕而易舉曉得是何人。

  陸琮嘴角微微一翹,啟唇道:「……璨璨。」

  姜令菀眨了眨大眼睛,心下一陣疑惑:陸琮這身後是長眼睛了不成。為何不猜她是陸寶嬋呢?畢竟這陸寶嬋也是個調皮可愛的主。

  陸琮轉過身,目光柔和的看著面前這小肉包,心情倒是不錯,問道:「今日怎麼過來了?」

  這話姜令菀倒是不愛聽了。

  眉頭一蹙,望著陸琮。

  什麼叫「怎麼過來了」?難不成他不想見到自己嗎?

  姜令菀氣惱的齜了齜小嘴,而後一把捧住陸琮的俊臉,湊了上去,在他的左臉頰上重重啃了一口。

  正在這時,跟著陸寶嬋一道進來、歡歡喜喜找陸琮的周琳琅看到這一幕,小臉的笑容立馬就僵住了。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5-10-26 11:44 AM

☆、第039章

  周琳琅畢竟只是個七歲的小女娃,她曉得陸琮不喜人太聒噪,饒是陸寶嬋這個妹妹,也是經常不理不睬的。是以陸琮這個表哥待她稍稍冷淡一些,她也無話可說。只是自打這姜令菀出現之後,便經常黏著陸琮,沒皮沒臉的,小小年紀就這麼纏人……可偏生,陸琮彷彿對她格外親近。

  周琳琅心裡自然不舒坦。

  周琳琅垮著小臉,陸寶嬋見到姜令菀立馬就撲了上去,揉了揉這胖嘟嘟的包子臉,一臉歡喜道:「璨璨,你可來了。」

  姜令菀乖乖的喚了一聲「嬋姐姐」,之後一雙大眼睛看著周琳琅——

  七歲的周琳琅的確比同齡的小女娃要扎眼得多,而且周琳琅素來人緣頗佳,先前她對自己還是客客氣氣的,可這回過年的時候,周琳琅卻有意無意的搶走她身邊的目光。她是不在意這些的,平日裡也只是喜歡和薛崢薛嶸在一塊兒,就連是周季衡,自從她重生以來,都不大愛親近的。

  周琳琅日後再如何的落落大方、才華橫溢,如今終不過七歲,她這點幼稚的小心思,她如何看不出來?

  周琳琅喜歡陸琮這個表哥,如今這般的年紀自然不是男女之情,可周琳琅便是那種心高氣傲之人,瞧著是個名門貴女,可實際上事事要強,越是得不到的東西,越要去奪。姜令菀想著上輩子這周琳琅將哥哥迷得神魂顛倒,把爹娘氣得不成樣子,最後成了親,還以為嫁為人婦會安分一些,卻給他哥哥戴了綠帽子。

  而與周琳琅暗通曲款的男子並不是別人,而是周季衡的好友梁王世子。

  那梁世子的風流是晉城出了名的,可這周琳琅平日裡端得那般的請高姿態,彷彿是站在雲端上似的,卻自甘墮落。今日沈如意之事,教她頓時就想到了周琳琅,周琳琅和沈如意是一種人,面上瞧著高不可攀,可一旦打破了底線,做出的事情叫人咂舌。

  姜令菀紅撲撲的臉頰染著笑意,一雙胖乎乎的小手親暱的抱著陸琮的手臂,望著周琳琅。

  周琳琅是安王府的掌上明珠,何時受過這等氣?她已經忍受過姜令菀許多回了,每一回她都告訴自己,不能生氣,不能丟了淑女風範……她是信娘的,娘說只要她乖乖的學習琴棋書畫,日後長大了,這陸琮肯定會喜歡和她在一起而不理姜令菀的……

  周琳琅袖中的手攥了攥緊,對著陸琮親暱的喚了一聲:「琮表哥。」她垂了垂眼,彷彿想到了什麼,彎著唇道,「上回琮表哥送琳琅的風箏琳琅很喜歡……」

  只見周琳琅從身後的丫鬟手裡拿過一個紅木八方食盒,而後走過去將食盒擱在桌子上,打開來道:「這是琳琅的回禮,希望琮表哥能喜歡。」

  這食盒中裝著各式各樣的糕點,有玫瑰蓮蓉糕、藕粉桂花糖糕、籐蘿餅、奶油松瓤卷酥……瞧著精緻可口,教人垂涎三尺。

  姜令菀固然愛吃糕點,可到底還是能分清場合的,方纔這周琳琅提陸琮送她風箏,這分明是故意在她面前顯擺來著。她若是生氣,那便是合了周琳琅的意。上輩子她經常被這周琳琅氣著,一是因為這周琳琅有本事,二是因為她的性子嬌縱,受不得半點不順……可如今卻是不一樣了。

  姜令菀轉過小腦袋,去看陸琮的反應。

  陸琮抬眼看了看這小肉包子的臉,垂眸思忖了一會兒,而後才看著周琳琅道:「表妹有心了,只是我不喜甜食。」

  陸琮這話倒是沒說假,他的確不喜甜食。

  可周琳琅聽了,卻忍不住蹙了蹙眉頭,有些不悅了起來。

  陸寶嬋對自家哥哥的態度習以為常了,可瞧著周琳琅一張委屈的小臉,便拉著周琳琅的手臂,道:「琳琅表姐你別介意啊,我哥哥的確不喜甜食……我哥哥啊,他吃藥從來不怕苦,每回都不用人哄,也不用吃蜜餞,像喝水似的,可要是讓他吃甜食啊,就跟活生生遭罪似的。」

  「是嗎?」周琳琅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眨了眨,心裡好受了一些。

  陸寶嬋趕緊點頭:「是呀是呀。」

  周琳琅「嗯」了一聲,小臉粉粉嫩嫩的,瞧著異常的清麗可人,叫人一看就喜歡。她看了看陸琮面無表情的臉,之後才望著這食盒裡的糕點,嘟囔道:「那這些……該怎麼辦?」

  姜令菀鬆開抱著陸琮的雙手,拿起一塊玫瑰蓮蓉糕,道:「這還不簡單,咱們一起吃啊……周表姐,你說好不好?」

  周琳琅望著面前這張胖嘟嘟的肉臉,見她一雙大眼睛滿是小女娃的天真無邪,當真讓人覺得她是個可愛嬌憨的,可她卻越看越不舒坦……周琳琅心裡不滿,眉頭蹙得緊緊的,可瞧了一眼陸琮,便道:「也好,省得放久了壞掉了。」

  於是三個小女娃一道落座吃糕點。

  姜令菀低頭瞧著手裡的玫瑰蓮蓉糕,撇了撇嘴,心道:還真以為她稀罕她買得糕點?

  姜令菀咬了一小口,之後故意蹙眉嚷嚷道:「好甜……」她側過小腦袋看著陸琮,笑盈盈道,「琮表哥,太甜了,給琮表哥吃——」未等陸琮說話,姜令菀便舉著小胖手將玫瑰蓮蓉糕直接塞進了陸琮的嘴裡。

  上回在山洞之中,陸琮沒嫌棄她吃過的,這會應當也不會。

  姜令菀嘴角揚起得意的笑容,這點自信她還是有的。

  果然,陸琮沒說話,乖乖吃了。

  周琳琅捏著藕粉桂花糖糕的小手一頓,饒是再好的修養,也架不住這般氣人,只擰著眉頭悶悶的哼了一聲。

  姜令菀笑笑,雙眸亮晶晶的,像只剛偷了腥的貓。她心下得意,卻察覺到什麼,微微抬眼,便瞧著陸琮正靜靜看著她。姜令菀心裡「咯登」一聲,而後慌張的低下了小腦袋,吭哧吭哧吃著手裡的糕點,心想著:自己做完壞事兒開心的模樣被陸琮瞧見了?

  她用力揉揉小臉,擺出一副乖巧天真的姿態,這才重新望向陸琮,聲音甜甜糯糯的:「琮表哥還要嗎?」

  陸琮見這小肉包,小小年紀,就曉得睚眥必報,偏生還要擺出一副無害的姿態,當真是……

  他心下笑笑,之後拿起汗巾替她擦了擦小嘴。

  ***

  姜令菀仗著自個兒是個五歲的小女娃,便霸佔著陸琮,不許周琳琅接近,偏生陸琮極配合,叫她省了不少的力氣。她見周琳琅黑著一張小臉出了榮王府,這才同陸琮道別,歪著小腦袋道:「琮表哥,璨璨也要風箏。」

  陸琮彷彿也摸清了她的性子,點點頭道:「過幾日給你送去。」

  姜令菀點點頭,這才走下台階,末了才想到了什麼,轉頭朝著陸琮,舉起肉嘟嘟的小手,比劃了一下,喊道:「要兩個。」

  陸琮面上浮現無奈的笑容。

  這般的溫和笑容,倒是一個十一歲的小少年應該有的。只是他平日不愛笑,如今笑起來,便叫人覺得清貴風雅,這番姿容,完全不像是個才十歲出頭的小少年。

  姜令菀心情極好的回了府,心裡估摸著,以她娘親的能耐,如今那沈如意怕是已經潰不成軍了。

  進了衛國公府的大門,姜令菀直接朝著東院周氏的跨院走去,待經過長廊的時候,才見兩個綠衫丫鬟端著茶盞在竊竊私語。這下人嘛,難免嘴碎愛嚼舌根子,也當是每日的樂趣的,只要不過分,她自然是可以理解的,只是這會兒兩個丫鬟談論的內容,倒讓她很敢興趣。

  姜令菀停下步子,豎起小耳朵細細聽著。

  「你可不知道啊,那沈先生腹中的孩子是咱們二爺的……」見她丫鬟含笑嘖嘖了連聲,歎道,「這不,國公爺大發雷霆,二爺一回府,就給叫去東院了。」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5-10-26 11:47 AM

☆、第040章

  姜令菀聽到這事兒,心下也有了斷定。

  也是,這衛國公府有身份的男子統共也只有兩位,一位是她的爹爹,另一位則是她的二叔。

  她爹爹潔身自好,為娘親守身如玉,當真是個二十四孝好夫君;而她二叔卻是個風流鬼,年輕時候也不是沒做過這種糊塗事兒,上輩子,她出嫁之後,她這二叔還納了兩房嬌妾,那妾室的年紀比她大不了幾歲。

  只是依著沈如意的性子,最是瞧不起她二叔這般的男子,如今發生這種事兒,也算是陰溝裡翻船。

  可若不是她覬覦自己不該覬覦的,也不會發生這種事兒。

  陶嬤嬤也聽到這倆丫鬟嚼舌根兒的聲兒了,立馬輕輕咳了幾聲。那兩名綠衫丫鬟當即身軀一震,側過頭瞧著長廊之上的陶嬤嬤,又瞧了瞧陶嬤嬤身邊的小粉糰子,心道這小祖宗可是惹不得的,遂立馬低頭行了禮:「奴婢見過六姑娘。」

  姜令菀平日裡瞧著一番天真爛漫的小女娃嬌態,可若是要端起架子來,也是駕輕就熟的,她微微頷首,倒是一旁的陶嬤嬤斂起眉頭訓斥了起來:「有這閒工夫,還不好好幹活去!」

  兩名丫鬟聽了立馬慌慌張張點了頭,之後匆匆走了。

  陶嬤嬤彎腰看著姜令菀,柔聲道:「六姑娘,咱們回去吧。」

  姜令菀想了想,聲音脆脆道:「我想去找娘。」

  陶嬤嬤曉得今日出了這檔子事兒,瞧著沈如意這架勢,顯然不會善罷甘休的。那腹中的孩子若是二爺的,這事兒估摸這也不好處理,畢竟沈如意是衛國公府請來的女先生。不過也該慶幸這沈如意出身普通,這身份,也是好拿捏的。這會兒夫人定然是在處理這件事,既然下午的時候夫人讓六姑娘去榮王府,自然是不想讓六姑娘接觸這種污穢之事。

  陶嬤嬤端著笑臉,好聲好氣的哄道:「六姑娘乖,奴婢讓廚房給六姑娘準備櫻桃凝露蜜,咱們這就去喝,好不好?」她見姜令菀沒反應,便繼續哄著,「昨兒晚上六姑娘不是說想吃杏仁酪嗎?奴婢待會兒多加點蜂蜜,甜甜的,六姑娘肯定愛吃。」

  瞅瞅,陶嬤嬤又將她當成小吃貨了。

  姜令菀大眼睛轉了轉,趁著陶嬤嬤不注意,拔腿就朝著自家爹爹的書房跑去。

  陶嬤嬤望著那身形靈活的胖糰子,一顆心立馬提了起來,忙追了上去,喊道:「六姑娘跑慢些,當心摔著了。」

  姜令菀咧著唇笑著,一路跑得飛快,當真是個靈活的糰子。

  穿過月洞門,之後又小跑著到了姜柏堯的書房外頭。

  姜令菀氣喘吁吁的,額頭的齊劉海都被吹散中分,露出光潔白皙的腦門,越發襯得一張小臉圓潤粉嫩。她跑得急,一不留神差點撞到迎面而來之人。姜令菀忙止住步子,喘息著抬頭,瞧著面前一臉蒼白的沈如意,這才怔了怔。

  姜令菀看著沈如意平坦的小腹,頓時鬆了一口氣。

  心道:幸虧她沒撞上去。

  沈如意只瞧了面前的粉糰子一眼,之後再也顧不得虛弱的身子,直接闖進了書房。饒是有小廝攔著,也架不住她一個女子橫衝直撞。姜令菀曉得這沈如意是要鬧事兒了,遂趕緊邁著小短腿跟著跨進了門檻。

  彼時書房內,姜柏堯正滿臉怒火的訓斥著姜二爺。

  姜二爺卻是笑笑,道:「大哥你這麼較真做什麼?不就是一個女人嗎?你瞧瞧,她心裡惦記著你,弟弟我幫你解決了一個大麻煩,也省得嫂嫂吃味兒,這不是兩全其美的事兒嗎?」

  姜柏堯簡直要被這個弟弟氣得嘔出血來。

  平日裡沾花惹草也就算了,如今連自個兒女兒的先生都要染指,簡直……

  姜柏堯俊臉鐵青鐵青,方纔他一聽說這事兒,心裡也早就有了猜測,是以這弟弟一回府,他就立馬將人叫了過來,豈料他只是一問,他便承認了所有的事情。

  姜二爺是個紈褲,徐氏一走整顆心都野了,他道:「大哥,你可不知道,那沈如意明面上瞧著冰清玉潔高高在上的,可骨子裡卻是個……嘖嘖,我算是看清了,什麼大才女?什麼女先生?這種女人若是再教我那兩個女兒,也不曉得會教成什麼樣——」

  姜二爺正說著,便聽得外頭一陣吵鬧聲,之後見沈如意不曉得從哪裡冒了出來,一進書房便開始撕扯他的衣領,紅著眼睛道:「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

  姜二爺也被沈如意這架勢也嚇到了。

  如今這沈如意哪有半分大才女的模樣?簡直同市井潑婦無異。

  姜二爺一臉嫌棄,狠狠甩開她的雙手,冷著臉道:「反正你都已經聽到了,我也不好隱瞞什麼,皆道是『一日夫妻百日恩』,你我……」姜二爺笑了笑,望著沈如意這張白皙清麗的小臉蛋,繼續道,「你我怎麼說也有三百日的恩,目下你懷了我的孩子,這正妻的身份你是不用想了,若是當個妾室還是可以的……」

  「你休想!」沈如意一顆心頓時掉進了冰窟窿裡,轉過身看著姜柏堯,翕了翕唇道,「國公爺,你倒是說句話啊……是你,一直都是你對不對?」

  姜柏堯也知曉了來龍去脈,一時對這沈如意也有些看輕。

  他這混賬弟弟做出這種事情的確是天理不容,可這番話說得還是對的,以母親的性子,是斷斷不可能讓沈如意當正妻的,而沈如意的腹中已經有了姜家的血脈,自然不可能任由她淪落在外。姜柏堯知道自己這個想法自私,可這件事情,他也會尊重她的選擇。

  姜柏堯道:「沈先生,這事的確是我二弟糊塗,沈先生若是不嫌棄,只要進了衛國公府的大門,日後我二弟一定會好好待你的。」

  沈如意踉蹌這退了兩步,心下彷彿是在滴血一般。

  是啊,以姜柏堯的性子,怎麼可能做出這種事情?可是她偏偏被情愛沖昏了頭腦,誤以為他對她也是有意的,這才中了這姜柳常的圈套,同他做了這等污穢不堪之事……沈如意想著那三次在清塘院的事,再看面前這姜二爺的臉,胃裡頓時一陣翻江倒海,忍不住就乾嘔了起來。

  姜二爺對沈如意也不過是存著幾分征服欲,他知沈如意對他大哥心生愛慕,那日更是見她和大哥偶遇,一雙眼睛直勾勾的,哪有半分矜持可言?後來他見她不慎落下的絲帕,這才想出投其所好的法子,一步一步引她上鉤……對於女人,他自有一番手段,何況是對沈如意這種光長年紀不長腦子的,自是輕輕鬆鬆就被他撩撥的七上八下,之後約她來清塘院,再在屋子裡點上若意牽裙香……之後自是任他為所欲為了。

  沈如意一張俏臉蒼白如紙,嘔了半會兒卻是什麼都沒嘔出來。

  她喘息抬頭,恰見衣裝華麗的周氏走了進來。先前沈如意自問不輸周氏,如今一番比較,自是高下立見……

  她一番狼狽、污穢不堪,而她卻是雍容華貴、落落大方。

  沈如意看著姜二爺,一雙眼睛彷彿是啐了毒似的,又緊緊盯著姜柏堯,一字一句道:「我沈如意不需要任由的施捨,這次的確是我傻,只是——這教訓我受得住。從今往後,我沈如意再也不會踏進衛國公府半步,至於這個孩子……」沈如意顫著手覆在小腹之上,勾了勾唇道,「我不會留這個孽種在世上,我自己會處理!」

  瞧著沈如意心如死灰般走出書房,周氏才一把將站在邊上的女兒摟在了懷裡。

  姜柏堯看著姜二爺,再好的脾氣也忍不住發怒起來:「看看你做得好事!你回去好好反省反省,還有……這沈如意你自己去處理。」

  姜二爺連連道「是」,卻只是嘴上敷衍,沒往心裡去。

  姜柏堯今日被氣得不輕,瞧著姜二爺這嬉皮笑臉的,知道他再說什麼都是白搭,也省得再管,只揮了揮手讓他趕緊出去,省得在這裡礙眼。姜二爺又不是個喜歡挨訓的,一聽讓他走,自是拍拍屁股就走人了……

  姜柏堯這才看著珠簾外的妻女,剛開口喚了一聲「阿錦」,便見平日裡溫順的妻子壓根兒不理人,抱起女兒就走了出去。

  姜令菀安安靜靜趴在自家娘親的肩上,一雙大眼睛看著愁容滿面的爹爹,也有些心疼暗道:這太招惹桃花也不是一樁好事。

  這一晚,周氏留下陪女兒一起睡。

  姜令菀自是乖乖的,時不時抬眼打量自家娘親的臉色,卻不敢吭聲兒。

  倒是周氏正在給女兒淨面的時候,陶嬤嬤走了進來,小心翼翼道:「夫人,國公爺過來了。」

  周氏手上的動作未停,輕輕擦著女兒的小臉蛋,面色不改,這才淡淡道:「你讓他早些回去休息,今晚我留下陪璨璨一塊睡。」

  「這……」陶嬤嬤的表情有些為難,想了想還是走了出去。

  「娘,娘為什麼不讓爹爹進來?」姜令菀抬眼看著自家娘親。沈如意的事兒,她爹爹也是無辜受累的,而且之前娘分明是信任爹爹的,怎麼如今這事兒弄清楚了,娘反倒是生氣了呢?

  周氏看著女兒一臉茫然的大眼睛,曉得女兒還小,根本就不會懂這些,只俯身親了親女兒的臉蛋,道:「今晚就讓娘陪璨璨一起睡,好不好?」

  看來娘親今晚是鐵了心要留下來了。

  姜令菀沒法子,只得點點頭:「嗯。璨璨也想和娘一起睡。」

  母女二人上了榻,姜令菀穿著一身粉色絲質繡海棠寢衣,一頭長髮披散著,偎在自家娘親的懷裡,乖巧的不得了。周氏撫著女兒的背脊,低頭問道:「今日同你琮表哥玩得開心嗎?」

  一提起陸琮,姜令菀一雙昏昏欲睡的眼睛就頓時發亮了,忙道:「開心。今日周表姐也來了,不過……周表姐好像也很喜歡琮表哥。」她將自家娘親的手臂抱緊了一些,喃喃道,「可是琮表哥是璨璨一個人的。」

  周氏聽了「噗嗤」笑出了聲兒,心裡已想到自己女兒是如何的霸道。

  不過……

  也難為陸琮這孩子受得住了。

  ***

  沈如意這事兒,姜令菀覺得自家爹爹委實是無辜,先前分明什麼事情都沒做,如今卻要想著法子逗娘開心,同懷璧其罪當真是同一個理,只是——這副模樣,哪有平日裡堂堂衛國公的威嚴?

  不過這女人嘛,哄哄就成。

  過不了幾日,她爹娘止不住膩歪成什麼樣子呢。

  所以她一點兒都不擔心。

  姜令菀雙手撐著下巴坐在窗前的繡墩上,兩條小胖腿晃啊晃,而後才聽的陶嬤嬤走了進來,道:「六姑娘,這是方才榮王府一位叫杜言的小廝送過來的。」

  杜言。

  那不是陸琮的貼身小廝嗎?

  姜令菀兩眼亮晶晶的,忙讓陶嬤嬤將她手裡捧著的匣子擱到了桌子上,迫不及待的打了開來,待看到裡頭裝著的大鯉魚風箏,頓時開心的不得了。

  「好漂亮。」姜令菀驚呼了一聲。

  她拿了起來,卻發現這鯉魚風箏的下面還有一個呢。

  對了,她讓陸琮做兩個的。

  只是——

  姜令菀蹙著小眉頭瞅著這匣子裡的小胖豬風箏,倒是有些嫌棄了起來。

  下一刻,姜令菀似是想到了什麼,忙仰頭看著陶嬤嬤,道:「那小廝走了嗎?」

  陶嬤嬤道:「還在候著,說是六姑娘若有什麼不滿意,他帶回去讓世子改一改。」

  姜令菀聽了笑了笑,急急催促道:「陶嬤嬤,你快些給我去準備紙筆,快些快些。」

  陶嬤嬤頓時犯疑了起來。

  這六姑娘平日裡最不喜寫字了,可這會兒瞧著六姑娘迫切的眼神,彷彿很興奮,便應了一聲,趕緊去準備了。

  ***

  榮王府。

  陸琮正坐在紅木三鑲雲石面書桌前做功課,今兒穿著一身月牙白團花紋暗紋袍子,此番認真做功課的模樣,當真多了幾分清俊的書卷儒雅氣息。他聽著杜言回來了,這才抬了抬頭,淡淡問道:「如何了?」

  杜言上前行禮,道:「回世子,姜六姑娘很喜歡,還說下回讓世子陪她一塊兒放風箏。」

  陸琮聽了,點頭「嗯」了一聲。

  之後見杜言還未下去,面無表情道:「還有事?」

  杜言這將懷裡的信封拿了出來,雙手呈上:「這是姜六姑娘托小的帶給世子爺的。」

  陸琮一聽,這才將手中的筆擱到了筆架上,從杜言的手裡接過信封。

  修長如玉的手拿著這信封,低頭細細瞧了瞧,可陸琮發現這信封上一片空白,什麼都沒寫。他心下犯疑,拆了開來,將裡頭的信箋慢慢攤開。

  上頭並沒有什麼字,只是畫著一大一小兩隻胖豬仔。

  陸琮忍不住翹了翹嘴角。

  ……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5-10-26 11:49 AM

☆、第041章

  姜柏堯一進屋子,便看見自家女兒對著風箏傻笑,圓潤的臉頰笑容燦爛,滿是稚齡女娃的天真。姜柏堯伸手揉了揉女兒頭上的花苞髻,姜令菀仰起頭,衝著姜柏堯甜甜糯糯的喚了一聲「爹爹」。

  姜柏堯點點頭,輕啟薄唇道:「這風箏做得不錯。」

  當然不錯了。

  姜令菀滿臉自豪道:「這是琮表哥親手做的。」

  姜柏堯當然知道,方才是榮王府的小廝來了府上,特意送來了這兩個風箏。他曉得妻子很喜歡陸琮那孩子,每回說起陸琮的時候,誇得跟什麼似的,不過妻子說得那些話,他也是贊同的——陸琮的確是個樣樣出挑的。姜柏堯坐到女兒的身旁,細細打量了這兩個風箏,瞧著陸琮對女兒好,心下自然歡喜,可如今他最上心的倒不是這個。

  姜柏堯清了清嗓子,小心翼翼道:「璨璨,你娘親可有同你說過什麼……這幾日,有沒有提到爹爹?」

  姜令菀看著自家爹爹這副模樣,差點忍不住笑出了聲兒,可最後還是眨眨眼睛,搖了搖腦袋道:「沒有。娘沒提過爹爹。」

  一聽這話,姜柏堯頓時露出了失望的眼神。

  姜令菀曉得他這爹爹,旁的事情彷彿都難不倒他似的,可只要關於娘親的,就跟個愣頭愣腦的傻小子似的。可不得不說,她爹爹這副模樣還挺可愛的,姜令菀彎著唇,道:「爹爹是想讓娘親理爹爹,是不是?」

  對上自家閨女明亮的大眼睛,姜柏堯想到了什麼,問道:「你有辦法?」

  姜令菀撐著下巴故作沉思,露出一副人家鬼大的模樣,之後才道:「若是今晚璨璨可以讓娘回去睡,那璨璨有什麼好處?」

  還要好處?

  姜柏堯忍不住笑,暗道這女兒小小年紀,就是個鬼靈精,便道:「璨璨想要什麼,爹爹都答應你。」

  姜令菀粲然一笑,抱住自家爹爹的胳膊,道:「好,那爹爹先記著不許抵賴,下回璨璨要討回來的。」

  「好。」

  當天晚上,姜柏堯沐浴罷坐在臥房內巴巴的等著,眼看戌時將過,還不見妻子,心下惆悵不已。他真是糊塗了,璨璨不過五歲女娃,能有什麼能耐讓勸說妻子呢?正當姜柏堯準備上榻歇息的時候,便聽得外頭的丫鬟道:「國公爺,夫人過來了。」

  姜柏堯當即就睜大了眼,而後匆匆穿上睡鞋。

  他剛站了起來,便瞧見穿一身鵝黃色淨面四喜如意紋妝花褙子的妻子走了進來。姜柏堯大喜,迎上前將妻子摟入懷裡,道:「阿錦。」

  這架勢,彷彿分離了數月似的。

  周氏簡直拿他沒轍,都是兩個孩子的爹爹了,有時候還這般孩子氣。

  周氏瞅了瞅榻上,淡淡開口道:「國公爺這是打算睡下了?」

  姜柏堯有些委屈,「我這不是以為你今晚又想陪著璨璨嗎?」說完這話,姜柏堯便立馬抱緊妻子的嬌軀,柔聲道,「阿錦,你就別生為夫的氣了,嗯?」

  過了幾日,周氏心裡哪裡還有什麼氣?只是一想到那沈如意,心下就堵得慌,她也不是什麼蠻不講理的女人,雙手環著自家夫君的窄腰,道:「經過這事兒,妾身陪著璨璨的時候就想,日後替璨璨選夫君,一定不能選容貌太出挑的,省得被惦記。」

  見妻子不生氣了,姜柏堯也樂呵,聽著妻子這話,卻道:「璨璨那性子,模樣生得不好看能入得了她的眼嗎?」

  「這倒也是。」周氏喃喃道。她這女兒的確太在意美醜了,日後選夫君,人家興許是選家世、選人品的,她估摸著是看臉的。當真是讓人不省心。

  周氏想著白日老太太同她說得話,便道:「這回二弟實在是太胡鬧,不過那沈如意當真是心狠,聽說一回去便讓丫鬟抓了藥,將腹中的孩子處理掉了,看樣子……恐怕日後要恨上咱們衛國公府了。」周氏身為女人,自然曉得這世上最惹不得的便是女人,這女人的心腸一旦歹毒起來,那可是什麼事兒都做得出來的。

  姜柏堯道:「你放心,凡事有我呢。」

  「嗯。不過老祖宗今日也說了,二弟不能再這麼下去,得找個人好好管管他。徐氏離開也有半年了,這二房若是再沒個管事的女主人,怕是不成樣子了。」

  姜柏堯俯身親親妻子的臉頰,滿目柔情道:「辛苦你了。」

  周氏旋即剜了他一眼,道:「那國公爺就安分些,讓妾身少操些心。」

  姜柏堯從善如流:「成,什麼都聽夫人的。」

  ***

  姜令菀得了兩個風箏,自然躍躍欲試想去放風箏,只可惜陸琮不是日日有空的。姜裕看出自家妹妹的心思,他曉得妹妹很喜歡陸琮這個表哥,每回陸琮來府上的時候,妹妹待陸琮比自個兒還要親近。這讓姜裕這個素來疼妹妹的兄長都有些吃味了,目下瞧著妹妹若有所思的看著這兩個風箏,便將小臉湊了過去,道:「璨璨,讓哥哥陪你一起去放風箏吧。」

  姜令菀略微抬眼,對上自家哥哥的眼睛,思忖了片刻才點了點頭。

  這回同哥哥一起,下回才同陸琮一起好了。姜令菀如是想著。

  今日外頭天氣不錯,姜令菀在周氏的允許下,同姜裕一道出府上了馬車,先去玲瓏齋買了糕點,然後去晉城的護城河汀水湖畔的草地上放風箏。

  姜令菀今兒只帶了陸琮送她的那個大鯉魚風箏,至於那胖豬仔的當然是嫌難看沒帶出來。

  姜裕瞅著自家妹妹將這風箏當成寶似的,便道:「我來拿吧。」

  姜令菀一把捧住,不給。

  看著自家妹妹這般霸道的舉止,姜裕也只能悻悻然收回了手。

  噯,再這樣下去,他在妹妹心裡的位置真比不過陸琮了。

  姜裕雖然雖然心裡著急,可到底是個孩子,一陪著自家妹妹放起風箏來,便將這些事情一股腦兒全都拋諸腦後了。

  說實話,姜裕的容貌的確生得不錯,這爹娘都是一等一的容貌出挑,生出來的兒子模樣自然差不了。如今這姜裕已經十歲了,生得瘦瘦高高,白皙的俊臉有些嬰兒肥,稚氣未脫,一雙大眼睛炯炯有神,一看就是個調皮搗蛋的主。可再怎麼調皮,對妹妹卻是護得緊,只要有人敢欺負他妹妹,姜裕便立馬拳頭伺候。

  這一點上,姜裕同忠勇侯府的表妹薛崢立場一致。

  「哥哥,風箏飛起來了!」

  小女娃的雀躍的聲音宛若銀鈴,脆生生的,聽著也彷彿感染了她的喜悅,舒服的不得了。

  姜令菀打小就是個活潑的性子,如今重新回到小女娃的年紀,又適應了大半年奶娃娃的日子,自是又跳脫了起來。如今瞧著風箏飛得高高的,這精緻的大鯉魚風箏襯著湛藍的天空,是格外的好看。

  姜裕含笑看著自家妹妹,心裡想著:他這一輩子都要讓妹妹開開心心的,不被任何人欺負。

  正當姜令菀的風箏飛得高高的時候,不知哪兒冒出來一隻蝴蝶風箏,一下子將她的大鯉魚風箏給纏住了,緊接著,便是兩個風箏齊齊墜落。

  姜令菀丟下手裡的木拐子,「登登登」跑去撿風箏。

  姜裕也跟著跑了過去,身後跟著的丫鬟小廝忙一道跟了上去。

  姜令菀尋著了落在草地上的風箏,欲去撿,抬眼瞧著不遠處的來人,倒是眼神一怔。

  是周琳琅。

  不過除了周琳琅之外,她身邊還有二人。

  一個是穿著一身枚紅色繡海棠齊胸襦裙的小女娃,同周琳琅一般高,生得白白淨淨,一雙杏眼大大的,眉宇間有些嬌縱之氣,見她手裡拿著木拐子,那方纔那只蝴蝶風箏便是她的。姜令菀當然認得這小女娃,她便是周琳琅的好姐妹謝菁菁。

  至於另外一個,是個斯斯文文的小少年……

  姜令菀一看到這小少年,就愣了愣,這小少年不是別人,而是日後她的二姐夫——謝致清。

  謝致清同謝菁菁是親兄妹,性子卻迥然不同。

  上輩子,姜令菀也算是個嬌縱的主,可這謝菁菁比她卻是有過之而無不及。不曉得是不是因為她同周琳琅不對頭,而這素來也同她不對頭的謝菁菁倒是同周琳琅格外的投緣。

  謝菁菁讓身後的丫鬟將自個人的蝴蝶風箏拿了起來,看著面前的姜氏兄妹,一雙靈動的大眼睛打量著姜令菀,小小年紀就是一副跋扈姿態,見她下巴抬得高高的,道:「我道是誰的,原來是衛國公府的胖糰子……姜令菀,我瞧著你又胖了一大圈,若是日後再胖起來,路都不需要走了,只管滾就成……」

  謝菁菁笑得大聲,側過頭看著周琳琅,道:「琳琅,你說是不是?還說你們還是表姐妹呢,你長得這麼瘦這麼好看,怎麼她卻是個胖糰子?」

  一旁的謝致清見妹妹言語太過分,便提醒道:「菁菁,趕緊賠不是。」

  謝致清同姜裕是同窗,如今瞧著姜裕身邊粉嫩可愛的小女娃,便知她就是姜裕整天掛在嘴邊的妹妹,小名叫璨璨。這小女娃雖然胖了一些,可這般的年紀,略胖一些才顯得可愛,而且這張小臉肉肉的,教人一看就喜歡。

  分明是個招人喜歡的女娃娃。

  謝菁菁被謝家一大家子給寵壞了,自然也不聽謝致清的話,撅著嘴道:「我才不要,而且我明明說的是實話啊……」說著便衝著姜令菀做了一個鬼臉,一字一句道,「胖糰子,醜八怪!」

  姜令菀這人要面子,如今真是小女娃,生得胖一點她也認了,可是她斷斷不能忍受別人說她醜。

  且不說如今才五歲,胖胖的,也能瞧出長大之後是個大美人啊,不管怎麼看都同「丑」字搭不上邊。姜令菀小臉粉撲撲,瞪著圓溜溜的大眼睛,腮幫子氣鼓鼓的,正欲發作,可身邊的姜裕卻比她快了一步,直接擼起袖子上去了。

  謝菁菁趕緊躲到謝致清的身後,道:「姜裕,你別欺負人!」

  姜裕最受不得別人欺負他的妹妹,他平日雖然愛闖禍,可素來不欺負女孩子,只是今日這謝菁菁太過分,倒是教他忍不住了。姜裕上前,瞧著文文弱弱的謝致清擋在謝菁菁的面前,小小年紀便是斯斯文文的,同姜裕說道:「姜裕,這事兒是我妹妹有錯在先,我替我妹妹道歉,和璨璨說聲對不起,成不成?」

  姜裕發起火來連自己都打,哪能聽得進謝致清的話啊,忙嚷嚷道:「璨璨也是你叫的!」

  先前周琳琅拗不過謝菁菁,這才沒法子陪她一起出來放風箏。未料會遇見姜令菀。目下周琳琅見姜令菀被氣得小臉漲紅,心裡突然就舒坦了起來,之後嘴角微微一翹,靜靜站在一旁看著這兩對兄妹鬧事兒,絲毫沒有勸說的跡象。

  謝致清雖同姜裕差不多年紀,可素來是學堂裡最乖的學生,哪裡及得上姜裕的力氣大?如今被姜裕這麼大力的一推,整個身子都往身後倒去,至於躲在他背後的謝菁菁更是身子一個不穩,狠狠的倒在了一旁的周琳琅身上。

  頓時兩個小女孩疊著身子倒在了地上。

  謝菁菁還好,倒在了周琳琅的身上,慘得是周琳琅,被謝菁菁壓在身下小臉木訥,顯然還沒緩過神。之後周琳琅發覺不對勁兒,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嘴,瞧著掌心的血,素來冷靜淡然的她嚇得發慌,忍不住「哇」的一聲大哭了出來。

  聽到哭聲,姜令菀嚇了一跳,忙去看周琳琅。

  見她被倆個丫鬟扶了起來,手心和嘴邊都是血,這還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周琳琅雪白整齊的兩排貝齒,如今缺了一顆門牙,看起來尤為顯眼。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5-10-26 11:52 AM

☆、第042章

  今日這事兒雖是謝菁菁先出口傷人的,可先動手的卻是姜裕,至於周琳琅,顯然是被無辜連累的。

  周琳琅正到了換牙的時候,這掉門牙也是極正常的事兒,可安王妃卻是不依不撓的,硬要衛國公府給了說法。

  見安王妃著一身荔枝紅纏枝葡萄文飾長身褙子,精緻白皙的臉頰妝容精緻,打扮的貴氣十足,格外的扎眼。她來了也不坐,只摟著懷裡的周琳琅,怒目望著周氏。

  姜裕今日闖了禍,乖乖的站在一旁沒說話,只抬眼瞅瞅廳內的大人們,之後撇了撇嘴。

  姜令菀見周琳琅將小臉埋進安王妃的懷裡,顯然是因為缺了門牙覺得丟人,不肯示人。

  周琳琅的性子隨了安王妃,是個心高氣傲又好強的,平日裡做事兒樣樣都出挑,逢人無不誇讚,甭管旁的孩子有多優秀,只要周琳琅一出場,那其餘都成了陪襯。可這優秀也是要付出代價的,周琳琅小小年紀,安王妃便給她請了教琴棋書畫的名師。這個年紀的小女娃,本該有一番天真爛漫,可周琳琅卻是老成穩重,端得貴女的架子,一些小女娃愛玩的小遊戲,也只能在一旁眼饞巴巴的看著,從來不會參與。 

  這麼一個樣樣好強的周琳琅,此刻缺了門牙,那換做是她也不想見人啊。

  不過這件事情上,姜柏堯對自家兒子沒有任何偏袒,當著安王妃的面,拿著戒尺狠狠打了幾十下手心,眼看著這手心被打得紅腫不堪,這才淡淡看了安王妃一眼:「今日之事的確是裕兒有錯在先,不知安王妃覺得這個說法如何?」

  周氏抱著懷裡的女兒,看著兒子被打成這樣,心裡疼得跟個刀子戳似得,只滴血。

  可姜裕卻死死咬著唇,不哭不鬧。

  安王妃看著面前這個男人,見他看自己的眼神素來都是冷冰冰的,心下惱得很,也不想再看下去,只抱起懷裡的女兒,怒氣沖沖道:「琳琅,咱們走。」

  瞧著安王妃走了,姜令菀才掙脫了周氏的懷裡,跑過去瞧著自家哥哥的手心。

  這一瞧,頓時就心疼得說不出話來。

  十歲的小男孩,這手心還嫩著呢。

  方纔爹爹下手的時候,可是半分猶豫都沒有,一下一下打得結結實實的,瞧著就疼。

  姜裕的確疼得厲害,可望著面前妹妹水霧霧的大眼睛,道:「你放心,哥哥沒事兒,你可別哭,你哭了我這算是白挨了。」

  都這份上了,還開玩笑的。

  姜令菀吸了吸鼻子,沒有去看姜柏堯,而是看著捧著自家哥哥雙手心疼的周氏,聲音綿綿軟軟道:「娘,咱們給哥哥上藥去吧。」

  周氏點了頭,趕緊命人拿來了上好的膏藥,親自給姜裕上藥。

  說來也真是的,方才挨打的時候沒有流一滴眼淚的人,如今上藥了,跟個鬼哭狼嚎的,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她是怎麼虐待兒子了。

  見自家哥哥哭得涕泗橫流,哪有方才在前廳小小男子漢的氣概啊?

  姜令菀也不嫌棄他,小胖手拿著汗巾給哥哥擦眼淚。

  周氏替兒子上著藥,聽他哭,越發是控著下手的力道,生怕自個兒把他弄疼了。

  「你瞧瞧,惹誰不好,偏生要去惹周琳琅,活該呢。」她那嫂嫂是個什麼樣的性子,她還不清楚?如今這周琳琅掉了一顆門牙,估摸著心裡頭都想活生生扒她兒子一層皮了。

  姜裕吸了吸鼻子,很是委屈道:「我才沒有惹她呢,只是……只是那謝菁菁說璨璨胖,還說璨璨丑,我是哥哥,怎麼能讓璨璨受委屈呢?」

  周氏的手一頓,蹙眉道:「那謝菁菁素來同璨璨不對頭,你又不是不知道,不過這性子的確嬌縱了一點,咱們璨璨怎麼能受這種委屈?」在周氏的眼裡,沒有哪個小女娃比自家女兒更加可愛的。

  姜裕重重的點了點頭。

  他看著身旁的姜令菀,道:「咱們璨璨生得這麼可愛,那謝菁菁難看的跟個黃豆芽似得,自個兒才是個醜八怪呢。」

  姜裕是個好了傷疤忘了痛的,這話一面說著,一面還不滿的哼哼了幾聲。

  周氏無奈,知道這回的事情兒子的確是吃了虧,可周琳琅掉了一顆門牙,也算是遭了罪了。

  上完了藥,周氏將瓷瓶擱到一旁的小几上,摸了摸姜裕的腦袋道:「這段日子乖一點,別再鬧出什麼事兒了。」

  這膏藥上完之後果真舒服了一些,姜裕點點頭,道:「裕兒知道了。」只要沒人欺負他妹妹就成,不然就算是天王老子他也揍!

  姜令菀看著哥哥這麼護著自己,心下也十分複雜。如今哥哥視她如珍寶,饒是對方是周琳琅,她照樣護著自己,上輩子也是如此,所以她更加是受不了自己的哥哥娶周琳琅,還被周琳琅迷得神魂顛倒。

  姜令菀眨眨眼睛,小聲問道:「哥哥,你喜歡周表姐麼?」

  姜裕低頭看著自己腫得老高的雙手,擰著眉隨意的答道:「只要是欺負璨璨的,哥哥都不喜歡。至於周琳琅……」

  姜令菀一眨不眨的看著姜裕。

  見姜裕抬起頭,嘿嘿一笑,道:「她缺門牙的樣子太醜了。」

  姜令菀「噗嗤」一下笑出了聲兒。

  雖說現在哥哥年紀還小,不知道日後會不會再次喜歡上周琳琅,可如今她卻是放心的。姜令菀低頭看著自家哥哥的掌心,彎了彎唇,心道:這輩子,她絕對不能讓哥哥被周琳琅迷惑!

  ***

  姜令菀回了自個兒的屋子,一進房就坐在了窗前,對著紅木花梨小鏡匣仔細仔細瞧著。

  她看著鏡中的小臉肉嘟嘟的,可是雙眼大大的,水汪汪的,唇瓣粉嫩,皮膚白皙,小臉蛋上泛著紅暈,分明是個可愛的小女娃,哪裡看出醜了?只是……彷彿的確胖了一些,姜令菀蹙了蹙眉頭,鏡子裡的一張包子臉也擰成了一團。

  上輩子她五歲的時候,有這麼胖嗎?

  過去太久,她已經記不起來了。

  只是今日謝菁菁的話教她心裡很不舒坦——什麼叫周琳琅生得比她瘦比她好看?

  周琳琅的確長得不錯,卻也不及她啊!

  她原先想著,長大之後就不能再過多的吃甜食,是以回到小時候,她便不再節制,想吃什麼就吃什麼,畢竟目下她正是長身體的時候。上輩子她有太多想吃卻也不敢吃的甜點美食,原以為這輩子能夠敞開胃口吃,可按照這形式下去,恐怕她要比上輩子胖許多……若是到時候抽條兒瘦不回來,那她豈不是遭罪了?

  姜令菀猛地打了一個寒顫,心裡暗暗下定了決心。

  之後的三日,姜令菀便克制飲食,除了一日三餐,平日裡的點心能不吃便不吃。陶嬤嬤原先以為這六姑娘是吃膩了,便吩咐廚房弄些新花樣,姜令菀看著陶嬤嬤端來的各式各樣的糕點,饞得不得了,卻仍是固執的搖了搖小腦袋,道:「璨璨不想吃。」

  什麼時候六姑娘不愛吃甜食了?

  陶嬤嬤瞧著形勢不對,便將此事告訴了周氏。

  周氏甚是擔憂,以為女兒身子不舒服,趕緊抱了起來一番自信詢問,哪知女兒只道:「璨璨沒事,只是突然不想吃了,娘,以後不用再給璨璨做糕點了。」

  周氏最瞭解女兒,看著女兒說話之後便垂下了眼,忽然想起之前謝菁菁那事兒。謝家前日已經帶著一雙兒女登門道歉來了,到底是書香世家,態度誠懇,叫他們也不好再說些什麼,只是那謝菁菁,小小年紀的確太過嬌縱……周氏低頭看著女兒的一張小臉,總覺得不過三日,女兒彷彿瘦了一些似的。

  周氏心下琢磨的,她得好好想個法子才成。

  天氣漸漸熱了起來,姜令菀午膳吃了半飽,之後瞧著陶嬤嬤又準備一些她愛吃的金絲酥雀、翠玉豆糕、香杏凝露蜜……立馬饞得吞了吞口水,卻不敢再看第二眼,直接骨碌碌滾到羅漢床上背對這陶嬤嬤午睡。

  睡到一半迷迷糊糊的,姜令菀便聞到了一股濃郁的棗香味,香得誘人,光聞著便知道是甜滋滋軟糯糯的,之後便是一陣輕微的腳步聲。

  姜令菀睜開大眼睛,用手揉了揉軟軟的肚子,蹙眉不悅道:「陶嬤嬤,璨璨不想吃,你趕緊拿出去。」

  豈料這棗香味不但沒有消減,反而越來越近了。

  姜令菀忙從羅漢床上坐了起來,轉過身子抬起了頭。

  待她看到面前穿著一身寶藍色袍子的陸琮,倒是一陣驚喜,立馬眼睛發亮道:「琮表哥你怎麼來了?」

  陸琮瞧著羅漢床上的小肉包,彷彿是剛剛睡醒,小臉上有個淺淺的紅印子,陸琮的目光往下,看了看她的小嘴,發現這回倒是乾乾淨淨,沒有流口水。

  姜令菀這才注意到,陸琮的手上端著一個白瓷小碗,裡頭裝著甜棗羹。

  陸琮坐了下來,與她平視,拿起小勺子舀了一勺甜棗羹,抬眼道:「吃嗎?」

  姜令菀咬了咬唇,輕輕搖了搖頭。

  陸琮將瓷碗輕輕擱到一旁,然後伸手把這小肉包抱到了懷裡,讓她坐到自己的腿上,伸手理了理她額前亂糟糟的齊劉海,道:「小孩子多吃點才會長大,嗯?」

  姜令菀一把抱住他的手臂,心裡大概已經猜到,定是娘親讓陸琮過來的。她仰頭看著陸琮的臉,眨了眨眼睛道:「那璨璨問琮表哥兩個問題,琮表哥都回答了,璨璨才吃。」

  陸琮倒是沒有多說什麼,道:「你問。」

  「第一個問題——」

  姜令菀伸出肉呼呼的食指,問道:「琮表哥為什麼給周表姐做風箏?」

  陸琮對周琳琅的態度,她一向很滿意,可那日一聽陸琮送周琳琅一個風箏,她心裡就不舒坦了。她姜令菀的夫君,怎麼能給別的姑娘做風箏呢?

  陸琮道:「那風箏是我做給寶嬋的。」

  咦?

  姜令菀立刻睜大了眼睛,當即就咧唇笑了起來。

  所以說那風箏只是周琳琅問陸寶嬋要的,並非陸琮送的?這麼一想,姜令菀心裡頓時舒坦了一些。

  陸琮垂了垂眼,望著懷裡這小肉包,忽然想起上回她畫的兩隻胖豬仔。

  ……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5-10-26 11:53 AM

☆、第043章

  姜令菀很滿意陸琮的回答,嘴角的笑容燦爛無比。

  下一刻卻蹙起了小眉頭,望著陸琮道:「第二個問題,就是——」她垂了垂眼,想著那日謝菁菁的話,心裡的氣頓時不打一處來,……琮表哥覺得是璨璨好看還是周表姐好看?」

  陸琮見這小肉包問得認真,不禁細細打量起她的眉眼來。

  她的容貌泰半隨了周氏,生得唇紅齒白,眉眼精緻,小臉圓潤粉嫩,如今不過五歲稚齡,模樣自是未長開,當然不像周氏那般艷光四射。可這麼一個粉雕玉琢的女娃娃,若是長大了,估摸著也是一個小禍水。

  陸琮忽然想著上回她過生辰的時候,薛嶸和周季衡在她的面前爭寵……

  至於周琳琅……

  陸琮眉頭一斂。

  他的確沒怎麼注意過,只是覺得周琳琅同他見過的一些世家貴女差不多,絲毫沒有小女娃的天真爛漫,小小年紀,彷彿就格外的乖巧,不過他妹妹寶嬋倒是很喜歡她。

  陸琮道:「璨璨比較好看。」

  小女娃就該有小女娃的樣子,這麼小的年紀,活潑一些,才可愛,胖一些,才招人喜歡。

  姜令菀聽了心裡甜滋滋的,心裡嘀咕著還是陸琮有眼光。

  也是,若不是沒眼光,上輩子怎麼會惦記她呢?

  只是……

  她瞧了瞧擱在几上的甜棗羹,這棗香味太過甜膩,叫她饞得很,忙張了張小嘴,道:「……喂吧。」

  既然陸琮也覺得她胖胖的比較好看,那她也不需要節制的太厲害。只不過胖到這份上就算了,斷斷不能再胖下去了。現在嘛,陸琮不知男女之事,當然覺得她胖一些可愛,可日後陸琮長大了,而她當真變成了一個大胖子,估摸著陸琮就不喜歡她了……不管怎麼說,她都不能輸給周琳琅。

  陸琮倒是一番耐心,一勺一勺餵著她吃完了一小碗甜棗羹,末了更是動作熟稔的給她擦了擦小嘴。

  周氏站在珠簾外頭,瞧著這一幕不禁染上了笑容。

  之後周氏無奈歎氣。

  她這女兒,也只有陸琮治得住了。

  ***

  安王府。

  安王妃見自己女兒這幾日胃口不佳,就連平日的琴棋書畫也落下了不少,一個人躲在屋子裡鬱鬱寡歡,心裡自是忍不住狠狠罵那姜裕來。

  她走進屋子,見女兒呆呆的坐在繡墩上,見她進來也不過巴巴望上一眼,之後垂下了眼,不聲不響的。

  安王妃甚是心疼,坐到女兒的身邊將女兒抱在了懷裡,好聲好氣的哄道:「琳琅,娘讓廚房給你做了你愛吃的桂花藕粉,咱們趁熱吃,好不好?」

  周琳琅梳著整齊的雙丫髻,一張小臉清麗嬌俏,是個異常美貌的小女娃,可此刻小臉卻沒有半點笑意,聽了之後更是眼神暗淡的搖了搖腦袋。

  安王妃歎了一口氣,道:「琳琅,你是小孩子,正到了換牙的時候,過不了幾日,這牙齒就長出來了,而且會比之前的更好看。」說著,安王妃摸了摸周琳琅的小腦袋,繼續道,「姜裕那臭小子,下次咱們有機會教訓,你若是餓壞了肚子,那姜裕和那胖糰子不就開心了嗎,你想這樣嗎?」

  周琳琅一雙大眼睛看著安王妃,輕輕搖了搖頭。

  安王妃這才笑了笑,道:「娘就知道咱們琳琅最乖最聰明了。」

  周琳琅抬起眼,看著安王妃的身後。

  安王妃察覺到動靜,這才抱著女兒轉過身子,望向剛進來的安王。安王俊臉之上沒有半絲笑容,只擰著眉對著安王妃道:「你怎麼能這麼教琳琅呢?裕兒和璨璨怎麼說也是你的外甥外甥女,裕兒平日裡雖然皮一些,可男孩子不都是這樣的,對咱們琳琅沒有半分惡意——」

  「咱們衡兒就不是這樣!」安王妃道,「衡兒素來懂事,小小年紀就是個好兄長,待那胖糰子當成親妹妹似的,可那姜裕呢?害得咱們琳琅掉了牙。也虧得琳琅正是換牙的年紀,可若是不是,叫他怎麼賠?」

  安王也是個好脾氣的人,上回回府的時候,一聽安王妃抱著女兒去衛國公府理論了,便忙趕了過去,未料還是遲了一步。

  安王道:「都說了是裕兒同謝家兄妹的事情,琳琅只是站在邊上不小心傷著的,怎麼能怪裕兒?而且——你都沒看到裕兒那手都成什麼樣子了?姜柏堯平日裡雖然愛教訓裕兒,可哪回下過這麼重的手?妙儀,我同妹妹的關係已經僵了近十年了,你就不能為我想想嗎?」

  這次的事情一鬧,叫他如何面對自己的親妹妹?

  安王妃聽了,頓覺好笑。

  見她嘴角一勾,揚起下巴道:「怎麼?你是怪我?當初是你心甘情願要娶我的,你明明知道你妹妹和我水火不容,可還是義無反顧娶了我,如今倒好,怪我破壞你們兄妹感情了?我女兒受了委屈,我去討回公道有什麼錯?難不成要讓我宋妙儀的女兒被欺負了還默默忍著?你怎麼說也是琳琅的爹爹,不幫著自己女兒也就算了,反倒護著外人來了?……到現在你才知道那是你親妹妹,那當初你親妹妹讓你別娶我的時候,你做什麼去了!」

  安王面色一沉,眼中露出失望之色。

  「成親十年,我待你始終如一。你不用侍奉公婆,我敬你愛你,這安王府整個兒都由你做主,可是你卻像是一塊捂不熱的石頭……也是啊,你心裡只裝著那人,嫁誰不是嫁?」

  一提那人,安王妃頓時變了臉色,大怒道:「周縝,你裝什麼深情,你若是真的這麼在意我,那周滿月是怎麼來的?」

  安王府除卻周季衡和周琳琅,還有一位六歲的庶女周滿月。

  安王妃見安王頓時沒了聲兒,一面安撫這懷裡的女兒,一面說道:「有些事情咱們都是心照不宣的,何必這麼生生挖出來?從成親的頭一日起,你就該明白這些事情。如今你覺得不甘心不值得,可我早前就同你說過,你不必守著我,要納多少妾室,我不會攔著你,只要家世清白的、能照顧你的,不需經過我的同意,只管接進府來。」

  她並非一塊捂不熱的石頭,知道他是真的對她好,可是有些事情,哪是這麼容易就放下的?

  安王低頭,看著坐在繡墩上的妻子,含笑望著身後退了幾步,然後才一聲不吭,默默轉身走出了屋子。

  安王走到院子裡,靜靜看著這滿院的茶花,每一盆都是精心栽培價值不菲的。

  這時一青衣小廝上前行禮,恭恭敬敬道:「王爺,那兩盆蕉萼白寶珠明日就可以運到府上,到時候可是按著往常一般,擱在王妃的院子裡?」

  她喜茶花,他便替她搜羅這世上各式各樣的珍貴茶花,只為博她一笑罷了。

  可如今……

  安王垂了垂眼,淡淡道:「扔了。」

  小廝愣了半晌,頗為詫異,心道:那兩盆茶花價值千金暫且不提,王爺為著這個可是花費了不少的功夫。

  他抬眼看著王爺的臉色有些不對勁,估摸著是同王妃吵了架。只是王爺的好脾氣府中之人是有目共睹的,平日裡對王妃那簡直是寵上天了,想來今日……大抵是王妃太過了。

  這廂屋子裡頭,周琳琅抬眼看著自家的娘親,眨了眨眼不敢說話,只下意識抱住安王妃的脖子。

  安王妃有些晃神,想著方才安王失望的眼神,心裡彷彿少了什麼東西似的,空蕩蕩的,總歸有些不舒坦。

  她低頭看著女兒,含笑捏捏女兒的小臉頰,道:「放心,娘和爹爹沒事。」

  ***

  到了六月底,衛國公府便開始張羅著姜二爺娶妻之事。

  這回姜二爺娶得乃是御史中丞姚正青的嫡次女。據說這姚氏品貌俱佳、賢淑溫順,只可惜先前接連定了兩門親事,這未婚夫都相繼出事兒,這剋夫命便傳了開來,此後晉城的一些大戶人家都不再上門提親。一時身份高的不上門,身份太低的又瞧不上,硬是將這如花似玉的閨女生生留到了二十歲,這年紀一大,親事越發的犯難了起來。

  周氏原先給姜二爺選妻子的時候並未考慮過姚氏,只是姜二爺曾遠遠瞧過一眼姚氏,此後便開始心心唸唸,更是在老太太面前說道:「只要娶了姚二姑娘,而此此後就收收性子,再也不在外面胡來了。」

  聽了這話,老太太有些心動,而且早前那姚二姑娘的名頭她也是略有耳聞的,之後出了那種事兒,從一個人人爭搶的香餑餑到目下的無人問津,難免讓人唏噓不已。不過再怎麼著,兒子的命才是頂頂重要的,若是娶了這兒媳出了事兒,那她可是後悔也來不及了。

  姜二爺卻道自己命硬,不怕這些。

  老太太沒法子,後來親自去了相元寺替兒子求了籤文,求得的是上上籤,這才鬆了一口氣。

  之後老太太便請了媒人上門提親,只是這事兒成不成還不好說,畢竟她也是知道自己兒子的名聲,那姚二姑娘不見得看得上她這混賬兒子,誰料這親事居然順順利利定了下來,而且合了八字之後,才道是天生的一對兒。

  這讓老太太喜上眉梢。

  定親之後兒子平安無事,而那姚二姑娘年紀不小了,這親事自然拖不得,自是在這黃道吉日成了親。今日老太太瞧著又順利的將新娘子迎了進來,更是信了兩人是天作之合。

  早些年老太太是見過這位姚二姑娘的。

  姚二姑娘的確生得一副好樣貌,又是個知書達理的,同先前的徐氏完全是兩種性子,也難怪兒子會喜歡。只是老太太擔心,這姚二姑娘的性子壓不住自己的兒子,等果斷日子兒子的新鮮勁兒過了,怕是又要去外頭鬼混了。
  這麼一想,老太太越發是愁了起來。

  只是她總歸是偏袒兒子的,有了徐氏這麼一個前車之鑒,寧可兒媳溫順一些,也不願兒子再娶一個河東獅,鬧得家宅不寧。

  今日衛國公府有喜事兒,幾個孩子也穿得漂漂亮亮的,捂著耳朵瞇著眼站在外頭聽著炮仗聲兒和鑼鼓聲兒,等著新娘子進府。

  姜令菀穿著一身兒櫻紅色繡折枝堆花齊胸襦裙,小腦袋上梳著漂亮的花苞髻,簪著金嵌花嵌珍珠寶石頭花,脖子上掛著如意卷雲紋金鎖,邊上是乖乖巧巧的姜令荑,這姜令荑去年還是個瘦瘦小小的小豆丁,如今這一年被崔姨娘養得不錯,加上沒有徐氏找麻煩,這小姑娘越發是水嫩圓潤了起來,這下同姜令菀站在一起,才有幾分當姐姐的模樣。

  姜令菀瞧著這熱鬧的場景,頓時就想起了上輩子她出嫁的時候。

  她出嫁時候的排場不曉得比她二叔要大多少,迎親的隊伍更是浩浩蕩蕩的圍著晉城整整繞了一圈,之後才將她抬進了榮王府,看得晉城的姑娘們羨慕不已,這排場算是給足了她面子。

  姜令菀嘴角翹了翹,之後轉身看著自個兒身旁的姜令荑,眼神不由得黯然了一些。

  她四姐姐這麼好的一個姑娘,前世卻一直未嫁,最後還因她傷了身子不能生養。如今四姐姐好好的,和她一起長大,之後興許還能和她一起嫁人呢。

  她嫁陸琮,四姐姐也會有一個如意郎君。

  姜令菀眼睛彎彎,小胖手抓住了姜令荑的小手。

  姜令荑轉過頭衝著身邊的六妹妹笑了笑,張了張小嘴說了什麼,只是這外頭太吵,有些聽不清,不過面上卻是喜氣洋洋的。

  正當這時,紅幔翠蓋花轎中的新娘子被背了出來。

  姜令菀看著這位姚氏的身段,和搭在喜娘肩頭青蔥水嫩的纖纖玉指,便曉得這位姚氏大抵真如傳言中的那般美艷動人,畢竟連她那萬花叢中過的二叔心心唸唸要娶的女子,容貌定然是出挑的。這容貌素來是女人的資本,如今姚氏進了門,想要長久的安穩日子,靠得不單單只是美貌了。也不曉得這姚氏日後會對二房的幾個孩子如何,若是日後姚氏生下哥兒,恐怕她那二叔不單單只將姜祿當成寶了。

  她存著私心,這姚氏不管如何,總歸比徐氏好一些。崔姨娘是個安安分分的性子,想來日後她這四姐姐只要保持目下這狀態,乖巧不惹事兒,日子也會好一些。

  姜令菀捏捏姜令荑的小手,湊到她的耳邊道:「四姐姐,這新二嬸嬸可真漂亮。」

  姚氏一身紅艷艷的鳳冠霞帔,精緻華貴,頭上蓋著雙喜龍鳳綴流蘇錦緞紅蓋頭,自是瞧不見她的容貌,可這身打扮,足以讓這般年紀的女娃娃覺得羨慕。

  新娘子跨了火盆進門了,姜令菀才牽著姜令荑的手,蹦蹦跳跳跑進了院子,一進前院,她就看到姜令蓉站在邊上。

  上回徐氏一走,二房的三個孩子都受了不小的打擊,後來又出了沈如意那檔子事兒,姜令蓉越發是承受不住。

  姜令菀曉得她這二姐姐是個溫吞柔和的性子,平日裡情緒不外露,安安靜靜頗為乖巧,只是這份乖巧同姜令荑的怯懦不同,分明是和善的,卻教人很難以靠近。而徐氏一走,姜令蓉有多依賴沈如意這個先生,她也是有所耳聞的,先前府中已經重新給姜令蓉姜令蕙請了女先生,只是這回請的女先生不如沈如意那般才名遠播,更不及沈如意那般姿容出眾,顯然是擔心她二叔再次犯糊塗。

  姜令菀看著姜令蓉白著一張臉,眼神幽幽的,倒是有些嚇人。

  姜令荑蹙著眉想過去瞧瞧,卻被姜令菀一把拉住,道:「四姐姐,咱們還是去看新娘子吧。」

  姜令荑眼神有些依依不捨,待看到姜令蓉身邊伺候的嚴嬤嬤過去了,這才放心,跟著姜令菀一道去大堂看新娘子。

  姜令菀捏著姜令荑的小手,回頭看了一眼,瞧著姜令蓉幽幽的眼神,這才重新轉過了頭。

  她這位二姐姐素來不是個善茬,上輩子她就是被她這副樣子給騙了,可是若不是因為她,她興許也不會嫁給陸琮。

  至於四姐姐,她的心思太過單純善良,這輩子換她好好護著她了。

  ***

  先前老太太還擔心姚氏治不住自家兒子,如今這成親不過一個月,她那兒子果真收斂了不少,而且還上進了起來。

  這讓老太太歡喜的合不攏嘴,對於姚氏這個兒媳也多了幾分滿意。

  之前她還念著,這姚氏年輕輕的,同兒子的年紀差了近十歲,怕是委屈了人家。可誰知這姚氏倒是十分中意他的兒子,不但拴住了兒子的心,更是將兒子照顧的好好的,就連二人那幾個孩子,都視如己出,當真是挑不出半點的錯。

  不過到底是繼母,幾個孩子年紀小,總歸沒法適應,一個個都不大喜歡姚氏,可姚氏卻從不向她抱怨。還是老太太主動同姚氏談過幾回,叫她多擔待點,可姚氏卻是含笑點頭,說道:「兒媳自小就喜歡小孩子,老祖宗不用擔心,兒媳定會好好照顧他們的。」

  這麼一來,老太太哪裡還能有什麼不滿?

  這姚氏總歸是年輕,對於家事也是新手,老太太便讓她多同老大媳婦兒好好學習。這姚氏的性子同徐氏截然不同,日後這妯娌關係,定然不會如之前那般劍拔弩張。

  周氏瞧著這年輕的弟妹,見她舉止端莊得體,也的確像如傳言中的那般容貌出挑。

  姚氏客客氣氣,虛心求教,這周氏也是個溫溫和和的性子,自然將能教得都教了,畢竟這家和才能萬事興,如今二弟娶了這麼一個好媳婦兒,讓她也省了不少的麻煩。

  這一日周氏同姚氏一道去翡翠齋買胭脂水粉,周氏在梳妝打扮上頗有研究,姚氏新婚不久,一張俏麗的小臉滋潤無比,瞧著就是不抹胭脂水粉,都是明艷動人的。

  姚氏聽著周氏一一講解,眼睛亮亮的,許是剛成親,還有幾分未出閣少女的天真,崇拜不已道:「嫂嫂可真厲害,我先前以為自己學得夠多了,今兒同嫂嫂比起來,才知什麼叫雲泥之別。」

  周氏聽了笑笑,一時眉若遠山,眸如春水,俏臉更是明艷照人,說道:「女子愛美並非是為了悅己者,瞧著自個兒每日漂漂亮亮的,心情也好,你說是不是?」

  姚氏點點頭,之後聽從周氏的建議買了兩盒胭脂,而後瞧著站在櫃子前塗脂抹粉的小粉糰子,這才忍俊不禁道:「璨璨日後也是個愛打扮的。」

  周氏瞧著自己的女兒,頓時無奈不已。

  她這女兒年紀這般小,就愛搗鼓這些了,日後定是比她還愛美。

  周氏走了過去,將女兒抱了起來,從懷裡拿起帕子輕輕擦著女兒的小臉蛋,待露出了一張白皙水嫩的小肉臉,這才捏了捏她的鼻子道:「盡胡鬧,小娃娃塗什麼胭脂,也不怕人笑話。」

  姜令菀親暱的摟著自家娘親的脖子咯咯直笑,睜著水汪汪的大眼睛道:「璨璨只是好奇嘛。」

  上輩子她早早的開始研究這些了,之後更是「不塗脂粉不出閨房」,如今她都沒好久沒碰過這些脂粉了,而且這翡翠齋的脂粉可是晉城數一數二的,教她怎麼能不感興趣呢?

  姚氏看著周氏懷裡的小女娃,頓時也露出羨慕的眼神來,只是一想到那兩個女兒不肯親近她,心裡就有些失落,好在那崔姨娘所出的荑姐兒是個乖乖巧巧的,同她說話的時候雖然有些怯懦,卻不像蓉姐兒蕙姐兒那般不愛理人。

  姚氏嘴角一彎,低頭看了一眼自己平坦的小腹,想著這幾日的新婚燕爾,不禁小臉一燙,心裡也有些期待了起來。

  買好胭脂水粉之後,周氏抱著女兒同姚氏一道走了出去,打算去一品居用個午膳。

  姜令菀聽了歡喜不已,只拍手叫好——她早就惦記著一品居的八寶鴨了。

  哪知三人剛打算過去,姜令菀眼尖,立馬就瞧見了陸琮,今日他身邊沒跟著陸寶嬋和周琳琅,只有那個叫杜言的小廝。

  前段日子周琳琅缺了門牙躲在府中不肯見人,倒是讓她許久不曾見過她了。她去榮王府的那幾回,也只瞧見陸寶嬋一人。

  今日一瞧見陸琮,姜令菀便有些按捺不住了,忙叫自家娘親將她放下來,而後雀躍的朝著陸琮跑了過去。

  姚氏抬眼,看著不遠處那個小少年,也被他的容貌也氣度怔住了,看著周氏道:「這小少年是……?」

  周氏莞爾一笑,心下早就把陸琮當成了自己人,是以介紹陸琮的時候,也頗有一種自豪感:「那是榮王府的小世子,璨璨的表哥。在同齡的男孩之中,就數陸琮最出挑了。」

  周氏一說話,便蹙了蹙眉,暗道:自個兒這語氣怎麼同女兒這般像?

  她笑了笑。大抵是受女兒影響。可是……這陸琮是當真好啊。

  陸琮瞧著迎面而來的小肉包,自是彎下腰將她抱了起來,走到周氏的面前喚了一聲「姨母」。

  周氏瞧著陸琮,越看越喜歡,道:「咱們正好要去一品居用午膳,琮兒可用了午膳了。」

  陸琮道:「未曾。琮兒也正好要去一品居,只是……今日舅舅凱旋,琮兒想看看。」

  是了,今日便是大將軍馮懷遠擊退淳於國回晉城的大喜日子。

  姜令菀抱著陸琮的脖子,轉過頭看了看自家娘親,見娘親的臉上並無半點異樣,這才見她含笑道:「馮將軍是咱們大周的大英雄,今兒馮將軍凱旋,咱們既然出來了,也一同瞧瞧……」說著周氏望向姚氏,「弟妹覺得意下如何?」

  姚氏也早聞馮懷遠的大名,今日有幸一睹英姿,自然是樂意之至的。

  是以一行人到了一品居,點了幾樣一品居的招牌菜,安安靜靜用起午膳來。

  待午膳用到一半的時候,便聽得外頭一陣吵鬧聲,守在窗前的陶嬤嬤一臉興奮道:「是馮將軍的隊伍。」

  這話一落,姜令菀立馬「噗通」一聲溜下了椅子,跑去窗前看。

  奈何她五歲的小身板,瞧著就是個圓潤潤的矮墩子,就是踮起腳也瞧不見吶。她回頭,瞧著陸琮走了過來,這才一雙大眼睛巴巴的望著他:「琮表哥……」

  陸琮的個子比同齡的男孩子要高出許多,見著這小肉包,便懂她的意思,一把將她抱了起來,站在窗前同她一道往下來去。

  浩浩蕩蕩的隊伍,整齊一致。

  這馮懷遠帶領的軍隊素來以嚴謹自律見長。

  陸琮看著棕色駿馬上,穿著一身盔甲腰帶佩劍的馮懷遠,瞧著他臉上被曬得黑黑的,下巴有些鬍渣,穿上這盔甲便沒有一絲平日那儒雅的書卷氣息,撲面而來的的氣勢叫人肅然起敬。

  姜令菀望著這場景,腦海之中自然也想到了上輩子的陸琮。

  陸琮是大周子民眼裡的大英雄,騎在大馬上,面上端著神聖不可輕風的冷漠威嚴,可只要進宮面聖回了榮王府之後,一下馬便急急將她摟到懷裡,像個大男孩似得在她的耳畔說道:「璨璨,我回來了。」

  她心裡歡喜,可第一反應是嫌他身上臭烘烘。

  畢竟遠遠瞧著的確挺威風的,可近得抱在一起,那味兒實在是太難聞了,只是陸琮卻一臉的無辜,而且反覆強調,他算是軍營中最乾淨最好聞的了。

  姜令菀轉過頭,看著陸琮青澀稚嫩的臉。

  此刻這張俊朗沒有平日不符年紀的成熟,而是充滿著屬於少年的崇拜。

  她看到了他眼裡的渴望,忍不住伸出小胖手摸了摸他的臉頰,聲音糯糯道:「琮表哥以後也會像舅舅那樣,成為一個大英雄……」她想了想,眼睛亮晶晶的,彎成月牙兒,「……以後等琮表哥回來了,璨璨也在這裡等琮表哥,好不好?」

  陸琮望著這粉嫩嫩圓潤潤的小肉包,聽著她奶聲奶氣的聲音,微微彎唇,道:「好。」

  若有那日,他定會抬頭朝著這裡望上一眼。

  ……看看她是不是長高了。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5-10-26 11:56 AM

☆、第044章

  正在此時,隊伍之中的馮懷遠彷彿也感受到了樓上的目光。

  他略微抬起眼,朝著一品居二樓瞧了一眼。

  原是滄桑沉穩的大將軍,在看到樓上那張俏麗容顏時,眉間倏然柔和了起來。

  鐵漢柔情也不外乎如是。

  周氏瞧著這一幕,心下也坦蕩的很,彎了彎唇衝著馮懷遠笑了笑,算是恭喜他再次立下大功,旁的再沒有多餘的感情。

  馮懷遠微微頷首,心下已經瞭然,繼續夾緊馬腹前行,不再多看一眼。

  ***

  回府之後,姜令菀一見著自家爹爹,忙張開雙臂,「登登登」跑了過去。

  姜柏堯看著可愛的女兒,這才一彎腰便將女兒抱了起來,親了親女兒的小臉蛋問道:「怎麼這會兒才回來?」

  今日見著陸琮姜令菀很開心,嘴角一直翹著,眼睛彎彎道:「璨璨碰見了琮表哥,和琮表哥一起吃了午飯呢。」

  姜柏堯曉得女兒心心唸唸著陸琮,自然沒有多少驚訝,只是他知道今日是馮懷遠凱旋的日子……姜柏堯心裡有些酸溜溜的,抬眼去看自己的妻子,待對上妻子的目光之時,才暗道自己這老毛病又犯了。

  姜柏堯心下也有些無奈。

  妻子太好,他這個當夫君的有些患得患失自然再正常不過了。

  姜令菀曉得馮懷遠愛慕自家娘親,可不論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她都同馮懷遠有過接觸,曉得他是個光明磊落之人,只是心下念著,不過做出任何越距之事。至於她娘親更是的,方才看馮懷遠的眼神,並無半點的心虛閃躲,坦坦蕩蕩的。

  這一點上她佩服娘親,若換做是她,恐怕做不到如此。

  譬如她對周季衡。

  上輩子她算是玩弄了周季衡純情少年的感情,雖說她對周季衡沒有承諾過什麼,可她還是有意無意讓他誤會自個兒對他有意,害得他空歡喜了一場,是以如今周季衡只是個小男孩,她也不敢同這個表哥走得太近……歸根結底,是上輩子她同周琳琅之間的恩怨牽扯到了一些無辜之人。

  姜令菀摟著姜柏堯的脖子,笑容燦爛道:「璨璨方才看見舅舅好生威風,不過在璨璨的眼裡,爹爹才是最威風的。」

  女兒年紀小,說得肯定是實話,姜柏堯主動忽略了女兒嘴甜之事,聽了一張俊臉喜上眉梢,點點頭道:「還是咱們璨璨有眼光。」

  瞧著這對父女,一唱一和的……

  周氏看著有些無奈,卻不由得笑出了聲兒。

  目下一家人安安穩穩的,沒有什麼比這個更重要的了。

  ***

  姜二爺這段時間可謂是春風得意。

  日日臉上都帶著笑容,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剛娶了個美嬌娘似的。

  一想起姚氏,姜二爺當真覺得自個兒艷福不淺,怕是老天爺也看不下去先前他被徐氏欺壓,如今才賜了個這般嬌滴滴的美人兒。

  姜二爺走進屋子,丫鬟嬤嬤見著行了禮,恭恭敬敬遞上茶盞。

  姜二爺揮了揮手沒有喝茶,只看著一旁的綠衫丫鬟,問道:「夫人呢?」

  那丫鬟生得圓圓小臉,清麗秀氣,正是姚氏陪嫁丫鬟之一綠芍。綠芍抬眼瞧了瞧姜二爺,見著姜二爺高大英偉的身姿,情竇初開的小姑娘不禁有些臉燙,這才低頭回道:「夫人正在裡頭繡活兒,不喜人打攪,這才讓奴婢們在外頭候著。」

  姜二爺聞言眉眼柔和,便走了進去。

  一進去,便見穿著一身兒桃紅色竹葉梅花圖樣印花對襟褙子的姚氏正低頭在縫製衣裳。姜二爺瞧了一眼,見是男子的衣袍,頓時面露欣喜,自身後輕輕將她摟住。

  姚氏縫得認真,壓根兒就沒想到身後突然會有人將她抱住,頓時驚呼一聲,雙手顫了顫,這針頓時戳到了指尖。

  姜二爺瞧著妻子這青蔥玉指,立馬心疼的皺起了眉頭,趕緊握著她受傷的手指將其含入口中。

  指尖溫溫熱熱的,姚氏側過頭看著身邊的男人,一張俏臉染上了緋紅。

  這輩子,她原已做好了終身不嫁的準備,斷斷沒有想到衛國公府會上門提親。

  姜二爺是衛國公府的嫡次子,而她是嫡次女,身份倒也匹配,只是他先前有過妻子,並且有嫡庶四個子女,嫁給他算是委屈了,就連爹爹也原是不肯的。那時候她壓根兒沒有見過他只是對他的風流名聲略有耳聞,可她卻覺得這興許是一種緣分,她都到這份上了,不如搏一搏。

  他不怕死,那她也不怕嫁錯人。

  洞房花燭夜她頭一回見到他,見他一身喜袍,喝得伶仃大醉,臉上卻是抑制不住的喜悅。

  二爺是個極俊朗的男人,許是年長她許多,瞧著同那些年輕的公子哥完全不一樣。她沒接觸過旁的男子,就連先前定親的那幾位,也素未謀面,對於男女之事,自是懵懵懂懂。

  興許在別人的眼裡,他是個花心風流的,可她相信只要她真心待他,總會讓他收心,好好在家裡待著不再亂跑。

  姚氏見他心疼自己,便道:「二爺,妾身沒事。」

  姜二爺之前胡鬧的時候,對於一時新鮮的女人,最不缺的便是溫柔體貼,可這種熱情最多不過十天半月,只要過了十天半月便再也提不起什麼興趣。他原先的確是看中姚氏的容貌身段,可成親一月有餘,他心頭的熱情絲毫都沒有消減,反倒越發的濃烈,只想著將她捧在手心裡好好寵愛。

  姚氏原是歡喜的,待聞到姜二爺身上陌生的脂粉味,這才眼神一滯,之後咬唇垂了垂眼,安安靜靜的沒有再說話。

  姜二爺瞧著溫溫順順的妻子蹙起了眉頭,便親了親她的臉頰,異常溫柔道:「怎麼?還疼?」

  姚氏垂著眼,沒說話。

  姚氏到底是大家閨秀,當初不知多少男子爭破頭皮想要娶她,可最後不都是最在意自己的小命不敢上門提親。

  她曉得男人不可能只守著一個女人,可這一月來,姜二爺待她也算是寵愛有加,她原以為……姚氏的年紀雖比一般姑娘大一些,可心性卻有些單純,什麼情緒都寫在臉上,是個藏不住事兒的。

  姜二爺看著姚氏微微垂著的臉,見她容貌端麗嬌美,又知她性子溫婉安靜,待他也是體貼入微,至於那幾個不懂事兒的孩子,她也視如己出,受了委屈從來不同他抱怨。這麼好的女人,他是頭一回遇見,回想起之前放蕩的十幾年,姜二爺便覺得自個兒配不上她。這念頭一出,他便覺得有些好笑——他是個好面子的男子,如今居然覺得自個兒配不上妻子?這換做是別人,他肯定忍不住嘲笑一番。

  姜二爺道:「今日我隨幾個好友一道吃了酒,席間的確有些美貌歌姬,只是男人總歸是要用應酬的,日後也避免不了。之前我的確糊塗過,但是今兒那些女人我一根手指頭都沒碰,窈窈,你信我嗎?」

  窈窈是姚氏的小名兒,洞房花燭夜姜二爺見她緊張羞澀,便同她聊了一會兒天,順道問了她的小名。

  姚氏聽了有些意外,眼睛水亮亮的,抬眼瞧了瞧姜二爺,而後微笑道:「妾身自然信二爺。」

  她在府裡待了一個多月,自然也多多少少瞭解了姜二爺的性子,也聽說過他先前做得那些糊塗事兒。她也差不多摸清了他的性子,曉得他是個不喜太拘束的,所以每回他不說她便不問,這會兒他能主動同她解釋,的確叫她有些吃驚。

  姜二爺捏了捏姚氏的臉蛋,這滑滑嫩嫩的,跟個剝了殼的雞蛋似的。他低頭看著姚氏捧著的袍子,挑了挑眉道:「做給我的?」

  姚氏面露羞澀,點點頭道:「嗯。等做完了,妾身讓二爺試試……」說著,她有些不自信的低下了腦袋,「只是妾身是生手,頭一回做男子衣袍,若是做得不好,二爺也不許笑話妾身,妾身日後會好好改進的。」

  她是二房的正妻,日後這二爺的衣裳,還有那幾個孩子的,她都有責任,這針線活自然要練好。

  姜二爺瞅著,曉得她又是在自謙了。

  她雖說生手,可這針線活精湛的很。而且這袍子的顏色也極符合他的品味,不像先前的徐氏那般,想著法子叫他穿得低調,都不曉得男人在外頭是需要體面的。

  這麼一比較,懷裡的這個,當真是頂頂好的。

  姜二爺見姚氏雙頰泛著泛紅,貝齒輕咬朱唇,這副嬌滴滴的模樣,比之一般的成熟婦人多了幾分青澀,叫他頓時生出一股保護欲來,更多的卻是旁的旖旎心思。姜二爺面上一喜,擁著姚氏腰肢的手收緊了一些,將她懷裡的袍子擱到一旁,覆身含住她的唇。

  「唔……二爺。」姚氏趕緊推了推姜二爺的胸膛,急急道,「不成……」

  姜二爺哪裡肯聽,擁著姚氏安撫了一會兒,便將人攔腰抱起,闊步上了床榻。

  外頭守著的丫鬟聽著臥房傳來的異樣聲兒,一個個都面紅耳赤低頭不語。

  ***

  此刻三彎腿荷花藕節方桌前,姜令菀小胖手握著毛筆,一張小臉擰成一團,像個白嫩嫩的肉包子。

  周氏坐在邊上看著,瞧著女兒寫得字,不禁蹙眉道:「認真點,等明年娘給你請個好先生,目下這字可不能落下。昨兒老祖宗的話也聽見了,你那良辰表姐只比你大一歲,這認識的字兒可是比你哥哥還要多……」

  姜令菀撅了撅小嘴,沒說話。

  這蘇良辰的確有一手,分明比姜令蓉優秀,可每回小試的時候,卻只是同姜令蕙比肩……可是這般藏拙,就是連瞎子都看得出來。

  姜令菀瞧著自己的小胖手,心下有些無奈。

  這五歲女娃哪有什麼力氣?偏生她的手又是肉肉的,握起筆來也不大好控制。上輩子她對這些不感興趣,自是各方面都是資質平平的,在娘親的教導下,才算是勉強過關,同晉城一般的貴女差不多,也算是拿得出手了。她不喜爭強好勝,只愛梳妝打扮,這比賽接對子作詩詞她不感興趣,可若是比美,那她肯定要拔得頭籌的。

  想起來,還當真是膚淺呢。

  可就是這麼一個膚淺的她,偏生陸琮還看上眼了。

  難不成真是王八對綠豆?

  呸呸呸,誰是王八誰是綠豆了。

  姜令菀繼續默默寫字,抄著面前的《三字經》。

  周氏見女兒認真了些,自然也露出了滿意的微笑,這會兒陶嬤嬤倒是走了進來,行禮道:「夫人,二夫人過來了。」

  周氏倒是同姚氏這位弟妹很是投緣,接觸久了,便曉得這姚氏面上瞧著是個端莊賢淑的大家閨秀,可實際上卻是個心思單純的小女人,心裡更是沒什麼壞心眼兒,相處起來也不需過度提防。這姚氏雖說是初為人婦,卻是個聰慧的,凡事都一點就通,如此,也讓周氏樂意教她。而且能讓這素來風流花心的姜二爺每日按時回府,這姚氏的確是有一番自己的本事。

  周氏面帶微笑,道:「讓她進來吧。」

  陶嬤嬤行了行禮,將姚氏迎了進來。

  今兒姚氏穿著一身兒枚紅色葫蘆雙喜紋的遍地金褙子,因是新婚不久,自然打扮的稍微喜慶些。

  這青絲如墨,近香髻,牡丹簪,芙蓉璫,再配上一副好臉蛋好身段,當真是個嬌俏的大美人。

  姚氏素手持著扇水墨團扇,白皙小臉含著笑意,一見著周氏便親近的喚了聲:「嫂嫂。」

  許是外頭有些熱,這姚氏又是個極怕熱的,這會兒鼻尖滲著細小的汗珠子,加之她對周氏素來敬佩親近,說話的時候像個小姑娘似得,目下瞧著更是多了一絲稚氣青澀,讓人覺得很舒坦。

  正在寫字的姜令菀抬起頭,衝著姚氏甜甜的喚了一聲「二嬸嬸」。

  姚氏本就喜歡小孩子,對於像面前這個粉雕玉琢的小胖糰子,瞧著愈發是一顆心都酥了。她從身後的丫鬟手裡拿過黃梨木食盒,將食盒擱到了小几上,這才對著周氏道:「嫂嫂,方纔我閒著無聊,便去廚房搗鼓了一下,做了一些個蓮花酥。我聽說璨璨最愛吃甜食,便想著讓璨璨嘗嘗,順道做了一碗冰糖蓮子羹,讓璨璨消消暑。」

  周氏道:「弟妹有心了。」

  姜令菀練字練得這胖手臂都酸了,瞧著姚氏打開食盒蓋子,立馬睜大了眼睛,去看裡頭的蓮花酥。

  顧名思義,這蓮花酥形似蓮花,作成六瓣蓮花的形狀,層層疊疊,精緻嬌美,從內至外,花瓣的顏色從淺到深,中間是一團翠綠,瞧著色澤誘人。

  這般好品相,足以當成裝飾點綴,哪裡捨得吃啊?

  姜令菀眼睛亮亮的,讚道:「二嬸嬸真厲害。」

  她這位二嬸嬸不但性子好,而且容貌出色,知書達理,如今這廚藝又這般的精湛,倒是叫人驚歎不已。這麼好的姑娘,居然因為剋夫之名無人問津,倒是讓她那「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的二叔撿了個大便宜,也不曉得她這二叔是幾時修來的福分,能娶到這麼好的娘子。

  周氏瞧著這精緻無雙的蓮花酥,也是眼前一亮,忍不住驚歎:「弟妹好手藝。」

  姚氏臉皮薄,聽了誇讚之詞頓時雙頰微微泛紅,有些羞赧道:「不過是平日愛搗鼓這些罷了,只是二爺不喜甜食,總覺得這甜膩膩的是女人吃的。可我又手癢,這不,璨璨愛吃,那可是正好了。」

  周氏見女兒睜著大眼睛一副垂涎欲滴的模樣,不禁笑了笑。

  瞧瞧,不過是練字罷了,倒是弄得一臉的墨水,這白淨的小臉蛋上沾著墨汁兒,當真是一副小狼狽樣。周氏替女兒擦了擦臉,這才拿起一塊蓮花酥,道:「還不謝謝你二嬸嬸。」

  姜令菀舉起小手接過周氏手裡的蓮花酥,朝著姚氏道:「璨璨謝謝二嬸嬸。」

  之後一口咬了下去。

  蓮花酥外酥裡糯,甜膩適中,帶著一股蓮花和蓮子的清香,就是連著吃幾塊都不會膩。

  姚氏見這小侄女喜歡,面上也笑吟吟的,之後才覺得胃裡一陣不舒服,頓時眉頭一蹙,便捂著嘴將頭轉到一旁,克制不住乾嘔了起來。

  姜令菀瞧著姚氏這般,立馬停了下來,關切的喚了一聲:「二嬸嬸?」

  周氏瞧著不對勁,忙在姚氏的背脊上撫了幾下,瞧著姚氏小臉蒼白,又見著姚氏這般的反應,心下也有了幾份斷定,道:「弟妹那小日子是否好些日子未至了?」

  這等女兒家的私事,饒是周氏同為女人,也叫姚氏有些害羞。

  姚氏喝了水,舒服了一些,回答道:「這個月遲遲未來,也不曉得是怎麼回事兒。」

  瞧著姚氏如此懵懵懂懂,周氏不禁笑了笑,之後才道:「我瞧著弟妹的反應大概是害喜了,這會兒弟妹趕緊回去休息,我命人去請大夫給你把把脈。」

  害喜。

  一聽到這二字,姚氏的眼睛倏然睜大,顯然是完全沒有預料。可一想到有這種可能,面上自是抑制不住的喜悅,然後點點頭道:「嗯,那就麻煩嫂嫂了。」

  周氏道:「什麼麻煩不麻煩的?弟妹你就是太客氣了,咱們衛國公府許久沒什麼喜事兒了,今年弟妹一來,便是雙喜臨門,該是咱們衛國公府感謝弟妹才是。我瞧著這回弟妹是八九不離十了,待會兒大夫瞧過之後便好生照顧自個兒的身子,這懷孕了可不是一件小事兒。」

  這個她當然知道。

  姚氏小臉染著笑意,聽著周氏的叮囑,這才被丫鬟小心翼翼攙扶著回西院。

  姜令菀嘴裡咬著蓮花酥,舀了一勺冰糖蓮子羹,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心中不禁歎道:她這二叔的福氣也忒大了一些。

  不過這姚氏也的確爭氣。

  這不,進門才不過倆月,就懷了孩子,指不定將她二叔樂呵成什麼樣呢。

  姜令菀正歡喜著,忽然就想到了自個兒的事兒——旁人進門一年肚子肯定有動靜了,只有她五年了都生不出孩子來。

  陸琮雖然偶爾出去打仗,可兩人的房事也很頻繁啊。

  姜令菀咬了一口蓮花酥,頗為不解,小眉頭一下子就擰了起來。

  ***

  姚氏看完大夫,才道是已經有了一個半月的身孕。

  姜二爺一聽妻子懷孕了,頓時歡喜的不成樣子。饒是先前徐氏懷孕,也未曾見過他這般激動的模樣,如此更是意味著這位姜二爺這回興許真的會浪子回頭也說不準。

  姜令菀也替二嬸嬸感到高興,練了一會兒字之後就想著出去玩了,便讓陶嬤嬤將姜令荑叫了過來,一道去東院的園子裡蕩鞦韆。

  姜柏堯素來疼女兒,曉得女兒喜歡玩兒,便這園子裡專門設了牢固的鞦韆,而且這鞦韆裝飾得格外精緻,兩側纏著花籐,小姑娘瞧了自然喜歡。

  姜令荑最喜歡這個六妹妹了,平日裡對她照顧有加不說,彷彿是將她當成了親姐姐似的,讓人忍不住更加親近。

  姜令荑一如往常般扶著鞦韆架子,對著姜令菀道:「六妹妹我扶著,你站上去,我給你推。」

  姜令菀點了點頭,在陶嬤嬤的幫助下站了上去,之後忽然想到了什麼,側過頭望著姜令荑——

  見四姐姐今年這個子彷彿長得格外的快,而且面上紅潤,一點兒都不像去年那般病怏怏的了。姚氏進門之後,那姜令蓉姜令蕙不大愛搭理她,姚氏無奈,倒是她四姐姐性子乖巧,這姚氏瞧著喜歡,對這個庶女自然也多了幾分照顧,有什麼好東西,都不會忘了清荷居一份。如此一來,她這位四姐姐的日子過得也挺滋潤的。

  姜令菀從鞦韆上走了下來,看著姜令荑,聲音軟軟道:「四姐姐,以前都是你推我的,這回四姐姐站上去,讓璨璨給你推吧。」

  姜令荑巴巴的望了一眼這鞦韆,有些驚喜,有些渴望,可下一刻卻搖了搖頭,一臉乖巧道:「我是姐姐,哪有讓妹妹推鞦韆的道理?」

  她是姐姐,更是庶女,而且……六妹妹平日裡已經待她夠好了。

  姜令菀曉得她這四姐姐心裡分明很想呢,只是太過懂事罷了。她執起姜令荑的雙手,眨眨大眼睛道:「璨璨也想讓四姐姐開開心心的。你放心,等璨璨累了,就讓陶嬤嬤推,你知道我從來不會讓自己累著的。」

  姜令荑本就想玩兒,目下聽著這六妹妹將話說到這份上了,自然也不好在拒絕,便由陶嬤嬤抱上鞦韆,穩穩的站在上頭。

  「四姐姐可是準備好了?」姜令菀歪著小腦袋道。

  「嗯。」姜令荑含笑點點頭。

  姜令菀瞧著姜令荑歡喜的笑容,自個兒心裡也覺得開心,雙手一下一下推著,見姜令荑從一開始的拘謹,到之後的笑若銀鈴。

  只到覺得手有些酸了,這才讓陶嬤嬤推,她站在一旁看著。

  姜令荑的容貌清麗可人,如今咧著唇笑得燦爛,不再有平日的唯唯諾諾,多了這個年紀的小女孩應該有的天真爛漫。

  若每日都這樣,該多好。

  姜令菀也彎起嘴角笑。

  只是下一刻——

  一貫牢固的鞦韆繩子毫無預兆的「彭」一下斷了,站在上頭的姜令荑很是驚呼了一聲,小身子不穩,一下子朝著前面撲去……

  「四姐姐!」

  姜令菀壓根兒就沒想太多,立馬姜令荑摔了下來,立馬跑了過去,將自個兒的身子替她墊著。

  陶嬤嬤和一旁的幾個丫鬟登時都嚇傻了。

  瞧著緊緊疊在一塊兒的兩個小女娃,幾人立馬上前將二人扶了起來。

  姜令荑毫髮無損,待看到身下的六妹妹,頓時就著得急小臉慘白,忙捧著她的小肩膀急急道,「六妹妹,你沒事兒吧?」

  姜令荑看著姜令菀一張圓潤的小胖臉上好幾處被蹭破了皮,立馬就急得哭了出來。

  姜令菀蹙著眉頭,揉了揉自個兒的小胖身子,除卻臉上有些疼之外,身上彷彿沒受什麼傷。她見姜令荑哭得眼睛紅紅的,這才忙安慰道:「四姐姐,璨璨沒事兒。」

  陶嬤嬤瞧著這六姑娘的臉,心裡「咯登」一聲,道:這哪裡是沒事兒?被夫人知道了,指不准心疼成什麼樣子呢。

  果然,回了屋,周氏一見自己女兒的小臉蹭破了皮,忙把人抱在了懷裡。女兒這額頭和左邊臉蛋上蹭破了皮,紅紅的,雖然不嚴重,可她瞧著也心疼啊。

  得知女兒是為了姜令荑,周氏心裡倒是有些怨姜令荑來,可這回女兒是心善,而且將姜令荑當做親姐姐似的,她又怎麼能責備呢?

  周氏親了親女兒的臉蛋,柔聲問道:「璨璨,疼不疼?」

  姜令菀搖了搖頭。

  五歲女娃的皮膚生得嬌嫩,這才會蹭破皮,過幾日就好了,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只是說來也奇怪,換做是上輩子,她這臉上但凡弄成一點瑕疵來,她肯定會急得拚命的。而如今……對於這張臉她彷彿也不像上輩子那樣看重了。

  這應當是一件好事兒。

  有些事,有些人,比她的容貌更重要。

  姜令菀乖乖巧巧偎在自家娘親的懷裡,道:「璨璨不疼,娘不用擔心。」

  周氏柳眉緊蹙,緊緊盯著女兒的小臉,心道:也虧得只是一點兒皮外傷,若是再傷著一些別的,那她還不心疼死。

  ***

  這點小傷自然不打緊。

  姜令菀上了藥之後便重新坐在繡墩上拿著筆練字,心裡卻開始琢磨著今日這事兒。

  總覺得這事兒不是意外。

  她曉得這鞦韆架子每過幾日爹爹都會命人檢查一遍,就怕她出事兒,可今日玩了一小會兒,無端端的,突然就斷了。

  而且,若是按照往常,站在上頭的人便不是四姐姐,而是她自己……

  姜令菀正想著,卻聽見外頭有人來了,她抬頭見是陸琮有些驚喜,忙揚起小臉,甜甜糯糯道:「琮表哥。」

  心裡卻想著:陸琮還真是疼媳婦兒,來得這般快。她這回出事兒才一個時辰罷了,他就趕過來了。

  陸琮自然沒有神通廣大到這種地步,只瞧著這小肉包抹著藥膏的臉,這才走過去細細端詳一番,道:「這是怎麼回事?」

  姜令菀眨眨眼睛,原來陸琮壓根兒不知道。

  也是,這點小事哪能這麼快就傳到榮王府去。

  姜令菀把玩著手裡的筆,道:「沒事,只是今日蕩鞦韆的時候不小心摔著了。」

  陸琮眉頭一斂,也沒有多說什麼。不過瞧著這樣子,大抵也就單單蹭破了一點兒皮,不然以她的性子哪能這般淡然?

  陸琮低頭,瞧著紙上歪歪扭扭的字,不禁彎了彎唇。

  姜令菀難得有些害羞,「啊」了一聲趕緊用小手捂著紙上的字,忙解釋道:「人家現在還小嘛,待以後練得久了,這寫出來的字肯定長得和我一樣好看。」

  成,那他就等著。陸琮沒說話。

  姜令菀忽然想到了什麼,衝著陸琮眨了眨眼睛,小肉臉寫滿了期待,道:「琮表哥,你教璨璨寫琮表哥的名字吧,璨璨還不會寫呢。」

  陸琮聽了倒是點了點頭,而後走到她的身後,握著她執著筆的小胖手開始教了起來。

  姜令菀任由他握著,慢慢在紙上寫下了一個工工整整的「陸」字,一時彎著唇,心裡頭美滋滋的。

  陸琮一面教她寫字,一面看著她的側臉,低低說道:「璨璨,明日……我要同舅舅去錦州。」

  姜令菀知道上回陸琮和馮懷遠去宜州待了一個月,這次自然也沒有多想,只道這回陸琮最多去一兩個月罷了。

  這會兒她認認真真看著紙上剛寫出來的「琮」字,聽了陸琮的話也沒怎麼放在心上,只小雞啄米般點點頭,聲音脆脆的歡喜道:「好啊,那琮表哥要記得給璨璨帶禮物。」

  陸琮愣了愣。

  他看著她乖乖巧巧的開心模樣,也不再多說什麼,只垂了垂眼,道:「好。」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5-10-26 11:59 AM

☆、第045章

  瞧著紙上滲開的濃重墨汁兒,姜令菀「呀」了一聲,之後側過頭望向陸琮,見他彷彿心不在焉的,以為他不願教自個兒寫字,頓時蹙了蹙眉頭。

  陸琮緩緩鬆開了手,揉了揉她的小腦袋,淡淡道:「自己練吧。」

  「嗯。」姜令菀點點頭,繼續練習寫陸琮的名字。

  說起來上輩子她的字還算過得去,只是嫁給陸琮之後便疏於練習,就有些荒廢了。

  她素來懶,不喜自己花力氣,碰著要執筆的,便交由身邊的貼身丫鬟。

  久而久之,這一手字自然不能見人了。

  她記得有一回,晉城貴女的一次小聚,周琳琅又是大出風頭,一手簪花小楷寫得精緻風流,教人拍手稱好。她暗地裡不服氣,回府之後便開始拚命練字,可越是急切越是心浮氣躁,這字哪能練得好?被陸琮知道後,他卻道:有空練字還不如多學點拳腳功夫來得實在,也要保護自己。

  陸琮自小習武,而她卻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成親之後陸琮雖然對她百般好,但是有些事情卻沒得商量。譬如每日早晨要起來同他一起晨練,這習慣她自個兒原先就有,可同陸琮在一起,那晨練的量卻是她出閣前的兩倍。起初她還覺得陸琮有些虐待她,可日子久了,的確對身體十分有益。她並非不分青紅皂白,曉得他是為自己好,自然也不會再抱怨。

  姜令菀看著自己寫的字,抬眼望著坐在一旁不說話的陸琮,剛想同陸琮說說話,便見陶嬤嬤將崔姨娘和姜令荑領了進來。

  崔姨娘的穿著一如既往的素雅清麗。

  去年姜二爺倒是重新對崔姨娘有了幾分熱情,寵愛了一段日子。可自從徐氏被休之後,姜二爺外頭都有數不盡的紅顏知己,又哪能再看得上崔姨娘這朵家花?只是姜二爺待崔姨娘還算不錯,如今新的二夫人姚氏又是個性子溫順的,崔姨娘不爭寵不鬧事兒,只守著女兒在清荷居過著自個兒的清靜日子,倒是一樁好事兒。

  身為妾室,若每個都能像崔姨娘這般,主母皆如姚氏,那這後院可要消停不少。

  姜令菀從繡墩上走了下來,瞧著崔姨娘乖乖的喚了一聲「姨娘」。

  崔姨娘望著面前這個粉糰子,見她白白嫩嫩的臉上抹著藥膏,臉上有好幾處擦傷,不禁眼眶一濕,一把抱著女兒「噗通」一聲跪了下來。

  「姨娘,四姐姐!」

  姜令菀急急的喚著,小胖手忙扶著她,道,「姨娘這是做什麼?」

  崔姨娘知道平日裡六姑娘對女兒好,只是她沒有想到,一個五歲的小女娃,居然能做出這般的舉止護著她的女兒。她道:「這次若不是六姑娘,荑姐兒哪能毫髮無損?荑姐兒是我的命根子,可六姑娘身份尊貴,如此救荑姐兒,姨娘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這次的事情,她以為國公夫人會怪罪,可是偏偏沒有。這裡頭是何人說情的,除了六姑娘還會有誰。

  姜令菀道:「姨娘你不用這麼客氣,今日本來就是璨璨的錯,若不是璨璨讓四姐姐玩,這回摔下來的是璨璨才是……」說著便握起了姜令荑的手,道,「四姐姐沒事兒就好。」

  姜令荑看著六妹妹如此懂事,心下也安慰不已。她打小就知自個兒的身份,庶女本就是矮上一截兒的,可偏偏六妹妹對她這般好。姜令荑一雙大眼睛泛著水色,聲音低低道:「六妹妹,以後再有這種事,四姐姐一定會好好保護你的。」

  她是姐姐,哪能讓妹妹護著的道理?

  姜令菀笑笑,瞧著這母女二人這般緊張,便道:「姨娘和四姐姐不要多想了,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吧。」

  姜令菀讓陶嬤嬤親自將崔姨娘和姜令荑送回清荷居,這才斂起眉頭重新坐到繡墩上。

  這件事情並非是意外,爹娘肯定不會就這麼算了的,自然犯不著她操心。

  只是這衛國公府中想要傷她的人,其實用手指頭都能數出來,倒是不難猜的。最大的嫌疑,便是二房的幾個孩子以及伺候過徐氏的丫鬟嬤嬤。

  陸琮靜靜坐著一言不發,從方纔的談論中,也聽出了幾分端倪。

  他上前微微俯身,托住這小肉包圓圓的小屁股,將她抱了起來讓她坐到自己的腿上,低頭問道:「你同我說說今日究竟是怎麼回事。」

  姜令菀看了看陸琮的眼神,而後將今日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訴了陸琮。

  陸琮聽了之後,心裡頭也有了幾分想法。瞧著這小小年紀的女娃娃,居然有這麼多人存著壞心思要害她。他道:「那以後可要小心些,別再貪玩兒了。」

  姜令菀覺得今日的陸琮彷彿比平日囉嗦了一些,只是她上輩子見過更囉嗦的陸琮,這回也是見怪不怪的,便笑著乖乖點頭道:「璨璨知道了,琮表哥也好好好照顧自己。」

  陸琮聽了微微頷首,「嗯」了一聲,之後想到了什麼,看著小肉包,指了指自己的臉頰。

  姜令菀一怔,而後眼睛一亮,立馬就明白了。

  她動作靈活的從陸琮的懷裡站了起來,胖手臂緊緊摟著陸琮的脖子,粉嫩嫩的小嘴撅起湊了上去,在他的臉頰上「吧唧」一下。

  ***

  此刻姜柏堯正在書房同妻子談論今日的事情。

  周氏一想到女兒的小臉蛋就心疼的緊,板著一張俏臉道:「平日裡那鞦韆都是璨璨玩兒的,四丫頭在後面推,今兒璨璨難得來了興致想讓四丫頭玩,卻不料出了這事兒……」她語氣一頓,道,「咱們璨璨小小年紀就是個重義氣的,別看平日喜新厭舊沒心沒肺的,碰著自個兒在意的人,那可是什麼都豁的出去,也不曉得是好事兒還是壞事兒。」

  姜柏堯握住妻子的手,將妻子摟在懷裡安撫道:「璨璨心善,自然是好事。」

  周氏點點頭,又道:「那國公爺可要查清楚,將那人揪出來,這事兒才不是偶然。」

  姜柏堯當然知道,今日之事定是有人刻意為之。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要傷她的女兒,他自然不會輕饒。若這事兒不查清楚,那他晚上也睡不踏實。

  周氏從姜柏堯的書房出來,便去看女兒。

  一進屋子,便瞧著女兒執著筆低著頭,這副認認真真的表情瞧著還真是有模有樣的。姜令菀見著周氏,忙彎起唇眼睛亮亮的喊了一聲:「娘。」

  周氏走到女兒的身邊,看著女兒紙上寫著的字,不禁一陣好笑,道:「你琮表哥這麼快就走了?」

  姜令菀也不藏著掖著。

  她現在只有五歲,寫男人的名字也沒有羞不羞的。

  姜令菀歪著小腦袋道:「是呀,我讓琮表哥教我寫了他的名字,之後說了會兒話就走了。琮表哥說明日要隨大將軍舅舅去錦州,到時候還會給璨璨帶禮物呢。」

  周氏一聽神色一怔。

  這個她自然是有所耳聞,只是這回馮懷遠去錦州是有任務在身的,未料竟將陸琮也帶上了。陸琮雖然懂事出眾,可畢竟不過十歲出頭……周氏微蹙柳眉,心下倒是有些擔憂,可想著榮王這個當爹爹的都放心,那她還能說什麼呢?

  周氏看著女兒白淨的小臉蛋,見女兒倒是沒有不捨,心裡頭也放心了。

  周氏道:「三日後便是榮王府小郡主的生辰,娘給你準備好了禮物,倒是你和裕兒一道去陪陪小郡主。」

  陸寶嬋的生辰。

  姜令菀執著筆的手頓了頓,暗道還是娘親想得周到。

  只是陸琮要出遠門,剛巧就錯過了陸寶嬋的生辰。

  下一刻姜令菀嘴角翹翹,心道:哥哥不在不打緊啊,反正還有她這個當嫂嫂的呢。

  ***

  陸寶嬋生辰的那一日,姜令菀同姜裕一起去榮王府。

  馬車上,姜令菀一雙大眼睛瞧著一表人才的自家哥哥,眼神頓時若有所思了起來。

  哥哥目下不過十歲,模樣生得的確不錯,在同齡人中算極為出眾,個子也高高的,力氣又大,可是素來調皮的緊,跟個猴精兒似的,同陸琮十歲的時候一比較當真是差太多了。若是換做是別的姑娘,會被她這個哥哥吸引也不是一件稀罕事兒,可陸寶嬋從小就有陸琮這麼個優秀的哥哥,怎麼還會栽在她哥哥的身上呢?

  當真是納悶兒呢。

  上輩子哥哥娶周琳琅,她氣惱的原因,一部分是因為哥哥在她和周琳琅之間選擇了周琳琅,可還有一部分重要的原因——是因為周琳琅根本就不是真心喜歡她哥哥的。

  周琳琅是存心膈應她的。

  姜裕見自家妹妹一雙水汪汪的眼睛睜得大大的,便道:「璨璨不舒服麼?是不是剛才吃多了?」

  姜令菀擰著眉,搖了搖頭。

  心想:罷了,反正如今大家都年幼,離那些男女之事還遠著呢,她這個時候想再多也是無濟於事,只要牢牢守著哥哥就成。

  姜令菀到了榮王府,瞧著今日榮王府熱熱鬧鬧的,忙帶著哥哥去後院見陸寶嬋。榮王府的奴僕將他們領了進去,一進院子,姜令菀便瞧見了一群衣著貴氣的小男孩小女孩簇擁著陸寶嬋。

  陸寶嬋今兒穿得一身紅色襦裙,雙丫髻上戴著漂亮的珠花,脖子上戴著一個精緻的長命鎖,胸前垂著的粉色衣帶隨風飄著,俏麗的小臉笑得很是開心。

  姜令菀走了過去,親切的叫了一聲:「嬋姐姐。」

  陸寶嬋身邊站著的是許久不見的周琳琅,今日一張小臉粉嫩紅潤,穿得也漂亮,卻絲毫沒有喧賓奪主。

  謝菁菁今日也來了,一見著姜裕和姜令菀,便不悅的撅起了嘴,趾高氣揚的。她可記著上回的教訓,倒是沒有說什麼。

  陸寶嬋很喜歡姜令菀,瞧著她更是笑得燦爛,道:「璨璨你可來了,我和琳琅都念叨了好久了呢。」

  周琳琅?

  周琳琅會念叨她……

  姜令菀眨了眨眼睛,望了一眼周琳琅。

  姜裕是個不怕事兒多的,瞧著周琳琅小小年紀就端著這副高傲姿態,便咧唇一笑,道:「唷,牙長出來了?」

  周琳琅一聽,頓時臉色大變。

  姜令菀趕緊瞪了自家哥哥一眼,在他的鞋背上踩了一腳:「哥哥……」

  姜裕撓了撓頭,故作無辜笑笑道:「我這不是關心一下周表妹麼?萬一牙長不出來、或者長歪了那就壞事兒了。」

  姜令菀簡直拿自家哥哥沒轍,只讓他不許再說話了。

  今日是陸寶嬋的生辰,而周琳琅是陸寶嬋最親近的朋友,她不想因為自個兒的事鬧得大家不愉快。姜令菀有意岔開話題,想著上回陸琮的事兒,便拉著陸寶嬋的小手,莞爾一笑道:「嬋姐姐,等下個月琮表哥回來了,咱們就一起去放風箏,好不好?」

  陸琮給她做得那個小胖豬風箏她還沒放過呢。

  這麼醜,下次她要讓陸琮自個兒放,她好笑話他。看他以後還敢不敢送小胖豬風箏給她了!

  聽了姜令菀的話,陸寶嬋染著笑意的小臉登時斂了笑,垂了垂眼有些難過的嘟囔道:「哥哥這次出門,指不准一年半載都不會回來呢……」她彷彿想到了什麼,愣了愣抬起眼望著面前的粉糰子,詫異道,「璨璨,上回哥哥不是去找你了麼?他沒同你說麼?」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5-10-26 12:22 PM

☆、第046章

  一年半載。

  姜令菀忽然想起,上輩子陸琮帶兵打仗的那幾回,大多是天氣稍冷的時候。她作為妻子,理當送行,只是陸琮卻說不必,當天晚上使勁兒的折騰她,她又困又累,可想著他興許要很長時間才能回來,也就順著他了。她雖然不愛他,可是次日醒來,發現自個兒的身邊沒有他,伸手一摸是空空的,就彷彿自己的心也空空的。

  她出閣前在家裡嬌生慣養,嫁人對於她來說還是存著一些不安的,好在陸琮是個極好的夫君,不讓她受委屈,寵著她護著她,讓她忍不住去依賴他。

  他倆是夫妻的時候,他走之前,她迷迷糊糊間,每回都能聽到陸琮對她的叮囑和關心。興許在陸琮的眼裡,她是妻子,可是他寵她的方式卻更像是寵一個孩子。他怕自己一走,她吃不好睡不好,還擔心她被欺負。

  他同她說:銀子可以隨便花,但是委屈不能隨便受。

  ……目下她只是他的小表妹,所以出遠門也不許同她過多解釋什麼了。

  當真是個現實的男人。

  周琳琅見姜令菀一張小臉完全愣住了,便知這回陸琮出門她大概是不知道。周琳琅原先覺得陸琮對姜令菀太好,雖如娘親所言,是因為姜令菀太會纏人,陸琮顧及倆家的面子,這才忍受著。她是世家貴女,從小就要養成世家閨女應有的模樣,不能同姜令菀一樣沒皮沒臉的纏著陸琮,可是……她的心裡卻還是有些羨慕的。

  周琳琅覺得,現如今陸琮出門沒有告訴姜令菀,那就意味這在陸琮的眼裡,這姜令菀真的只不過是個纏人的女娃娃罷了。

  周琳琅微微一笑,上回掉的牙齒已經長好了。這長牙期間,周琳琅生怕長不好,所以事事注意,如今總算是沒白費心思。

  周琳琅啟唇道:「是呀,琮表哥還同我說了呢。」

  上回陸琮同陸寶嬋說的時候,周琳琅恰好也在榮王府,自然是聽到了。

  聽著周琳琅的話,姜令菀抬眼,看著周琳琅的臉頰染著淡淡的笑意,眼神之中有些挑釁的意味在裡頭。她極快的收拾好情緒,肉包子臉上笑容燦爛,道:「琮表哥的確特意去找我同我說了這事兒,只是我記性不大好……」

  陸寶嬋點點頭,耷拉著小腦袋,道:「是呀,起初爹爹也是不肯的,說哥哥年紀太小了。只是哥哥喜歡自己拿主意,爹爹也拿他沒辦法。」

  姜令菀垂著眼,雙手交纏著,有些心不在焉。

  這個她自然是知道的,陸琮的性子的確很是霸道。

  回去的時候,姜裕見自家妹妹一張小肉臉半絲笑意也無,雙手擱在膝上,安安靜靜的坐著,絲毫沒有平日活潑開朗的模樣。姜裕也不曉得該說些什麼,他這妹妹年紀雖小,可有時候卻讓人不敢只單單將她當成一個五歲的小女娃。

  姜裕一籌莫展,少年老成般歎了一口氣。

  妹妹不開心,肯定是因為陸琮啊。

  可惜陸琮那小子不在,不然他非得找他打上一架。誰叫他讓他妹妹不開心的!

  姜令菀回了東院,安靜的坐在黃梨木卷草夔紋羅漢床上,垂著小腦袋,兩側梳得精緻的小辮子垂在胸前,這副鬱鬱寡歡的小模樣,當真不像個五歲小女娃。

  薛嶸今日來找小表妹,興沖沖的跑了進來,看著小表妹安安靜靜坐在羅漢床上,立馬上前喚道:「璨璨!」

  許是跑得急,薛嶸一張小臉粉撲撲的,顯得格外的秀氣。他見著小表妹,一雙又黑又大的眼睛頓時變得亮亮的,張著粉嫩嫩的小嘴,道:「璨璨,娘答應我讓我在這兒待幾日,咱們可以一起玩了,你開心麼?」

  薛嶸很興奮。

  興奮到完全沒有注意到自家小表妹的表情,小嘴喋喋不休的,打算著這幾日要同小表妹一起去放風箏、斗蛐蛐兒,心裡別提有多美了。

  姜令菀抬起頭,望著薛嶸這肉肉的小臉,水亮亮的大眼睛很快就浮上了一層霧色,之後吸了吸鼻子,眼眶一紅,豆大的淚珠子「啪嗒啪嗒」掉了下來,跟個金豆子似的。

  看著這一幕,薛嶸小臉上的笑意立馬就止住了,許是被嚇得不輕,慌慌張張道:「璨璨,你……你別哭啊……」薛嶸急了,肉呼呼的小手笨拙的擦著小表妹臉上的眼淚,可這會兒小表妹彷彿跟個水做的似的,眼淚掉個不停。

  薛嶸急哭了,也跟著眼睛紅紅的,嗚嗚道:「璨璨……你不住了還不成麼?你別哭啊……」

  他這一勸,小表妹哭得更凶了。

  聽到裡頭的哭聲,正過來看女兒的周氏立馬疾步走了進來。周氏瞧著羅漢床上淚人兒般的女兒,頓時一顆心都提了起來,忙過去一把將女兒抱起,道:「璨璨怎麼了?可是哪裡不舒服?」

  周氏急得不行。

  她這女兒有時候雖然嬌氣,卻是個愛笑的,有些時候會故意裝哭扮可憐,不過都是些小伎倆,現如今哭得這麼傷心的,還是頭一回。

  周氏連連親著女兒臉上的淚水,一口一個心肝兒。

  寶貝女兒一哭,她這個當娘的心裡也揪得厲害。

  薛嶸抬頭,一臉的淚痕,可憐巴巴的模樣叫人心疼,他委屈的看著周氏,自責道:「璨璨是不想和我玩兒,姑母……我,我回去了。」說著,一向比小女娃還要嬌氣的薛嶸,抬起手像個小小男子漢似得擦了擦眼淚,然後一聲不吭轉身走了。

  周氏顧著自己的女兒,也沒功夫在去顧薛嶸,只吩咐丫鬟去安撫薛嶸。

  周氏坐了下來,瞧著女兒將小臉埋在自己的懷裡,哭得她衣裳都濕了一大片。她撫著女兒的小腦袋,一時半會兒也不曉得女兒為何哭。只是薛嶸那孩子素來乖巧,只有女兒欺負人家的份兒,自然是不會欺負她女兒的。再說了,女兒也挺喜歡薛嶸這個小表哥的,又怎麼會如薛嶸所言,因為不想見他而哭得這麼傷心呢?

  姜令菀牢牢的抱住自家娘親,哭得一塌糊塗。

  能不難受麼?他分明知道她不明白,為什麼不解釋一下。

  姜令菀紅著眼抬頭,看著周氏,哽咽道:「娘,璨璨不喜歡琮表哥,琮表哥最討厭了……」

  等下次他回來了,看她還理不理他!

  這種性子,活該娶不到媳婦兒!

  周氏一聽,這才恍然大悟。敢情女兒哭得難受,是因為陸琮?只是……周氏蹙起了眉,陸琮出門這事兒女兒不是早知道了麼?周氏思忖片刻,心下也有些了然了。不過曉得是因為陸琮,周氏一顆懸著的心也就放下了,她伸手揉了揉女兒的腦袋,安撫道:「嗯,咱們不喜歡。」

  姜令菀吸了吸鼻子。

  不成,岳母大人還是要喜歡的。

  她將小臉蹭了蹭,對著周氏道:「娘,今晚璨璨想和娘一起睡,好不好?」

  周氏輕輕擦著女兒的小臉,見她不哭了,忙點點頭道:「好,只要璨璨想,以後娘每天晚上都陪璨璨一起睡。」

  「嗯。」姜令菀重重點了點頭,一張小臉很快又染上了笑意。

  只是若娘親每晚都陪她,那她爹爹估摸著也要哭鼻子了。

  ***

  晚上,姜令菀洗完澡擦乾頭髮便骨碌碌滾進了床榻裡側,周氏小心翼翼替女兒掖好了被褥。姜令菀穿著一身粉色寢衣,披散著長髮,襯得一張小臉格外的白皙,只是臉上少了幾分平日的活潑俏皮。

  她略一伸手,習慣性朝著裡頭摸了摸,將那個小木偶拿了出來。

  肉呼呼的小胖手摸著這個小胖木偶,姜令菀垂了垂眼,輕輕歎了一口氣。

  其實……

  陸琮算是同她說過了吧。

  只是她自己沒問清楚罷了。

  姜令菀搖搖小腦袋,心道:才不給陸琮開脫呢。反正下回陸琮回來的時候,她才不要理他。

  周氏見女兒手裡拿著那木偶,眉眼柔和的上了榻,摟著女兒圓潤的小身子,笑吟吟道:「還說討厭你琮表哥。」

  姜令菀「哼」了一聲,將這木偶塞到一旁,道:「就是討厭!」

  這般的舉止,當真像極了一個五歲小女娃應當有的舉止。

  周氏無奈笑笑,將手探了過去,道:「那娘替放起來,省得瞧著礙眼。」

  姜令菀聽了忙「噯」了一聲,而後一把抱住自家娘親的手,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聲音軟軟糯糯道:「娘……」

  周氏自然明白女兒的意思。

  她收回手,輕輕捏了捏女兒的鼻尖兒,道:「你啊,你琮表哥對你如何,璨璨心裡比娘更清楚,是不是?這回你琮表哥也不知要去多久,只是聽榮王的意思,以後可是會讓讓你琮表哥一直跟著馮將軍……你琮表哥比一般的男孩子厲害多了,小小年紀就有自己的志向和抱負,這一回興許去一年半載,等以後要出門的時間多著呢。」她親了親女兒白嫩嫩的小臉蛋,知道女兒年紀還小,她說的這些不知道能理解幾分,可她對陸琮這孩子,她是十足十的欣賞。

  周氏繼續道,「你琮表哥小小年紀在外頭,不曉得會吃多少苦。可是璨璨,等以後,你琮表哥會成為一個大英雄……」

  大英雄啊。

  姜令菀眨了眨眼,慢慢垂眼,眼睫輕輕覆下。

  五歲的女娃娃一雙大眼睛靜靜望著身邊的這個小胖木偶,一時沒了聲兒。

  可是她不要什麼大英雄,她只要她的陸琮。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5-10-26 12:37 PM

☆、第047章

  五歲的女娃娃此刻正乖乖執著筆,認認真真坐在三彎腿荷花藕節方桌前,一筆一劃練著字。

  待終於抄完了今天的任務,姜令菀呼了一口氣。

  她輕輕擱下筆,拿起寫好的字給一旁的周氏看,聲音綿軟道:「娘,璨璨寫完了。」

  周氏手頭正忙活著,做得是一件雨過天青色的長袍。

  前些日子她晚上大多陪女兒,那大的自是鬧得厲害,說什麼都要補償,怎麼都不肯依。她沒法子,這才答應給他做身袍子,省得再吃女兒的醋。這會兒耳畔聽著女兒軟軟糯糯的聲音,周氏便側過頭瞧了瞧,細細看著女兒寫得字,俏臉頓時染著笑,忍不住誇讚道:「璨璨的進步很大,等明年請先生了,這字兒肯定會被先生稱讚的。」

  姜令菀瞧著自家娘親笑容熠熠,彷彿自個兒真的是小神童似的,便垂了垂眼,心下頓時虛得很。

  她本就是佔了便宜的,若是再比一般的五歲女娃差,那當真是丟臉吶。

  周氏覺得自己這女兒雖然懶,卻生得聰慧,學起東西來也快,倒是比兒子五歲的時候聰明多了。

  這女兒聰慧,當娘親的自然歡喜。

  周氏摸了摸女兒的小腦袋,道:「你也累了,今日就練到這兒吧,咱們明日再練。不過璨璨,娘同你說個事兒。」

  「嗯?」姜令菀不解的看著自家娘親。

  周氏將手裡的活兒擱在一旁,把女兒抱了上來,低頭道:「上回你嶸表哥可是無端端受了委屈,還以為你不喜歡同他玩兒呢。你嶸表哥的性子跟個小女娃似得,怕是心裡還難受著……明日等你哥哥下學了,便同你哥哥一道去看看你嶸表哥,省得他多想。」

  薛嶸這個孩子,周氏最瞭解不過,心思單純的很,遇著事情總是覺得自個兒不好,總來不會說別人的不是。

  姜令菀心裡也挺自責的,上回薛嶸定是被她嚇著了,她去安撫安撫也是應該的。

  「娘,我知道了。璨璨一定會好好哄嶸表哥的。」對於薛嶸,她還是有一套的。

  周氏笑笑,道:「還是咱們璨璨最懂事兒。」

  母女倆正說著呢,那西院卻傳來了消息,說是姚氏在院子裡不小心散步,不知怎麼的就摔倒了,這會兒正躺在榻上呢。

  周氏一聽頓時嚇白了臉,忙帶著女兒去西院瞧瞧。

  ***

  周氏同女兒到姚氏臥房外的時候,便聽得裡頭一陣怒罵聲。

  周氏一怔,立馬走了進去。

  正瞧見姜二爺在責罵伺候姚氏的丫鬟,這架勢頗為駭人。

  姚氏小臉蒼白的躺在榻上,朝著姜二爺喚了一聲。姜二爺一聽,立馬坐到了姚氏的榻邊,執著姚氏的纖手,神色溫和得不得了。

  周氏心道:還當真是滷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

  之後大夫進來了,仔細瞧了瞧,才道是不小心動了胎氣,只需在榻上靜養幾日便好,只是之後要當心些,畢竟懷孕的頭三月最是馬虎不得。

  姜二爺一聽妻子腹中的孩子安然無恙,也鬆了一口氣,只是一想著差點出事兒,頓時是氣不打一處來,又破口大罵了起來。姚氏瞧著姜二爺如此緊張,心裡甜蜜,卻還是忍不住勸著:「二爺,是妾身自個兒不小心……」

  這時姚氏的貼身丫鬟綠芍上前一步,對著姚氏和姜二爺道:「夫人,方才奴婢去院子裡瞧了瞧,在夫人摔倒那地兒找到幾顆珠子,想來此事不是意外。」

  話落,姜二爺氣得站了起來。

  周氏見這姜二爺盡會發火,便上前從綠芍的手裡拿過一顆珠子細細瞧了瞧。這珠子成色極好,一看便是主子才戴得起的,如此一來,這事兒是何人所為,倒是不難猜測了。周氏看向姜二爺,說道:「二弟,這事兒……還是二弟親自處理吧。」

  此舉不是姜令蓉所為便是姜令蕙。

  姜二爺也不是個糊塗人,先前妻子無端端摔倒,他心下也猜到了幾分,如今瞧見這珠子,越發是篤定了。他朝著丫鬟吼道:「還不把二丫頭三丫頭叫過來!」

  姜令菀略微抬眼,瞧著這二叔滿臉的怒火,曉得這回姜令蓉和姜令蕙怕是躲不過了。

  這六七歲的小女娃哪裡有什麼城府?害人的法子也是明目張膽的,這大人們一個個又不是傻的,自是一看就看出來了。

  姜令菀乖乖站在一旁,不過一會兒便將姜令蓉和姜令蕙走了進來,身後跟著二人的丫鬟嬤嬤。姜令蓉穿著一身兒淺碧色繡蘭花襦裙,俏麗的小臉清瘦了不少,一雙眼睛大大的,見她抬眼看了看榻上的姚氏,咬了咬唇,之後同姜令蕙一同朝著姜二爺叫了聲「爹爹」。

  姜二爺本來就不怎麼在意這對女兒,加之這女兒的眉眼有些徐氏的影子,越發是讓姜二爺不喜了。他沉著一張臉,伸手將珠子攤到二人的面前,厲聲問道:「這是誰的?小小年紀就害自己的嫡母,誰教你們的!」

  姜二爺突然發怒,幾乎是吼出來的,素來膽小的姜令蕙頓時被嚇哭了,一張小臉刷白刷白的。

  姜二爺瞪了一眼,吼道:「不許哭!」

  姜令蕙小身子哆嗦了一下,立馬躲到一旁的嬤嬤懷裡,整個人兒顫得不行。

  躺在榻上的姚氏看不下去,蹙著眉頭道:「二爺,你小聲點兒,別嚇著孩子了。」

  姜二爺這回倒是不聽,他自然知道這幾個孩子覺得這繼母是個好欺負的,一個個都爬到頭頂上來了,他若是再不管管,日後還指不准囂張成什麼樣子了。

  姜二爺道:「今日若是你們若是不承認,那便是你們二人一同為之,我倆人都罰!」

  姜令蓉一聽,眼神顫了顫,她側過頭看了一眼被嚇到的姜令蕙,正想開口說話,一旁的嚴嬤嬤卻是「噗通」一聲跪了下來,對著姜二爺道:「二爺,這……這是奴婢所為,是奴婢偷了二姑娘匣子裡的珠子想害夫人的……」

  嚴嬤嬤是姜令蓉身邊伺候的貼身嬤嬤,也是先前跟著徐氏一道進的衛國公府。

  嚴嬤嬤顫顫巍巍道:「奴婢見二爺待新夫人這般好,心裡自是為原先的夫人抱不平,又怕……又怕新夫人生了孩子待二姑娘三姑娘不好,所以才出此下策。二爺,二姑娘和三姑娘不過六七歲,只會耍些小孩子性子,又哪裡會想出這種歹毒的法子?二爺您是最明白兩位姑娘的性子了,你說是不是——」

  這話還未說話,姜二爺便是一抬腳朝著嚴嬤嬤的心窩踹去。

  這一腳踹得狠,直接將人踹得老遠。

  屋子裡都是女眷,一個個瞧著自是嚇得不輕,更有膽小得忍不住驚呼出聲,饒是周氏也趕緊護著女兒站在了一旁,省得這姜二爺又發什麼瘋。

  姚氏從未見過姜二爺這樣的一面,也被這一幕一怔到了,原是蒼白的小臉更是白了三分。

  這回嚴嬤嬤自個兒坦白,可姜二爺還是氣不過,直接讓人將這嚴嬤嬤拖到院子裡打了三十個板子,打完之後不管是死是活都扔出了衛國公府。

  這是二房自己的事兒,周氏也不好說什麼。

  只是周氏不想女兒見著如此殘忍的一幕,便安撫了姚氏幾句,便領著女兒回了東院。

  遠遠的,還能聽到院子裡淒慘的叫聲。

  周氏捂著女兒的耳朵,蹙著眉加快了步子。

  只是方纔那事兒,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那是姜令蓉所為。

  這姜令蓉原是是個極乖巧的小女娃,未料徐氏這一走,居然會變成這副模樣。這回有嚴嬤嬤替她背黑鍋,日後再弄出什麼事兒來,那可是紙包不住火的。

  周氏無奈歎了一聲。

  一個好端端的小姑娘弄成這副模樣,歸根究底還不是徐氏這個娘親害的?

  只是——

  周氏低頭看著自己這乖乖巧巧的女兒,想著昨日自家夫君同她說得話,對這姜令蓉也是同情不起來的。上回鞦韆那事兒,也是姜令蓉所為。她起初氣不過,只是後來想著女兒沒事兒,這姚氏同她走得近,如今家裡正和和氣氣的,若是再弄出什麼事兒來,這兩房的關係又要鬧僵了。

  誰料到,有其母必有其女。

  ***

  雖說姜令菀怨極了陸琮,但是這段日子同陸寶嬋的往來卻沒有間斷過。

  連著兩個月她一逮著機會便往榮王府跑,簡直比陸琮在府中的那會兒還要勤快。偏生陸寶嬋同姜令菀投緣,十分喜歡這個圓圓潤潤的粉糰子。陸寶嬋曉得周琳琅和姜令菀二人之間有些不合,可小女娃皆是心思單純,覺得只要一起玩一玩,慢慢的便會成好朋友了,便極力想著法子讓二人和好。

  姜令菀興趣缺缺,周琳琅更是端著淑女的架子,言辭淡淡。

  這一日陸寶嬋收到了自家哥哥的家書,對著姜令菀抱怨道:「哥哥也真是的,跟平日一樣,連字都不捨得多寫一個。璨璨你說說看,這多寫個字能掉塊肉不成?」

  瞧著陸寶嬋氣得腮幫子鼓鼓的,姜令菀倒是有些魂不守舍。她點了點頭附和了一聲兒,雙手交纏著,旁的倒是沒再說什麼了。

  周琳琅見姜令菀不開心,遂彎了彎唇對著陸寶嬋道:「琮表哥既然記得寫家書,就說明心裡惦記著呢。你是琮表哥唯一的親妹妹,他不惦記你能惦記誰呢?」

  周琳琅小小年紀就舌燦蓮花,是個極會說話哄人的,饒是姜令菀自覺嘴甜,在周琳琅的面前,也是甘拜下風的。

  果然,陸寶嬋聽了歡喜的笑了笑,喃喃道:「也是呢,哥哥總算是記著家裡。」

  陸寶嬋習慣了自家哥哥的性子,這回信上若是寫得滿滿的,才讓她覺得不相信呢。

  瞧著周琳琅這副模樣,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是陸琮給她寫信了呢,換做往常,姜令菀肯定會說些什麼搓搓陸寶嬋的銳氣,可今日她卻是沒心思再同周琳琅鬥嘴皮子,小腦袋耷拉著,跟個霜打的茄子似的。

  回到衛國公府自個兒的院子,這一進屋子便一屁股坐了下來,瞧著幾上準備的糕點,也提不去興趣,彷彿連胃口都淡了幾分。

  周氏進來,朝著女兒揚了揚手裡的信,笑吟吟道:「你瞧瞧這是什麼——璨璨,你琮表哥給你來信了,要看看麼?」

  姜令菀的眼睛「蹭」的一下亮了,立馬從羅漢床上坐了起來。

  之後忽然想到了什麼,抿了抿唇,逕直走到桌邊,像模像樣的提起筆,粉嫩嫩的肉包子臉上顯得格外的認真,翕了翕唇淡淡道:「娘,你放著吧,等我我練完字有空了再看。」

  瞧著女兒這德性,周氏覺著好笑,卻知道女兒是個愛面子的,便將信擱到羅漢床上的小几上,道:「那就給你放著了,娘先出去了。」

  姜令菀點點頭,沒有多看一眼,只認真寫著字兒。

  待聽到自家娘親出去的聲音,這才悄悄抬眼,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往珠簾外頭瞅了瞅。

  之後——

  便「啪」的一下迅速擱下手裡的筆,小胖身子極為靈活的跳下繡墩,邁著小短腿朝著羅漢床走去,肉包子臉上笑容燦爛的,忙將几上的信拿了起來。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5-10-26 12:44 PM

☆、第048章

  姜令菀整個身子趴在羅漢床上,仔仔細細看著陸琮給她寫得信。

  許是因為陸琮知她年幼有些不識字兒,這信的內容寫得簡單易懂,不過交代了一些他在錦州的所見所聞,旁的倒是沒什麼了。

  只是——

  以陸琮的性子,能記著給她寫信,委實算是不錯了。

  頓時姜令菀一張小肉包子臉笑得像朵花兒似的,簡直比吃了一碗糖蒸酥酪還要開心吶。姜令菀將信收好,之後想到了什麼,這才骨碌碌從羅漢床上爬了下來,重新趴到三彎腿荷花藕節方桌,拿起筆,一筆一劃的寫字——

  陸琮。

  ***

  姚氏懷了身子之後,可是將老太太給樂壞了。

  這衛國公府許久沒有添新丁了,若是等明年這姚氏一舉得男,那便是在衛國公府站穩了腳跟兒。

  原先西院的下人們懼怕徐氏,做事都是戰戰兢兢的。如今這姚氏進門之後,待下人們和和氣氣的,不但容貌拔尖兒,這性子也是一等一的好,如此一來,自是受下人們喜歡。只是徐氏留下的那三個孩子,一個個都不喜歡姚氏。為此姚氏也是想盡了法子。

  這一日,姚氏做了一些紅豆糕送去東院。

  姜令菀對這位二嬸嬸的手藝可是實打實的佩服,這美人兒本就是賞心悅目的,還能做出一手精緻可口的糕點,能不讓人喜歡麼?

  懷了身子的姚氏臉色比之以前紅潤了許多,姜二爺待這位嬌妻可謂是寵愛有加,自是每日命廚房做些補身子的食物。這兩個多月下來,原是纖細窈窕的姚氏多了幾分豐腴。如今瞧著這姚氏,倒是少了幾分起初的青澀,多了些許少婦的嬌美。

  姚氏看著吃得腮幫子鼓鼓的小粉糰子,便想著自個兒的孩子,歎道:「若是我也能生一個像璨璨這麼可愛的小娃娃,那該有多好。」

  這衛國公府的孩子不多,二房的那幾個,姜祿和姜令蓉姜令蕙都對她不理不睬,姜令荑雖然乖巧,可行事太過拘謹,少了幾分活潑;大房的兩個,姜裕是個愛調皮搗蛋的,唯有這姜令菀,生得可愛圓潤,俏皮可愛,教人一看就喜歡。

  沒有娘親不喜歡聽別人誇自個兒的孩子的,周氏聽了面上歡喜,嘴上卻道:「弟妹是不知道璨璨的性子,調皮起來可是誰人都招架不住的。」

  姜令菀撅了撅嘴,表示不服。

  比起上輩子,她這輩子可要乖多了。

  姚氏聽了笑笑,道:「小孩子活潑些才好……」她想到了什麼,斂了笑,對著周氏壓低了聲音,「嫂嫂,今日我來是有事兒想同你說——我進門不過小半年,卻同嫂嫂十分投緣,心下已經將嫂嫂當成了親姐姐一般,所以有些事情,就想讓嫂嫂幫著拿拿主意,我自個兒實在是沒什麼經驗。」

  周氏本就很喜歡姚氏,如今見姚氏待自己推心置腹,哪有不幫忙的道理?

  周氏道:「弟妹有什麼事兒就說,只要你信得過我就成。」

  姚氏一聽,旋即點頭「嗯」了一聲,之後有些不大好意思,垂了垂眼道:「我知道我進門前二爺做過不少糊塗事兒,可他待我是真的好,這點我是能感受得出來的。先前那些通房他都沒有再碰過,每日也都早早的回來,不再外面過夜,可我目下懷著孩子,不好再伺候他,嫂嫂你說……我該不該……」

  話說到這份上,周氏自然明白了姚氏的意思。

  周氏抬頭望了姚氏一眼。

  起初她也覺得這二弟定是看上了姚氏的容貌,這才巴巴的想娶人家,可目下娶了回來,卻將姚氏當成眼珠子疼。那回姚氏摔了一跤,瞧瞧那二弟都緊張成什麼樣子了?想來這回她這二弟當真是浪子回頭了,若是能好好同這位賢良溫婉的弟妹過日子,那便是最好不過了。

  周氏道:「這等事情,我本來不好說什麼的,既然弟妹信我,那我也同你說說心裡話。這二弟先前的性子的確是糊塗的很,老祖宗也經常拿他沒辦法。可自打弟妹進了門之後,那二弟待弟妹如何,當真是出乎我的意料。弟妹剛進門的那會兒,老太太便同我提過,擔心弟妹你性子太過溫順,壓不住二弟,若是受了委屈,那老祖宗也心疼。目下瞧著你倆日子過得好好的,又懷上了孩子,這二弟將你小心翼翼捧在手心,想來二弟是真心待你……」周氏忽然想到了自家夫君,俏臉染著笑意,道,「這男人啊,哪希望自己喜歡的女人把他推到別的女人身邊?男人都是要面子的,如今他對你好,你若真的這麼做了,這賢良的名聲倒是有了,可若是一不小心傷了男人的心,日後要挽回可就難了……」

  姚氏聽得認真,也垂眼思忖了片刻,之後嘴角綻放一個笑容,道:「嫂嫂說的是。」

  周氏笑笑,道:「我這番話算是同弟妹掏心窩子的,若是被旁人聽了去,只怕要說我不夠大方——」

  姚氏卻道:「才不是。嫂嫂能同我這般說話,我心裡歡喜著呢。先前我還怕處理不好妯娌關係,你也曉得我這年紀……可實際上卻沒多少經驗……」

  這個周氏自然知道。

  因剋夫的名聲,這幾年姚氏不大出門,就連親戚都極少往來,也難怪性子越發的嫻靜了。

  姚氏又道:「嫂嫂的一番話讓我頓時醍醐灌頂,其實說實話,我也不想二爺他……畢竟我也沒那麼大方。瞧著嫂嫂同國公爺能夠恩愛至今,的確叫人羨慕不已,若是日後我同二爺也能這樣,那就好了。」

  姚氏望著坐在身邊的女子,見她容貌端麗,是世間少有的好容貌,這張俏臉瞧著比自個兒大不了幾歲,舉手投足間更是得體大方,氣質更勝容貌。她心下歡喜,這嫂嫂能同她說心裡話,便是真的將她視作親妹妹。從進門開始,這位嫂嫂便教會了她許多,而且每回都是耐著性子的,這樣的女子,換做是誰都喜歡。

  聽了周氏的一席話,姚氏心裡也沒有顧及了,歡歡喜喜回了西院。

  姜令菀安靜的坐在一旁。

  方纔二人的談話自是一字不落的入了她的耳。

  姜令菀彎唇,心道自個兒不僅是容貌隨了娘親,就連這性子也隨了娘親。

  她也是,才不管那些亂七八糟的,自家的夫君哪能如此大方的推給別的女人用啊?若是陸琮日後敢納妾,看她怎麼收拾他!

  ***

  姚氏一臉歡喜回了西院。

  一進屋子,便見姜二爺已經回來了。

  她喚了一聲「二爺」,之後眉頭一皺,走了過去替姜二爺整理衣裳,無奈微笑著:「二爺怎麼跟個小孩子似的,衣裳都亂糟糟的?」

  姜二爺神色一怔。

  他看著面前嬌滴滴的妻子,有些不自然道:「沒注意。」

  姚氏聽了便道:「那便是二爺身後跟著的小廝的責任了,這出門不是讓人笑話嗎?」她小心翼翼的撫平袍子上的褶皺,望向一旁的綠芍,道,「站著做什麼,還不給二爺去沏茶?」

  綠芍素來機靈,做事兒也穩妥,這會兒倒是有些心不在焉的,聽了姚氏的話愣愣抬頭,一對上姜二爺的眼睛,便頓時一陣臉燙,然後下去準備茶水。

  屋子裡沒了旁人,姜二爺才一把摟住懷裡的妻子,柔聲問道:「又到大嫂那兒去了?」

  姚氏曉得姜二爺有些小孩子心性,也就由著他,雙手環著他的窄腰,點點頭道:「嗯,妾身對家事一竅不通,每回都是嫂嫂提點妾身的。嫂嫂性子好,將妾身當成親妹妹看待,妾身自然也喜歡她。二爺……」姚氏忽然臉燙了燙,抬頭望著姜二爺俊朗的臉龐,臉頰紅紅道,「二爺喜歡妾身嗎?」

  姜二爺望著懷裡嬌羞欲滴的妻子,心下陡然生出幾分愧疚。

  他伸手撫了撫她的臉,道:「自然喜歡。」

  姚氏見他彷彿同平日不一樣了些,規規矩矩一本正經的,倒是有些不習慣了。

  她笑道:「其實妾身這般的年紀,說這些怕是有些奇怪,可二爺也曉得妾身之前的事兒。先前嫁給二爺,妾身便是將自個兒的一輩子都賭出去了,好在……好在妾身這回沒有輸。」

  先前他如何如何不好那有怎樣?至少可以慢慢的改正。她願意花一輩子的時間。

  姜二爺曉得她飽讀詩書,做事從來都是規規矩矩的,今兒難得露出這般的小女人嬌態,怕是大嫂同她說了什麼。其實他也覺得納悶,先前只道女人皆是隨便玩玩而已,像他大哥這麼認真做什麼?大嫂的確是美艷絕倫,可再美的美人兒,守了十年也該膩了……如今,倒是輪到他自個兒栽跟頭了。

  姜二爺抬起手撫了撫姚氏的腦袋,似是想到了什麼,眼神漸漸的冰冷了起來。

  ***

  這一眨眼,便到了次年六月初。

  姚氏生了個大胖小子,取名姜祐,這位衛國公府便多了一位三公子。

  上輩子沒出徐氏那檔子事兒,這姚氏自然沒進門,姜令菀一直便是府中最小的。如今添了一個小堂弟,便是將姜令菀樂壞了,每天都想著去西院看小堂弟。

  六歲的姜令菀個子自是長高了些,只是一張肉嘟嘟的包子臉卻沒怎麼變化,依舊是唇紅齒白的,生得招人喜歡。她低著頭,瞧著搖籃裡含著手指頭的小堂弟。

  她這位小堂弟塊頭大,日後也是個圓滾滾的胖墩子。

  瞧見自己來了,小堂弟便睜著水汪汪的大眼睛望著自己,看著她就咯咯直笑,咿咿呀呀的很是熱情——大抵是同長著一張包子臉,兩人互相瞧著都親切。

  姜令菀俯身在祐哥兒白白嫩嫩的小臉蛋上親了一口,這會兒終於能體會到,為何別人瞧著自個兒就想捏捏、親親她的臉的感覺了。

  太可愛了。

  姜令菀的胖手握住祐哥兒的小手,見他抓著自個兒的手指頭,這勁兒還挺大的。

  小娃娃當真是太可愛了,這輩子她一定要爭口氣,好好養好身子,給陸琮多生幾個。

  祐哥兒瞧著這位小堂姐的肉包子臉也很是喜歡,湊過去啃了啃,只是小娃娃這會兒還沒長牙,啃完了半天卻什麼都沒啃到,便不開心的蹙起眉頭來。他一雙大眼睛瞅著小堂姐臉頰上自己留下的口水,伸出小肉手去摸,然後咿咿呀呀歡喜的叫了起來。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5-10-26 12:45 PM

☆、第049章

  姜令菀正一臉歡喜逗弄著可愛的小堂弟,姜令荑氣喘吁吁的跑了進來。

  姜令菀轉過身,瞧著面前青蔥水嫩的小女娃,這一年來,姜令荑的變化倒是有些大。目下見她梳著整齊的丱發,髻上只綁著兩根淺綠色的綢帶,旁的無一飾物,就連這身淺綠色襦裙,都是乾淨單一。

  姜令荑朝著一旁坐著的姚氏甜甜的喊了一聲「母親」,然後才對著姜令菀道:「六妹妹,咱們過去吧,謝先生快到了。」

  姜令荑口中的謝先生便是周氏想盡法子替姜令菀請來的女先生——謝九。

  若是論名聲,這謝九的名頭可比先前沈如意的要響亮得多。謝九不像沈如意那般清高,是個讓人捉摸不透的奇女子。

  謝九原是晉城謝家的麼女,從小便是個小神童,才情遠勝那些所謂的大才子。謝九十五歲的時候喜歡上了一個比她大十歲的男子,那男子樣貌生得普通家世也普通,卻與謝九兩情相悅,之後私定終身。可謝家怎麼說也是晉城鼎鼎有名的大家族,怎麼可能讓掌上明珠嫁給這麼個一無是處的男子?謝九見父親欲將她許配給同族表兄,便毅然決然離開了謝家,嫁給了那個普通男子。這讓謝九的父親氣得直接同她斷絕了關係,此後不認謝九是謝家人,更不許她再踏進謝家半步。

  前世姜令菀聽到這件事兒的時候,驚歎不已。

  在她的眼裡,那些飽讀詩書的女子大多迂腐古板,未料做出出格的事情來竟然叫人大吃一驚。

  她佩服謝九的勇氣,可這事兒換做是她,她是打死都不會犯傻的。

  譬如現在,這位謝先生的夫君重病,她娘親花了重金,這才請動了她來府上教她這麼個乳臭未乾的小女娃。於謝九而言,當真是大材小用。若當時謝九聽從父母之言嫁給同族表哥,如今哪裡還能因為生計而拋頭露面啊?不過謝九的脾氣的確硬,是個極油鹽不進的,饒是她是小女娃,對她也十分嚴苛,半點都不給爹娘面子,該罰便罰。這脾氣,也難怪連一個能接濟的朋友都沒有。

  姜令菀想著上回她遲到,謝先生拿著戒尺打了她的手心兒,那力道簡直疼得她說不出話來。

  姜令菀小身子一顫,迫於謝九的餘威,便朝著姚氏道:「二嬸嬸,那璨璨就去上課了,晚些再來看祐哥兒。」

  生完孩子的姚氏豐腴婀娜,嬌麗的小臉上也多了一些慈愛,對著姜令菀同姜令荑道:「去吧,別讓謝先生等你們。」

  姜令菀「噯」了一聲,便牽著姜令荑的手朝著東院走去,換了一身丑巴巴的裙子。

  姜令菀瞧著鏡子中的自己——

  花苞髻上只能扎髮帶,珠花之類的悉數摘了下來,這胸前戴著的長命鎖倒是留著,只是這身綠油油的裙子當真是太醜了。跟個綠糰子似的。

  可是沒法子。

  謝九是個嚴苛的先生,不許她倆在課堂上戴首飾,這長命鎖還是她娘親好說歹說才讓她答應的。

  見姜令菀肉嘟嘟的包子臉擰得緊緊的,滿是嫌棄,姜令荑笑笑道:「六妹妹穿什麼都好看啊。」

  姜令菀曉得四姐姐是在安慰自己,也沒說什麼,只同她一道去玉磐堂上課。

  玉磐堂是衛國公府內設置的小學堂,專供衛國公府的姑娘們上課。如今衛國公府統共就四個姑娘,大房二房各請了一個女先生,這人一少,自然不比外面的童學,在先生的眼皮子底下打打盹兒傳傳紙條兒不會被發現,簡直是打個哈欠都會被謝先生叫起來問問題,叫人拘束的緊。

  姜令菀同姜令荑到門口的時候,瞧見姜令蕙和蘇良辰也剛到。

  至於姜令蓉,自打去年生病之後,一直不好。姜二爺也是個狠心的,乾脆將姜令蓉送去別院養病,去年過年的時候都沒接回來。不過前幾日倒是聽說姜令蓉的身子已經大好了,姚氏又是個心善的,在姜二爺的耳畔一念叨,姜二爺自是心軟,說挑個空兒便去將姜令蓉接回來。

  姜令蕙站在二人的面前,細細打量了一番二人的穿著,這才「噗嗤」笑出了聲兒,對著一旁的蘇良辰道:「良辰,你說這四妹妹和六妹妹像不像毛毛蟲啊,綠油油的那種……」

  蘇良辰只瞧了一眼,倒是沒說話,只是臉上多了一些笑意,算是附和了。

  姜令蕙每回瞧見姜令菀這副穿著,便樂個不停,使勁兒笑話。

  她可是知道姜令菀小小年紀最愛打扮,平日裡頭上戴的身上穿的,哪樣不是精美無雙、價值不菲的?雖同是衛國公府的姑娘,可她有的比之姜令菀卻是差了一大截,只是自打今年姜令菀也請了先生之後,瞧著她漂亮首飾和漂亮裙子只能下學了穿,心裡自然覺得舒坦些。

  姜令菀瞧著姜令蕙這副得意樣,也懶得同她計較,只拉著姜令荑一道走了進去。

  走了屋子,姜令荑眼睛彎彎,忍不住笑盈盈道:「六妹妹果真長大了呢。」

  若是擱在先前,她這位六妹妹肯定忍不住同三姐姐爭執,不討著便宜是決不罷休的。

  姜令菀一屁股坐在榆木箭腿書桌前,抬頭對著姜令荑道:「她不過是羨慕我罷了,我同她計較做什麼?」這姜令蕙眼巴巴的瞧著她身上的珠花項圈又不是一回兩回了,分明是眼饞,卻硬要擠兌她,這副性子叫人一點兒都同情不起來。不過這姜令蕙還算省心,她二嬸嬸投其所好給她買漂亮的衣裳首飾,原是不喜繼母的姜令蕙也漸漸開始親近二嬸嬸了,只要有漂亮首飾,一口一個「娘親」叫得不知有多甜呢。

  姜令荑笑笑,看著六妹妹肉肉的臉蛋,越看越招人喜歡。她就不明白了,為何三姐姐一直不喜歡六妹妹。

  聽到外頭有動靜,二人便知是謝九進來了。

  姜令菀同姜令荑趕緊乖乖閉上嘴,端端正正坐在書桌前。

  謝九容貌清麗,卻不算太過出眾,只是這氣質清冷,有些難以親近,見她今日穿著一身極普通的半舊淺藍色襦裙,身上沒有佩戴任何的首飾,就連這頭髮,也不過是梳了一個簡單的倭墮髻,戴著一根木刻簪子。這木簪子瞧著彷彿有些日子了,見謝九每日都戴著,自是不難猜測——這木簪子大抵是她夫君送她的。

  姜令菀瞧了一眼。

  俗語道:貧賤夫妻百事哀。這位謝先生不知可曾後悔當初的決定?

  謝九面無表情看著書桌前端坐著的兩個小女娃,走到前頭,不多說什麼,便開始檢查昨日教得內容。

  謝九淡淡看了一眼姜令菀,道:「將這幾日學得論語背誦一遍。」

  昨日剛好學完了《論語》的學而篇,謝九特意留了功課,便是讓二人熟記。

  姜令荑規規矩矩的坐著,側過頭看著這六妹妹,她也是知道她這位六妹妹的性子的,一下學便去母親那兒逗祐哥兒,回了自個兒的院子,哪還能記著謝先生交代的事兒啊?饒是她千叮嚀萬囑咐,六妹妹大多是左耳進右耳出,怕是不會放在心上。

  姜令菀卻是聲音軟軟糯糯的,在謝九面前不像姜令荑那般緊張,慢悠悠的背完了,之後才乖乖巧巧道:「先生,這樣可以了嗎?」

  謝九望著面前這個胖乎乎的小女娃,見她小小年紀生得異常精緻,一張白皙的小臉沒有絲毫膽怯,水亮亮的大眼睛更是靈氣十足,一瞧便知是個聰慧的。只是這位姜六姑娘小小年紀就被捧在手心千嬌萬寵……

  姜令菀背得十分流暢,原是擔憂的姜令荑也忍不住投去了讚許的目光。

  不過姜令菀卻有些心虛。

  謝九微微頷首,沒有任何的表揚,只道了一句:「坐下吧。」之後便將姜令荑叫起來背誦。姜令荑對於學習素來認真,每日下學除了同姜令菀玩,便乖乖的待在清荷居認真看書。這學而篇的內容姜令荑老早就爛熟於心了,只是她素來膽小,面對先生還是有些膽怯,一緊張背起來便有些疙疙瘩瘩的。

  謝九卻安撫道:「別急,慢慢來。」

  背到後頭,姜令荑便忘記了緊張,流暢的將後面的幾句背完了,之後一雙大眼睛瞅著謝九,有些不安。

  謝九含笑稱讚道:「背得很好,想來是花了一番工夫的,坐下吧。」

  得到了先生的表揚,姜令荑的小臉頓時染上了笑意,點頭道:「謝謝先生。」之後便歡歡喜喜的落座,打算下學之後告訴娘親,這謝先生表揚了她。

  謝九又瞧了一眼姜令菀,見她小小年紀,臉上沒有露出任何的失落之感。

  下學之後,二人走出了玉磐堂,姜令荑瞅了瞅一旁的姜令菀,倒是沒說話。姜令菀見姜令荑的表情有些不對勁,這才眨了眨眼道:「四姐姐怎麼了?」

  姜令荑停下了步子,望著姜令菀漂亮的小肉臉,小心翼翼道:「六妹妹,你……你可有不開心?」

  姜令荑雖不過七歲,可心思卻比一般的小女娃來得細膩。

  姜令菀眼睛彎彎,道:「四姐姐為什麼這麼問?」

  姜令荑垂了垂眼,有些不安,翕唇不滿的嘟囔道:「方纔六妹妹你分明背得比我好,可是謝先生卻沒有表揚你,若是換做我,我都覺得有些不公平了……」她知道自己也算是聰慧的,只是她這個六妹妹年紀比她小上一歲,卻比她更加聰慧。只是每回在課堂上,謝先生彷彿對六妹妹有些不喜,從未對她有過一句讚賞,反倒是對她自己,倒是經常表揚。

  還以為是什麼事兒呢。

  姜令菀聽了,道:「謝先生的表揚我又不稀罕,不過在璨璨的眼裡,四姐姐一直都是最厲害的,璨璨只是有些小聰明罷了,糊弄糊弄別人還成,這謝先生又不是個傻的哪能這麼容易就糊弄?好了,咱們去看看祐哥兒吧,然後在同璨璨一道回去吃點心,這幾日廚娘多學了一些新花樣,是二嬸嬸親自教的,吃完之後順道給姨娘也帶一些去,她肯定會喜歡的。」

  見六妹妹沒有不開心,姜令荑也就放心了,清麗的小臉笑得燦爛無比,之後同姜令菀一道去吃點心。

  ***

  陶嬤嬤伺候姜令菀沐浴,完了則挑了一身漂亮的粉色寢衣,將光著小腳丫的糰子抱上了榻。姜令菀披散著長髮,抬眼望著陶嬤嬤,張嘴問道:「陶嬤嬤,璨璨是不是重了很多啊?」

  陶嬤嬤將人放在榻上,從丫鬟手裡拿過乾淨的巾子替她擦著這雙玉足,略微抬眼道:「六姑娘正是長個子的時候,自然會重一些。」

  是麼?

  姜令菀伸出小胖手揉了揉臉。

  她自己自然瞧不出自己是胖了還是瘦了,只是這臉一直是肉肉的,就怕日後瘦不下來。而且……姜令菀垂了垂眼,數著手指頭,上回她去榮王府找陸寶嬋,陸寶嬋同她說陸琮差不多再過半個月就回來了。她卻一點兒都不知道這個消息——因為陸琮已經好幾個月沒給她寫信了。

  姜令菀一頭栽倒在榻上,習慣性摸出枕頭邊上的小胖木偶,瞧了幾眼,便「咚」的一下扔了回去。

  罷了罷了,忘了就算了。

  反正都一年多了,她也記不清他長什麼模樣了。

  ***

  次日正是姜令菀的休沐日,同往常一樣去了榮王府找陸寶嬋玩兒。

  這一年多來,姜令菀來榮王府來得勤快,熟門熟路便進了陸寶嬋住的院子,瞧見陸寶嬋眼睛上蒙著一條藍色的帶子小心翼翼探著手抓人。周琳琅今日也在,一如既往沒同陸寶嬋一道玩,而是安安靜靜的站在邊上。

  八歲的周琳琅,穿著漂亮的櫻粉色繡蘭花齊胸襦裙,小臉蛋帶著淺淺的微笑,大方得意,卻少了幾分小女娃該有的燦爛嬌憨。

  姜令菀不再多看,只望著被丫鬟圍著的陸寶嬋,之後咧唇笑了笑,小心翼翼的走了過去。

  可是這陸寶嬋的耳朵素來極好,嘴角一彎,便一下子將姜令菀抓住了。

  之後一把扯下眼睛上蒙著的布條,見是姜令菀,笑得更燦爛了:「璨璨,你來得正好,輪到你了。」

  姜令菀無奈的蹙了蹙眉頭,心道自個兒真是倒霉。

  不過她也拗不過陸寶嬋,任憑她將自己的眼睛蒙的嚴嚴實實的,陸寶嬋對她這個小嫂嫂當真是鐵面無私,系得緊緊的,一點縫隙都不給她留。

  這眼睛瞧不見,姜令菀便有些懵。

  圓潤潤的小身子轉來轉去的,伸長了手,怎麼都抓不到人。

  耳畔似是有笑聲。

  姜令菀豎起耳朵聽了聽,見周琳琅居然也笑話她,頓時心下就不樂意的。她心裡惱,也不再躡手躡腳,只放開了動作抓人。她倒是不怕摔著——這院子大多是丫鬟,她是主子,自然不可能眼睜睜看著她摔倒。

  姜令菀揮著小胖手摸索了好久,終於摸到了一處衣角,這才一臉興奮的抱住了那人的手臂,粲然一笑道:「抓到了!」

  只是下一刻,她抓到的這手卻輕輕將她的小手握住了。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5-10-26 12:46 PM

☆、第050章

  雖然此刻眼睛被蒙著,可她彷彿知道了這人是誰。

  ……他回來了。

  其實她是個沒心沒肺的人,陸琮離開的這一年多裡,除卻剛開始有些想他,後來彷彿也沒什麼感覺了。只是他偶爾來信的時候,她的心情會好些。可那些想念遠不如一開始來的濃烈。她甚至懷疑,若是陸琮這次離開的不是一年半載,而是四五年,她興許真的會把他給忘了。

  可目下姜令菀卻覺得鼻子有些酸酸的。

  她抬起小胖手,將眼睛上覆著的布條摘了下來,緩緩抬起臉望著站在她面前的這個少年,還未緩過神,一旁的陸寶嬋便興奮的撲了上去:「哥哥!哥哥你終於回來了!」

  陸寶嬋緊緊抱著陸琮的手臂,小模樣開心的不得了。

  姜令菀一張小臉卻有些發愣,只靜靜望著陸琮的臉,瞧著他穿著一身寶藍色的袍子,高高瘦瘦的,分明只是離開一年多而已,這眉眼的輪廓卻變得硬朗了些,俊朗的臉頰比之之前也曬黑了些,性子大抵是沒怎麼變,還是個不愛說話。他只是看了一眼陸寶嬋,之後才朝著她走來,伸手揉了揉她的小腦袋,道:「璨璨長高了不少。」

  陸寶嬋抱著陸琮的手臂壓根兒就不肯撒手,咧著唇道:「我也長高了呢。」

  先前傳來的消息,哥哥分明說是再半個月才回來的,未料提早回來了,能不讓人感到驚喜嗎?

  陸寶嬋小嘴喋喋不休的,同自家哥哥說著這一年多的事兒,之後又撅著小嘴抱怨道:「爹爹也真是的,我就說該去錦州看看哥哥,萬一舅舅待哥哥不好怎麼辦?你瞧瞧,哥哥你都黑了瘦了,也不曉得這舅舅是怎麼照顧人的。」

  陸寶嬋小小年紀,就是個會心疼人的,何況她只有陸琮這麼一個哥哥,自然愛操心。

  這會兒榮王也一臉歡喜的走了過來,身後跟著眉眼含笑的潘側妃。榮王走到陸琮的身邊,瞧著兒子的個子長了一大截,這才欣慰的拍了拍兒子的肩膀,對著陸寶嬋道:「嬋兒,你看你哥哥多想你,一回府就過來看你了。」

  陸寶嬋臉上得意洋洋的,眼睛彎彎,歪著小腦袋道:「哥哥就嬋兒一個親妹妹,不想著我還能想誰啊。」

  之後姜令菀見陸琮跟著榮王去了書房,這才與陸寶嬋道別。

  陸寶嬋眼睛睜得大大的,不捨道:「璨璨你不是剛來麼?而且今兒哥哥終於回來了,你同哥哥說會兒話再走也不遲啊。」

  姜令菀搖了搖小腦袋,解釋道:「我突然想起謝先生佈置的功課還沒做,怕待會兒娘念叨。」

  陸寶嬋失望的「哦」了一聲,這才望向周琳琅,道:「那琳琅你呢?」

  周琳琅盈盈一笑,心情似乎不錯,說道:「許久不見琮表哥,我有些想他,多留一會兒再走。」她望向姜令菀,道,「既然璨璨有功課要做,那就讓她先走吧。今日琮表哥回來,府上怕是熱鬧著呢,若是顧不上璨璨就不好了。」

  顧不上我,難不成就顧得上你了?姜令菀暗暗抱怨,之後朝著前院走去。

  陶嬤嬤是最瞭解自家姑娘的,這六姑娘小小年紀,就有一番自己的心思,同一般那些個六歲女娃完全不同。陶嬤嬤走著,稍稍俯身,對著姜令菀道:「六姑娘不是很想榮世子嗎?要不咱們見了榮世子再走,好不好?」

  姜令菀撅著嘴,聲音稚嫩道:「人家一家人團聚,我瞎湊什麼熱鬧啊?」既然陸琮懶得給她寫信,那她又何必自作多情?目下她年紀還小,就巴巴的貼上去,等日後長大了,陸琮哪裡會珍惜?

  姜令菀越想越生氣。

  小小的人兒,板著臉,蹙著眉,偏上她模樣生得玉雪可愛,看得人直心疼。

  陶嬤嬤曉得這是六姑娘的脾氣又犯了。六姑娘便是這副性子,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可實際上卻極好哄,又是個念著人家好的。先前榮世子倒是有心,每隔兩個月便會來信兒。給一個五六歲的小女娃寫信,那說明是當真擱兒心上了,甭管信裡寫得是什麼,總歸是念著這位小表妹的。可今年都快過去大半年了,除卻正月裡送過一封,之後倒是杳無音信的,也難怪六姑娘不開心了。

  陶嬤嬤見她走得急,遂緊緊跟了上去,道:「六姑娘走慢些,當心摔著了。」

  再怎麼心裡有主意,終究還是個女娃娃啊。

  姜令菀卻是不聽,想著方才陸琮風輕雲淡的模樣,彷彿什麼事兒都沒發生過似的,一句「長高了」就沒有旁的了,就是因為她年紀還小,所以壓根兒不用多解釋什麼。其實她先前也想,陸琮對她已經算好的了,他倆不過是表兄妹的關係,可若是一開始陸琮不給她寫信,之後她也不會心心唸唸,她惱的是他寫了一段時間就不寫了。

  這算幾個意思?

  走到門口,衛國公府的馬車已經在候著了。

  姜令菀任由陶嬤嬤將她抱了上去,一上馬車便有些後悔了,可她素來愛面子,哪能再下去找陸琮啊?

  姜令菀安安靜靜坐在裡頭,小腦袋耷拉著。

  她聽見有人上來的聲兒,忙抬眼,一見是陸琮,就更驚訝了,愣愣張了張嘴,肉包子臉一臉的傻樣兒:「陸琮?」

  陸琮「嗯」了一聲,倒是一本正經坐到了她的身旁,說道:「我送你回去。」他低頭見這小肉包今兒安安靜靜的,彷彿不大願意見著自己,心下也知道了是怎麼回事兒。

  她素來記仇,這一點他早就見識過了。

  陶嬤嬤生怕這六姑娘惱脾氣說不要,趕緊道:「榮世子有心了,咱們六姑娘先前一直念叨這榮世子呢。」

  姜令菀抬眼,烏溜溜的大眼睛深深望了陶嬤嬤一眼,陶嬤嬤瞧著笑笑,輕咳一聲兒,趕緊噤聲。

  一時馬車內安安靜靜的。

  陸琮本就是個安靜的性子,往日倆人一道的時候,都是姜令菀愛笑愛說話。陸琮瞧著身邊坐著的小肉包,見她臉頰還是肉肉的,今兒穿著一身漂亮的粉色襦裙,頭上仍梳著整齊的花苞髻,戴著珍珠髮箍,脖子上掛著一個赤金墜雙福鎖片的項圈兒,如今肉呼呼的雙手疊在膝前,指甲粉粉的,不說話的樣子當真有幾分小淑女的派頭。

  陸琮也不開口。

  馬車行了一陣子,忽然一陣晃動。

  陸琮反應快,一把將身邊的小女娃攬進了懷裡。

  陶嬤嬤也是嚇了一跳,待馬車停了下來,這才白著臉掀開簾子一瞧,道:「怎麼了?」

  駕馬車的車伕趕緊下車檢查,說是這馬車輪子壞了。

  姜令菀從陸琮的懷裡將小腦袋抬了起來,一雙大眼睛望著他。陸琮見她雙眼水汪汪的,聲音溫和道:「嚇著了?」

  姜令菀搖搖頭,糰子似的趴在他的懷裡沒起來。

  這馬車壞了,雖然不是什麼大問題,可修起來還是需要時間的。陸琮想了想,心下也有了一個主意,低下頭,伸手輕輕捏了捏小肉包的嫩嫩的臉頰,問道:「想不想騎馬?」

  騎馬?

  姜令菀一臉興奮,大眼睛骨碌碌轉了轉。

  她自然是想騎馬的,之前也同爹爹和娘親說過好幾回,可偏生她年紀實在太小,等過幾年才能學騎馬。目下聽著陸琮這般說,姜令菀眼睛亮亮的,點點頭,聲音軟軟糯糯道:「想。」

  陸琮這便將人抱下了馬車。

  陶嬤嬤瞧著陸琮這架勢,一顆心立馬提了起來,顫著聲兒趕緊道:「榮世子,這可使不得啊,六姑娘年紀還小,若是出了什麼事兒……」

  姜令菀乖乖趴在陸琮的肩上,對著陶嬤嬤王婆賣瓜般誇讚道:「陶嬤嬤你放心好了,琮表哥騎馬很厲害的。」

  這個陶嬤嬤自然是曉得的,先前她見過榮世子在馬場上的英姿。只是她瞧著面前這小少年,甭管如何如何厲害,這年紀擺在那兒,哪能放心讓他帶著這麼小的女娃娃騎馬?萬一出了事兒摔了下來,她自個兒被夫人責罰倒是沒關係,若是六姑娘有個好歹,那夫人和國公爺哪能安生?

  原先陶嬤嬤還覺得這榮世子是個穩重的,這會兒心道:再穩重,畢竟只有十二歲啊。

  姜令菀卻是很興奮,任由陸琮將她抱上了馬,白嫩嫩的小手緊緊抓著馬鬃,就怕摔下去。

  陸琮這次會提騎馬,自然是有原因的,一是因為他有自信,二是因為也想逗她開心。只是上了馬背之後,發覺這小肉包的確年紀太小,身子圓滾滾,小小的一隻。

  他低頭叮囑道:「可要抱緊了。」

  姜令菀倒是配合,「哦」了一聲,乖乖抱緊他的腰。

  陸琮蹙了蹙眉,還是有些不放心。

  之後想了想,才將袍子上繫著的錦帶抽了出來,乾脆繫在她的腋下,之後再將錦帶綁在自個兒的腰上。

  姜令菀瞧著陸琮這架勢,不禁無奈,可為了能騎馬,也只是認命的把小臉埋進他的懷裡。

  心裡卻道:陸琮這會兒當真是把媳婦兒拴在褲腰帶上了。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5-10-26 12:48 PM

☆、第051章

  陸琮的袍子蹭得她得臉有些難受,姜令菀蹙了蹙眉,便將臉側到一旁。陸琮曉得她這樣子不大舒服,可她畢竟年紀太小,這麼一雙小胖手臂,若是抓不穩摔下去就不得了了。這會兒將這小肉包牢牢繫在腰間,陸琮才放心。

  陸琮騎馬的時候刻意放慢了速度,騎了一段路之後,姜令菀一張白淨的小臉被風吹得髮絲凌亂,她的耳畔是噠噠的馬蹄聲,呼呼的風聲,還有陸琮的心跳聲。

  噗通,噗通的。

  她將小手拽緊了些,嘴角稍稍翹起,雙眼亮亮的,彎成淺淺的月牙狀。

  這回陸琮並未直接將人送回衛國公府,而是在途中路過的一家小吃攤前停了下來。勒馬停下之後,陸琮便解開腰帶,將懷裡的糰子抱下了馬。

  姜令菀抬手理了理自己額前亂糟糟的齊劉海,抬起頭一臉不解的看著陸琮。

  陸琮將馬繫好,沒說話,只牽著她的手走了進去。

  這小吃攤子搭著一個簡單的棚子,裡頭是一對中年夫婦。男子穿著一身灰色圓領袍子,袍子的袖口上縫著幾個整齊的補丁,正在熱騰騰冒著白霧的大鍋前煮餛飩;而一旁的婦人梳著墮馬髻,髻上只簡單戴著一個木梳篦,這會兒正擼起袖子,又是和麵又是擀皮忙活的不得了。那婦人個子略矮,臉上是和和氣氣的笑容,一見著進來的少年和他邊上牽著的小女娃,便道:「小兄弟可要來碗餛飩?」

  陸琮低下頭看著這肉包子,問道:「要吃餛飩嗎?」

  姜令菀細細打量這攤子,不過簡單搭了一個灶台,夫妻二人在大鍋前忙活,前邊是幾張小桌子,邊上各擺放四把杌子,瞧著十分簡陋。她是衛國公府金尊玉貴的六姑娘,何時到過這種小吃攤子吃過東西?況且她素來挑剔,瞧著這三三倆倆的人,總覺得不乾淨。

  姜令菀板著一張可愛的包子臉,搖搖頭低聲道:「不了。」

  陸琮聽了點點頭,最後點了一碗餛飩和一盤荷葉包子。

  兩人尋了一處沒人的桌子落座,陸琮見她小小年紀就一副扭扭捏捏的樣子,便拿出汗巾替她將杌子擦了兩遍,這才道:「坐吧。」

  姜令菀這才勉強落座,小短腿無聊的晃啊晃。

  她抬眼瞅著面前的陸琮,曉得他倆的性子本就差很多——陸琮行事不拘小節,可她卻習慣過精細日子,樣樣不能馬虎、不能將就。譬如現在,她肚子雖然有些餓,可一想著這路邊的小吃攤子,便對那便宜餛飩沒什麼胃口。這會兒她不曉得同陸琮說些什麼,先前她就暗暗下定決定,不能再這麼貼上去了,省得到時候他不稀罕她。

  她不說話,一雙大眼睛好奇的望來望去,瞧著那婦人正低頭認真的包餛飩。

  見她將雙手洗得乾乾淨淨,左手放著擀好的薄薄面皮,右手拿著筷子把肉餡兒放在上頭,將其包成漂亮的蝴蝶形狀。之後把包好的餛飩放進熱騰騰的鍋裡用滾水一汆,那晶瑩剔透的餛飩便很快一隻又一隻的浮了起來。最後那婦人將餛飩盛進了大碗裡,加入新鮮的滾燙湯汁,再麻利的撒上蔥蒜和香油,之後端了上來。

  婦人模樣生得和藹喜慶,瞧著這兩人年紀雖小,可一身打扮穿得貴氣,一看便是大戶人家的孩子,便也不多說話,只望著二人樣貌生得過分精緻漂亮,跟個觀音座下的金童玉女似的,便不由多看了一眼。

  姜令菀看向陸琮碗裡的餛飩——

  說實話,這餛飩同她想像中的簡單醜陋完全不一樣,反倒做得異常精緻,瞧著皮薄餡嫩,湯汁鮮美的,光是聞著這誘人的香味兒,就曉得味道不錯。

  雖然賣相不錯,可她還是過不去心裡那道坎兒,端坐著沒說話。

  之後那婦人將方纔陸琮要的荷葉包子端了上來。

  這荷葉包子並非是將包子做成荷葉的形狀,而是真的新鮮荷葉,瞧著青綠欲滴,裡頭放滿蒸好的肉餡兒,之後將荷葉裹緊,做成包子樣,模樣倒是新鮮好看,有些像獅子頭。

  姜令菀抿了抿唇,坐著不動。

  陸琮拿起筷子夾了一個荷葉包子,他輕輕吹了吹,待吹得不燙嘴了,這才湊到姜令菀的嘴邊,道:「嘗嘗看。」

  他給她一個台階,她自是下來了。

  姜令菀張嘴小心翼翼咬了一口,慢慢咀嚼之後,這蹙著的小眉頭才緩緩舒展開來。

  這荷葉包子裡的餡兒鮮香滑嫩,咬上一口,便有湯汁滲出來,只是這肉餡兒並不會讓人覺得膩,裡頭有著淡淡的荷葉香味兒,帶著幾分清爽之感,叫人吃了第一個就想吃第二個。荷葉包子雖然個頭不大,可奈何她嘴小小的,硬是咬了四五口,才吃完一個。

  陸琮從箸筒裡拿出一雙乾淨的筷子遞給了她,道:「你放心,這對夫婦已經在這兒擺了好幾年的攤,裡頭的小吃都弄得乾乾淨淨的,不會吃壞肚子的。」

  這麼一來,姜令菀也不矜持了,從陸琮的手裡接過筷子,埋頭吃了起來。

  陸琮見她不願同自己說話,心下也有幾分無奈,便想著先餵飽再說。

  姜令菀吃得面頰鼓鼓,瞧著不遠處有吆喝著賣桂花酥的,不禁眼饞了幾分,頗有幾分吃著碗裡的看著鍋裡的架勢。陸琮瞧見了,道:「等待會兒咱們吃完了再去買。」

  姜令菀小聲嘟囔:「現在不能去嗎?」

  陸琮是個練武的,耳力自然好,她的抱怨聲自是聽得清清楚楚,遂一本正經道:「你年紀還小,我留你一個人在這兒不安全。」這晉城雖是天子腳下,可這大街上不知何人就是拐子。這小肉包生得玉雪可愛,身上又是一副富貴打扮,自是惹人注意。

  姜令菀倒覺得陸琮小小年紀,便有些過分謹慎了。那糕點攤子離這兒距離並不遠,來回不過一會會兒工夫罷了,哪裡會出事兒啊?

  只是她有些瞭解陸琮的性子,對於她,他不會冒一點點兒風險。

  這麼一想,心情彷彿也好了些,便繼續吃面前的荷葉包子。

  姜令菀本就有些餓,起初還端著幾分架子,可吃著吃著發覺這荷葉包子太好吃,一時半會兒便停不下來了。待她吃飽了,這才抬頭,瞧著陸琮面前的碗內空空,不曉得何時吃完的。陸琮見她嘴邊泛著油光,想拿出汗巾給她擦擦臉,但想著方纔那汗巾已經擦過杌子了,便道:「可帶著帕子了?」

  姜令菀搖搖頭。她素來沒有帶帕子的習慣,只要陶嬤嬤帶著就好了。

  陸琮聽了,只能用自個兒的袖子給她擦了擦嘴,一邊擦著一邊說道:「我給你帶了禮物,明日我讓杜言給你送去。」

  姜令菀撇撇嘴,表示自個兒不稀罕。

  陸琮見她提不起興趣,這才道:「先前的確是我不對,沒有同你說清楚要去多久,只是怕你說了難受,不料你是個記仇的,到如今還記著,現在我同你道歉,好不好?」

  見他這麼正式,反倒襯得她小家子氣了。姜令菀垂了垂眼,眼睫像兩把小扇子,聲音糯糯道:「才不是因為這個……」

  之前他沒說清楚,卻也的確是特意同她來說的,算是有誠意的了。只是她那會兒沒太多想,先入為主以為他去的時間不久。她並非無理取鬧之人,若要真說是錯,撐死了一人一半,算是抵消了。她說完,見他不明白,便鼓起腮幫子,心裡騰升起一股委屈,忍不住紅著眼道:「……你為什麼不給我寫信?」

  要麼起初就不寫,要麼有始有終,她最討厭寫到一半突然不寫的。

  瞧著這小肉包眼眶紅紅的,陸琮倒是有些被嚇到了,他趕忙道:「信我的確是按時寫了,卻不知中間出了什麼差錯,害你沒收到。我原以為你是知曉我今日要來,這才去府上等我。」

  姜令菀脫口而出,賭氣道:「誰要等你了!」

  瞧著這小傢伙火氣倒是不小,可這副模樣太過可愛,陸琮光是看著就覺得好笑,他輕輕捏了捏她的臉,柔聲道:「好了,算我的不是。改日我陪你去放風箏,待你年紀大些了,你若喜歡騎馬,我親自教你。」

  姜令菀曉得,等她到了能學騎馬的年紀,陸琮就忙著帶兵打仗了,哪有工夫親自教她騎馬啊?只是今日這陸琮的態度不錯,而且目下她只是個小女娃,他待她自然不可能像上輩子那麼好,畢竟這身份不一樣。

  這麼一想,姜令菀也不端著了,眼眶紅紅的看著他,然後將小臉抬了起來。

  陸琮笑笑,俯身在她粉嫩嫩的小臉頰上親了一口。

  ***

  陸琮將人送回了衛國公府,陶嬤嬤他們還沒回來,想來那馬車修起來也有些費勁兒。既然來了,陸琮乾脆親自將人送進去,順道去拜見府中長輩。

  老太太一聽陸琮親自將寶貝孫女送回來了,也歡歡喜喜來了前廳。

  姜令菀瞧著老太太,便立馬撲進老太太的懷裡,軟軟糯糯喚了聲:「老祖宗。」

  老太太最寶貝這小孫女,這兩年來小孫女越來越懂事兒,說出來的話都彷彿是沾了蜜似的,越發是討老太太的歡心,只將懷裡這糰子摟得緊緊的,之後聽著陸琮的聲兒,這才抬眼去望。

  先前老太太雖不過見過陸琮幾回,但對陸琮的印象十分的身份,覺得這小小少年郎,生得個玉人兒似的,這副好相貌放眼整個晉城都尋不出第二個。這話絕不是老太太誇,畢竟她那兩個兒子也是一等一的容貌出眾,特別是老大,生得儒雅俊朗,未成親那會兒,那些個表姐妹每回瞧著都面紅耳赤的,就算是成了親,也不乏愛慕的女子。所以說老太太也算是見過世面的,心裡讚著陸琮的樣貌好,那便是真的好得沒話說。

  目下瞧著陸琮生得高高瘦瘦的,越發是喜上眉梢,忍不住讚道:「這個子長得真快,不虧是練武的,瞧著就結實。我看咱們也要給裕哥兒請個師父,這男孩子文質彬彬的雖好,卻還是練些功夫來得實在。」

  文質彬彬,說的便是姜柏堯。

  姜柏堯聽了笑笑,只是如今望著陸琮也的確是打心眼兒裡喜歡,贊同道:「的確,兒子過些日子便去打聽打聽,給裕兒尋個好師父。」

  姜柏堯起初也想過也給兒子請個師父,但是這兒子的性子本就是活潑頑皮,他擔心兒子學了功夫之後越發會變本加厲。不過……若是尋一個嚴厲些能治得住兒子的師父,興許還能挫挫兒子的銳氣,便懂事些也說不準。

  陸琮見過老太太和府中的長輩之後,便道了別要走。老太太雖然喜歡陸琮這孩子,卻也曉得他是頭一日回來,應當同家人團聚,自然不好留他用飯。

  姜令菀瞧著陸琮走了出去,這才聲音脆脆道:「老祖宗,璨璨去送送琮表哥。」之後便哧溜一下從老太太的懷裡鑽了出來,邁著小短腿追了出去。

  老太太瞧著憨態可掬的小孫女,笑得合不攏嘴,對著邊上的周氏道:「璨璨這麼喜歡琮兒,我看日後不如嫁過去當個小媳婦兒得了。」

  這不過是老太太說得玩笑話。

  周氏聽了也忍不住笑,心裡卻道:若是陸琮的年紀再小上兩三歲,那就好了。

  姜令菀「登登登」跑去送陸琮,陸琮瞧著停下了步子等她,之後便彎腰托住她的小屁股將她抱了起來,看著她的小臉頰,臉色溫和道:「怎麼過來了?」

  姜令菀瞧著他的眉眼,有些不捨的圈住他的脖子,想了想才小聲兒道:「娘讓我來送你。」

  若是說她是主動來送,豈不是太不矜持了?

  陸琮笑笑,也不揭穿。

  不遠處正走來的姜令蕙瞧著親近的兩人,便若有所思的,擰著眉同一旁的蘇良辰道:「這六妹妹小小年紀,就喜歡和男孩子一起玩兒……良辰你說說,這是不是就是大人們嘴裡說的小狐狸精啊。」

  蘇良辰沒說話,只一雙眸子靜靜望著那穿寶藍色長袍的少年。

  姜令蕙見蘇良辰不說話,只嘴裡碎碎念道:「可是……良辰你不是說,六妹妹沒收到陸琮的信會難過嗎?可是她現在明明笑得這麼開心啊。」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5-10-26 12:53 PM

☆、第052章

  送走陸琮之後,姜令菀便讓陶嬤嬤將東院管事的辛嬤嬤叫了過來。

  辛嬤嬤曉得這六姑娘的性子,這會兒突然將她叫過來,就怕她為難自個兒,一時提心吊膽的,完全沒有因為這六姑娘年紀小而不將她放在眼裡。

  辛嬤嬤隨陶嬤嬤走進屋去,一進去便瞧著坐在羅漢床邊,晃著倆小胖腿的女娃娃。

  不得不說,這位六姑娘樣貌的確生得可愛嬌憨,白白嫩嫩的像個糰子,眉眼卻像極了國公夫人,精緻的像幅畫似的,小小年紀,便能想到日後定是個叫人爭破頭皮的大美人兒。辛嬤嬤上前屈膝行禮,規規矩矩的,絲毫不敢怠慢:「奴婢見過六姑娘。」

  姜令菀一雙大眼睛瞅著這辛嬤嬤。

  這辛嬤嬤不過四十出頭的模樣,這眉眼、臉盤皆生得不錯,瞧著便知年輕時候也是個清秀佳人。辛嬤嬤管理後院瑣事兒,這收發後院夫人姑娘們信件的差事兒也由她管。

  姜令菀聲音稚嫩,可作為卻是老成,問了辛嬤嬤關於她信件的去向。

  辛嬤嬤一聽,頓時變了臉色,這才慌慌張張道:「六姑娘,這事的確是奴婢疏忽了,前陣子事情多,奴婢偷了懶,讓身邊的丫鬟眉兒替奴婢送了信,這事兒奴婢要問問眉兒才知道。」

  姜令菀哪裡等得了?忙命丫鬟將眉兒叫了過來。

  眉兒一聽是六姑娘的信件出了差錯,進屋之後立馬「噗通」一聲兒跪了下來,白著臉將所有事情都交代了:「六姑娘,前陣子的確有封六姑娘的信,只是那日奴婢恰好碰見了三姑娘,三姑娘同奴婢說,她會親自交給六姑娘的,還讓奴婢將以後送給六姑娘的信都交由她轉交。奴婢沒法子,便將信給了三姑娘。前幾日又有六姑娘的信件,所以……奴婢見六姑娘未提那信,便以為是三姑娘交到六姑娘手上了,未料……奴婢該死,請六姑娘責罰,千萬便怪罪辛嬤嬤,是奴婢自個兒的錯。」

  這後院的信件是頂頂重要的差事兒,先前這辛嬤嬤頗得周氏的信任,這才將這差事兒交給她,而辛嬤嬤會交給眉兒處理,顯然是對眉兒這個丫鬟的信任。

  辛嬤嬤一聽,心裡「咯登」一聲兒。

  雖說這六姑娘年紀還小,可府中上下誰人不知這兩年來三姑娘同六姑娘有些鬧彆扭,先前兩位姑娘還經常一道玩兒,雖然有吵吵鬧鬧,可總歸是一家姐妹。可這近年來,六姑娘卻是同四姑娘走得近些,至於那三姑娘,自打二姑娘去別院之後,三姑娘便和表姑娘蘇良辰在一塊兒。辛嬤嬤暗道:這眉兒當真是糊塗,分明知道三姑娘同六姑娘不對頭,居然還將信交給三姑娘。

  姜令菀聽了,倒是沒多少驚訝。

  這衛國公府除了姜令蕙和蘇良辰,還有誰這麼空閒截她的信件?害得她以為是陸琮將她給忘了,她不讓丫鬟去問,就是因為放不下面子,想著若是陸琮給她寫了信,定是會送上她手上的,沒有收到,便是沒有寫。未料因她愛面子,卻讓姜令蕙鑽了空子。依著姜令蕙的性子,那信恐怕也是尋不回來了……

  雖說裡頭沒有什麼重要的事兒,可她心裡總歸是不舒坦。

  姜令菀利索的從羅漢床上下來,陶嬤嬤瞧著不對勁兒,趕緊湊上去道:「六姑娘這是……」

  姜令菀自顧自走了出去,道:「去找姜令蕙。」

  瞧著這架勢,陶嬤嬤趕緊跟了上去,瞧瞧,都惱得直接叫全名兒了,可見六姑娘當真是被氣到了。

  ***

  姚氏懷孕的時候進補勤快,這生出來的祐哥兒自是白白胖胖的,瞧著就討人喜歡。姚氏瞧著老太太抱著有會兒工夫了,便道:「祐哥兒塊頭大,抱著久了這手臂就酸,讓兒媳來抱吧,生得把老祖宗給累壞了。」

  老太太甚是滿意姚氏這個兒媳,如今進門第二年就誕下個哥兒,自是對姚氏怎麼瞧怎麼喜歡。老太太將虎頭虎腦的小孫兒交給了姚氏,對著坐在身邊的周氏道:「你和老大什麼時候再給璨璨添弟弟,讓咱們府上再熱鬧熱鬧?」

  周氏一聽,原是端莊大方的人兒一下子就紅了臉,不好意思道:「單單裕兒和璨璨,就讓兒媳一個頭兩個大了,若是再添一個,兒媳當真是吃不消……」

  老太太卻道:「你若是嫌頭疼,到時候老婆子我親自給你帶不就成了?」

  周氏被老太太這架勢給嚇到了,曉得這會兒只能順著她的心意,便道:「等璨璨大些了再說,噯……老祖宗您可別再催了,弟妹都在這兒呢,再催兒媳就不好意思了。」

  瞧著周氏這模樣,老太太笑笑,也不說了,只伸手捏了捏祐哥兒肉肉的小手,瞇著眼道:「還是咱們祐哥兒聽話,對不對?瞧著小模樣,一點兒都不皮,日後啊,指不准比裕哥兒祿哥兒都聽話。」

  衛國公府許久沒添丁了,老太太對小孫兒自是怎麼瞧怎麼喜歡,況且這祐哥兒模樣的確生得好,容貌隨了姜二爺,性子卻像娘親姚氏,安安靜靜的,餓了嚷嚷幾聲兒,吃飽了就睡,張著眼睛瞧人兒,便笑呵呵的,別提有多可愛了。

  祐哥兒咿咿呀呀叫喚了幾聲,越發哄得老太太歡喜,嘴裡念叨著:「聽說璨璨天天跑去見祐哥兒,璨璨這年紀雖小,可比大幾歲的那幾個更像個姐姐。」

  這話一落,姚氏面上的笑意斂了斂,之後才道:「兒媳同二爺提過了,蓉姐兒身子已經大好了,總歸不能一直在別院住著,過幾日二爺會親自將蓉姐兒接過來……這蓉姐兒還沒瞧過祐哥兒這個弟弟呢。」

  一提起姜令蓉,老太太也歎了一口氣。

  她這個兒媳當真是挑不出錯。

  尋常人家,就怕繼母進門對原先的孩子不好,可到了他們家,反倒是這繼母處處為孩子們著想。老太太如何不知她那二兒子是個只喜歡哥兒不喜歡姐兒的,之前徐氏在的時候,都是徐氏寵著幾個孩子,這女兒也一個個當成寶,徐氏一走,那兩個閨女的事兒,她那二兒子愛理不理的,也就對兒子祿哥兒稍微上點兒心。

  老太太瞧著姚氏清麗精緻的小臉,心裡歎著:幸虧當初她同意了這門親事,不然那老二估計還在外頭野呢。

  老太太將手搭在姚氏手背上,道:「辛苦你了,又要管小的又要管大的。」

  姚氏搖搖頭,聲音溫溫和和的,瞧著懷裡的白白胖胖的兒子,道:「一家人都和和美美的,這才好,老祖宗你說是不是?」

  老太太連連道了「是」。

  就在這會兒,瞧著一個穿著湖綠色襦裙的小女娃走了進來,這步履從容,頗有幾分大家閨秀的氣派。老太太瞧是蘇良辰,便道:「良辰可是有事兒?」

  蘇良辰一張清秀的小臉蛋出落的越發水靈,上前屈了屈膝,規規矩矩道:「良辰見過老祖宗、大舅母、二舅母。」

  老太太瞧著架勢,趕緊將人攬到跟前,瞅著這異常乖巧的外孫女,蹙著眉道:「都是自家人,這麼客氣做什麼?」

  蘇良辰卻笑笑道:「良辰知道外祖母和兩位舅母都將良辰當成一家人,只是今日……」蘇良辰漸漸收回笑容,略微低頭,之後才道,「今日連良辰犯了錯,還望老祖宗責罰。」

  這外孫女一直都是乖乖的,這兩年來何事犯過什麼錯?老太太將這外孫女養在身邊,她的一舉一動都是瞭如指掌,曉得她是個守本分的小姑娘,小小年紀就懂事的不成樣子,看著就讓人心疼。老太太見外孫女的容貌出落的越發像已逝的女,遂溫溫和和道:「有什麼事兒就同老祖宗說,有老祖宗護著你。」

  蘇良辰搖搖頭,道:「是良辰自個兒做錯了事。」

  說著,她便將手裡的兩封信遞給一旁的周氏,道,「大舅母,這是菀表妹的信,先前……先前蕙表妹同菀表妹鬧脾氣,恰巧瞧見一丫鬟手上有菀表妹的信,便偷偷藏了起來。良辰不曉得該怎麼做,若是說出來,怕是會讓蕙表妹和菀表妹姐妹生出間隙,又怕蕙表妹生良辰的氣,可是……可是良辰一直很自責,今日終於說服了蕙表妹將信歸還,希望大舅母千萬不要責怪蕙表妹,她只是小孩子脾氣,要怪就怪良辰,我是姐姐,理當看著她才是。」

  這麼一番乖巧懂事的話,叫人如何責怪?而且不過知比蕙姐兒大了兩個月,哪裡能擔得起姐姐的責任來?

  周氏垂了垂眼,這蘇良辰的伎倆在她眼裡自是算不得什麼,只靜靜不說話,就看老太太的意思。

  老太太道:「這怎麼能怪你呢?蕙姐兒也真是的——」

  蘇良辰立馬道:「不是的,蕙表妹小小年紀離了娘親,心裡肯定很難受……其實良辰還是很羨慕蕙表妹的,至少還有個像二舅母這麼好的娘親。今日這事,請老祖宗和大舅母只責罰良辰一人。」

  老太太曉得這外孫女瞧著懂事,可畢竟年幼,在府中規規矩矩,整日跟在蕙姐兒身後,乖巧懂事,其實心裡怕是自卑著呢。這養在跟前的人兒,總歸是有感情的,何況是親生的外孫女。

  老太太聽了便側過頭瞧著周氏,道:「你瞧著該如何?」

  周氏並未猶豫,早就明白了老太太的意思,只笑笑道:「都是小孩子之間的事兒,何須驚動老祖宗?如今老祖宗都發話了,兒媳瞧著,這事情便這麼過去得了,什麼責罰不責罰的,省得到時候傷了姐妹間的感情。我瞧著蕙姐兒只是偷偷藏著信,並未將信扔了,怕是當時一時興起,如今知錯能改,能將信拿出來,便還是個好孩子,老祖宗你說是不是?」

  周氏這話說的頗為大度。

  老太太很滿意,可聽著她這話,如何不曉得她心裡還是有些不服氣的?畢竟這兒媳最心疼的便是那小孫女。她也心疼啊,可這事兒若追究起來,的確如外孫女所言,會傷了幾個姐妹間的感情。而且外孫女這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她若真的責罰,豈不是讓那些不明情況的人說她這個老婆子只心疼孫女,不把外孫女當成自己人嗎?

  蘇良辰聽了周氏這話,便乖乖道:「多謝大舅母。希望菀表妹收到這信能開心些。」

  姚氏是個沒有心機的,如今當了娘親,自是最心軟,見不得孩子受委屈。先前那姜令蕙好不容易肯親近她這個繼母了,她自然捨不得責罰,如今周氏大度,她也跟著鬆了一口氣,說道:「嫂嫂說得是,這蕙姐兒終究是個苦命的孩子,算是兒媳替她求求情,別怪罪蕙姐兒。若當真要追究起來,還是我這個娘親的過錯……」

  老太太對姚氏頗為偏袒,目下聽她這麼說,便心疼道:「你之前十月懷胎,如今又辛苦的照料祐哥兒,這管教孩子的事兒,哪能怪你,要怪也該怪罪老二——」

  姚氏忙道:「老祖宗,二爺已經收斂許多了,您就別怪罪他了。」

  瞧著姚氏這副緊張的模樣,老太太本是生著氣的,這會兒也忍俊不禁,歎道:「你呀,就知道護著他。瞧瞧他那德行,不曉得上輩子做了什麼善事,能娶著你這麼個會心疼人的媳婦兒。」

  這話說的姚氏臉一紅,不知該如何接話了。

  不過今日這事兒算是這麼過去了。

  之後周氏同姚氏一道出了老太太的跨院,姚氏對著周氏一臉歉意道:「嫂嫂,我代蕙姐兒同你賠個不是,你可千萬別放在心上。」

  周氏捏著手裡的兩封信,道:「我一個大人,哪能同小孩子計較?只是弟妹,我同你說說心裡話——這蕙姐兒離了生母固然可憐,可你斷斷不能縱容她,下回若是做錯事兒,你再繼續護著她,等日後長大了,指不准做出什麼事情來。小孩子該責罰的時候責罰,該寵的時候寵,就說璨璨吧,我將她當成寶貝,可若是做錯了事兒,我也不能睜隻眼閉只眼,還是得教訓教訓,不然這孩子可是要被養壞的,一味的袒護,那絕對不是疼孩子,而是害孩子。」

  姚氏點點頭,道:「我知道嫂嫂的意思。我會多看著點兒的。」

  周氏道:「那就對了。若是你怕孩子記恨你,責備的事兒你便讓二弟去,你在邊上護著,這麼一來,不但孩子教好了,她還能念著你的好來,越發同你親近了,這才是一舉兩得。」

  姚氏笑吟吟道:「我記著了。還是嫂嫂有法子,讓我訓斥孩子,我當真是做不出來。」

  ***

  周氏剛同姚氏分開,沿著石子路朝著東院走去,便見不遠處穿得粉粉嫩嫩的女兒過來了。她上前瞧著女兒擰著眉,這才問道:「怎麼了?誰惹咱們璨璨生氣了?」

  姜令菀瞧著自家娘親,倒是沒打算把姜令蕙截她信件的事兒告訴她,畢竟她不是真正的小女娃,這些事情還是能自己解決的。

  姜令菀撇了撇嘴,聲音軟軟道:「娘,我有事兒去找三姐姐,待會兒就回去。」

  平日裡女兒去西院,除了去找四丫頭,便是去看祐哥兒,哪裡會專程去找三丫頭?周氏想了想,估摸這大抵是女兒知曉了那事兒,心裡也歎著自己這女兒的確是個聰慧的小姑娘。

  周氏望著女兒這副模樣,曉得她自己有主意,不打算將這件事情告訴自己,便略一彎腰,將女兒抱了起來。

  姜令菀下意識抱著自家娘親的脖子,見她抱著自己往回走,翕了翕唇疑惑道:「娘?」

  周氏眉眼含笑,道:「那兩封信,娘給你拿來了。」

  姜令菀頓時有些詫異,一是詫異娘知道這件事情,二是詫異那姜令蕙居然沒把信扔掉。

  周氏繼續走著,見女兒不說話了,眉眼還彎彎的,這才頓了頓步子,忍不住問道:「不覺得委屈?」

  姜令菀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嘴角帶著笑容,同自家娘親那是心照不宣的,說道:「璨璨原先還以為這信是尋不回來了,這才想著讓三姐姐賠個不是,也好出出氣,不然我心裡不舒坦。如今娘將信給璨璨拿回來了,那璨璨心情好,自然大人有大量不去計較,而且……璨璨才不想讓娘給璨璨出頭呢,大人同小孩子計較,娘會被人說閒話的……」

  她說得有模有樣,末了歡喜的在自家娘親臉上親了一口,繼續說著:「……若是璨璨覺得委屈,下回自己會想法子討回來的,麻煩娘親算什麼本事?」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5-10-26 12:53 PM

☆、第053章

  這件事情蘇良辰既然驚動了老祖宗,那她自然也不能明目張膽的找她們的麻煩。只是她瞭解姜令蕙的性子,若當真是姜令蕙自個兒有這念頭截她的信件,那這兩封信壓根兒就不會好端端留到至今。至於蘇良辰,今日她獨自一人去找的老祖宗,而且還當著她娘親和二嬸嬸的面,這般誠懇的認錯,哪裡還會有什麼責罰?

  說來說去,不過是被這蘇良辰捷足先登了。

  只是這蘇良辰,小小年紀就如此有心計,當真不容小覷,看來她要小心提防著才是。

  姜令菀在羅漢床上翻了個身,細細回憶上輩子這蘇良辰的舉止。只是她記性素來不好,特別是對於這種無關緊要的人,哪裡會放在心上?在她的印象裡,蘇良辰不過是個整日穿得素素淨淨,會念幾句酸溜溜的詩,模樣生得還過得去的落魄表姐,兩人皆是相互看不順眼的,就算同住一個屋簷下,也沒多少的交集。

  可這輩子,她是要上點心了,不然到時陰溝裡翻船可是鬧笑話了。

  五日後,姜令菀午睡後便同姜令荑一道去玉磐堂上課,豈料路上遇見了許久不見的人。

  便是姜令蓉。

  姜令蓉離府整整一年,在外頭的別院養著,按理說有丫鬟嬤嬤照料著,這日子不會壞到哪裡去,可今兒瞧著姜令蓉,倒是讓姜令菀和姜令荑嚇了一跳。

  大抵是因為回府,這姜令蓉特意穿了一身嶄嶄新的桃紅色蝴蝶穿花妝花褙子,雙平髻上簪著粉綢絹花,垂著長長的流蘇,小辮子靜靜垂在胸前,使得整個人看上去乖巧又討喜。只是這姜令蓉一張小臉瘦巴巴的,蒼白得可怕,而且絲毫沒有這個年紀的小女孩該有的圓潤之感。

  這一瘦,越發襯得眼睛又大又圓,倒是一副讓人心疼的病態,只是病態得有些過了。

  姜令蓉瞧著二人。

  見她倆身後的綠衫丫鬟拿著書,只她倆已經當了請先生的年紀,便曉得這會兒是去何處,遂彎唇微微一笑,臉上帶著幾分和氣,溫溫和和喚道:「四妹妹,六妹妹。」

  姜令菀同姜令荑望著姜令蓉,亦是乖乖的叫了聲「二姐姐」。

  姜令蓉見著兩位妹妹彷彿很開心,臉上一直都是帶著淺淺的笑容的,她走上前,略微著頭細細打量了一番,整齊的齊劉海下一雙大眼睛目光淡淡的,說道:「四妹妹稍胖了些,六妹妹個子也長高了些。」

  這離得近,愈發能瞧出姜令蓉一雙大眼睛平靜祥和,身上也是死氣沉沉的。

  分明該是個明媚嬌俏的小姑娘,卻沒有半分朝氣,如今瞧著更是令人覺得不敢靠近。

  姜令菀莞爾一笑,甜甜的聲音帶著幾分小女娃應當有的俏皮可愛,說道:「二姐姐可是要去見老祖宗?二姐姐不在的這段日子裡,璨璨經常聽老祖宗念叨,說是想二姐姐了,昨兒聽說今日二姐姐就回來,老祖宗歡喜的不成樣子,如今瞧著二姐姐,估摸著老祖宗會笑得合不攏嘴。」

  姜令蓉瞧著面前六妹妹這張笑容燦爛的包子臉,勾了勾唇道:「一年不見,六妹妹這小嘴倒是越發的甜了,也難怪老祖宗這麼疼六妹妹。」

  瞧著姜令蓉皮笑肉不笑,姜令菀嘴上也敷衍著:「老祖宗不過是看在璨璨年紀略小罷了。今日璨璨歡迎二姐姐回來,不過眼下我同四姐姐還有課,就不陪二姐姐說話了。」

  說著,姜令菀便拉著姜令荑的手走了。

  走了一段路,姜令荑轉身瞧著姜令蓉遠去的背影,這才小聲對著姜令菀道:「六妹妹,你有沒有覺得二姐姐變了……變得好……」

  瞧著姜令荑支支吾吾不敢說,姜令菀笑笑,衝著她眨了眨眼睛:「好嚇人?」

  「……嗯嗯嗯。」姜令荑趕忙點頭。

  姜令菀轉過頭又看了一眼。

  她想著方纔那姜令蓉的模樣,覺著這姜令蓉也是個可憐人。徐氏是因她離開的衛國公府的確沒錯,可那也是徐氏先害得她啊。那日若不是陸琮,她這小命興許就沒了。目下她怨自己,弄成這副德性,若是再繼續下去,怕是日後那謝致清也瞧不上她。

  當初謝致清高中狀元,風光迎娶姜令蓉過門的場景,那也是讓晉城不少姑娘都眼紅的,皆道這姜令蓉各方面都是資質平平,性子也是溫溫婉婉的,不曉得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能嫁給謝致清這個溫文儒雅的狀元郎。成親之後,姜令蓉持家有道,侍奉公婆,的確是個賢良淑德的好兒媳,同謝致清夫妻相敬如賓,日子過得也是安逸。

  如今謝致清小小年紀,便是學院裡的一個人物,沒有哪位先生不誇讚的。每回她哥哥下學顧著玩耍的時候,爹娘總會拿謝致清同他比較,越發令他哥哥不喜謝致清了。這足以說明謝致清有多優秀。

  上輩子徐氏還在,姜令蓉這般年紀,已經開始認真學習女紅了,心裡哪會無端端裝著這麼多的怨恨?

  二房的兩個嫡女,一個性子陰沉沉的,一個專門惹事兒,也真難為她二嬸嬸了。

  姜令菀心疼二嬸嬸,之後握緊姜令荑的小手,道:「四姐姐,你平日裡要注意些二姐姐。」

  姜令荑雖然心思單純,卻也明白這六妹妹的意思。她點點頭道:「嗯。我記著的。」她打小就記著,不出頭不犯事兒,乖乖巧巧的,盡量不去得罪人。

  姜令菀望著姜令荑白淨的小臉,心下也歎了一口氣。還以為她重來一次,能無憂無慮的過個童年,未料這姜令蓉蘇良辰一個個都變得讓人不省心。不變的,也唯有面前的這一個。

  總算是有些安慰罷。

  下了學之後,姜令菀便想著給陸琮買樣小禮物,一是因她冤枉了他,二是慶祝他回來。

  周氏念著這段日子女兒上課認真,便從庫房拿了五十兩銀票給了陶嬤嬤,帶著她去街上買件小禮物。姜令菀卻撅了撅小嘴,伸出十個肉肉的指頭,很是不滿道:「娘,五十兩怎麼夠?怎麼說也得一百兩。」

  周氏簡直拿女兒沒辦法。

  這五十兩銀子尋常人家夠用好幾年了。

  姜令菀卻是不肯。

  她愛面子,何況這禮是送給陸琮的。

  周氏被女兒纏得沒轍,這才又多給了五十兩,是從她自己的私庫裡拿出來的。之後捏了捏女兒的鼻尖兒,雙頰染笑道:「這下該滿意了吧?好了,目下天還早,早去早回,別貪玩兒了。」

  姜令菀點點頭,咧唇笑笑在自家娘親臉上親了一口,得了便宜賣著乖,道:「娘真好。」

  今天你給女兒一百兩銀子,女兒明天還你一個有大出息的好女婿。

  這可是一筆穩賺不賠的買賣呢。

  ***

  上輩子她被陸琮寵著,花銀子大手大腳慣了,目下這一百兩銀子還真沒放在眼裡。

  姜令菀同陶嬤嬤去了翡翠齋,心下早就有了主意——打算給陸琮買一個劍墜。

  翡翠齋的店主是個矮胖和氣的中年男子,瞧著櫃前踮起腳選劍墜的小女娃,倒是有些驚訝,不過看著她的穿著打扮和跟隨的奴僕,便也不敢小瞧,忙客客氣氣招呼道:「小姑娘可是要買劍墜?」

  姜令菀抬起一張白嫩的包子臉,烏溜溜的大眼睛跟個瑪瑙似得,生得甚是討喜,目下她乖乖巧巧點頭,抬手指了指,聲音脆脆道:「嗯,我要這個,你拿出來給我瞧瞧。」

  小小年紀,便是個有主意的。

  店主聽了立馬點了頭,忙打開櫃子將那劍墜拿了出來,雙手遞上,忍不住誇讚道:「小姑娘雖然年幼,眼光倒是不錯。這劍墜可是前些日子才剛到的,這麼多劍墜,就屬這個最好看。」

  姜令菀最喜歡被人誇,況且這劍墜的確不錯,玉製的,做工精細,雖說不是頂頂好的,可她看中的便是這份眼緣。值錢做什麼,她日後難不成還缺銀子花不成?重要的不就是這份心意嗎?

  這小小的劍墜便一下子就花去了八十兩,陶嬤嬤瞧著忍不住咂舌,心道:六姑娘這麼小年紀花錢就大手大腳,以後若是長大了要嫁人,這夫家非得要堆座金山銀山才能養活這小祖宗呢。

  姜令菀手裡拿著劍墜把玩著,開心的不得了,仰頭對著陶嬤嬤道:「陶嬤嬤,咱們去榮王府吧。」這劍墜買好了,陸琮肯定會喜歡的。

  她的眼光這麼好,他就是不喜歡也得喜歡吶。

  剛欲出門,迎面而來的便是謝家兄妹。

  謝致清文文弱弱,年輕輕的便有幾分翩翩佳公子的模樣;這謝菁菁打扮貴氣,趾高氣揚的,一副不可一世的囂張模樣,彷彿真將自個兒當成小公主了。

  就是公主,也沒幾個像她這般刁鑽蠻橫啊?

  姜令菀一雙大眼睛瞅著面前的謝致清和謝菁菁,先前結了仇,自然也不打算打招呼。可謝菁菁卻一眼就瞧見了姜令菀小胖手拿著一個精緻的劍穗,面上愣了愣,之後似乎想到了什麼,趁著她不注意,一把奪了過來。

  姜令菀擰著眉,覺得這謝菁菁當真是個麻煩精。

  她同她無冤無仇,為何每回瞧著自己都是這副看不順眼的模樣?非得存心擠兌擠兌她才開心。

  姜令菀板著臉伸出手,道:「還給我!」

  謝菁菁瞧著姜令菀一副著急的樣子,嘴角揚了揚,一雙明亮亮的眸子神采飛揚,小小年紀就蠻橫跋扈,抬著下巴一臉的高傲,道:「急什麼?我不就看看而已麼?真是小氣鬼。」

  謝致清見面前玉雪可愛的女娃娃不開心的,忙低頭哄著自家妹妹,道:「菁菁乖,趕緊將東西還給姜六姑娘。」

  謝菁菁的性子打小就被寵壞了,瞧著自家哥哥也護著姜令菀,便瞪了他一眼,怨道:「哥哥你怎麼能幫著外人呢?上回若不是這胖糰子和她哥哥,咱們怎麼會被爹娘責罰呢?」

  謝致清的脾氣素來好,溫溫和和的,饒是誠心勸著,可對於謝菁菁而言也沒有什麼作用。謝菁菁晃著手裡的劍墜,曉得這東西肯定是送給男孩子的,不禁蹙起了小眉頭,衝著姜令菀道:「想要嗎?想要回來,就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了。」

  說著,便衝著姜令菀做了一個鬼臉,一轉身就提著裙擺跑了出去。

  姜令菀被氣得不行,立馬追了上去。想著今日定要好好教訓教訓這個謝菁菁,不然還真當自己是軟柿子了。

  陶嬤嬤瞧著自家姑娘追了出去,頓時臉都嚇白了,忙顫著聲兒對著身邊跟著的丫鬟小廝道:「還杵著做什麼,趕緊去把六姑娘去追回來!」

  謝菁菁到底是比姜令菀大上兩歲,跑得自然快些。

  她跑一段路,轉過身瞧著跟在後頭的胖糰子,忍不住就咧嘴大笑,待她要追上了,便又拔腿快跑,一直跑到了一處較偏僻的巷子。

  姜令菀跑得氣喘吁吁,額頭上都是汗,見謝菁菁也累得不行了,這才道:「你趕緊把劍墜還給我。」

  謝菁菁大口大口喘著氣,一臉倔強的捏著手裡的劍墜:「才不給!」

  姜令菀怒氣沖沖,剛想著乾脆擼起袖子乾脆打一架,卻見謝菁菁的身後出現了瘦瘦高高的男子,一時心裡不由得「咯登」一下。

  她欲開口提醒,自己身後卻突然伸出一隻手,緊緊將她的口嘴給摀住了。

  ***

  姜令菀想起前幾日,她讓陸琮去買桂花酥,可陸琮擔心有壞人,硬是等吃完之後再去買。那會兒她心裡不舒坦,覺得陸琮做事太過謹慎,可如今這事兒當真擱在自己身上,倒是覺得陸琮的謹慎不是沒有道理的。

  這天子腳下,也不缺拐子。

  姜令菀瞧著同自己一道被關在屋子裡的謝菁菁,這會兒也懶得怨她。

  謝菁菁卻沒像姜令菀這般淡定,想來是自小就金尊玉貴當成寶貝寵著,掉個頭髮絲兒長輩都肉疼,從未想到有一日會遇上拐子。姜令菀伸出小胖手,衝著謝菁菁淡淡道:「這下可以把劍墜還給我了吧。」

  謝菁菁小臉蒼白,一臉驚訝的看著姜令菀,顯然沒有想到都到這份上了,姜令菀還惦記著劍墜呢。她忙將手裡的劍墜丟了過去,怒氣沖沖道:「還給你。」

  姜令菀知她目下害怕,也不同她計較,只彎腰從地上將劍墜撿了起來,吹吹乾淨之後將它捏在手心,然後安安靜靜坐在長凳上,想著該如何從這兒逃出去。

  她不能幹等著,得想個法子。

  謝菁菁雙手抱著膝蓋坐在地上,身上穿的漂亮裙子也有些髒了,一雙大眼睛骨碌碌轉著,覺得有些害怕,便抿著唇慢吞吞將身子挪了過去,衝著姜令菀小聲道:「噯,你都不害怕嗎?」

  她斜睨著身側之人。

  心道:這胖糰子比她還小兩歲呢。

  瞧著姜令菀不說話,謝菁菁補充道:「我聽說這些壞人,他們……他們是要吃人的,你說萬一他們把我們吃了,那該怎麼辦?」說著,淚珠子便「啪嗒啪嗒」落了下來,一張可憐兮兮的小臉,哪有半分平日專橫跋扈的討厭樣?

  姜令菀眨眨眼,小聲說道:「我四歲的時候被人偷偷扔到了山裡。那時候我一覺醒來,發現身邊沒有娘,一個人光著腳丫子孤零零的坐在樹下,又冷又餓。我喊了幾聲,可除了空蕩蕩的回聲,一個人都沒有,那山上據說還有老虎呢。」

  這麼一聽,謝菁菁眼睛睜得大大的,顯然是被嚇得愣住了。

  這件事情她當時也聽說了,可她素來不喜歡姜令菀,聽到這消息的時候,她還開心來著,覺得這胖糰子是活該呢。可目下聽她這麼說,謝菁菁倒是覺得太可怕了。若換做是她,她肯定怕死了。

  之後見姜令菀笑了笑,低頭瞧了一眼手裡的玉珮,認真說道:「這麼多人找了整整一天,都沒有找到我,最後是他找到我的,這一次,我相信咱倆也不會有事的。」

  她這輩子要做的事情還有很多很多,還有好多還多孩子沒有給陸琮生,怎麼能出事兒呢?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5-10-26 12:54 PM

☆、第054章

  正說著,門卻開了。

  謝菁菁小身子一顫,直往姜令菀的身上靠。

  姜令菀抬頭,瞅著來人,見是一高一矮兩個男子。那個子高一些的,穿著一身青褐色的粗布袍子,有些邋遢,正是之前抓謝菁菁的那個。至於那個子略矮的,便是從她身後摀住她口鼻的拐子,不過面相倒是比高個子的和善些,瞧著膽子也小一些。

  高個兒男子瞧著面前坐著的這倆小姑娘,身上的穿戴皆是富貴人家的氣派,而且一個個細皮嫩肉唇紅齒白的,雖然年幼,卻依舊能看出日後是何等的好樣貌。他從懷裡掏出一個紙袋子扔在地上,不耐煩的說道:「趕緊吃。都給我老實點,若是敢跑,看我不打斷你們的腿!」

  謝菁菁瞧著這二人,嚇得直哭,鼓起勇氣道:「我要回家,不然……不然我爹爹不會放過你們的……」

  高個兒男子笑了笑,彎下腰,伸手用力揪住了謝菁菁的辮子,道:「管你老子是誰,你再多說一句話,我就把你舌頭給割下來喂貓。」

  謝菁菁嚇得趕緊死死咬著唇,眼眶紅紅的,不敢吭聲兒了。

  瞧著二人出去了,謝菁菁才「哇」的一下哭了出來。

  姜令菀曉得她被嚇得不輕,這事兒若是擱在上輩子,她興許也和謝菁菁一樣。目下共患難,她暫時不去計較之前的事情,只彎腰將地上的紙袋子撿了起來,打開一瞧,裡頭是個白面饅頭,摸著熱乎乎的。在這兒待了有一會兒了,瞧著外頭的天色也不早了,不曉得今日爹爹他們能不能找到自己。

  肚子餓得厲害,姜令菀擰著眉頭,也只能將就著吃了。

  她將饅頭掰成兩半,一半遞給了謝菁菁,道:「喏。好了,別哭了,先吃點東西。」

  謝菁菁吸了吸鼻子,將頭扭到一邊,倔強道:「我才不吃壞人的東西。」

  ……瞧著德性。

  姜令菀也不勉強,只自顧自吃了起來,說這饅頭乾巴巴硬的跟石頭似的,難吃的很。她這輩子,上輩子,都沒吃過怎麼難吃的東西。可那又怎麼樣?吃飽了才有力氣,不然到時候想跑也跑不了。只是她倆的年紀太小,若真的是跑,還真跑不過他們,到時候說不準會被抓回來把腿給打斷了。

  謝菁菁瞧著姜令菀吃著白面饅頭,彷彿當這兒是自個兒家裡似的,擦了擦眼淚,不禁問道:「你說咱們該怎麼辦啊?爹爹他們會找著我們嗎?我想回家……」

  難不成她就不想回家了?

  姜令菀見慣了平日裡趾高氣昂的謝菁菁,如今瞧著小白兔似的謝菁菁,倒是覺得稀罕的緊。她將半個饅頭遞了過去,道:「你若是不吃,待會兒我跑了,你沒力氣我可不會幫你。」

  這話一聽,謝菁菁一把奪過了姜令菀手裡的饅頭,用力的啃了起來。只是這饅頭太難吃,謝菁菁咬了一口就擰起了眉頭,只是一抬眼瞧著姜令菀的臉,便硬生生將這饅頭嚥了下去。待吃得差不多了,這才後悔莫及道:「……早知道我不搶你的東西了。」

  姜令菀知道這謝菁菁其實同她一樣,就是個被嬌生慣養的主兒,其實心眼兒並不壞。姜令菀道:「那你為何方才要搶?」

  謝菁菁鼓了鼓腮幫子看了姜令菀一眼,嘟囔道:「你是打算送給周季衡的對不對?」

  好端端的,怎麼扯到周季衡的身上去了?

  姜令菀道:「我為什麼要送給衡表哥啊?」

  謝菁菁啃了一口饅頭,含糊不清道:「過幾日就是周季衡的生辰了,除了他你還能送給誰啊?」

  姜令菀忽然就明白了什麼,一雙大眼睛打量著面前這個才八歲的小女娃,有些難以置信道:「你不會是……」

  謝菁菁撅著嘴,不滿的哼哼,道:「我知道周季衡每回都跟在你屁股後面,可我娘說,女孩子長大之後只能嫁給一個夫君,你在周季衡和薛嶸之間只能選一個。」

  姜令菀被嗆得不輕,心道這謝菁菁小小年紀就有喜歡的男孩子了,還看上周季衡了,怪不得喜歡同周琳琅玩兒,敢情是醉溫之意不在酒嘛。姜令菀忽然覺得好笑,這麼個半大的孩子,哪裡曉得什麼是喜歡?就連她,也不曉得真正愛慕一個人是什麼滋味兒。

  她道:「所以你以為我這劍墜是送給衡表哥的,你不舒服,這才想搶走這劍墜?」

  見謝菁菁點頭,姜令菀笑笑,拿著手裡的劍墜在謝菁菁的面前晃了晃,繼續說道,「前幾日琮表哥剛從錦州回來,這劍墜我是送給他的。你也知道,衡表哥不習武,我就算是選禮物,也不會選劍墜啊……」

  謝菁菁將信將疑,眨了眨眼睛:「真……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姜令菀把劍墜塞進到懷裡,說道,「而且,等我日後長大了,嶸表哥和衡表哥我都不會嫁。我只會是陸琮的娘子。」

  聽了這話,謝菁菁才放下了敵意。

  她瞧著面前這胖糰子圓潤粉嫩的小臉蛋,其實覺得還挺可愛的,有幾回她瞧見了都忍不住想捏捏,可是一想到周季衡,她就討厭她。謝菁菁抿了抿唇,覺得自個兒分明比她大,卻還沒她膽子大,遇著事情就慌慌張張的害怕……可是,這樣的情況,害怕才正常啊。

  姜令菀瞧著謝菁菁一張小臉有些泛紅,這才伸手撫了撫她的額頭,之後「呀」了一聲兒,道:「你發燒了。」

  謝菁菁耷拉著臉,像個霜打的茄子似的,說道:「方纔就一直不舒服。」

  姜令菀想了想,便趕緊起身跑到門口。

  只是這門被鎖得死死的,她只能抬起手用力拍了幾下。

  外頭的兩個男子聽見了,立馬走了進來。

  那高個兒的男子脾氣暴躁些,低頭看著這粉糰子,便拎了拎她的辮子,朝著地上啐了一口,道:「瞎嚷嚷什麼,沒看見老子在休息嗎?」

  矮個兒男子明顯好些,瞧著同夥如此對一個稚齡小女娃,這才將他的手弄開,說道:「這大戶人家的小女娃都是嬌生慣養的,膽子小的很,你若是把她嚇傻了,當心賣不了好價錢。」

  這話一落,高個兒男子才收回了手。

  姜令菀被揪得頭皮發麻疼得厲害,這淚珠子在眼眶裡打轉,聽著矮個兒男子問道:「究竟怎麼回事?」

  姜令菀仰起頭,道:「大哥哥,我姐姐她發燒了,你給她看看大夫吃點藥成不成?」

  矮個兒男子一聽,這才走過去將手覆在謝菁菁的額頭上,之後回頭衝著同夥道:「的確燒得挺厲害的,要不咱們……」

  高個兒男子道:「看什麼大夫吃什麼藥?咱們有這個閒錢嗎?何況發燒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睡上一覺明兒就好了,用得著這麼大費周章嗎?」說著,便抬腿踹了一下門,朝著外面走去。

  這兩人的地位最是明朗不過了。

  姜令菀見那高個兒男子出去了,這才垂眸想了想法子,之後用力擠出幾滴眼淚來,對著矮個兒男子道:「大哥哥,我求求你救救我姐姐吧。她從小身子就不好,若是不吃藥……大哥哥如果沒錢,我可以想辦法,只求求你,救救我姐姐,好不好?」

  矮個兒男子倒是善心未泯,目下瞧著這粉雕玉琢的小女娃,大大的眼睛裡頭盛著眼淚,可憐巴巴的模樣的確叫人心軟。

  他歎了一口氣,問道:「你能弄到錢?」

  「嗯。」姜令菀點點頭,然後從自己的脖子上將那塊玉珮取了下來,抬起小胖手,一臉真誠的說道,「這玉珮不值幾個錢,可是換個幾兩銀子還是可以的。我只求大哥哥把這玉珮當些銀子,給我姐姐買些退燒的藥,剩下的銀子,都給大哥哥,不給那壞人……」

  矮個兒男子接過這玉珮,瞧著這玉珮普普通通,自然也就信了她口中「不值幾個錢」這話,只是他瞧著這這女娃的穿著,便曉得這玉珮再普通,的確也能當個好幾兩銀子。他同同夥做這事兒也不是一回兩回了,可每回分給他的銀子卻少得可憐,只是他素來膽子小,若是單干,一是怕出事兒,二是怕找不到賣家,這才將就著繼續跟著那人。如今這平白無故多出來好幾兩銀子,自是有些心動,而且瞧著這倆小女娃可憐兮兮的,是個人都心軟了。

  矮個兒男子小心翼翼將玉珮收了起來,歎了口氣說道:「我這就出去當些銀子,給你姐姐買些藥。你倆好生待著,千萬別鬧,外頭那人脾氣壞的很,若是吵吵鬧鬧,肯定將你倆綁起來。」

  姜令菀一聽,趕緊乖乖點頭,很是聽話,聲音又軟又甜:「我知道了,謝謝大哥哥。你趕緊去吧,不然到時候天就黑了。」

  矮個兒男子瞧著這異常可愛的小女娃,當真覺得稀罕,他幹這勾當也不會一回兩回了,頭一回瞧見這麼乖巧懂事的。他笑了笑,道:「成,那我先出去了。」

  矮個兒男子走了出去,剛好遇見外面那高個子的,便同他問道:「這麼晚做什麼去?」

  矮個兒男子有些心虛,說道:「哥,我瞧著那小姑娘臉燒得通紅,若是再燒下去,指不准燒傻了。我去想想法子,看看能不能弄些藥來,省得到時候咱們偷雞不成蝕把米。」

  「得得得,就知道你心善,早去早回。」

  「好,我馬上就回來。」

  姜令菀貼在門上,聽著外頭的動靜,總算是鬆了一口氣,之後才重新坐到謝菁菁的身邊。謝菁菁小臉紅撲撲的,看著姜令菀,有些感動,有些便扭的硬生生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來:「謝謝你。」

  姜令菀瞧著她這副模樣,也怪可憐的,笑笑道:「這三個字從你嘴裡說出來還挺新鮮的?」

  瞧這胖糰子的得意樣……

  謝菁菁咬了咬唇,抬起手摸了摸姜令菀亂糟糟的髮髻,關切道:「你疼不疼?我給你揉揉。」

  姜令菀「噗嗤」笑出了聲,細細望著面前這謝菁菁,說道:「你這樣子我還真不習慣。」

  謝菁菁不滿道:「人家又不是蠻不講理的……」她說這話是有些心虛,頓了頓才繼續道,「好嘛,我之前對你的確有些蠻不講理,可誰叫你小小年紀就花心,而且還讓琳琅不開心。」嘴上雖是抱怨著,可揉腦袋的小手還是沒停下來。

  姜令菀不大喜歡別人碰觸,這會兒倒是沒說什麼。

  她的確生得嬌,上輩子陸琮嘴上不說,可心裡肯定想著她太麻煩。她也曉得自己麻煩,怕疼怕累怕吃苦,就是喜歡有人寵著,把她捧在手心裡寵,寵一輩子。可這份嬌氣卻是因人而異,目下她哭哭鬧鬧能解決什麼問題?只有從這兩個拐子的手裡出去了,才能使勁兒向爹娘哭訴委屈,讓他們心疼。

  姜令菀等了一會兒,見那矮個兒男子還未回來,便在這房間裡四處瞧瞧。因她們年紀小,拐子並未將她們綁起來,這門都鎖著,自是覺得萬無一失了。這屋子裡破破爛爛的,一股發霉的味道,這櫃子桌子上皆是一層厚厚的灰塵,瞧著便是隨意尋了個地方將她們慣了起來。

  這裡頭除了一扇門,還有一個窗戶。

  她小心翼翼搬來一把凳子,站上去推了推窗,卻發現這窗戶是打得開的。她心下歡喜不已,待打開之後才明白為何這窗戶沒被釘上。

  窗外是一片湖。

  姜令菀見著湖水極深,這倆拐子拐的是小孩子,這麼小的孩子,又是養尊處優的,哪裡會水?就算會水,瞧著這麼深的湖,也是怕了。姜令菀望著也心生膽怯,可若是方纔那法子行不通,她倆只能試一試,不然真不曉得會被拐到哪裡去。

  姜令菀將腦袋探了出去,發覺這湖和屋子之間有空出來的地方,雖然狹窄,可若是走得小心些,還是能出去的。

  看完之後,姜令菀便將窗戶合上,將椅子放回原處。

  謝菁菁看著姜令菀的模樣,便問道:「咱們是不是出不去?」

  姜令菀道:「外面是一片湖,你會水嗎?」

  謝菁菁一聽搖了搖腦袋。

  姜令菀歎了一口氣,蹙著眉頭道:「我再想想看吧。」只是外頭那一位,明顯就不是個善茬,她再怎麼裝可憐扮乖巧都沒有用。可是從窗戶這邊出去實在是太危險了,若是不慎跌落湖中,哪裡還會有小命?

  姜令菀坐著乾等了一會兒,心裡暗暗希望她的法子有效。

  眼看著天都快黑了,姜令菀便有些坐不住,索性也搏一搏,突然起身對著謝菁菁道:「咱們試試吧。待會兒我去爬窗戶,你給我看著,若是我不小心落水了,你趕緊喊人;若是我成功出去了,你待我走遠些了,就隨便往窗戶外頭扔件東西,然後躲在櫃子裡千萬別出聲兒,等那人出去找我了,你再趕緊跑,知道了嗎?」

  謝菁菁見姜令菀一張稚嫩包子臉滿臉的認真,也重重點了點頭。

  姜令菀心下卻怕得很,瞧著外頭這水就懼得厲害,心想著:待這回成功脫險,她一定得好好學會鳧水。

  陸琮那話說的沒錯,學再多的旁的,不如學些傍身的技巧,關鍵時候還能派上用場來。

  姜令菀踩著椅子,胖身子小心翼翼爬上了窗台,之後慢慢的滑下去。

  雙腳踩到那空地,這才鬆了一口氣。

  她衝著謝菁菁眨了眨眼睛,示意自個兒沒事兒,然後慢慢的往旁邊挪。

  她不敢往身後看,心裡怕得厲害,這小腿肚都止不住打顫。

  可她知道自己是個有福之人,這回肯定沒事兒的,而且她還要給陸琮當媳婦兒呢,她若是出事兒了,日後陸琮萬一娶了周琳琅那該怎麼辦啊?這麼一想,姜令菀心裡的懼意也小了幾分,一步一步繼續往邊上走去。

  謝菁菁瞧著這一幕,緊緊的捂著嘴,心驚膽戰的,生怕那胖糰子就這麼摔下去了。

  若是換做她,她寧願坐在裡頭乾等著,也不敢冒這個險吶。

  謝菁菁瞧著姜令菀成功走到湖邊的草地上了,這才長長鬆了一口氣,過了一會兒,便將手邊準備好的燭台扔了下去,聽著燭台落水的「噗通」聲,自個兒立馬鑽到角落裡的衣櫃之中,靜靜待著不敢出聲兒。

  拐子聽到動靜,果然開了鎖進來了,瞧著這窗戶打開,窗台又有鞋印,立馬低聲罵了一句髒話,之後趕緊出門追了過去。

  謝菁菁聽著那腳步聲越走越遠,這才將捂在嘴裡的手鬆開,緊張的手心直冒汗,待徹底沒動靜了,這才一把將櫃子門打開,命了拼的跑出門外。

  ***

  姜令菀跑得兩腿發軟,可奈何她年紀小,這小短腿跑了半會兒距離也不安全,一想到若是被那拐子抓回去,說不準真的會被打斷腿。這麼一想,便繼續跑努力跑。

  待她跑了一段路,卻見身後那高個兒男子追了上來,一時嚇得臉都白了。

  姜令菀真的快哭出來了。

  那謝菁菁也真是的,不是說了等她走得夠遠了才弄出動靜嗎?這才多少工夫?

  這會兒饒是她罵謝菁菁是豬也沒辦法了,只能拚命的跑。

  聽著頭後的動靜越來越近,姜令菀一顆心都提到嗓子眼了,今兒為著送陸琮一件小禮物,她若是將小命都搭上了,那多不值啊。

  「死丫頭,給我站住,看你還跑!」

  姜令菀吃痛,辮子被身後那男子一把拽住,比方才疼了不知多少倍。這會兒她只覺得一顆心都涼了,聽著這男子的咒罵聲,又見他欲一巴掌扇下來,姜令菀嚇得趕緊閉上了眼睛。

  正在這時,不遠處「嗖」的一下射來一支箭,之後姜令菀便聽到一陣利器入骨的聲音。

  姜令菀睜開眼睛,瞧著地上的男子抱著手臂痛的直打滾,哭爹喊娘的,手臂上正插著一支羽箭。

  姜令菀抬頭去看——

  不遠處騎著馬領著一大堆侍從的,正是馮懷遠,他的身邊是陸琮。馮懷遠手持弓箭,便是他射的。而姜令菀一見著陸琮,趕緊跑了過去。

  陸琮下馬,將面前這髒兮兮的小肉包抱了起來,道:「沒事兒吧?」

  姜令菀一雙藕臂死死摟住陸琮的脖子,將小臉埋在他的頸間,委屈的嗚咽道:「陸琮,我差點就死了……」

  陸琮一聽也變了臉色,趕緊抱得緊些,柔聲安撫道:「沒事了。」

  「嗯。」姜令菀吸了吸鼻子,對著馮懷遠道,「舅舅,謝菁菁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舅舅去找找她吧?」

  馮懷遠見這小女娃安然無恙,這才趕緊去命人找謝菁菁。

  姜令菀死死摟著陸琮的脖子,心裡害怕的不得了,眼淚也「啪嗒啪嗒」的掉,鼻涕眼淚一股腦兒都蹭到了陸琮的衣服上。等委屈夠了,她才抬頭,雙眼紅紅的看著陸琮,說道:「琮表哥是怎麼找到璨璨的?」

  陸琮從懷裡掏出一塊玉珮,道:「這玉珮半個時辰前有人拿去當了,我們抓著那人逼問之後,才知道你被關在這裡。」

  姜令菀心下有些安慰,虧得她和陸琮想的一樣。

  她撅了撅小嘴,有些委屈,一張小臉也哭得更小花貓似的,將腦袋靠了過去,蹭了蹭陸琮的臉頰,眨了眨眼睛道:「那這玉珮還給璨璨嗎?」

  陸琮低頭,瞧著懷裡這小肉包的臉頰,忍不住嘴角翹了翹。

  之後將她放了下來,蹲在地上同她平視,十指修長,將玉珮重新戴到她的脖子上。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5-10-26 12:55 PM

☆、第055章

  姜令菀低頭看著胸前上掛著的玉珮,忍不住笑了笑,然後又一把抱住了陸琮的脖子,這副模樣顯然是受了不小的驚嚇。陸琮瞧著她這樣子也不禁蹙了蹙眉,這麼小的女娃娃,能夠跑出來,倒是一番本事。

  他理了理她額前的齊劉海,看著她水亮亮的眼睛,道:「璨璨很勇敢。」

  陸琮素來不會哄人,這一點她最清楚不過了,目下就這麼一句簡單的話,倒是讓她覺得心裡跟吃了蜜似的。她覺得這輩子,她對陸琮的感情彷彿有些不一樣了,除了依賴之外,可能還有一些別的東西,再慢慢的長,興許等他們倆人都長大了,就會漸漸明朗了。她將臉埋在他的懷裡,這會兒倒是不想說話。饒是她是重來一回的人,可畢竟還是個姑娘家,遇著這種事情難免害怕。好在這回也是有驚無險,將小命撿了回來。

  正說著,便見方才馮懷遠派出去的人將謝菁菁找了回來。

  姜令菀轉過身子去看。

  見謝菁菁臉上、身上都髒兮兮的,裙子上沾著一些泥,大抵是逃跑的時候不小心摔著了。

  謝菁菁見姜令菀平安無事,懸著的心也落了地,她素來性子驕傲,這會兒也不曉得該說什麼,只是被送上馬車的時候,才轉過身看著姜令菀,眉眼笑得燦爛,道:「喂,胖糰子——你雖然長得胖了一些,但是還挺可愛的嘛。」

  噯,她根本就聽不出這是什麼誇人的話啊。

  姜令菀將頭一扭,繼續窩在陸琮的懷裡。

  陸琮忍不住笑笑,抱著這小肉包上了準備好的馬車。

  今日她失蹤,這衛國公府可是翻了天了,一個個都著急的不得了,特別是周氏,自打兩年前出過一回事兒之後,她便一直心有餘悸,好不容易漸漸放下了,未料寶貝女兒又出事兒了。

  周氏一聽馮懷遠找到了女兒,一時激動的都落了淚,哪裡還能坐得住?乾脆在門口巴巴的等著。待看到馬車停下,便不顧平日的端莊,立馬跑了過去。她瞧著陸琮將女兒抱了下來,細細打量了一番,這女兒身上除了髒了些,旁的倒是好好的。

  她捂著嘴又哭又笑,心道:也不曉得她女兒小小年紀倒是是遭了什麼罪。

  周氏見女兒乖乖趴在陸琮的肩上,「璨璨這是……」

  陸琮抬了抬眼,道:「璨璨睡著了,讓琮兒送她進去吧。」

  這會兒周氏哪裡還會說個「不」字?二話不說便將陸琮領了進去。

  姜柏堯瞧著女兒平平安安,總算是放心了,這才對著翻身下馬的馮懷遠道:「這一回,我又欠你一個人情。多謝你幫我找回女兒。」

  馮懷遠見他客客氣氣的,也是溫和一笑,道:「璨璨既然叫我一聲『舅舅』,我自然將她當親外甥女,你又何必這麼客氣呢?」

  姜柏堯自問若是論肚量,他絕不如他,只是他有本事救回他的女兒,便是他姜柏堯的恩人,之前的那些事兒,自是擱到一邊。姜柏堯無奈歎道:「這回也虧得你了。今日天色已晚,咱們府上也是亂糟糟的,也不好再待客,改日定領著璨璨登門拜訪。」

  馮懷遠動作利索的上了馬,居高臨下道:「成,到時候我自當好好招待,咱倆也許久沒有痛痛快快喝一場了。」

  ***

  姜令菀睡得迷迷糊糊的,待察覺到有人在松她的手臂,便立馬死死抱緊,擰著眉夢囈:「陸琮……」

  周氏有些無奈,含笑望著面前的少年,尷尬一笑:「這璨璨有些粘人。」

  周氏是最瞭解女兒的。她這女兒親疏分明,若是不喜歡的,就是碰根手指頭就不開心的蹙起眉頭來了,像依賴陸琮這般的,倒是頭一回。不過周氏只道是這表兄妹感情好,畢竟這年紀的女娃娃,最喜歡高高大大,會騎馬功夫的男孩子,這陸琮能文能武,每回都惦記著璨璨,總會送些小玩意兒,她這女兒自是越發喜歡了。

  陸琮道:「怕是受了驚嚇。」

  周氏聽了便是一陣揪心,心裡恨不得將那兩個人販子千刀萬剮。周氏摸著女兒的小手,瞧著有些蹭破了皮,便皺起眉頭道:「那就麻煩琮兒你暫且坐會兒吧,我替璨璨上些膏藥,旁的等她醒了再說。」

  今日女兒出了這麼大的事,那會兒心裡肯定很害怕,如今能安安穩穩的在陸琮的肩上睡個踏實覺,她也不忍心叫醒。

  陸琮面無表情,點了點頭。

  周氏命陶嬤嬤準備好了溫水和乾淨的巾子,擱到一旁。

  這時姜柏堯走了起來,瞧著目下這狀況,也安安靜靜不說話,唯恐吵醒了女兒。他親自將巾子擰到半干,然後遞給了妻子。

  周氏小心翼翼替女兒擦著手心兒。女兒這小手白白嫩嫩的,她從來不捨得她受丁點兒疼,一想到日後要學女紅,她女兒毛毛糙糙的性子,不知要扎多少會,她每回想著就擔心。如今瞧著,雖是蹭破了一點皮,也叫她心疼老半天。

  抹藥膏的時候,趴在陸琮肩頭的人兒擰起了眉,然後緩緩睜開了眼睛,瞧著面前自家娘親的臉頰,便軟軟糯糯的喚了一聲:「……娘。」然後轉了轉霧濛濛的大眼睛,又朝著姜柏堯喊道,「爹爹。」

  瞧著女兒醒了,周氏鼻尖兒一酸,忙「嗯」了一聲,她道:「來,璨璨,讓娘抱抱。」

  姜令菀這才發現——自個兒還趴在陸琮的肩上了。

  她側過頭瞧著近在咫尺的陸琮的臉。從在馬車上,到目下回府,饒是陸琮體力再好,也只是個小少年而已,何況她還是個胖糰子呢。她聽了自家娘親的話,乖乖鬆了手,任由娘親抱著自己坐在她的腿上,之後卻目不轉睛看著陸琮,不依不撓道:「那琮表哥別走。」

  姜柏堯道:「璨璨,你瞧瞧這外頭天都黑了,你琮表哥若是不回家,王爺會擔心的。」

  姜令菀不肯,只一雙大眼睛看著陸琮,沒說話,就等著陸琮自己開口了。

  陸琮曉得這小肉包的意思,這才抬眼看了姜柏堯一眼,之後對著周氏道:「爹爹知道我在衛國公府,就讓琮兒再多留一會兒,陪陪表妹吧。」

  周氏早就將陸琮當做了自己人,怕得就是榮王擔心了,目下聽著陸琮這麼說,哪裡還能說些什麼啊。她低頭輕輕捏了捏女兒的鼻子,笑道:「小嬌氣包,這下該滿意了吧?」

  姜令菀笑盈盈,重重點了點頭。

  嗯,滿意滿意。

  瞧著女兒這般活潑可愛,周氏心裡的擔憂也少了幾分。她見女兒這衣裳都是髒兮兮的,髮髻更是亂得不成樣子了,便道:「現在娘帶璨璨去洗個澡。娘讓廚房做了璨璨最喜歡吃的菜,洗完澡之後咱們就一起吃飯,好不好?」

  姜令菀道:「嗯。」她由周氏抱了起來往淨室走去,末了還不忘揚了揚脖子,衝著陸琮道,「琮表哥你別走。」

  陸琮無奈,微微頷首。他不走。

  見母女倆進去了,姜柏堯才露出無奈的笑容,看向一旁的陸琮,道:「這璨璨從小就被寵著,性子嬌縱了些,也難為你了。」

  嬌縱?

  陸琮聽了倒是眉眼溫和。

  他倒是覺得這小肉包乖乖巧巧的,有些小聰明,討人喜歡,這「嬌縱」二字倒是過了些。

  姜柏堯是個疼愛女兒的,心裡自是覺得自己的女兒那是千般好萬般好,不過嘴上總要說上幾句罷了。這兩年女兒懂事了許多,上課的時候也上了心,比他那不讓人省心的兒子不知乖巧了多少倍。這麼聽話的女兒,他越發是想捧在手心裡疼愛。

  他下意識打量著身邊的少年。

  這一年多跟著馮懷遠,這陸琮雖年輕輕的,的確變得頗有男子氣概了,與只顧著玩耍的同齡人截然不同。姜柏堯欣賞這少年,見他是個沉悶性子,倒是有些納悶兒女兒怎麼會這麼喜歡。他淡淡開口道:「若是沒記錯,琮兒快十三了吧?」

  陸琮對待長輩謙和有禮,答道:「嗯。過了年就十三了。」

  姜柏堯抬手拍了拍陸琮的肩膀,笑道:「再過不久,琮兒這個頭都要比我高了……」之後又歎道,「也不曉得璨璨長成大姑娘之後會是什麼模樣,這時間過得快,目下瞧著這小一輩都在院子裡玩兒,轉眼一個個都成家立業了。」

  姜柏堯到底是男子,曉得這陸琮日後是頂頂好的男子,女兒兩次被救,陸琮是功不可沒的。若是起初他只將陸琮當成一般的孩子,那麼經過這一次,他心裡便有了一個想法——若當真如妻子所言,這陸琮是女兒的福星,那麼……待女兒長大後,能嫁給陸琮,是最好不過的了。

  可是這年紀卻是最大的問題。

  過了年陸琮便十三了,這大戶人家,十三四歲便知人事的男子大有人在,就是遲一些,這十五六歲,必然是個個都開了葷的……

  他當初是潔身自好,一心等著愛慕之人,守身如玉。可陸琮不一樣,饒是他自己有心,在陸琮的眼裡,女兒只是一個活潑可愛的小表妹,等女兒到了十三可以說親了,這陸琮都十九了。他十九的時候,早就成了親,這妻子都懷上裕兒了。

  哎……

  姜柏堯歎了一口氣,只能眼巴巴的瞧著如此優秀的好女婿成為別人家的,心下難免惆悵不已。

  得,反正女兒年紀還小,他再擦亮眼睛物色物色。

  過了半晌,姜令菀洗乾淨出來了。

  見她穿著一身粉色繡芍葯荷葉袖絲製寢衣,烏黑柔軟的長髮披散著,一張白白嫩嫩的包子臉洗得乾乾淨淨的,瞧著唇紅齒白,是個見著就挪不開眼的小女娃。她光著倆白嫩嫩的胖腳丫子,被周氏抱在懷裡,歪著腦袋看著自家爹爹和陸琮,好奇道:「爹爹和琮表哥在說什麼呢?」

  姜柏堯走了過去,捏了捏女兒的小手,道:「爹爹正在誇你琮表哥呢,小小年紀就穩重。」

  這樣啊。

  姜令菀與有榮焉的笑了笑,贊同道:「琮表哥的確哪哪兒都好,爹爹若是要誇還真誇不過來呢。」

  誇的是陸琮,不曉得的人還以為是誇她呢。姜柏堯望著女兒燦爛的笑容,心下也歡喜,這才對著陸琮道:「琮兒若是不嫌棄,就同咱們一道用個晚膳吧?忙活了這麼久,你也餓了。」

  陸琮倒是沒有拒絕。

  用飯的時候,因姜令菀手心抹著藥膏,姜柏堯為著討女兒的歡心,捧著碗舀起一勺飯吹了吹,哄道:「來,璨璨,爹爹喂璨璨吃飯。」

  哪知姜令菀想都未想便側過頭看向陸琮,聲音又軟又糯,跟個桂花酥似得,道:「璨璨要琮表哥喂。」

  這話一落,陸琮倒是沒多少驚訝,只輕輕擱下手裡的碗筷,對著姜柏堯道:「我來吧。」說著,便接過了姜柏堯拿著的碗,舀了一勺飯湊到這小肉包的嘴邊,見她立馬乖乖巧巧張嘴吃飯。

  周氏瞧著,不禁微微一笑,之後瞧著陸琮如此熟稔的舉止,忽然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遂茫然抬頭,對上自家夫君的眼睛。

  姜柏堯望著女兒乖順的模樣,同妻子相視一笑,心道:這女兒都還沒養大呢……

  用了飯,周氏見女兒纏陸琮纏得緊,只一想到女兒今日的事兒,便是一陣心疼,自是事事都依著女兒的意思。她將女兒抱到弦絲雕花架子床上,想著哄女兒睡著了就能將陸琮送回去了,卻見自家女兒眨了眨眼睛,聲音軟軟道:「娘,璨璨有事和琮表哥說,爹爹和娘就先回去休息吧,好不好?」

  什麼話,自個兒爹娘也不能聽?

  周氏同姜柏堯面面相覷,卻知女兒小小年紀就是個有主意的,也自然順著她。周氏替女兒掖好被褥,道:「好,不過別說太久,你琮表哥該回家了。」

  「璨璨知道的。」姜令菀點頭,這回倒是沒再耍小性子了。

  姜柏堯同周氏走了出去,姜令菀這才拍拍床沿,大大方方道:「琮表哥坐。」

  陸琮落座,抬眼道:「想說什麼?」

  姜令菀沒說話,只伸手從枕頭底下將那塊劍墜拿了出來,抬手遞到了陸琮的面前,她見陸琮一臉的疑惑,便道:「今日璨璨本來打算把這劍墜送給琮表哥的,只是剛買好的時候就被謝菁菁給搶走了,然後璨璨去追,就遇到壞人了……琮表哥,你喜歡嗎?」先前說話的時候還乖巧的讓人疼惜,說話這前半截話,卻撅著小嘴有些霸道,「若是琮表哥說不喜歡,那璨璨以後再也不送琮表哥禮物了。」

  陸琮稍愣之後忙接過,道:「喜歡的。」

  姜令菀咧唇笑笑,道:「我就知道琮表哥會喜歡的。」

  她低頭,小肉手拿起頸間墜著的玉珮,眼睫微微顫著,像兩把小扇子,小聲喃喃道:「琮表哥送璨璨玉珮,璨璨就送琮表哥一個玉墜子,日後琮表哥就把這玉墜子繫在劍上,肯定好看……只是——娘說璨璨不該收琮表哥的玉珮,說是這不是普通的玉珮,這是日後琮表哥要送給自己娘子的,可是璨璨好喜歡,怎麼辦呢?」

  說著,她抬起眼,頗為為難的望著榻邊俊朗少年的臉龐,烏溜溜的大眼睛裡滿是小女娃的天真——

  「琮表哥給了璨璨,那以後琮表哥娶娘子了該怎麼辦?」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5-10-26 12:56 PM

☆、第056章

  面對這張可愛嬌憨的包子臉,陸琮面色一頓,難得答不上來。

  姜令菀瞧著陸琮這副模樣,心下暗暗發笑,也不捉弄他了,省得到時候他被她嚇跑了呢。而且……這樣顯得她很想嫁給他似的,太掉價了。她慢慢將玉珮放了進去,說道:「這樣好了,日後若是琮表哥娶娘子了,就來告訴璨璨,如果璨璨喜歡的話,就把這玉珮給她。」

  她自己當然最喜歡自己了。

  陸琮瞧了瞧外頭,道:「不早了,我先走了。」

  「噯!」

  被褥裡很快伸出一隻小胖手來,可愛的指頭緊緊攥著陸琮的衣袖,指甲粉粉的。

  陸琮回過身看了一眼,之後靜靜望著她。

  姜令菀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臉頰,甜甜道:「喏,這裡。」

  陸琮聽了,俯身在她小臉蛋上親了一口,然後才將她的小手放進被褥裡頭,道:「乖,睡吧。我明日再來看你。」

  陸琮走出了院子。

  十二歲的小少年身姿頎長如竹,瞧著稍顯瘦弱,這腰桿卻是筆筆直的,甚是有精神。他走到外頭瞧著姜柏堯和周氏,便道:「姨夫姨母,琮兒這就告辭了。」

  姜柏堯和周氏瞧著陸琮一個人,外邊天有黑漆漆的,有些不放心,便想著讓府中僕人送他回去,可陸琮卻道不用,道了別便走了。周氏望著陸琮遠去的背影,不禁歎道:「榮王當真生了個好兒子。」

  姜柏堯笑笑,一手摟著妻子的肩頭,略微低頭道:「是啊,咱們裕兒若是能有人家一半好,我這個當爹爹的就心滿意足了。」

  周氏點了點頭,道:「咱們進去看看璨璨吧。」

  陸琮出了衛國公府大門,這才停了腳步,抬手,慢慢將手心攤開,一雙眸子瞧著這劍墜,慢慢勾起了唇,之後才將其放入懷中。

  他走下石階,從牽著馬的小廝手裡接過韁繩,動作利落的翻身上馬,揚長而去。

  ***

  次日周琳琅聞聲來謝府看望謝菁菁。周琳琅小小年紀,便是一副端莊儀態,恰好在長廊遇見謝致清,這才滿是關切道:「謝哥哥,菁菁怎麼樣了?昨晚我聽到這件事兒擔心了許久……可太晚了,娘不許我來。」

  謝致清見面前穿著淺粉色梅花領褙子的小女孩,面頰帶著如沐春風的微笑,道:「昨日有些發燒,不過現在已經沒事了。我正要也要去看菁菁,你隨我來吧。」

  謝致清是書院出了名的好學生,就連一向以嚴苛出名的嚴夫子都誇謝致清是個狀元之才,自是令人欽佩。周琳琅含笑點了點頭,同謝致清一道去謝菁菁的含竹院。一進屋子,便看見謝菁菁穿著淺杏色寢衣坐在榻上,丫鬟們一個個端著托盤茶盞低著頭,彷彿是做錯了什麼事情惹得這位小祖宗不開心了。只是謝菁菁一瞧見周琳琅來了,立馬露出了微笑,喚道:「琳琅,你來了?」

  周琳琅走過去,瞧著這副場景也是見怪不怪了,對著謝菁菁道:「又有什麼事兒惹得我們謝姑娘不開心了?」

  謝菁菁撅著嘴,不悅道:「我一點兒事都沒有,可爹娘硬是不許我下床,我都快悶死了。琳琅,你說是不是很討厭啊?」

  周琳琅曉得這謝菁菁的脾氣,但凡有些不如意的,就大吵大好,非得試試順著她才成,不過對於自己,她倒是有些乖巧。周琳琅勸了幾句,謝菁菁嘟囔了一會兒也就不再嚷嚷著下床了,不過之後彷彿想到了什麼,兩眼亮晶晶的,同她說起了昨日的事情。

  謝菁菁興奮道:「……琳琅,你是不知道啊,那胖糰子有多勇敢,我都嚇死了,瞧著她晃晃悠悠的模樣,我正擔心她就這麼摔下去了。」

  對上謝菁菁神采飛揚的臉頰,周琳琅小臉的笑意漸漸僵硬,瞧著謝菁菁一副很喜歡姜令菀的樣子,她就有些不舒坦。她雖然不怎麼喜歡謝菁菁,可名義上還是好朋友,目下連她都誇姜令菀……那姜令菀有什麼好的?她淡淡道:「是嗎?」

  謝菁菁卻沒有注意到周琳琅的臉色,說得繪聲繪色的,彎著唇道:「是呀。不過這胖糰子還真聰明,我都要對她刮目相看了呢。」

  難得見妹妹這麼誇別人,還是一個比她都小兩歲的女娃娃,謝致清站在一旁,也忍不住發笑。這件事情從昨日到今天,她都不曉得講了幾遍了,他這耳朵都聽的快要起繭子了,可想想,那姜令菀雖然年幼,可這番舉止的確是太過勇敢,也難怪素來同她不對盤的妹妹都有些倒戈了。

  謝致清對姜家兄妹倒是頗有好感,覺得那姜裕性子活潑了些,但是是個護著妹妹,至於姜令菀,生得可愛乖巧,很是招人喜歡,他自然希望妹妹能夠同他們友好相處。

  謝菁菁說著,這才眨了眨眼,壓低了聲音,握著周琳琅的小手道:「琳琅,其實……其實我挺喜歡璨璨的,咱們以後和璨璨一起玩兒,當好姐妹,你說好不好?」

  周琳琅咬了咬唇,之後僵著笑點點頭。

  謝菁菁粲然一笑,一把抱住周琳琅的身子,歡喜道:「琳琅你真好。」

  ***

  因姜令菀這回出了事兒,老太太特意去了相元寺祈福,還添了整整六千兩的香油錢,足見這老太太有多疼這寶貝孫女兒。只是姜令菀這回雖是無礙,可周氏卻再也不肯讓女兒出門了,這些日子只讓她老老實實待在家裡,平日跟著謝先生學習,休沐日也不許她出門,這可將姜令菀給悶壞了。

  期間周氏特意挑了兩個丫鬟伺候女兒。

  一個叫金桔,一個叫枇杷,都是姜令菀自個兒起的名字,說是響亮又好記。

  周氏簡直拿女兒沒轍,尋常大戶人家的姑娘,那身邊的丫鬟名字起得也是文雅,落到她女兒身上倒好,一個個都成了吃的了。不過這金桔就金桔吧,這名兒女兒喜歡就成,這會兒挑好了人,這倆丫鬟都生得一雙清澈的眸子,瞧著便是一副忠心樣,日後女兒身邊有兩個丫鬟看著,興許會好一些。畢竟再過幾年,這女兒長大了,身邊總得有一兩個貼己的人。

  只是目下這金桔九歲,枇杷更是小上一歲,只有八歲,都是個半大的孩子。不過都說「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這二人皆是因家裡窮被賣的,如今能到這衛國公府六姑娘身邊伺候著,也是經過層層篩選的,要知道這國公夫人最疼女兒,貼身丫鬟這檔子事兒最是馬虎不得。這會兒伺候著,日後可是要陪著姑娘一道去夫家的,這夫君的通房,十有八九便是從貼身丫鬟裡頭選的。可周氏倒是沒想這麼多,只希望這倆丫鬟能同陶嬤嬤一道看著點女兒,不再出事兒就成。

  姜令菀倒是挺喜歡這兩個小丫鬟的。

  這金桔生得秀氣高挑,是個沉穩性子;枇杷活潑些,只是如今剛來府上,膽子小,等過些日子,便露出真性子了。上輩子她給兩人起的也是這名兒,那時候她雖然性子略嬌縱些,可對於自個兒的丫鬟也是偏袒的緊的,是以這倆丫鬟皆是忠心耿耿的。

  她嫁給陸琮一直無子嗣,榮王著急,便讓潘側妃同她提過幾次,有一回她氣急了,實在沒法子,便問了問金桔和枇杷,哪知這倆丫鬟一聽立馬「噗通」一聲跪了下來,說什麼都是不肯,只希望能一直當她的丫鬟。

  也是啊,陸琮對她是如何的寵若至寶,沒有比金桔和枇杷看得更清楚的,而且陸琮那性子,眼裡就只有她,旁的女人何時瞧過一眼?

  當時她也是氣糊塗了。

  以她的性子,是絕對不允許同別的女人共享一個夫君,越是信賴的人,越是不肯。

  這衣裳都不穿二手的,何況是男人呢?

  那會兒她不過是被潘側妃氣著了,隨口提了提,還以為這事兒不過是雞毛蒜皮的小事情,也就這麼過去了,哪知陸琮不曉得從哪裡聽到了這消息,當他晚上狠狠打了幾下她的屁股。他疼她、寵她,那勁兒自然不大,可那會兒她年紀多大了?更多的是羞和惱。果然不出她所料,說說是懲罰,罰著罰著就變了味了,最後直接折騰到榻上去了。

  姜令菀覺著自個兒想得有些遠了,只是下意識摸了摸自己圓圓的小屁股,小臉頰紅撲撲的。

  倆小丫鬟瞧著這粉雕玉琢的小姑娘,覺得這六姑娘絲毫不如傳言那般是個嬌縱難伺候的小祖宗,只覺得與旁的小姑娘差不多,肉嘟嘟的小臉頰上帶著笑,別提有多討人喜歡了,也就比一般的小女娃生得更漂亮些。

  能跟著這麼個小主子,也是她們的福氣啊。

  連著幾日下來,金桔和枇杷也摸清了這位六姑娘的性子,這金尊玉貴的女娃娃,分明脾氣好著呢,待下人也好。

  ***

  轉眼到了周季衡的生辰。

  先前的兩回,她都找了借口不去,之後每次瞧著周季衡受傷的眼神,她心裡就覺得有些罪過。只是目下她被娘親關在府裡太久了,如今好不容易能出去,自然不想錯過這次機會。

  哪知她剛換好衣裳準備出門兒,薛嶸這廝巴巴的找來了。

  薛嶸穿著一身墨綠色的袍子,唇紅齒白,打扮得彷彿比平日更好看了些,加之他這張惹人喜愛的小臉蛋,一瞅著就挪不開眼,當真如觀音座下的善財童子似的。

  薛嶸秀氣的小肉臉堆著笑意,眼睛彎彎的,一見著自己最喜歡的小表妹,整個人就黏了上去,只一聽小表妹要去安王府陪周季衡過生辰,小肉臉立馬耷拉了下來,死死抱著姜令菀的胖胳膊撒嬌道:「璨璨,你別去嘛。」

  姜令菀曉得薛嶸素來與周季衡不對盤,今日特意來看她,怕是特意挑好了日子。

  小小年紀,論爭寵他可是精明得很吶。

  姜令菀伸手捏了捏薛嶸的白嫩臉蛋,瞧他一臉享受樣,便道:「嶸表哥乖。」

  薛嶸想了想,乾脆靠在了小表妹的肩上賴著不肯撒手。

  之後忽然想起自家姐姐同她說過,男孩子要霸道一點才招女孩子喜歡,這才轉了轉大眼睛,撅著粉嘟嘟的小嘴「吧唧」一下在小表妹的臉頰上親了一口,語氣略霸道:「那我和你一起去。」

  ……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5-10-26 12:57 PM

☆、第057章

  「噯,不許再靠過來。」

  馬車上,姜令菀一張小肉臉刻意板著,見著薛嶸屁股一挪一挪欲湊過來,趕緊發話了。

  她瞧著薛嶸秀氣的漂亮臉蛋,這小媳婦兒似的委屈模樣委實叫人心疼,換做往常她定是心軟了,可這會兒卻是絲毫不為所動。姜令菀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蛋,雖說薛嶸此刻是個小男娃,可她打小就給自己貼上了陸琮媳婦的標籤,哪能讓薛嶸親呢?

  上輩子她嫁給陸琮之後雖然沒有盡過妻子該盡的責任,可為人婦該注意的她可是樣樣不落。她生得一副好容貌,身邊自然不缺狂蜂浪蝶,只是她對於名節可是重視著呢。這些原則上的事兒,她自問做得還是不錯的,不像周琳琅,端著一副高高在上的貴女架子,背地裡卻做出那等人盡可夫之事。

  薛嶸委屈巴巴的看著姜令菀,心裡卻是開始埋怨薛崢:什麼霸道一點才招女孩子喜歡?分明就是騙人的,璨璨都不理他了呢。

  薛嶸撅了撅嘴,道:「為什麼陸琮親你的時候,你就不生氣?」

  陸琮?

  姜令菀眨了眨眼睛,之後才道:「琮表哥不一樣啊。」

  薛嶸不滿:「哪裡不一樣了?比我多只眼睛還是多張嘴?」

  聽聽,這都說的什麼話啊?

  姜令菀是個護短的,就算是可愛的薛嶸也不許說她未來夫君的壞話。

  姜令菀細細打量著薛嶸的眉眼,這麼漂亮的男孩子,長大之後也十分討人歡喜,饒是比他年長幾歲的,都願意嫁給這個養眼的美少男啊,何必從小就吊在她這顆歪脖子樹上呢。

  姜令菀道:「嶸表哥,以後璨璨是要嫁給琮表哥的,所以親一下當然沒關係。」

  馬車內的陶嬤嬤和金桔、枇杷三人聽了忍不住笑出了聲兒。

  這六姑娘小小年紀,就連夫君都選好了,真是不害臊呢。只是三人都知六姑娘嘴邊經常掛著這位琮表哥,這小女娃嘛,哪裡懂什麼嫁人不嫁人的,自是當成了童言無忌。

  薛嶸自然知道嫁人是什麼意思,一聽立馬不幹了,嚷嚷道:「不成不成,我不答應。」

  姜令菀瞪了他一眼,道:「你不答應也沒用。我喜歡,我爹爹和娘喜歡就成了。」說著她嘴角翹了翹,對自己的眼光相當滿意。

  薛嶸鼓了鼓腮幫子,眼神幽怨的望著自家小表妹。

  ***

  今日是安王府世子周季衡的生辰,這安王府自是門庭若市。

  姜令菀同薛嶸被迎去前院,瞧著偌大的院子裡聚滿了年歲不一的男孩女孩,個個穿著錦衣華服,小小年紀就有一番貴族派頭。周季衡生得眉眼出眾,目下已經九歲了,卻比同齡的孩子更穩重些,笑起來溫文儒雅的,同其父安王氣質頗像。

  周季衡見是姜令菀和薛嶸,忙走了過來,眼裡滿是面前可愛的小表妹,笑盈盈道:「璨璨,我還以為你不來呢。」

  之前的兩回,她都沒來。

  姜令菀知道周季衡是個只記好不記仇的,隨便說幾句好話,就眉眼含笑的,脾氣好著呢。她仰著頭笑了笑,而後從身後金桔的手裡接過紫檀木小匣子,遞了過去:「這是璨璨送給衡表哥的,衡表哥生辰愉快。」

  小表妹的聲音又軟又糯,聽得周季衡嘴角不斷上揚。

  他忙接過,道:「璨璨有心了。」

  這禮一般是回去之後再打開的,可小孩子之間不講究這些,周季衡將匣子了開來,瞧著裡頭是一支毛筆,他拿起來一看,見筆身刻有「墨元堂」的字樣,這才眼睛亮了亮,道,「我很喜歡。」

  姜令菀面上也染著笑:「衡表哥喜歡就好。」

  就在這會兒,身後一群周季衡的好友,不知是哪個混小子吹起了口哨,喊了一聲「周季衡的小媳婦來咯」。

  小孩子嘛,最是愛起哄。大戶人家的男孩知人事早,這裡頭有開過葷的、十三四歲的少年郎,這麼一喊,自是個個都來勁兒了。也虧得二人年紀還小,這等玩笑只是笑一笑罷了,不會往別的方面想,更不會壞了她的名聲。

  只是姜令菀聽著還是有些不舒坦。

  周季衡見小表妹臉上的笑意淡了些,曉得她是不開心了,忙道:「陸禮就是愛開玩笑,璨璨你別生氣。」

  這事兒她哪裡能怪周季衡吶。

  她道:「璨璨沒生氣。」

  之後才朝著周季衡的身後看了看。

  這些貴族子弟樣貌個個都不錯,至少能同周季衡投緣的,性子也不會壞到哪裡去,這會兒都是小孩子貪玩兒嘛。

  只是——

  姜令菀瞧著站在最前頭的那個小少年,約莫十歲左右,穿著一身深紫色的袍子,腰繫玉帶,容貌倒是頗為出眾,在這群少年裡頭儼然是鶴立雞群的。這眉眼俊朗的,再過幾年便是一個風度翩翩的佳公子。不過,這少年瞧著有些眼熟,可她卻不知在哪裡見過。

  姜令菀蹙眉細想,她素來不為難自己,想不起來也就不多想了,心道:想來是她喜歡長得好看的,所以但凡是模樣上佳的,都覺得有些眼熟罷。

  這時,周琳琅同謝菁菁過來了。

  謝菁菁見著姜令菀,立馬燦爛一笑,親切的喚了聲:「胖糰子你來啦。」

  姜令菀撇撇小嘴,心道:她什麼時候和謝菁菁這麼熟了?

  上回出事兒,這謝家人的確登門來表達謝意,可見謝菁菁還是說了她不少好話的。她雖然不稀罕,可她卻有個小習慣,喜歡被人誇,說白了便是虛榮心,只是她沒想到這謝菁菁這般的性子也會誇她。

  薛嶸卻不大喜歡謝菁菁,瞧著她便將小腦袋扭到一旁。

  謝菁菁這脾氣,可沒少同薛嶸吵過架,饒是薛崢每回都會討回來,這謝菁菁都不曾怕過。如此一來,這二人自是不對盤了。

  這安王府一貫是大手筆,今兒是世子生辰,特意請了晉城最好的戲班子,在院子裡搭了個戲台看戲。來得一些貴婦王妃,無人不羨慕這安王妃,能將安王治得服服帖帖的,日子過得不知有多悠閒。

  坐在安王妃右手邊的美貌婦人正是梁王妃。

  梁王妃同安王妃的關係打小就好,兩人嫁人之後也時常走動,算是手帕交。梁王妃瞧著不遠處一群小孩子,不禁歎道:「你這一雙兒女可生得正好,瞧瞧這衡兒,日後生得比你家王爺還要俊呢。」

  二人關係好,說話自是沒什麼可拘束的。

  安王妃最喜歡別人誇自己的孩子,聽了梁王妃的話之後,精緻的臉上浮現笑容,說道:「還別說,放眼整個晉城,我都還沒見過比我家衡兒更優秀的男孩子,就如謝家的那位吧,書院裡的名聲雖好,可我瞧著倒覺得,日後恐怕是個書獃子。」

  梁王妃習慣了安王妃的直言直語,這會兒聽了也沒什麼好驚訝的,只是笑笑不說話,心裡卻嘀咕著:嘖嘖,就屬你家兒子頂頂好,別人家的都是歪瓜裂棗。

  她忽然眼前一亮,道:「喲,那胖乎乎的小女娃可真可愛,是衛國公府的那六姑娘吧。我倒是瞧過幾回,還別說,這模樣可生得真好,瞧著日後恐怕也是個有福氣的。」

  安王妃瞧著那穿著櫻粉色襦裙、梳著花苞髻的胖糰子,嘴角的笑意斂了斂,之後才悠悠道:「再好,也比不上我家琳琅。」

  見著安王妃絲毫不知謙虛的樣兒,梁王妃倒是有些不大樂意,只是也不得不承認,這安王妃教養女兒的確有一番手段。這小琳琅雖然年幼,可這晉城貴族圈子裡,若是提起小女娃,頭一個說起的便是安王府的千金了——小小年紀就這番儀態氣度,長大之後那可還得了?

  這安王府早些年立下赫赫軍功,破格被封了外姓王,到了安王這一輩的時候,已是棄武從文,可皇上卻念著舊情,十分重視安王府,有什麼好事兒都不會忘了安王府一份兒。如今這周琳琅打小就被養得這般好,容貌隨了安王妃,日後也是個大美人,如此一來,就算日後安王府出個太子妃,也是不稀奇的事兒啊。

  梁王妃側眸瞧了瞧身側之人。

  作為女人,她沒法不羨慕她,當年雖然她沒有如願嫁給心上人,可在她看來,安王比衛國公不知好了多少倍,也算是一種福氣。

  梁王妃歎了歎。

  這福氣只是羨慕羨慕罷了,不是每個女人都有了。

  她轉過頭重新去看,見又進來了一位高高瘦瘦的清俊少年,穿著一身兒寶藍色的袍子,瞧著身姿如竹,器宇不凡,這才頓時露出欣賞的模樣,同著安王妃說道:「瞧瞧,這位便是榮王府的世子陸琮了,聽說是個頂頂出眾的人才,尋常孩子正在父母膝下承歡撒嬌的年紀,人家就跟著馮將軍一道學習帶兵打仗了,再學個兩年,便能上戰場了呢。當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

  安王妃卻道:「那又如何?再有能力,這前途不還是捏在皇上的手裡嗎?」

  以皇上對榮王的態度,又怎麼可能重視他的兒子?

  對於這位榮世子,安王妃倒是難得露出了幾分惋惜。

  這頭姜令菀正欲同薛嶸一道去院子裡玩,卻見陸琮也來了,頓時不顧矜持屁顛屁顛的跑了過去,一把抱著陸琮的手臂,抬起小臉道:「琮表哥。」

  陸琮瞧著這小肉包,眉眼溫溫和和,淡淡「嗯」了一聲。

  姜令菀心下正歡喜著呢,轉過頭不經意間瞧了一眼方才打量過的紫袍少年,忽然明白了什麼,一時眼神怔了怔。

  是了,難怪她瞧著這小少年這般眼熟。

  這小少年面頰染笑,容貌出眾,眉宇間竟同陸琮卻有幾分相似。姜令菀垂眸想著方才周季衡對他的稱呼,彷彿是叫「陸禮」。

  陸禮,陸禮,不就是上輩子同周琳琅糾纏在一起的那位梁世子嗎!

  這麼一想,姜令菀越發是忍不住去看他了。

  她曉得這陸禮同周季衡是從小的好朋友,所以同周琳琅也算是青梅竹馬。長大之後周琳琅愛慕者踏破門檻,其中最最出眾的便是這位梁世子陸禮了。早前陸禮也是個文韜武略的佳公子,可後來不知受了什麼刺激,卻成了風流花心的紈褲子弟,道是一樁令人惋惜的事。那時候周琳琅心裡眼裡只有陸琮一人,作為一個名門貴女,自是同外男保持距離,這不依不饒的陸禮,周琳琅也是明明白白拒絕過好幾回的。

  可最後周琳琅都嫁給她哥哥了,為何會同陸禮做出那等不知羞恥之事?

  姜令菀瞧著陸禮這張同陸琮有幾分相似的臉,心裡忽然湧現出一個不可思議的猜想,之後頓覺一陣噁心。

  她深吸了一口氣,望了一眼周琳琅,都不想再多看一眼,而後抓緊了陸琮的手臂,道:「琮表哥,咱們去院子裡玩吧。」

  陸琮見著小肉包的臉色有些不大對,便微微頷首,領著她一道去院子裡。

  薛嶸孤零零的站在原地,秀氣的小肉臉上委屈的不得了,只是這回倒是難得沒有追上去。

  安王府的院子裡種滿各種名貴的茶花,而如今不是茶花盛開的季節,不過路邊的兩排金桂飄著香,聞著倒是有些舒服。

  姜令菀牽著陸琮的大手,忽然停下了步子。

  陸琮一愣,回過頭去看她。

  見這小肉包白白嫩嫩的小臉蛋微微仰著,一雙大眼睛一眨不眨的望著自己。他覺得一個小女娃做出這副正經的模樣有些好笑,只是他一想著,上回她從拐子手裡逃出來,居然是爬了窗,而那窗戶外邊是一片湖,倒是不再敢小看她的膽量了。他蹲下身,懲罰似的輕輕拍了幾下她的小屁股,說道:「膽子這麼大,上回若是不下心落了湖,你這小命就沒了。」

  姜令菀笑笑,環著陸琮的脖子,乖乖道:「下次不會了。」

  陸琮「嗯」了一聲,顯然是不信。

  姜令菀湊過去蹭了蹭陸琮的臉頰,聲音軟糯道:「琮表哥背璨璨吧,好不好?璨璨不想走了。」

  瞧瞧,小小年紀就是個小懶貨。

  心下這般想,可身子卻是乖乖的背了過去。

  姜令菀咧唇一笑,「喲呼」一身撲了上去,小胖腿曲了了起來,恰好被陸琮的雙手勾住小腿肚,穩穩當當背了起來。

  趴在陸琮的背上,姜令菀一雙大眼睛緊緊盯著他的後腦勺,有些問題卻一直想不明白。上輩子陸琮為什麼喜歡她?她究竟哪裡好?一個連孩子都生不出來的妻子,他恍若珍寶的寵了這麼久,圖什麼呢?

  然而一想著今兒周琳琅的事情,她心裡就堵得發慌。

  若真的是她想得那樣,那也太噁心人了。

  姜令菀將胖手臂收緊了一些,任由陸琮一步一步背著她走著,然後才嘴角微微翹起,小嘴一撅湊了上去,在他的後頸親了一下。

  她瞧著陸琮的動作頓了頓,便故意「呀」了一聲:「不小心親到了呢。」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5-10-26 12:58 PM

☆、第058章

  穿著一身青碧色半舊短襖、梳著整齊雙丫髻的金桔走了進來,她瞧著枇杷候在外邊,便探著腦袋往裡頭瞧了一眼,小聲兒問道:「六姑娘還睡著呢?」

  枇杷一張圓圓的臉蛋很是討喜,十四歲的小姑娘正是最活潑明媚的時候,她性子素來跳脫,是個愛笑愛鬧的。金桔和枇杷是一道來得衛國公府,在六姑娘身邊待了整整六個年頭了。六姑娘待下人好,不像三姑娘是個驕縱的脾氣。目下聽著金桔一問,枇杷笑笑,壓低了聲音道:「今兒難得是休沐日,昨兒晚上六姑娘特意交待今日要睡得遲些。你也曉得老太太疼六姑娘,瞧著謝先生這麼折磨人,連請安都免了,我瞅著六姑娘這個月彷彿又瘦了一圈,咱們還是別叫醒她了。」

  話雖是如此,可這會兒都快到辰時了。

  金桔想了想,有些猶豫不決,之後才道:「咱們進去瞧瞧吧,夫人先前就說了,不能再這麼慣著六姑娘了。」

  枇杷曉得金桔是個有原則的,也沒法反駁,畢竟這夫人看似溫溫和和的一個人,發起脾氣來可是嚇人著呢,就連國公爺都拿她沒轍。

  枇杷蹙眉,道:「那你先進去吧。」

  金桔歎氣,直接走了進去。

  一進六姑娘的閨房,便能聞到一股令人舒心的馨香。窗邊的梅花朱漆小几擱著精緻的翡翠獅鈕獸首啣環三足香爐。香爐中,香灰潔白如雪,上面一點香餅細芬裊裊,正是六姑娘親手調得香。這玉枝院伺候的丫鬟嬤嬤們都知道,六姑娘最愛鼓搗這些,小小年紀的,樣樣都要精細,特別是這些臥房裡擺設的,必須按照她的想法來,一絲都不能變,這身上抹的臉上塗的更不用說了,非得她親手調製才成。

  金桔伸手將雙層床幔掀了起來勾起,見弦絲雕花架子床的姑娘整個身子縮在大紅底繡五蝠捧雲團花的錦被裡,披散的墨發枕得滿枕都是。

  金桔瞧著,搖了搖頭,回頭看了枇杷一眼,見後者一副不敢上前,只能自己動手了。

  「六姑娘,六姑娘。」

  金桔連連喚了好幾聲,才見被褥中自家姑娘的身子動了動,之後慢悠悠從錦被中伸出一隻纖纖玉手,順道裸露出半截雪白的皓臂。

  這小手白皙如玉,指甲粉嫩嫩的,瞧著不染豆蔻,指甲上的月牙狀都是可愛至極,只有貼身的丫鬟才知,這六姑娘並非不染豆蔻,只不過染得是沒有顏色的罷了,瞧著旁的倒是看不出什麼名堂來,只是這光澤比未染之前好看許多。

  金桔無奈道:「六姑娘,若是再不起來,夫人就過來了。」

  榻上的姜令菀一聽自家娘親,這才一臉茫然的從榻上坐了起來,之後側過臉,懶懶問道:「什麼時辰了?」

  這會兒枇杷才將小腦袋從金桔的身後探了出來,俏皮的眨了眨眼,說道:「快辰時了。」

  姜令菀驚呼一聲,完了卻慢吞吞掀開被褥起來,玉足踩著準備好的軟底睡鞋,墨發及腰,凌亂的披散在胸前,當真是「鬢雲欲度香腮雪」。

  而這張嬌嬌俏俏的臉蛋,簡直美得不成樣子。

  饒是金桔近身伺候了這麼多年,也不禁感歎:她家姑娘當真是生得太好了。

  枇杷是個嘴甜的,忙道:「咱姑娘真美。」

  姜令菀睡眼朦朧,一雙眸子濕漉漉的,待聽到這誇讚的話,這才眼眸一亮,嘴角翹翹衝著枇杷道:「這小嘴兒越來越會說話了。」

  枇杷曉得姑娘喜歡聽,忙道:「姑娘可別沖奴婢笑,再笑奴婢就被美暈了。」

  姜令菀忍俊不禁:「少貧嘴。」

  不貧嘴了,枇杷趕緊出去準備熱水替自己姑娘梳洗一番。

  姜令菀換好衣裳,瞧著枇杷已經端著寶藍色插絲琺琅百鳥花卉面盆進來了。之後由金桔伺候著用玫瑰胰子替姜令菀淨了臉,梳洗罷,這才從旁邊拿出一個纏枝蓮花小瓷罐,將玉屑面抹在自家姑娘臉上。瞧著姜令菀白白嫩嫩的小臉蛋,彷彿一掐就能掐出水來,這大冬天了皮膚還能這般水嫩,當真是叫人羨慕。

  最後姜令菀才坐到妝奩前梳妝打扮一番。

  如今姜令菀將滿十三,離及笄還有一年多,自是只能梳個未及笄少女的雙垂髻。鏡中一張青澀嬌美的臉蛋,眉眼烏濃,雪膚紅唇,瞧著明眸皓齒,宜嗔宜喜,當真是一張玉蕊嬌花似的容貌。

  姜令菀瞅著,倒是有些滿意。

  這臉倒是同上輩子無異,只是臉頰兩側還有些肉,不過目下她年紀還小,瞧著稚嫩,這略微長些肉倒是多了幾分俏皮可愛。

  噯,說到底還是管不住自個兒這張嘴。

  姜令菀想著,低頭瞧了瞧自個兒胸前略微鼓起的倆小籠包,暗暗發惱。

  上輩子她這兩處可是長得極好,形似蜜桃,顫顫巍巍鼓鼓囊囊的,目下瞧著形勢倒是有些擔憂起來了。若是這該長肉的地方不長,不該長的地方瘦不下來,那可就糟糕了。

  金桔已是大姑娘了,自是瞭解自家姑娘的舉止,瞧著臉頰泛紅,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心道:姑娘小小年紀,就開始擔心這個了。

  用了早膳之後,姜令菀才決定去清荷居瞧瞧姜令荑。

  昨兒她瞧著四姐姐的臉色不大好,臉色慘白如紙,說是肚子疼,目下過了一晚,也不曉得怎麼了。

  金桔和枇杷曉得六姑娘同四姑娘關係好,這四姑娘雖是庶出的,可打小和六姑娘在一塊兒,而且二夫人姚氏又是個和善的主,府中就這麼一個庶女,便是專程將四姑娘以嫡女的規矩教養,為此崔姨娘都忍不住讚著姚氏的好來。

  姜令菀讓廚房準備了甜棗羹、藕粉桂花糖糕、玫瑰蓮蓉糕,放進紅木雕花食盒,帶著金桔和枇杷一道去看望姜令荑。

  一出門,這寒風便刀子般刮在臉上。

  姜令菀立馬蹙起了眉,呼吸間便是一股朦朦朧朧的霧氣,她抬手攏了攏身上的大紅色織錦皮毛斗篷,繼續往前走。

  進了清荷居,這崔氏立馬迎了上來。

  她將手裡的湯婆子遞給了姜令菀,瞧著姜令菀紅彤彤的小臉蛋,蹙眉道:「這麼冷的天,凍壞了吧?」

  姜令菀孩子氣的笑了笑,道:「謝謝姨娘,的確有些冷。」

  崔姨娘瞅著面前這嬌小玲瓏的小姑娘,當真是女大十八變,當初胖墩墩玉雪可愛的女娃娃,如今竟出落得這般美貌,這臉,當真是美得太過,也難怪國公夫人不許這六姑娘出門了。這般的容貌,是幸事,卻也會帶來一些麻煩。

  如今這清荷居早已不是當年的模樣,姚氏是個大度的,待崔姨娘當成姐妹般,多次提過搬出清荷居,給她找一處大點的跨院,畢竟這四姑娘年紀也大了。可崔姨娘卻道不用,說她們娘兒倆在清荷居住慣了,不想挪窩兒。姚氏沒法子,這才命人將清荷居重新裝飾一番,這傢俱都換上嶄嶄新的,就連這院子裡,都挪了幾盆名貴的花來。女子哪有不愛花的,瞧著賞心悅目,心裡也舒坦些。

  姜令菀稍稍捂了捂手,這才進去看姜令荑。

  目下姜令荑正躺在榻上看書,瞧著姜令菀進來了,這才笑盈盈喚道:「六妹妹。」

  姜令荑如今已經十三了,一張清麗的小臉比崔姨娘年輕那會兒還要好看,這些年如嫡女般嬌養著,整個人瞧著氣質也變了許多,不像幼時那般唯唯諾諾,只是性子還是安靜了些,可瞧了久了,便會發現姜令荑是個耐看的。

  姜令菀坐在榻邊的繡墩上,而後一把奪過姜令荑手裡的書,擰眉道:「四姐姐也真是的,身子不舒坦只管躺著就成,還看書作甚?」

  姜令荑笑著,道:「我這不是睡不著嘛,權當打發打發時間。」

  姜令菀將書擱到一旁,道:「休息便好好休息,四姐姐這般分心,也難怪這臉都日漸消瘦了。我給你帶了點甜棗粥,你趁熱吃了,暖暖肚子也成。」

  分明自己才是姐姐,可這位六妹妹卻從小到大都照顧著她。姜令荑雖然習慣了這六妹妹的舉止,目下卻也有些感動,接過瓷白小碗乖乖吃了起來,這甜糯可口的甜棗粥,吃得人心裡都是甜滋滋的。

  姜令菀道:「昨日我想讓人請大夫的,可姨娘卻說不用,四姐姐身子可是出了什麼毛病?」

  這話一落,一貫臉皮薄的姜令荑紅了紅臉,連帶著耳根子都紅了起來。她抬眼,水眸盈盈,瞧著自家六妹妹水霧霧的大眼睛,暗道這臉委實生得太美。她有些不大好意思,垂著眼小聲道:「不過是一些女兒家的事罷了,日後六妹妹遇著了自然就會知道。」

  這麼一說,姜令菀倒是恍然大悟。

  也是,她這四姐姐過了年就十四了,是該到了行經的年紀。姜令菀笑笑,大大方方道:「這不是好事兒嘛,四姐姐害羞做什麼。咱們都是自家姐妹,還一塊兒泡過溫泉洗過澡呢,身上哪處沒見過,怕什麼?」

  姜令荑有些無奈,瞧著這六妹妹長大之後舉止行為頗有一番淑女氣度,可私下裡卻同小時候無異,是個活潑可愛不怕害臊的。

  姜令菀一本正經叮囑道:「四姐姐來了月事,可不能這麼坐著。若是覺得舒坦些了,下榻走走也成,讓氣血通暢些。至於平日裡嘛,這涼的東西可不能吃了,姑娘家的身子嬌,行經期最忌諱的便是涼,其次便是腥和辣,四姐姐多注意些才成。」

  姜令荑聽了乖乖點頭,末了則是疑惑抬頭,詫異道:「六妹妹怎麼知道這些的?」

  六妹妹比她還小一歲,目下月事未至。

  姜令菀面色頓了頓,之後才道:「四姐姐你是知道的,我平日裡最喜歡看些亂七八糟的書,這醫術我也是略有涉獵的,這關於自個兒身子的,自然要瞭解清楚才是,省得到時候犯了禁忌可就不好了,四姐姐你說是不是?」

  也是。

  「六妹妹說的是。」

  姜令荑知道六妹妹最愛鼓搗一些旁的東西。

  姜令荑吃完了甜棗羹,這才道:「昨日謝先生佈置的功課可是做了?」

  姜令菀一聽,精緻的小臉立馬耷拉了下來,輕輕咳了咳,道:「用了午膳再做也來得及。如今天涼,娘大發善心減了這月女紅的量,今日上午正好騰出來好好享受享受。謝先生素來嚴苛。近年來尤甚,若是按著她這法子教下去,咱倆就是多長兩個腦子也不夠使啊。」

  這小嘴喋喋不休抱怨著,聲音卻格外的清脆嬌氣,聽著人舒舒服服的,甭管說什麼,彷彿從這嘴裡蹦出來的,便是頂頂好的金玉良言。姜令荑曉得這位六妹妹平日裡不太用功,可生得聰慧,饒是謝先生有意刁難,也每每逢凶化吉,只讓她每回都替她擔心。這些年她的日子越過越好,昨兒她來了月事,便是大姑娘了,再過不久便要成親。到時候離了衛國公府,恐怕就不能日日見著六妹妹了。這麼一想,姜令荑不禁傷感起來。

  見過了姜令荑,姜令菀便順道去看看她的小堂弟祐哥兒。

  祐哥兒快七歲了,生得胖墩墩的一個,一瞧著姜令菀,便同見著親姐姐還要歡喜,小胖腿「登登登」跑了過來,一把撲進姜令菀的懷裡,撒嬌道:「六姐姐。」

  姜令菀摸了摸祐哥兒的小腦袋,瞧著他一張肉嘟嘟的小臉蛋,眉眼英氣十足,活脫脫一個小美男,這大眼睛眨巴眨巴的,一看便是個聰慧的主兒。

  跟在祐哥兒身後穿著秋香色半舊短襖的婦人便是祐哥兒的乳母徐嬤嬤。徐嬤嬤曉得這三公子最喜歡的就是六姑娘了,每回瞧著六姑娘,就跟小狗看著肉包子似的,眼睛一亮就「蹭」的一下跑過去了。

  徐嬤嬤道:「這三公子沉,當心把六姑娘給累壞了。」

  這六姑娘自個兒還是個半大的孩子,三公子沉甸甸的一個,哪裡抱得住?

  這麼一說,姜令菀這手的確是酸了。

  她蹙著眉,忙將祐哥兒放在地上,揉了揉自個兒的細胳膊,而後才捏了捏祐哥兒的小肉臉,道:「瞧瞧,跟個圓滾滾的墩子似的,再胖日後六姐姐就抱不動了。」

  她那二叔把這兒子當成心頭肉,沒出生之前,填鴨似得給二嬸嬸進補,出生之後,便是好吃好喝養著,恨不得把最好的食物一股腦兒統統塞到祐哥兒的肚子裡去,這麼一來,能不胖嗎?

  「祐哥兒,你家六姐姐當初也是個胖糰子呢。」

  這會兒傳來幾串腳步聲,伴隨著姑娘家悅耳傲慢的聲音,姜令菀不抬頭便知是何人。這一抬頭,果然瞧著姜令蕙同蘇良辰一道走了過來。

  這姜令蕙容貌生得頗佳,打扮的也相當漂亮,身上穿著頭上戴的,這架勢彷彿是恨不得把妝奩裡所有珍貴的珠寶都戴在身上了,如此一來,反倒襯得一旁乾乾淨淨的蘇良辰宛若清水芙蓉,清秀嬌俏。

  姜令菀不過隨意打量了一眼。

  心道:蘇良辰,上輩子彷彿並沒有這般好姿容。

  姜令菀不急不緩起身,嘴角帶著明媚的笑意,捏著祐哥兒肉肉的小手。祐哥兒仰起頭,聲音稚嫩的問道:「六姐姐小時候也和祐兒一樣胖嗎?」

  雖說她小時候胖的可愛,招人喜歡,可她委實不大願意提這茬兒。姜令菀笑著捏了捏祐哥兒的鼻尖,道:「是呀,咱們小時候胖胖的,長大後才能變得好看,你看六姐姐現在是不是很漂亮,以後祐哥兒也和六姐姐一樣漂亮。」

  這麼一說,祐哥兒倒是點了點頭,有模有樣贊同道:「是呢,六姐姐是祐兒見過最漂亮的姑娘了,娘親說六姐姐比天上的仙女兒還要漂亮。上回三姐姐硬要說自己比六姐姐漂亮,可是祐兒覺得……」祐哥兒忽然低下頭,數了數十個肉肉的手指頭,然後將小胖手抬高高給姜令菀看,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十個三姐姐都比不過一個六姐姐呢。」

  這麼小就會哄姑娘家歡心,這小子日後有出息啊。

  姜令菀笑著摸了摸祐哥兒的小腦袋,誇讚道:「祐哥兒真聰明。」

  姜令蕙氣得直跺腳,轉身就走。蘇良辰倒是多看了幾眼,瞧著面前的姜令菀外頭披著一件大紅色織錦皮毛斗篷,梳著簡簡單單的雙垂髻,可這張臉,卻是美得有些過了。也虧得周氏將她養在深閨,若是出去一晃悠,小小年紀就是一禍害。

  蘇良辰不動聲色的收回目光,含笑微微頷首,然後跟上姜令蕙的步子。

  祐哥兒扯了扯姜令菀的袖子,道:「祐兒要獎勵。」

  姜令菀曉得這小堂弟小小年紀就是個人小鬼大的,便俯身在他白淨的臉蛋上親了一口,笑笑道:「這是給祐哥兒誠實的獎勵。」

  祐哥兒志得意滿的點了點頭。

  姜令菀道:「好了,六姐姐要去忙了,祐哥兒也趕緊做功課去,若是再偷懶,當心你爹爹打你屁股。」

  祐哥兒卻是不怕,直了直腰板,道:「爹爹和娘親關在屋子裡講悄悄話呢,每回一講就要講一個時辰,才沒工夫管祐兒呢。」

  姜令菀並不是真正不懂男女之事的少女,自然明白祐哥兒這童言無忌是什麼意思,也為她那沒皮沒臉的二叔感到害臊——曉得他是個疼媳婦兒的,這大半天的,能收斂些麼?她抬眸瞧著徐嬤嬤的眼睛,生怕被她看出自個兒小姑娘家家就懂這些,便心虛錯開眼,趕緊回自個兒的玉枝院了。

  那知一回到屋子,這陶嬤嬤便進來了,小聲在她耳邊道:「姑娘,榮世子來信了。」

  陸琮。

  姜令菀心下詫異,之後卻不滿的撅了撅嘴,暗道:也難為這陸琮還記著她。

  陶嬤嬤知道六姑娘幼時同榮世子關係好,當真是如親兄妹一般親近。可惜六姑娘八歲的時候,榮世子便跟著馮將軍上戰場了,這一去便是四五年,起初斷斷續續有寫信,可一年之後,卻是一封信都沒有。她暗下去問了,曉得這回是真的沒寫信,自是不敢再在六姑娘面前提起。

  這幼時再要好,目下四五年過去了,六姑娘都成大姑娘了,哪裡還記著榮世子的樣貌啊?

  再看這六姑娘——

  從圓圓潤潤的胖糰子變成了目下窈窕嬌美的小姑娘,這榮世子就算是回來,也是美得認不出來了。

  而且,姑娘家該避諱這些,若是被旁人曉得榮世子同六姑娘有書信往來,可是要壞名聲的。

  可一想到衛國公府和榮王府的關係,一時陶嬤嬤也拿不準姜令菀的心思,道:「這信……要不老奴就擱這兒?」

  姜令菀點點頭,漫不經心的「嗯」了一聲,之後又道,「你們都下去吧,我想一個人坐會兒。」

  瞧著陶嬤嬤同金桔、枇杷她們都出去了,姜令菀才將目光落在面前擱著的信上。

  時隔這麼多年,陸琮這個人彷彿就在她的生命中漸漸淡去一般,一點一點的,不留痕跡。不提起,她便不會刻意去想。就連那玉珮,四年前因陸琮斷了書信,她一氣之下就擱在了櫃子裡,再也沒有戴過。

  指尖輕輕撫著這信封,她不知該不該拆開。

  陸琮會同她說什麼?

  這麼多年過去了,他對自己怕是也沒什麼印象了吧。

  她還記得那會兒她不過八歲,陸琮要走的前幾日,她正好掉了門牙。她愛面子,這副樣子自然不肯同他見面,可陸琮走之前的那天特意來了府上看她,這缺門牙的模樣,也都被他看了去了。

  光是想想就覺得丟人吶。

  姜令菀歎氣,最後將信拆了開來,瞧著這信上的字跡,彷彿也能看出當初那個青澀的小少年,如今已經成了錚錚鐵骨的男子漢了。

  霸道強勢,字若其人。

  而這信上並未寫什麼內容,統共就九個字——

  歸期,臘月二十五。

  陸琮。

  ……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5-10-26 12:59 PM

☆、第059章

  歸期,告訴她歸期做什麼?

  難不成還指望她去迎他嗎?

  姜令菀沒有多想,捏著手中的信,之後一蹙眉,乾脆將這信揉成一團擱在一旁。分明已經過去這麼多年了,可目下瞧著這信,心裡的怒意彷彿一下子就被點燃似的。姜令菀一雙大眼睛不爭氣的瞅了瞅,而後歎氣,將那信重新拿了過來。

  緩緩攤開。

  然後慢慢將這信小心翼翼撫平,又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幼時她對陸琮的確是纏得緊,陸琮對她也是好得沒話說,他倆雖不算是從小一塊兒長大,卻也稱得上青梅竹馬了幾年。如今她成了大姑娘,若是再沒皮沒臉的貼上去,饒是陸琮會喜歡她,恐怕也不會太珍惜。只是她不曉得上輩子陸琮為何對她情有獨鍾,不然她也不會為此感到煩惱。

  如今……

  隨緣罷。

  若她這輩子再嫁給陸琮,她定然好好當他的妻子,為他生兒育女,如若不然,她也不會刻意勉強什麼。總歸是這麼多年過去了,難為他還記著她。不過想來,他興許只是念著同她幼時的情誼,如今她長什麼模樣,他可是一眼都沒有瞧過。

  姜令菀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想著陸琮若是見著自己,估摸著也是認不出來的。

  午膳過後,金桔將榮王府送來的請柬遞了上來。

  陸寶嬋邀她明日去賞梅。

  姜令菀曉得明日周琳琅大抵也會去,便有些不情願了。只是陸寶嬋同她關係不錯,近年來娘不許她出門,唯有偶爾去去榮王府和忠勇侯府,還有那謝菁菁,也隔三差五來府上找她玩兒,一來二去,關係自是比幼時拉近了不少。

  瞧著自家姑娘蹙著眉,金桔小心翼翼問道:「姑娘打算去麼?」

  姜令菀爽快的點點頭,嘴角一彎:「許久沒有見嬋姐姐的,如今如此正式邀約,我哪有不去的理?」

  這是該懂的人情世故,畢竟這陸寶嬋有泰半的可能會成為她的小姑子。

  次日姜令菀去榮王府。周氏不放心,特意讓姜裕親自送妹妹過去。姜令菀簡直拿自家娘親沒轍,看她看得這般緊,簡直比小時候還要誇張。可她哪裡敢說什麼?若是敢頂嘴,這個月好不容易減了做女紅的量,她這雙手可是不想再遭罪了。

  姜令菀梳妝打扮後,瞧著自家哥哥還不過來,便親自去了哥哥住的品竹居。

  品竹居外頭有小廝候著,見是六姑娘,趕緊客客氣氣行禮:「小的見過六姑娘。」

  姜令菀點點頭,便抬腳跨了進去,望著自家哥哥正坐在烏木七屏卷書式扶手椅上,穿著一身墨綠色鑲邊寶藍撒花緞面圓領袍,模樣生得很是俊俏,只是目下正斂著眉,彷彿心情不大好。姜令菀瞧著哥哥面前站著一個丫鬟,低眉順目,瞧著她進來了,這才規規矩矩的行禮,恰好讓她瞧見了這丫鬟臉上的眼淚。

  姜令菀曉得這丫鬟叫旋畫,是在哥哥身邊貼身伺候的,如今她哥哥已經十七了,身邊自然需要通房,這旋畫樣貌端正,品性頗佳,平日裡規規矩矩的,自是成了不二人選。目下她哥哥初嘗男女之事,對這旋畫也上心了幾分,可他記得上輩子周琳琅一進門,便將這旋畫打發走了,而她哥哥一句話都沒說。

  瞧著旋畫這俏麗的臉蛋梨花帶雨,姜令菀道:「你下去吧。」

  旋畫如蒙大赦,面上歡喜,可曉得這姜裕才是自個兒主子,這才抬眼怯怯的瞧了一眼姜裕。

  姜裕瞧著旋畫怯懦的眼神,又見妹妹來了,便揮了揮手道:「下不為例。這次就不罰你了,下去吧。」

  旋畫這才趕緊退了出去。

  雖是兄妹,可有些事情她也不好多問,姜令菀瞧著自家哥哥心情不佳自然也不再提旋畫,只故意嬌氣道:「哥哥,你再不送我,我可自個兒出門了。」

  姜裕素來疼愛妹妹,今日因著旋畫的事耽擱了,目下有些歉疚,趕緊起身,笑笑道:「哪能?若是被娘知道我這點小事都辦不好,還不打斷我的腿?走,哥哥送你出門。」說著便抬手捏了捏自家妹妹的小臉蛋。

  姜令菀揉了揉臉,頗為不滿道:「哥哥,人家都是大姑娘了,下回不准再捏了。」

  姜裕卻是笑笑,眉宇間滿是寵溺:「就算再過二十年,你在哥哥的眼裡也不過是當初那個愛哭愛鬧的女娃娃。」他這妹妹幼時活潑可愛,如今長大了倒是一副淑女風範,不過他卻知他這妹妹骨子裡還同小時候那般調皮,只是裝模作樣罷了。

  姜令菀不吭聲兒,瞧著時候不早了,趕緊同他一道出了門。

  馬車上,姜裕瞧著自家妹妹的打扮,自是覺得怎麼穿怎麼好看,這麼好看的妹妹,他自是寶貝得緊。眼看快到榮王府了,他忽然喃喃道:「也不曉得這陸琮何時回來,這一去就是五年……」說著姜裕瞅了瞅自家妹妹的臉,見她毫無反應,這才道,「小時候你一口一個『琮表哥』,待他簡直比我這個親哥哥還要親近,那會兒我心裡吃味兒,不待見陸琮,你可還記得?」

  姜令菀眼睛都沒抬一下,淡淡道:「不記得了。」

  姜裕無奈一笑:「得,就知道你素來記性差,什麼事情都不上心。我這問了也是白問,整一個兒沒良心的小白眼狼。」先前他的確不喜陸琮,可這陸琮小時候卻救過他妹妹數回,他心裡亦是記著這份恩的。

  馬車在榮王府門口停下,姜裕扶著自家妹妹下來,之後理了理自家妹妹額前的齊劉海,道:「進去吧,我待會兒再來接你……」

  正說著,姜裕往榮王府裡頭望了一眼,忽然瞧著一個穿著白底綠萼梅披風姑娘的背影,纖細高挑,娉娉裊裊,瞧著背影如畫,這才眼神一頓。

  姜令菀順著自家哥哥的目光望去,一下子就認出了方才進去的是何人,遂趕忙道:「好了,這麼囉嗦,哥哥你趕緊回去吧。」

  姜裕收回眼,道:「好,那我先走了。」

  見自家哥哥走了,姜令菀才鬆了一口氣,同身邊的金桔、枇杷一道走了進去。

  走到抄手長廊的時候,便見一個穿著繡翠藍竹葉暗花小襖小姑娘,身後跟著兩個丫鬟。來人正是榮王府的庶出姑娘陸寶嫣。

  陸寶嫣見是姜令菀,便端著和善的笑意,客客氣氣道:「姜六姑娘。」

  陸寶嫣生得嬌小玲瓏,模樣甜美,頗有一番小家碧玉的可人之感。只是這陸寶嬋不喜陸寶嫣,就如今日這般的聚會,都沒有請自家姐妹。

  打完招呼,姜令菀便繼續往裡頭走。

  跟在姜令菀身側的枇杷才小聲嘀咕道:「這二姑娘奴婢先前見過幾回,是個和善的主兒,同潘側妃的性子一點兒都不像,也不曉得郡主為何這般討厭二姑娘。」

  姜令菀曉得陸寶嬋討厭陸寶嫣,那是因為這陸寶嫣是潘側妃所出。也是,這榮王雖對榮王妃一往情深,可說到底,還是在榮王妃纏綿病榻的時候同潘側妃有了這女兒,這樣一來,陸寶嬋哪裡喜歡得起來?換做是她,就算這陸寶嫣再好,她也是喜歡不起來的。

  而這廂,陸寶嬋、周琳琅同謝菁菁聚在一塊兒。

  陸寶嬋瞧著周琳琅,忙一臉歡喜的握住她的手,道:「琳琅你可算是來了,瞧著你穿得有些少,冷不冷?」

  周琳琅明眸皓齒,面若桃花,半點都沒有因為寒冷而失了儀態,微微含笑道:「還成。」

  陸寶嬋抬眼細細打量著周琳琅。

  周琳琅如今已經及笄了,梳著精緻得體的隨雲髻,儀態端莊,瞧著彷彿比宮裡的公主還要高貴。目下周琳琅正到了說親的年紀,瞧著說親的人都踏破安王府的門檻兒了,可安王和安王妃卻是一一拒絕,彷彿半點都不著急。也是,女兒的條件這般好,就算是放眼整個晉城,也尋不出比周琳琅更出色的姑娘,而且近幾年皇后娘娘時常召見安王妃攜女進宮,看樣子,這皇后娘娘相當喜歡周琳琅,每回少不了大大小小的賞賜,委實叫人羨慕。有人說這安王不著急女兒的親事,怕是眼界高著呢,想將女兒嫁到宮裡去,畢竟這世家貴族再好,總歸比不上正正經經的皇家兒媳。

  謝菁菁也覺得,這周琳琅模樣生得好,樣樣都是拔尖兒的,當真是個妙人兒。

  三人正說著,卻不知道邊上哪個丫鬟道了一句「姜六姑娘過來了」,這才齊齊轉過頭去看。

  見不遠處穿著素錦織鑲銀絲邊紋櫻紅色斗篷的小姑娘正蓮步姍姍而來,待瞧著那張美得過分的臉蛋時,頓時就挪不開眼了。

  周琳琅靜靜瞧著,也不得不歎這姜令菀這臉長得是真好,也難怪這兩年一直嬌養在府中,她那哥哥一年到頭也不過見一兩回,卻仍是心心唸唸著。

  謝菁菁卻很喜歡姜令菀,瞧著立馬走了過去,打趣兒道:「喲,這是哪家的天仙呢,怎麼到咱們這兒來了?」

  姜令菀忍不住笑出了聲兒,一時盈盈妙目,如含春水,聲音脆脆道:「你家的,成不成?」

  謝菁菁道:「若當真是我家的就好了,我剛好缺個嫂嫂呢。」

  雖是一句玩笑話,可姜令菀聽了卻是笑不出來了,一時笑容僵了僵。不管怎麼著,這輩子她可不要再同謝致清扯上什麼關係。

  姜令菀同謝菁菁一道走了過去,望著陸寶嬋岔開話題道:「我都凍死了,有手爐沒有?」

  陸寶嬋瞧著,立馬讓丫鬟給她拿了一個鎏銀百花香爐掐絲琺琅手爐,說道:「趕緊捂著,若是凍壞了咱們可賠不起。」說著便輕輕捏了一把姜令菀水嫩嫩的臉蛋,眼睛亮亮道,「你這臉是吃什麼長得,大冬天的也這麼嫩,我瞧著都想咬上一口了。」

  「得,你可別咬,改明兒我送一些自個兒搗鼓的香胰子、玉屑面來,你用得若是順手,下回再多給你帶些。」

  姑娘家哪有不愛美的?陸寶嬋也曉得姜令菀那是天生麗質,這塗的抹的不過是錦上添花罷了,可她圖得就是這番心意,遂趕緊點頭道:「那我可是省了一大筆銀子了。」

  姜令菀眨眨眼:「若你想給錢也成啊。」

  陸寶嬋笑道:「沒想到你還是個貪財鬼。」

  謝菁菁也將腦袋湊了上來,道:「我也要,我也要。」

  周琳琅瞧著姜令菀一來,二人就圍了上去,面上倒是沒有露出什麼不悅之色,只靜靜站著,沒說話。

  姜令菀抬眼瞧了一眼,望著周琳琅身上披著的白底綠萼梅披風,這才慢慢收回目光,心下發愁。

  幾個小姑娘聚在一塊兒吃吃喝喝聊著天兒,倒是沒什麼拘束,最後反倒是陸寶嬋這個東家愁眉苦臉的,絮絮叨叨如老婆子似的念叨著:「轉眼又要過年了,我哥哥一點兒消息都沒有,我看今年準是又不會回來了……再不回家,我連哥哥長什麼樣子都忘了。」

  聽了陸寶嬋的話,姜令菀心下詫異:難不成……陸琮沒說?

  她側過頭望了一眼陸寶嬋,倒是沒有提陸琮歸期一事。陸寶嬋畢竟是陸琮的親妹妹,若是她同她說了陸琮回來的日子,她心裡肯定不舒坦,畢竟哪有一個外人比她還清楚自家哥哥的歸期的。而且……這周琳琅也在場,她一個姑娘家,才不要承認自個兒同一個男子有書信往來呢。

  姜令菀這般想著,低頭看自己的手指,不發話了。

  周琳琅同陸寶嬋走得近,自然總是聽她提起陸琮。小時候她也崇拜陸琮那般勇敢的小少年,可那時候她年紀還小,懵懵懂懂的,倒是沒多少印象了,那會兒只瞧著陸琮同姜令菀走得近,她自個兒只能傷心的哭鼻子,想起來還真是丟人。如今若真的要選,那陸琮若不是個膚淺的,肯定知道哪個才是頂頂好的。

  姜令菀回府之後,才將那信翻了出來,瞧著上頭的字跡,心下琢磨著,要不要去等他。

  不過——

  等他做什麼?

  他又不認識她了。

  ***

  轉眼過了小年。

  次日姜令菀朦朦朧朧起床洗漱,望著邊上伺候的金桔問道:「今日是幾時了?」

  金桔曉得六姑娘平日裡腦子挺好使的,唯有剛起床的時候,糊里糊塗的,瞧著呆呆愣愣很是可愛。她笑著答道:「六姑娘,今兒是臘月二十四了。」

  臘月二十四了。

  姜令菀垂了垂眼,心道這日子過得還真快。前幾日她終於得了假,不用再跟著謝九上課了,這府裡也是熱熱鬧鬧的,早就有了過年的氣氛。

  早膳過後,穿著一身兒寶藍色五蝠捧壽團花襖子的祐哥兒過來了,瞧著姜令菀便立馬撲了上去,嚷嚷著一道出去堆雪人兒。姜令菀正搗鼓著手裡的活兒,便好聲好氣哄道:「祐哥兒乖,自己先去玩,這屋子裡你想要什麼就拿什麼,待會兒六姐姐再陪你玩兒。」

  若說這姜令菀是衛國公府的小祖宗,那麼這祐哥兒便是這衛國公府的小霸王,別瞧著圓滾滾肉呼呼的一小男娃,這稀奇古怪折騰人的法子可是多著呢。這祐哥兒誰都不怕,嘴巴甜有人疼,不過從小就是個膚淺的,看人光看臉,所以在姜令菀這位六姐姐面前格外的聽話。

  祐哥兒「哦」了一聲,一雙大眼睛骨碌碌的轉了轉,然後開始在姜令菀的房間裡轉悠。

  姜令菀低頭看著手裡的香譜,不一會兒便瞧著祐哥兒「登登登」跑了過來,將手裡拿著的東西舉高高,說道:「六姐姐,祐兒要這個。」

  姜令菀隨意瞧了一眼,待見著祐哥兒手裡拿著的小胖木偶,這才眼神一頓。

  她慢慢將香譜擱到一旁,拿過祐哥兒手裡的木偶,垂了垂眼,淡淡道:「這個不行,你再去挑樣別的。」

  祐哥兒巴巴的看著六姐姐手裡的木偶。這小孩子,越是得不到的,便越想要,若是先前他對著和木偶的興趣不過五分,如今這麼一來,一下子就到了九分。可在祐哥兒心裡,這十個木偶也比不過六姐姐,於是便沒有再多說什麼,只重新跑過去拿了一樣。

  「祐兒也喜歡這個風箏。」

  姜令菀捏著手裡的胖木偶,見著祐哥兒捧著的小胖豬風箏,眉頭又蹙起了三分,輕咳一聲將他手裡的風箏拿了過來,尷尬道:「這個也不行。」

  祐哥兒一雙大眼睛疑惑的瞧著六姐姐。他知道平日裡這六姐姐最大方了,什麼東西都肯給他,可今日卻連一隻小小的風箏都不肯。

  姜令菀道:「這些東西你是從哪裡翻出來的?」

  祐哥兒歪著腦袋,然後抬手拉起姜令菀的手臂,領著她走到最裡頭的櫃子旁,指了指道:「喏,就是這裡——」

  姜令菀瞧著這黃花梨櫃格裡,下邊兩面兒此刻都大大咧咧敞開著,裡頭滿滿噹噹的都是一些小孩子喜歡的小玩意兒,只是彷彿擱到時間久了,上頭都沾著了一些灰塵。

  她低頭看著手裡的胖木偶,指腹輕輕摩挲了幾下。

  心道:真是冤家。

  ***

  目下周氏正坐在綢榻上專心坐著繡活兒,一身大紅遍地錦五彩妝花通繡襖襯得她身段纖儂合度,饒是坐著,也能瞧出一番玲瓏姿態來。

  這時,外頭祐哥兒瞧著半蹲著同他平視的六姐姐,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裡頭滿是聰慧和靈氣。

  姜令菀望了一眼自家娘親,之後鼓勵似的拍了拍祐哥兒圓圓的小屁股,小聲兒道:「去——」

  祐哥兒握緊小拳頭,一本正經點頭:「嗯。」

  然後屁顛屁顛跑了過去。

  祐哥兒一把抱住周氏的手臂,衝著周氏露出一個招牌式純潔天真的燦爛微笑,甜甜的喊了一聲「大伯母」。

  周氏素來疼這小侄兒,目下一聽自是心都酥了,忙放下手裡的活兒,歡喜的捏了捏祐哥兒的小肉臉,笑容溫和道:「祐哥兒真乖,今兒找大伯母有什麼事兒?」

  祐哥兒仰著小腦袋,乖乖巧巧道:「大伯母,祐兒想讓六姐姐明日陪祐兒去翠珍軒買書,大伯母就答應祐兒好不好?」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5-10-26 01:00 PM

☆、第060章

  周氏望著身側肉呼呼的祐哥兒,見他一臉可愛的小模樣,便想到了自家女兒幼時也是這般憨態可掬。不過周氏是何等聰慧之人,一聽祐哥兒的言辭,心下便有了斷定,連眼皮子都沒眨一下,音色悠悠道:「進來吧。」

  站在外頭的姜令菀吐了吐舌頭,心道:這姜果真還是老的辣。

  她面上端著笑意,穿著一身兒石榴紅的素面杭綢小襖,步子從容的走了進來,乖乖喚道:「娘。」之後才低頭對上祐哥兒水靈靈的大眼睛,無奈抿了抿唇。她望著自家娘親的側臉,小聲道,「娘,難得祐哥兒這般好學,就讓女兒陪他去吧。女兒也想買些想看的書,省得過完年什麼都忘了,到時候免不了謝先生一頓責罰。」

  周氏曉得女兒素來是說得比唱的都好聽,只揉揉祐哥兒的小腦袋,道:「祐哥兒先出去吧,我同你六姐姐有話要說。」

  祐哥兒有些擔心六姐姐,眨巴眨巴大眼睛,依依不捨的一步三回頭。

  瞧著屋子裡只餘下母女二人,周氏才抬起頭打量了面前的女兒。

  目下女兒將滿十三,便要開始琢磨著安排親事了,可女兒這性子卻還像個孩子似的。這些年雖然沒有闖什麼大禍,卻也是個不愛消停的,可若要真挑什麼大毛病,也是沒有的,唯有這張臉,生得太過美貌,倒是讓她有些擔心。

  周氏暗下思忖,之後才道:「明日你琮表哥回晉城,你可知道?」

  姜令菀眨了眨大眼睛,輕輕搖頭。

  見女兒這副漠不關心的模樣,周氏也知是過去太多年了,她這沒心沒肺的女兒早就忘了。可她不是女兒,心裡頭可是記著陸琮的好的,那孩子,她老早就看好,曉得日後是個頂頂出息的,如今果然沒有讓她失望。周氏拉著女兒的手,讓她坐到自個兒身邊,這才道:「娘還以為,你找借口出門是去看你琮表哥呢。」

  姜令菀有些心虛,笑笑道:「女兒又不是小孩子了,這男女有別的道理還是懂的。」自打姜令菀十歲過後,周氏親便在這方面格外注意了些,饒是親近如薛嶸,這兩年來往也不似幼時那般頻繁,畢竟已經是大姑娘了,要注重名節。

  周氏方才也不過是這麼一想,目下見女兒並未上心,便知自己是多想了。

  也是,馮懷遠回來的消息,正是這幾日才傳來的,女兒養在深閨,唯有前段時間去過一趟榮王府,可那會兒消息壓根兒都還沒傳到,這幾日女兒又是足不出戶的,哪裡能聽到這消息?

  周氏曉得自個兒女兒是個活潑的性子,雖需要拘束,可關得太緊,未必是件好事兒。周氏想了想,道:「成,這回娘就依你一回,不過得讓你哥哥陪你一道出去。」

  姜令菀立馬蹙起了眉,抿了抿紅唇,不滿的嘟囔道:「娘,哥哥也有自個兒的事兒,哪能一直陪著女兒啊?也虧得哥哥尚未娶妻,若是成了親,娘還這麼做,嫂嫂都要有意見了。」

  周氏也知道自己有些過了,猶豫了一會兒,說道:「那你出去多帶倆個丫鬟,早去早回。」

  姜令菀頓時喜上眉梢,親暱的挽著自家娘親的胳膊,聲音甜甜道:「娘真好。」

  周氏唇畔含笑,將女兒擁在懷裡,道:「璨璨,你可別嫌娘嘮叨,娘也管不了你幾年了。」這女兒大了,總歸是要嫁人的。周氏低頭瞅著這如花似玉的閨女,光是想想,就跟心裡剜肉一般,若是真到了那日,估摸著她也是泣不成聲了。周氏歎息,又想著自個兒兒子,便問道,「你同你哥哥親近,可知道你哥哥是否有中意的姑娘?」

  周氏是個開明的娘親,這兒子的親事迫在眉睫,她雖想要一個知書達理的兒媳,可最重要的是兒子自己喜歡。

  姜令菀一聽,頓時想到那日哥哥看周琳琅的眼神,一時心裡是說不出道不明的滋味兒,她抬起眼,道:「哥哥年紀雖不小了,可性子還是個孩子,前些日子還同崢表姐打打鬧鬧呢,我瞧著大抵是尚未開竅。」

  聽著女兒這番話,周氏倒是有些驚訝,這般說著,彷彿她自個兒開竅了似的。

  周氏心裡「咯登」一聲,急忙道:「你不會中意你嶸表哥吧?」

  這想來想去,這些年同女兒親近些的,也唯有薛嶸,至於周季衡,倒是疏遠了不少。

  姜令菀哭笑不得:「娘,你想到哪裡去了?」她把薛嶸當成好姐妹呢。

  周氏道:「那就好,你嶸表哥乖巧聽話,旁的倒是挑不出錯的,可性子過於溫和了,若是成親了,日後怕是要被你欺負。」

  豈止是「過於溫和」?

  姜令菀想著薛嶸那張細皮嫩肉的秀氣小臉,覺得同小時候沒有多大差別,同她站在一起,儼然是一對美貌傾城的姐妹花。姜令菀不願再同自家娘親談論自個兒的終身大事,目下瞧著娘親同意她明日出門,便見好就收,起身乖巧道:「娘,我那幅八仙祝壽圖還有最後一部分沒繡好,眼看就要過年了,到時候怕趕不及送給老祖宗,這會兒就不多說了,女兒先走了。」

  周氏哪裡不知這是女兒的借口,可瞧著女兒活潑俏皮的模樣,也沒有多說什麼,只希望女兒能一直這麼快快樂樂下去。

  ***

  姜令菀一出周氏的跨院,倒是沒直接回自個兒的玉枝院,而是去找了姜裕。

  姜裕昨兒正被姜柏堯訓斥了一頓,目下待在書房擰著眉頭看書,身側穿著一襲淺綠色短襖的旋畫安靜的侍奉左右,時不時抬眼打量這大公子的英姿,面頰緋紅。姜令菀一進來,瞧著自家哥哥紅袖添香,倒是頗具風流雅韻,忙走到書案前,同正欲倒茶的旋畫道:「你下去吧,我同哥哥有話要說。」

  旋畫福了福身,趕忙退下。

  姜裕坐在烏木七屏卷書式扶手椅,將筆擱在筆架上,抬眼對著姜令菀道:「說吧,又要哥哥幫你什麼忙?」

  姜令菀笑了笑,道:「瞧哥哥你說的,難不成我沒事兒就不能來找哥哥了?」說著,便擰眉細細打量自家哥哥的容貌,這鼻子這眼,樣樣都生得極好。

  姜裕卻是一頭霧水的摸了摸自個兒的臉,疑惑道:「怎麼?我臉上有銀子不成?」

  姜令菀認真道:「方纔娘同我談話的時候,順道提起了哥哥的親事,還問我哥哥你有沒有中意的姑娘……」她望著自家哥哥的眼睛,眨了眨,小聲問道,「哥哥,你有喜歡的姑娘嗎?」

  姜裕不自然的輕咳一聲,道:「小丫頭嘴邊整天掛著喜歡不喜歡的,也不知道害臊。」

  姜令菀卻是不依不饒道:「哥哥你回答我。」

  姜裕沒轍,老實的搖了搖頭。

  姜令菀暗下慶幸。上回在榮王府,她哥哥多看了周琳琅一眼,她為此擔心得整晚都睡不著。這些年來,她盡量避免哥哥和周琳琅接觸,加之她同周琳琅不對頭,所以哥哥對周琳琅的印象愈發不好。可近些年周琳琅的名頭越發越盛,加之周琳琅容貌生得不錯,家世也出眾,如此一來,的確會讓男子心動,她就怕哥哥同上輩子一樣栽在周琳琅的手裡。

  姜令菀有些不放心,道:「那哥哥你得答應我,若是日後看上哪家的姑娘,一定得告訴我……第一時間就告訴我,成不成?」她怕哥哥不依,便扯著他的衣袖,道,「你快些答應。」

  「成成成,我頭一個告訴你,總成了吧?」

  「行,就這麼說定了。」這下姜令菀才眉開眼笑,樂呵呵的往門外走,末了想到了什麼,轉過頭衝著自家哥哥笑了笑,道,「哥哥這般好,日後的嫂嫂也是頂頂好的。」

  瞅著自家妹妹明媚的笑容,姜裕含笑搖頭,這丫頭……

  ***

  次日姜令菀出門,一大早就有些躊躇不安的,換好衣裳在倆丫鬟面前轉了一圈,道:「瞧著還成吧?」

  枇杷詫異,之後忙道:「咱姑娘美著呢。」

  曉得枇杷嘴裡說出來的儘是好話,就算一隻山雞都能硬生生被她誇成鳳凰。姜令菀便看向金桔,示意她說話。

  金桔曉得這姑娘平日裡雖然樣樣精細,不過素來都是有條不紊的,今兒彷彿有些毛毛糙糙的,神情也有些恍惚。不過是陪三公子去書鋪罷了,也不是件什麼大事兒吧?可瞧著姑娘問著,枇杷便道:「姑娘這身打扮好著呢,並未有任何不妥之處。」

  如此,姜令菀才放心,隨後出門去西院領祐哥兒。

  上了馬車之後,姜令菀摸著祐哥兒的小胖手,關切道:「冷不冷,要不要六姐姐拿手爐給你捂一捂?」

  小傢伙眨眨眼,可愛的鼓了鼓腮幫子,有模有樣道:「爹爹說祐兒是男子漢,不能怕冷怕痛。」

  姜令菀笑笑,捏了捏這小小男子漢的小肉臉。

  到了翠珍軒,姜令菀卻是有些心不在焉的,同祐哥兒挑了幾本書,之後戴上帷帽準備出去。待她走到門口,便瞧著街上熱熱鬧鬧的,人群紛紛屏退到兩側。

  ——是馮將軍的隊伍進城了。

  這架勢倒是氣派。

  不過目下姜令菀倒是沒心思欣賞這氣派,光是想著這裡頭有何人,一顆心彷彿都提到了嗓子眼。

  她領著祐哥兒站在門外,透過帷帽中間的縫隙,眼睛一眨不眨的,瞧著整整齊齊的隊伍經過。

  祐哥兒是個活潑的,小臉紅撲撲的,瞧著有些稀罕,忙抬起小胖手嚷嚷道:「六姐姐,你看,好威風吶。」

  姜令菀靜靜看著來人。

  見穿著一身盔甲的馮懷遠面容冷毅,穩重嚴肅,這駿馬披風越發為他增添了英氣,瞧著威風凜凜,好不氣派,可是比馮懷遠更惹眼的,卻是右手邊那位穿著玄色戰袍、面容冷峻的年輕男子。

  只因這容貌生得太俊美,人群之中這麼一望,頭一眼就被吸引了。

  見他眉目異常清冷,分明是一張斯斯文文的俊美臉龐,卻出奇的同這一身戎裝相得益彰,目下正面色淡然的騎著高頭大馬,挺著背脊,面上沒有一絲表情。這晉城最不乏年輕俊朗的男子,亦或風流儒雅,亦或成熟穩重,可這位瞧著年輕輕的,骨子裡卻透著一股極硬朗的男子氣概,就算容貌普通,也令人極有安全感,何況還生了一張異常招桃花的俊臉。

  姜令菀瞧著那人,一時也怔住。

  見他黑了瘦了,也成熟了,若是先前臉上還有些許稚嫩,那麼如今當真是一個鐵骨錚錚的男子漢。她不自覺的細細打量,目光落在他腰側的佩劍上,見那劍柄上墜著一個玉製劍墜,隨著馬兒前行,正一晃一晃的。

  祐哥兒眼睛都亮了,道:「六姐姐,好俊的大哥哥!

  姜令菀回了神,曉得這祐哥兒同自己一樣,是個看人只看臉的,遂淡淡「嗯」了一聲。

  她又瞧了一眼,卻見那騎在駿馬上的年輕男子似是想到了什麼,忽然仰起頭,朝著一品居二樓望去——

  如今這一品居早已是人滿為患,能包下這雅間的,自是家世顯赫的大戶人家的姑娘。這年輕將領本就長得格外惹眼,目下瞧著見他忽然抬頭,一雙眸子墨黑深邃,一時惹得不少觀看的小姑娘面頰緋紅,更有甚者失控尖叫了起來。

  姜令菀曉得陸琮這臉生得的確是好看,饒是她瞧著挪不開眼。

  她不滿蹙眉,心道:這大男人生得這麼好看做什麼?

  可轉眼一想,若是陸琮生得不好看,她也瞧不上他啊。

  她轉頭,欲領著祐哥兒上馬車,卻瞧著手邊一空,這祐哥兒不知跑到哪兒去了。

  姜令菀頓時被嚇到了,忙衝著金桔、枇杷道:「祐哥兒呢?」

  金桔和枇杷也被行軍的隊伍所吸引,一時疏忽大意,也是一頭茫然,之後趕緊去尋。枇杷眼尖,立馬伸手一指,大喊道:「是三公子——」

  姜令菀抬眼望去,卻見不遠處,穿著墨綠色小襖的小男孩,此刻正急匆匆跑到路中央彎腰去抱地上的小黑狗。

  瞧著馬蹄抬起,這馬兒的嘶叫聲,姜令菀嚇得臉都白了。

  可下一刻,卻見黑色大馬上,那年輕男子利索的翻身下馬,披風掀起,強勁有力的雙臂,一手抱住祐哥兒,一手控制住馬。

  這會兒姜令菀哪裡還顧得上,趕緊跑了過去,仔仔細細打量著祐哥兒,忙問道:「祐哥兒,沒事兒吧?」

  祐哥兒瞧著自家六姐姐,又抬頭看了看抱著他的大哥哥,絲毫沒有害怕,彷彿根本就不知道方纔若不是有人出手相救,他這小命兒便沒了。

  祐哥兒笑盈盈道:「六姐姐,祐兒沒事,這位大哥哥真厲害呢。」

  不但長得好看,人威風,這力氣也大。

  姜令菀被嚇得不輕,趕緊從面前之人的手裡接過祐哥兒,她牽著祐哥兒軟乎乎的小胖手,抬頭望了望來人,一時倒是忘了該說什麼。

  倒是陸琮,靜靜瞧著面前這戴著帷帽的姑娘,聽著聲音,大抵是一個極年輕的小姑娘。他只瞧了一眼,微微蹙眉,之後便收回目光。而後才低頭一眼,彎腰將地上的劍墜撿了起來。

  方纔形勢緊急,並未過多留意旁的,而這劍墜繫在劍柄上時間久了,自是不牢固,一下子摔在了地上,如今成了兩半。

  陸琮原是面無表情的,一時眉頭倏然一斂。

  祐哥兒瞧著面前大哥哥低頭看著手裡的劍墜,頓時想到了自己在家的時候,不小心打破娘親最愛的玉鐲子,也是這副表情,忙安慰道:「大哥哥,下回祐兒一定送你一個更漂亮的劍墜。」

  陸琮面容淡淡,平常可以一整天不說一句話的人,今兒瞧著這胖墩墩的小男娃,彷彿是覺得親切,眉眼才難得柔和了些,他道:「不用。」說著,他將碎掉的劍墜放入懷裡,然後翻身上馬。

  姜令菀曉得就算在自個兒沒有戴著帷帽,陸琮都不大能人得出她,何況她現在連臉都不露。她心下失落,下一刻卻是鬆了一口氣,覺得這樣也好。她牽著祐哥兒的手往馬車走去,卻見手邊的祐哥兒忽然轉過頭,衝著騎在大馬上的人喊了一聲:「大哥哥,下次來衛國公府,祐兒請你吃飯。」

  陸琮這才神色一頓,勒緊韁繩朝著那小男孩看去——

  衛國公府。

  六姐姐。

  ……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5-10-26 10:48 PM

☆、第061章

  姜令菀瞅著祐哥兒上了馬車還不安分,遂趕緊將他探出去的小腦袋攬了回來,用力揉了幾下:「別看了。」

  祐哥兒很是無辜,一雙大眼睛跟洗過的黑葡萄似的,水水亮亮的,衝著姜令菀眨了幾下:「六姐姐不是也和祐兒一樣喜歡長得好看的嗎?方纔那大哥哥這麼好看這麼威風,六姐姐難道不想多看幾眼嗎?」聰慧的祐哥兒彷彿想到了什麼,睜大眼睛「哦」了一聲,這才一把抱住姜令菀的胳膊,恍然大悟道,「六姐姐是害羞了對不對,我娘親說姑娘家最容易害羞了。」

  姜令菀心裡不痛快,捧著祐哥兒圓潤潤的小肉臉揉了幾下,道:「你六姐姐我哪裡是這麼膚淺的人?」

  雖然,他的確長得不錯……

  ***

  姚氏聽了今日發生的事兒,頓覺凶險萬分,忙一把將祐哥兒摟進懷裡,顯然是被嚇得不輕。姜令菀站在跟前,瞅著姚氏擔憂的神色,心下有些內疚,忙道:「二嬸嬸,都怪我沒有看好祐哥兒。」

  姚氏一向待人寬厚,何況她知道這姜令菀素來對自家兒子極好,而且兒子也時常纏著她,雖是堂姐弟,可旁人瞧著,那是同親姐弟沒有什麼倆樣的。她抬頭望著面前小姑娘這張招人喜歡的臉,這般的乖巧懂事,哪裡能說出什麼責備的話來?何況這兒子沒事兒就好。

  姚氏道:「祐哥兒向來調皮,連我都管不住,何況你一個小姑娘?」

  姜令菀知道她這二嬸嬸性子好,卻還是有些心虛,垂了垂眼道:「二嬸嬸你可真好。」

  姚氏笑笑:「好了,想來你也是受了驚嚇,這事兒別往心裡去,嗯?」

  姜令菀點點頭,道:「嗯,我知道了。」她見姚氏同祐哥兒母子二人,也不再打擾。姜令菀剛跨出門檻,卻聽得身後的祐哥兒聲音脆脆道:「娘,今日那個大哥哥好威風,祐兒好喜歡他。」

  姚氏:「是麼?下回若是見著了,咱們一定好好感謝他。」

  姜令菀撇撇嘴,繼續往外頭走。

  有什麼好的……連自己媳婦兒都認不出來。

  ***

  周氏亦是聽說了今日祐哥兒之事,特意來了玉枝院找女兒。

  她一進屋子,便瞧著女兒正安安靜靜坐在繡架旁繡八仙賀壽圖,這架勢,倒是難得靜得下心來。

  她瞅著,覺得自個兒這女兒是哪哪兒都好,就是性子太活潑了些,凡事都耐不住性子。

  她走了過去,瞧著女兒這圖繡得差不多了,這才問道:「聽祐哥兒說,今日救他的是個長相出眾、武藝不凡的大哥哥?」

  姜令菀失笑,自是曉得娘親這話裡有話,遂放下手頭的活兒,歪著腦袋瞧著自家娘親,說道:「娘直接問不就成了嗎?」

  周氏道:「成,那娘就不繞彎子了。娘知道那人是你琮表哥。」說著,周氏臉上浮現笑意,「……今兒馮將軍回晉城,這風頭都被你琮表哥給搶了,滿大街的姑娘都瞅著你琮表哥看,也不曉得目下生得是何等俊俏。如今你琮表哥立下不小的軍功,就連這皇上,不賞賜也是說不過去的……我瞅著,興許會賜一門親事也說不準,畢竟你琮表哥年紀倒是不小了。」

  姜令菀曉得,這輩子的陸琮同上輩子無異,應當是不會被賜婚的。可有些事情畢竟改變了,這麼說著,心裡頭彷彿有也些不安。

  姜令菀垂眼,淡淡敷衍道:「琮表哥的確比一般的男子優秀許多,瞧著也有男子氣概。年紀不小了,成親自是早晚的事兒。」

  周氏點點頭,心道陸琮那孩子的確好。

  姜令菀暗下思忖,之後小聲兒道:「今日琮表哥救了祐哥兒,咱們是不是要謝謝他。」

  周氏道:「是這個理。也是多年未見了,改明兒咱們請他來府上坐坐。我也挺惦記他的,打小就是個乖巧穩重的孩子。」

  姜令菀聽著自家娘親不要錢的誇讚,心下也跟著與有榮焉,嘴上卻道:「娘這麼會誇人,怎麼就不誇誇女兒呢?」

  周氏捏了捏女兒的臉頰,道:「你還需要娘誇,再誇這尾巴都翹天上去了。」她如何不瞭解自己這女兒,儘是挑好聽的話聽。她見女兒難得有靜下心來好好做繡活兒,只道,「你瞧瞧,你若能安安心心做繡活兒,這副八仙祝壽圖不照樣繡得好好得嗎?你呀,就是坐不住,這小腦袋瓜子哪一點生得比你良辰表姐差?」

  蘇良辰。

  姜令菀曉得這幾年蘇良辰裝乖扮巧,一心一意討好老祖宗,那架勢,彷彿是要取代她的位置似的。老祖宗面上待她疼愛有加,可人兒過了大半輩子,又不是個傻的,這眼睛生得亮著呢,她那點伎倆,也就騙騙小孩子罷了。她對老祖宗做的事兒雖不及蘇良辰那般過,可就是這些細微的小事兒,才是最討老祖宗歡心的。她是重活一世之人,曉得老祖宗將她當成眼珠子疼愛,那感情不是隨隨便便就可以被人取代的。

  就像爹娘時常拿謝致清同哥哥比較,說這謝致清哪哪兒都好,可心裡疼得還是哥哥,畢竟這才是自個兒的親生兒子,旁人再好,不過只是外人。

  姜令菀道:「娘,你放心,女兒才不會被人比下去。」

  她又不是為別人活的,整日琢磨著如何在外人面前表現自己那算是個什麼事兒?她低頭瞧著自己繡的八仙祝壽圖,彎唇道:「老祖宗待女兒好,女兒都記在心裡的。」

  瞧女兒這般懂事,周氏倒覺得自己也沒什麼好說的了,道:「成,那娘就不妨礙你了。你好好繡,繡一會兒便休息休息,省得到時候傷了眼睛。」

  姜令菀點點頭,道:「知道了。」

  她見自家娘親走了,這才從針簍底下將前幾日才剛繡好的荷包拿了出來。

  這荷包的料子自是極好,都是她一針一線認認真真繡的,可是花了不少的心思。上輩子她同周琳琅置氣,將這荷包送給了周季衡,讓周季衡空歡喜一場,令她歉疚不已。後來陸琮不知如何知曉的,同周季衡比試,硬是從他手裡將這荷包給贏了過來。她並不知情,只是那晚瞧著陸琮將荷包在她面前晃了晃,問她忍不認得,她自是打死都不承認,只是最後還是被陸琮欺負得極慘。這事兒雖是同陸琮成親前發生的,可到底也算得上是行為不檢點了……

  如今想想,當真是蠢蛋。

  姜令菀想著今日陸琮在馬背上的英姿,頓時有些失神。這長得好看的確有長得好看的好處,譬如她這個看人看臉的,前幾年暗暗下決心待陸琮回來的時候,一定不理他,可這會兒倒是有些小小的動搖了,心裡頭念著若是他接下來表現夠好,那她就將這荷包送給他,讓他也歡喜一回。可若是還表現不好的話,那她寧願送給崢表姐。

  過了兩日,這榮王府便有動靜了。

  榮王領著自家有出息的兒子來衛國公府了。

  這倒不是什麼稀罕事兒,這些年來榮王府同衛國公府交情不錯,平日裡最不缺往來。

  姜令菀面上淡淡,彷彿也未放在心上,只是光是一上午便補了三回妝罷了。

  枇杷瞧著,倒是覺得奇了怪了。這六姑娘屋裡待著好好的,也沒吃什麼東西,又不流汗,臉上粉粉嫩嫩的,絲毫沒有不妥之處啊。而且六姑娘年紀還小,面上不過略施薄粉,冬日乾燥,便抹些口脂,瞧著精神些,旁的倒是沒什麼了,又不是出門,沒必要如此重視吧。只是這主子行事,他們下人也不敢說什麼。

  姜令菀正坐在屋子裡看書,過了一會兒前頭來人了,讓她去前廳見見榮王。

  榮王是她的表姨父,按理自然是要去見的。

  姜令菀眼皮子都未抬一下,淡淡道:「成,我知道了。」之後才慢悠悠將手裡的書擱在一旁。金桔見狀,趕緊從一旁的衣架上將斗篷拿了下來,替自家姑娘繫上,道,「今兒外頭下著雪,姑娘走小心一些。」

  姜令菀點點頭,剛欲抬腳出去,卻頓了頓,又折回去,坐在妝奩前瞧瞧自個兒的臉。瞧著萬無一失了,才領著倆丫鬟一道去前廳。

  而此刻在前廳,穿著一襲殷紅底五幅棒壽團花玉綢袍子的榮王正執著茶盞同姜柏堯相談甚歡。姜柏堯望著榮王身旁站著的陸琮,眼睛都亮了,不由得歎道:「琮兒這個頭,比咱倆都要高了。」

  榮王笑笑,瞧了一眼令他引以為傲的兒子,心裡歡喜著呢。這榮王瞧著雖是成熟穩重的男子,可說到底不過是一個父親,目下這兒子回來了,自是獻寶似的想帶出去溜一圈。可陸琮幼時就是個有主見的,何況目下快十八了,拿能忍受榮王這般幼稚的行徑?可今兒榮王說要來衛國公府,倒是點頭答應了。

  榮王道:「的確,比我都要高出一些。你別看琮兒瞧著斯斯文文的,這力氣可是比我都要大,先前我還有些後悔,這麼小的孩子哪能讓他跟著他舅舅去軍營,可如今瞧著他舅舅,我倒是有些感激。」

  姜柏堯也是當爹爹的人,自然理解榮王的這番話,想要孩子有出息,有時候這心也得硬一些。

  正說著,榮王便道:「對了,璨璨呢?今兒怎麼不見璨璨?上回璨璨去看寶嬋,我恰好不在府上。」

  姜柏堯道:「我讓人去叫了。」

  說起孩子,姜柏堯也是有說不完的話,「……裕兒是個管不住的,今兒又不知跑到哪裡去了,這璨璨這幾年倒是乖巧,被她娘親管的太嚴,這前些日子才剛得了假,每日關在屋子裡搗鼓著,可是比我都還忙。」

  榮王十分喜歡這孩子,幼時糰子般圓潤可愛,如今出落的亭亭玉立,是個嘴甜招人喜歡的。榮王對於姜令菀的先生謝九也是有所耳聞的,歎道:「這謝先生素來嚴苛,璨璨那性子,能受得住也是本事了。」

  姜柏堯笑笑:「也是,璨璨倒是沒少同我倒苦水。」

  「爹爹在說女兒什麼呢?」

  外頭,一個清脆悅耳的聲音突然響起。

  姜柏堯抬頭,瞧著進來的自家閨女,面上頓時滿是父親的慈愛,衝著自家女兒招招手,道:「來,還不見過來榮王。」

  榮王望著不急不緩走來的小姑娘,見她梳著整齊的雙垂髻,穿著一身胭脂紅點赤金線緞子小襖、銀白素緞冷藍鑲滾白綾棉裙,行走間露出月白色乳煙緞攢珠繡鞋鞋頭,端得一副淑女氣度,可面上笑顏盈盈,是個明媚活潑的小姑娘。榮王見算是看著她長大的,雖是表親,可待她同嫡親的外甥女還要好。

  姜令菀抬眼,瞧了一眼器宇不凡的榮王,至於榮王邊上的陸琮,倒是一眼都沒有瞧,只乖乖巧巧道:「璨璨見過姨父。」

  榮王笑得歡,道:「好孩子。」

  一旁一直不發話的周氏見女兒髮梢微微有些濕潤,曉得許是不小心落了雪,目下融化了。她將手裡精緻小巧的和田玉松鼠葡萄紋手爐塞到女兒的手裡,撫著女兒的頭髮,道:「瞧瞧,跟個小孩子似的,毛毛躁躁的,凍著了吧?」

  姜令菀面上有些掛不住,蹙著眉扭捏道:「娘,在外頭給女兒一點面子成不成?」

  這小小年紀,還曉得愛面子,周氏失笑道:「你這榮王姨父又不是外人。對了,你還沒見過你琮表哥呢。」

  周氏原先就對陸琮很有好感,目下瞧著陸琮氣度不凡,生得一副好樣貌,自是覺得這孩子是天上有地上無,好著呢。

  姜令菀不裝蒜了,抬眼細細打量站在一旁的陸琮,瞧他今兒穿著一身寶藍色雲紋團花湖綢長袍,一張臉龐是說不出的俊美無雙,見他在看自己,便故意錯開目光,客客氣氣喚了聲「琮表哥」。

  陸琮微微頷首,眉目柔和道:「表妹長高了不少。」

  姜令菀心道這陸琮當真是個不會誇人的,她最明顯的不是長高,分明是變瘦了、變美了好不好?只是她瞭解陸琮的性子,也不過多同他計較,一時就沒了聲兒。

  陸琮瞧著面前異常嬌美的小姑娘,見她言辭間透著疏離,彷彿已經忘了他似的。

  打完招呼,姜令菀便乖乖站在周氏身旁,期間兩次不經意打量陸琮的臉,見他面容淡然,沒有多看自己一眼,一時心裡莫名其妙堵得慌。他自個兒做錯了事兒,她晾晾他怎麼了?還給她臉色看了,弄得好像她很稀罕他似的。

  之後薛崢薛嶸兩姐弟來看她,姜令菀才如蒙大赦,同榮王行了禮,氣惱得回去了。

  榮王歎道:「璨璨當真是乖巧了許多。」

  周氏知道女兒這表面工夫素來做得極好,也就濛濛外人,她自個兒清楚著呢。周氏也不拆女兒的台,道:「總歸是長大了。不能像小時候那般胡鬧,姑娘家還是安靜些才好。」說著,便抬眼瞧著陸琮,面頰含笑道,「這男孩子,就得像琮兒這般,帶出去面上都有光。」

  這話倒是說到榮王的心坎兒上的,原是一個溫文儒雅的男子,這會兒倒是笑得合不攏嘴。

  至於榮王身旁的陸琮,面上卻是一絲表情也無。

  姜令菀走出前廳,這才氣惱的直跺腳,到了院子裡,瞧著薛崢站在那兒等自己,不禁眼神一怔,上去打量一番,道:「崢表姐,你怎麼又穿男裝了?」

  面前的薛崢,穿著一身墨綠色圓領長袍,一頭墨髮梳起,用玉冠固定著,這臉生得精緻俊俏,唇紅齒白,加之她身量高挑,胸前又是平平的,儼然是一個風流俊雅的佳公子。

  雖然薛崢薛嶸容貌有七八分相似,可她同二人是從小一道長大的,最是熟悉不過,是以目下就算薛崢穿著男裝,也不會將人認成是薛嶸。

  薛崢見姜令菀方才面色不悅,便伸手捏了捏她的臉,道:「男裝穿得舒坦些。對了,瞧你不開心,是誰惹你生氣了?」說著便作勢要擼袖子,道,「我替你出氣去。」

  從小到大,除了哥哥,最護著她的人便是這表姐薛崢了。

  姜令菀搖搖頭,道:「沒人兒,我無聊自己同自己置氣呢。對了,嶸表哥呢,他不是也來了嗎?」

  薛崢瞧著小表妹這張面若桃花的小臉蛋,道:「嶸兒待會兒就來,怎麼,惦記著了?」

  她家弟弟喜歡小表妹是明擺著的事兒,就是瞎子也看得出來。她也想讓弟弟早日抱得美人歸,可奈何這小表妹老早就拒絕過了,還不止一回。薛崢是個爭強好勝的性子,見著弟弟那副小媳婦兒樣,真是怒其不爭,這小表妹身邊親近的就他一個表哥,就連周季衡這個競爭對手也沒了,只要用真心打動小表妹就成了……可瞧著弟弟那束手束腳的樣子,薛崢急得好幾回都想自己動手了,可誰叫她生來是個沒把的。

  姜令菀眨眨眼:「崢表姐又開玩笑了,有這工夫不如操心你自個兒的親事。」

  薛崢過了年就十四了,到了及笄的年紀,這親事還沒著落,偏生她性子野,霸道專橫可是在晉城出了名兒的。如此一來,誰家敢娶這個比男人還男人的女霸王?這兩年她那姑父姑母可是想盡法子想讓女兒有點姑娘家的樣子,可薛崢這雙手,耍大刀拿斧頭樣樣都成,讓她拿繡花針簡直是比登天還難。

  薛崢一下子被戳中了軟肋,頓時擰了擰眉,之後一手親暱的勾住小表妹的肩膀,哀嚎道:「這個月倒是安生了,沒讓我再繡什麼亂七八糟的。表妹啊,若是下回我娘讓我繡那勞什子冬雪傲梅圖,你可得幫幫我……」

  這繡活兒,姜令菀自個兒也是個半吊子,遂趕緊求饒:「崢表姐,您就饒了我吧……」

  瞧著小表妹這副楚楚可人的樣子,叫薛崢一下子頓生憐香惜玉之情,摸了一把小表妹水水嫩嫩的臉蛋,誇讚道:「這臉生得真好,若我是個男的就好了,一定把你娶回家。」說著,便俯身在小表妹的臉蛋上親了一口。

  姜令菀同薛崢這個表姐素來關係好,有幾回薛崢把她姑父姑母氣著的時候,就來衛國公府避避風頭,晚上便是同她一道睡。她是個不喜與人同榻的,若不是關係好到那份上,自然不會委屈自己。可她是真心喜歡這表姐,兩人晚上一起睡覺,她這表姐便使壞給她將鬼故事,嚇得她只往她的懷裡躥。

  是以目下親親臉頰,是最尋常不過的事兒了。

  薛崢摟著姜令菀的肩頭,因她身量高,襯得一旁的姜令菀格外的小鳥依人,薛崢忽然「喲」了一聲,看著不遠處道:「那傢伙是誰,長得倒是不錯。」

  薛崢和薛嶸二人的容貌是沒得說的,加之時常對著姜令菀這張如花似玉的臉,能被她誇讚「長得不錯」,那倒是件頂頂稀罕的事兒。

  姜令菀聞聲去瞧,目光落在長廊下靜靜站著的藍袍男子。

  見是陸琮,倒是有些驚喜。

  可下一刻,姜令菀隱隱有些不安,她微蹙娥眉,彷彿覺得陸琮的臉色有些不大對勁兒。

  她緩緩轉過頭看著穿著一身男裝、和她勾肩搭背的薛崢,頓時就明白了。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5-10-26 10:50 PM

☆、第062章

  因常年在軍營,陸琮這腰板自是習慣性挺得直直的,饒是就這麼站著,便是身姿如竹,頎長高挑,是說不出的器宇軒昂、矜貴不凡。加之他容貌出眾,經過的年輕丫鬟自是忍不住頻頻抬眼打量,一個個面頰緋紅,這般興奮,彷彿多看上一眼懷裡就能多揣一塊金子似的。

  姜令菀瞧了幾眼,頓覺陸琮太過招蜂引蝶。

  可目下她被薛崢攬在懷裡,這誰行為不檢點,可是一目瞭然的。

  姜令菀忙掙脫薛崢的手臂,一張俏臉氣得有些脹鼓鼓、紅彤彤的,在旁人看來,卻是小姑娘害羞帶俏、面若桃花。

  薛崢卻是個聰慧的,一眼就瞧出了其中有貓膩,又見這男子生得俊朗、氣度不凡,最是招姑娘家喜歡。她低頭看了一眼自個兒的小表妹,心裡頭為自家弟弟感到擔憂,之後才想到了什麼,忙執起她的小手摸了幾下,道:「璨璨,這外頭怪冷的,咱們進屋裡去說話吧?」

  姜令菀趕緊縮回手。

  薛崢眨了眨眼,衝著她笑笑,笑得人畜無害,手上卻捏得更緊了。

  薛崢打小就是練武的,姜令菀這細胳膊細腿,哪裡敵得過她的力氣?她一面怕陸琮誤會,一面又好奇陸琮的反應,可她抬眼瞧著陸琮面色冰冷,倒是同方才無異,心下越發堵得慌。她一歎氣,也就不再掙扎了,任由薛崢牽著她的手往玉枝院的方向去。

  長廊另一端,穿著一身桃紅刻絲風毛亮緞小襖的姜令蕙望著遠去的姜令菀和薛崢,一面走一面擰著眉頭道:「這六妹妹也真是的,過幾日就十三了,也不注意注意。這薛嶸雖是表哥,可終究是個男的,若是被外人瞧見了,還以為咱們衛國公府的姑娘都是這般作風,那豈不是連咱們的名聲都連累了?」

  姜令蕙絮絮叨叨的話邊上的蘇良辰並未聽進去多少,只一雙眸子靜靜望著長廊下站著的藍袍男子,頓時眼前一亮。今兒榮王攜世子陸琮來衛國公府,而前兩日這榮世子年輕輕的便立下不小戰功、頗得皇上賞識的消息,可是在晉城傳遍了的,又說這榮世子生得一張異常俊美的臉。如此一來,面前這人不是榮世子陸琮還會有誰?

  蘇良辰還記著,那會兒這榮世子同姜令菀甚是親近,瞧著同親兄妹無異。

  姜令蕙正說著呢,便見這廊下有人,還是外男,剛想開口發怒,卻見那男子轉過身,瞧著眉眼佈滿寒霜,饒是生得俊美,也怪嚇人的。

  姜令蕙是個欺善怕惡的主兒,這下自是不敢再說話了。

  蘇良辰卻是落落大方,稍稍俯身:「榮世子。」

  陸琮眼皮子都未抬,面上繃得緊緊的,轉身朝著前廳走去。

  見走遠了,姜令蕙才破口大罵道:「真是個沒禮貌,瞧著跟個冰塊似的。」她看向蘇良辰,道,「對了,你方才喚他什麼?」

  蘇良辰蹙了蹙眉,覺得這姜令蕙實在是有些愚蠢,可面上卻是言辭溫和道:「方纔我聽說今兒榮王帶著世子來咱們府上了,我幼時同榮世子有過數面之緣,方才瞧著有些眼熟,覺著這人應當是榮世子無疑。」

  姜令蕙聽了頓時恍然,想著方纔那男子雖然俊美,可氣質太過冰冷,瞧著是個不易親近的主兒,而且……若是她記著沒錯,小時候這榮世子同姜令菀關係極好,頭一回來府上的時候,這榮世子同她還結下過樑子。如此一來,就算這榮世子生得再好看,也令她欣賞不起來。姜令蕙撅著嘴道:「會打仗有什麼了不起的,不過就是個粗俗的莽夫罷了。」

  姜令蕙即將及笄,自是到了慕少艾的年紀,可她喜歡溫文爾雅謙和有禮的男子,譬如謝致清這等狀元之才。一想到謝致清,這姜令蕙倒是雙頰緋紅。上回她偶遇一回,瞧著那白袍翩然的俊雅男子,當真是說不出的溫潤如玉。

  蘇良辰嘴角微掀,暗道這姜令蕙當真是個沒眼力勁兒的。

  以陸琮如今的年紀、氣度、能力,日後恐怕是有大出息的。不過她也懶得同她多費唇舌,只道:「這位榮世子如今風頭可盛著呢,咱們是惹不起的。」

  姜令蕙素來驕縱,一聽這話更是不悅了,小臉耷拉著,滿滿都是對這榮世子的不屑。

  再好,能比得過謝致清?

  ***

  薛崢同姜令菀回了玉枝院。

  薛崢是個大大咧咧的性子,半分不像姑娘家,一進姜令菀的臥房,便脫起袍子來。姜令菀瞧著這架勢,趕緊上前掩住她的衣裳,道:「你這是做什麼?」

  薛崢擰著眉,將袍子脫了,之後才將束在胸前的白綾解了下來,長長鬆了一口氣:「勒死我了。」

  姜令菀瞅了一眼薛崢的胸前,見不似以往那般一馬平川,目下微微隆起,已經開始凸顯女子的玲瓏。按理說這薛崢的年紀比她大上一歲,目下這身板不該如這般才初具規模,同她一般都是倆小籠包。

  姜令菀蹙眉。

  噯,又戳到她心坎兒上了。

  薛崢平日不注意,又是個坐不住的,整日舞刀弄槍,半點沒有姑娘家的儀態。如今年紀漸漸大了,就算再如何像男孩子,終究是個姑娘家。

  瞧著薛崢這般折騰這部位,姜令菀忙叮囑道:「崢表姐,你這兒可不能再纏了,當心日後長不大。」姜令菀自個兒是個不害臊的,而薛崢也是個直性子,二人說話的時候難免直接了一些。

  哪知這話正合薛崢的意,見她眨了眨眼,說道:「我正愁著呢,這些日子這兒隱隱作痛,瞧著長大了一些,怪累贅的。」說著便抓住姜令菀的手往自個兒胸前一摁,挑眉道,「瞧瞧,是不是挺煩人的,我這樣還怎麼穿男裝啊?」

  雖同是女子,可姜令菀也被這薛崢彪悍的舉止嚇到了,趕緊收回手,欲哭無淚道:「崢表姐,你本來就是個姑娘家啊。」

  薛崢卻道:「那是我爹娘把我和弟弟生得掉了個個兒。」

  話雖如此,可姜令菀不得不承認——這薛崢的確比薛嶸更有男子氣概,可這也不是什麼好事兒啊。她也不說話了,只將袍子替她穿上,瞧著像個小媳婦兒似的,一邊穿一邊念叨:「崢表姐,不是我說你啊,咱們姑娘家,小時候性子野一些沒關係,可長大了總該有個姑娘家的樣子,你若是再這樣下去,日後怕是不好找婆家。」

  薛崢倒是不擔心,任由姜令菀替她穿袍子,捏了一把小表妹白嫩嫩的臉,道:「那正好,我就有借口找倒插門的了。」

  姜令菀撇撇嘴,沒說話。

  瞧著袍子穿好了,薛崢才想起方纔那男子,趕緊小聲兒問道:「剛才那男的是誰啊?我怎麼從來沒見過?」

  提起陸琮,姜令菀便是一肚子的火,淡淡道:「榮王府的世子,陸琮。」

  薛崢抬眼,打量了一下小表妹的臉,心裡明澄澄得跟面鏡子似的,嘴上卻只不過是「哦」了一聲。

  薛崢在玉枝院待了一會兒,之後瞧著薛嶸來了,便趕緊拎著自家弟弟往外走。薛嶸曉得小表妹最喜歡他的臉,每回來衛國公府的時候總要好好拾掇一番,他本就生得一張斯文秀氣的精緻臉頰,如今這白袍玉冠,瞧著真真同個玉人兒一般。薛嶸見自家姐姐拎著自個兒往外走,沒法阻止,只蹙眉不滿道:「姐,你鬆手成不成,我衣裳都被你弄皺了。」

  表妹可是喜歡人兒乾乾淨淨,穿得整整齊齊的。

  薛崢將自家弟弟逼到牆角,眼神滿是凜冽殺氣,拍了拍薛嶸的肩膀,語重心長的同他說了今日陸琮一事。

  雖說陸琮離開晉城已經近五年了,可薛嶸還是將此人放在頭號勁敵的位置上,如今聽著自家姐姐一提醒,越發是神情緊繃,秀氣的俊臉上滿是認真。

  薛嶸道:「姐,那我該怎麼辦?」

  薛崢捏了捏拳頭:「你必須在體力上勝過他,小姑娘嘛,喜歡的男子不過三種,一是面容俊俏的,二是溫文爾雅的,三是孔武有力的。璨璨不喜周季衡那種的,那說明咱該往一和三上花工夫,你天生麗質,那小廝生得也不錯,可人家打小練武,這三你可是輸給人家一大截了……」

  這麼一說,薛嶸越發沒把握了,可他想著這幾年小表妹的身邊只有他一人,便道:「璨璨興許已經把陸琮給忘了,我都沒聽她提起過。」

  薛崢一拍自家弟弟的小腦瓜子,道:「你傻啊,人兒小姑娘心裡惦記著誰,告訴你做什麼?」

  薛嶸欲哭無淚,抱著自家姐姐的手臂,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道:「姐,那你得幫我。」

  薛崢一把摟住薛嶸的肩頭,安撫似得拍了幾下,道:「你放心,我是你姐,我不幫你還能幫誰啊。走,咱們這就回家練武去,等練好了,改明兒當著璨璨的面跟陸琮打上一架,你把那小子打趴下了,璨璨就是你的了。」

  薛嶸捏了捏拳頭,重重「嗯」了一聲。

  這廂枇杷走了進來,同姜令菀說著薛崢薛嶸回府去了。姜令菀蹙眉,不禁有些納悶兒,往日薛嶸來找她的時候,死皮賴臉的,非得她開口了他才肯走,今兒這是怎麼了?不過目下她心裡亂糟糟的,也沒空再招待薛嶸,這走了倒也好。

  姜令菀在屋裡坐了一會兒,之後有些忍不住,披上斗篷朝著外邊走去,她見金桔和枇杷欲跟著,這才道:「你倆自個兒忙活吧,不用跟著我。」

  金桔和枇杷曉得六姑娘自個兒是個有主意的,也沒跟著。

  外頭的雪早就停了,此刻白茫茫的鋪了一地,踩在地上發出「吱嘎吱嘎」的聲兒。姜令菀在院子裡走,不知不覺就走到了前院,待她回過神兒來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她愣愣抬起眼,看著不遠處的陸琮,心道:出來晃悠都能遇著他。

  可抱怨歸抱怨,眼睛還是忍不住往他身上瞄,等瞄夠了,便趕緊轉身回屋。她跑得快,因方才薛崢那事兒,她心裡虛的很吶。可惜之前出門的時候,這斗篷的帶子彷彿沒繫緊,跑了幾步便是「啪」的一聲,這身上披著的斗篷直接掉在了地上。

  她裡頭穿得單薄,只一身兒脂紅點赤金線緞子小襖,目下也沒轍,只能腆著臉往回走,將那斗篷撿起來。

  可有人卻比她更快一步。

  她瞧著陸琮彎腰替她撿起了斗篷,輕輕拍了拍上頭的雪,便正抬手想去接:「謝謝琮表哥……」

  可陸琮卻是沒給她。

  他面無表情的,一雙眸子居高臨下的望著她,之後將斗篷披在了她的肩上,慢條斯理替她繫著帶子。她平日裡是個不害臊的,這會兒倒是覺得臉有些燙,低頭瞧著他這雙手,原是極漂亮的,這會兒卻見他的右手虎口處有道傷疤,瞧著彷彿已經很久了。她看著怪心疼的,可張了張嘴,有些話還是沒說出口。

  若是她解釋今兒那人是薛崢,陸琮會不會覺得她還惦記著他?

  她不說話,陸琮倒是開口了:「璨璨。」

  姜令菀聽著,心都顫了顫,跟個揣了一窩兔子似的。

  之後卻聽他淡淡道:「……放心,我不吃人。」

  姜令菀被他說得面紅耳赤。

  也是,他是何等聰慧之人,她那點伎倆哪裡逃得過他的眼?她氣鼓鼓的抬起臉,水亮亮的眼睛恍若星子,望著面前的陸琮,欲蓋彌彰道:「我只是來找我娘的。」

  陸琮低頭,瞧著面前小姑娘一張緋紅的臉頰,是出奇的漂亮,而且是越看越漂亮,又見她眼神倔強,亮晶晶的。這眼睛,倒是同小時候無異。

  繫好了斗篷,陸琮才慢悠悠收回手,道:「姨母已經回屋了,外頭天兒冷,你早些回去吧。」

  聽著他溫和的言辭,姜令菀習慣性的點點頭,可猛然發現不對勁兒——怎麼自個兒在他面前就這麼乖呢?乖得跟小媳婦兒似的。小姑娘家吃得空,總是愛耍耍性子,更別說她這種金尊玉貴被人捧在手心兒的,不鬧鬧脾氣那可不是她的作風。

  她撇撇嘴,直接往前面走:「那我去找我爹爹。」

  小姑娘的聲音清脆嬌氣,陸琮聽了心頭一陣發笑。

  哪裡是變了?這性子分明一點兒都沒變。

  他緩緩抬起眼,望著她的背影,之後才垂了垂眼,不急不緩跟了上去。

  ***

  衛國公府的姑娘過年前會專程置辦幾套頭面,畢竟這過年走親戚總得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何況府中的幾位姑娘都到了說親的年紀,沒幾套像樣的頭面哪成啊?姜令菀有好幾匣子首飾,可總是覺得這妝奩裡缺點兒什麼。今日老太太發話了,讓府中的幾位姑娘自個兒去挑,甭管多貴重,一人兩套,不偏袒,一視同仁。

  往常都是玲瓏齋將置辦好的頭面拿到府上來讓她們自己挑,可姜令菀是個有主意的,喜歡去店內選,姜令蕙素來喜歡同姜令菀爭,如此一來,也有樣學樣去店內,久而久之,這府中的姑娘乾脆直接出門。

  姜令菀同姜令荑一輛馬車,而姜令蕙同蘇良辰坐一塊兒,至於姜令蓉,是個不愛出門的,今日倒是一如往常沒出來。

  進了玲瓏齋,姜令荑見姜令菀給她選了一套極貴重的紅寶石頭面,忙道:「六妹妹,不成,這太貴重了……」

  姜令荑打小就知道自己的身份,從不會覬覦自己不該覬覦的東西,這頭面,也應當同身份相匹配。這些年姚氏雖將她當成嫡女養,可說到底,她總歸是個姨娘所出的。

  可姜令菀如何不知她方才忍不住多看了幾眼,分明是極喜歡的,忙道:「四姐姐你放心,今兒老祖宗特意交代過,這過了年四姐姐就及笄了,得置辦幾套像樣的頭面,便囑咐我替四姐姐拿拿主意。你瞧瞧,喜不喜歡?」

  哪有姑娘家不喜歡首飾的?姜令荑瞧著,的確是喜歡的,便點頭「嗯」了一聲。

  姜令菀粲然一笑,道:「成,那就這套了。」

  姜令蕙瞧著姐妹情深的二人,不禁嗤了一聲兒,淡淡道:「這山雞就是山雞,就算身上穿的頭上戴的再名貴,也成不了鳳凰。」

  姜令蕙就是這般性子,稍有些不順心便喜歡擠兌人,姜令荑見姜令菀正欲發作,趕緊握著她的手,輕輕搖了搖頭。

  看在姜令荑的面子上,姜令菀也沒有同她計較,只走了過去,看了一眼姜令蕙正在猶豫不決挑選的簪子,對著店家道:「這櫃子裡的簪子,都給我包起來,送到衛國公府去。」

  姜令蕙頓時氣得發抖,道:「你……今兒老祖宗可沒讓你選這麼多。」

  姜令菀眨眨眼,笑著道:「我自己出銀子。」

  姜令菀同姜令蕙不同,周氏娘家的親戚都是有頭有臉的,姜令菀小時候便是個粉雕玉琢的女娃娃,生得討人喜歡就是有好處,這攢起來的紅包,說是小金庫,可是一點兒都不誇張。雖說金子銀子俗氣,可有的揮霍也是一種本事,不像這姜令蕙打腫臉充胖子,非得針對別人,那她自然犯不著客氣,花銀子能氣氣人也不錯。

  姜令蕙氣不過,站在原地眼神定定的。

  蘇良辰正欲去勸勸,卻將姜令蕙從懷裡拿出一個胭脂盒子,打開來往著手上用力抹了幾把,之後走到姜令菀的身後,故意撞了上去。

  「哎呀,對不住啊,六妹妹。」姜令蕙將手藏於袖下,衝著姜令菀抬了抬眼,嘴角一彎。

  姜令菀蹙眉,覺得姜令蕙的舉止太過幼稚,也沒同她計較,幾人選好頭面之後便出了玲瓏齋。

  姜令蕙望著姜令菀的屁股,嘴角噙著笑意,衝著身側的蘇良辰小聲嘀咕道:「看她出去丟不丟人。」

  蘇良辰倒是沒發表意見,畢竟這事兒不干她的事兒,況且……她也想瞧瞧這姜令菀是如何的反應。

  幾人一道走了出去,正當姜令蕙等著看姜令菀笑話的時候,卻聽得遠處傳來一陣「噠噠噠」的馬蹄聲。

  之後抬眼,瞧著黑色駿馬上,正是穿著一身玄色錦袍的俊美男子。

  這尋常男子只要騎在大馬上,甭管生得如何,便是比往常多上幾分英姿,若是這臉本就生得極好,還騎術精湛,那不惹眼才是奇了怪了。

  姜令菀正戴著帷帽,透過縫隙瞧著是那張熟悉的臉,也不禁多看了一眼。

  天地良心,她的確是只隨便看一眼而已。

  可下一刻,卻見那人路過,突然彎下身子,強勁有力的手臂一把攬住她的腰肢,直接將她提到了馬背上。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5-10-26 10:51 PM

☆、第063章

  姜令菀低頭,瞧著陸琮這胳膊緊緊橫在她的胸前,箍得她疼得慌。

  她怕被人瞧見她的樣子,趕緊側過頭偎在他的懷裡,聞了一會兒他身上好聞的味兒,之後才頓時覺得不對勁,忙眨了眨眼,用力掙扎了幾下:「陸琮!」

  他就這麼把她提上馬背,成什麼樣子?她這名聲還要不要了?

  她生得嬌小,自是跟個小雞仔兒似得被他輕輕鬆鬆攬在懷裡。陸琮低頭瞧了一眼,見她發惱,嗔怒的聲兒聽得人也格外的舒坦,彷彿是軟糯的棗泥糕,直甜到人兒心坎裡去,遂趕緊開口道:「別動,當心摔下去。」

  姜令菀最愛惜自己這條命,可今日若是換做旁人,她是打死都不會從的,誰叫這人是陸琮呢,情況就不一樣了。她知道這陸琮是個有分寸的人,應當不會做出這等魯莽之事,可今兒無端端將她提上馬背,卻是事實。姜令菀下意識緊了緊手臂,生怕摔下去,心裡卻擔憂著:若是這事兒被爹娘知道了,也不曉得該如何訓斥她。

  姜令菀撇撇嘴,饒是戴著帷帽,這迎面刮來的寒風也讓她臉頰隱隱作疼,這天兒實在是太冷了。

  一直到了沒人的地兒,陸琮才停了下來,然後下馬,抬手欲將她抱下來。

  姜令菀坐在馬背上,一雙大眼睛透過帷帽縫隙望著陸琮,之後沒理會陸琮的手臂,自顧自下來。去年生辰的時候,她特意讓爹爹給她請了騎馬的師父,她生得聰慧,自是學什麼都快,何況這騎馬本就是她感興趣的,目下這下馬的姿勢標準嫻熟,倒是頗有一番英氣。

  陸琮瞧著,眼神也露出些許讚許。

  姜令菀站在陸琮的跟前,整理了一下衣裳,抬眼一瞧,發覺陸琮這廝個子生得極高,她這小身板,充其量只到他的心口,也難怪在體力上也實力懸殊了。不過她不擔心,她年紀還小,還會長個兒呢。姜令菀朝著四周望了望,瞧著二人站在這河邊的空曠的草地上,四周沒人,便一把摘下頭上的帷帽,問道:「琮表哥這是做什麼?」

  他就是再想她,哪有大街上直接擄人的道理?

  而且最令她氣惱的是他這人力氣太大,又是個粗魯的,雖是無意的,可這麼長一段路,她胸前正在長大的兩處被箍得發疼。她生得細皮嫩肉,興許這會兒都有淤青了,可陸琮在這兒呢,她也不好意思揉。

  陸琮瞧她一張俏臉滿是慍怒,頭上梳著的兩個花苞髻也有些亂了,這才面色不自然道:「你衣裳髒了。」

  姜令菀原先心裡早就給他想好答案了,可以說是想念她了,也可以說是那日瞧著她和薛崢親近,他誤會是男子,心裡頭吃味兒了,卻不料他說出來的是這個答案。她頓時氣不打一處來,作勢欲上馬,道:「陸琮,你太討厭了!我衣服髒不髒,干你什麼事兒。」連小姑娘都不會哄的男人,活該娶不到媳婦兒。

  陸琮哪裡能讓她上馬,趕緊按住她的手,道:「璨璨,別胡鬧。」

  姜令菀將自個兒的手抽了回來,美眸瞪得渾圓:「誰胡鬧了?你當著府中姑娘和丫鬟的面把我擄了來,這才是胡鬧。若是我名聲壞了,看你怎麼賠!」

  陸琮無奈,這小肉包長成了小姑娘,除卻瘦了些漂亮了些,這脾氣彷彿也見長。他將右手握拳,虛虛放在嘴邊,輕咳一聲:「你衣裳後面……」

  姜令菀擰著眉,氣惱的回頭望了望,瞧著自己屁股上那攤紅色的痕跡,一下子傻眼了。

  她一張俏生生的臉頰「騰」的紅了,又抬頭望了望陸琮的臉,曉得他這會兒心裡在想什麼,遂趕緊道:「這……我尚未行經,怎麼可能……」

  話說了一半,她趕緊住嘴。

  這等姑娘家私密之事,就是同四姐姐講的時候,四姐姐都一副羞澀的模樣,她再大大咧咧,也不能和一個男子說這個啊。而且她並不是沒經驗的,這月事有沒有來,她又不是木頭,自個兒有感覺的,況且……再如何兇猛,這冬日衣裳厚,若是滲到斗篷上,那估摸著半條命都去了。

  她不是傻子,自然想著方才玲瓏齋一事,便曉得定是姜令蕙搞的鬼。

  她就是存心想讓她出洋相。

  若是方纔她不注意,陸琮未出現,指不定這會兒有多丟人吶。

  姜令菀自認不是個無理取鬧的,這會兒知道原因,趕緊低頭裝鵪鶉,氣焰一下子矮了一大截兒,弱弱道:「謝謝琮表哥,我……我想回去了。」

  昔日活潑纏人的小肉包變成了嬌嬌俏俏的小姑娘,陸琮有些不大習慣,可目下瞧著她一張小臉,臉頰還是有些肉肉的,就算再如何變,性子擺在那兒,總歸是這個人。他微微頷首,道:「我送你回去。」

  姜令菀點點頭:「嗯。」

  陸琮抬手去牽馬,忽然想到了什麼,手微微一鬆,那馬兒便「哧溜」一下跑遠了。

  姜令菀再次傻眼了:「琮表哥……」她哭喪著一張俏臉,眼神依賴的望著陸琮,道,「……這馬跑走了,咱們怎麼回去?」

  陸琮沒做過這種事兒,目下有些心虛,之後若無其事道:「這馬性子野。罷了,咱們走吧。」

  姜令菀望了他一眼,頓時明白了。好啊,敢情還當她是傻子來著,這馬她可是認識的,同陸琮極有默契,哪裡如他口中所言是「性子野」?可目下瞧著他這番幼稚舉止,她心裡彷彿一點兒都不討厭,還挺歡喜來著。

  姜令菀裝作不知,低頭偷偷彎了彎唇。

  之後抿唇,像小媳婦兒似的跟著陸琮往回走。可一想著自個兒屁股上的這攤紅色印記,便耷拉著小臉,欲抬手將這身上的斗篷扔了。

  陸琮趕忙制止。姜令菀嘟囔了一句:「我不要穿。」

  陸琮曉得她嬌氣的性子,什麼事情都得順著她的心裡來,是個不願將就的,可這會兒天氣冷,若是將御寒的斗篷脫了,她這小身板保準著涼。陸琮將身上的披風解了下來,繫在她的身上,道:「這樣總成了吧?」

  陸琮的披風比她的斗篷大上許多,自然遮住將後面的悉數遮住。

  她抬了抬,勉勉強強同意:「好吧。」

  陸琮是個沉悶性子,原先姜令菀想著自己才不主動說話,非得他承認錯誤了才理他,可目下憋得慌,走了一段路之後就有些忍不住,小聲道:「琮表哥這些年……過得如何?」

  陸琮對於姑娘家沒經驗,正愁不知該說些什麼,如今聽她主動問起來了,才鬆了一口氣,之後答道:「還成,不打仗的時候就練武看兵書,這日子過得快,這一眨眼四五年就過去了。」他側過頭瞧了一眼身邊的小姑娘,道,「變得太快,我都認不出你來了。璨璨,你可是在生我的氣?」

  被戳中了心事,姜令菀趕緊矯情的嘟囔道:「我有什麼氣好生的?」

  陸琮是個不善言辭的,目下年輕,沒經歷過同小姑娘相處,自是有些拘謹。若是往日,小肉包生氣了,他只管拿些好吃的哄一哄,立馬就開心了。可這會兒,人家是姑娘家。陸琮垂了垂眼,說道:「沒生氣就好。今日之事,待會兒我會向姨夫姨母解釋,不會讓他們責罰你。」

  曉得今兒他是好意,她是個是非分明的人,遂趕緊道:「沒關係,若是我娘問起來,我只管說是我自個兒想琮表哥了。」

  聞言,陸琮停下步子望向她,眼睛亮亮的:「你想我?」

  姜令菀翕了翕唇,沒吭聲兒。她曉得這個年紀的陸琮,對於打仗興許有一番見地,可對於同姑娘家相處,可還是個生手。上輩子同陸琮剛成親那會兒,陸琮是個不知男女之事的,洞房花燭夜試了好幾回都沒進去,他急,她害臊,蹭著蹭著才終於成事兒了。別瞧著陸琮面上神色淡然,彷彿什麼事兒都難不倒他似的,可實際上他只不過是學得比旁人快些,目下還是個青澀的大男孩呢。

  譬如如今這句話,若是換做別的男子,那便是輕佻放蕩之言,可陸琮一雙眸子亮亮的,彷彿有些驚喜。

  她輕咳一聲,心裡罵了一句呆子,之後垂下眼道:「太久了,都忘了。」

  陸琮聽著,許久沒說話,之後才道:「我還記著,有機會教你騎馬來著,方才見你騎術嫻熟,可是專程請了師父?」

  姜令菀有一搭沒一搭的接話:「嗯,去年生辰的時候我讓爹爹給我請了師父。」

  陸琮眉眼溫和:「你學得倒是挺快。」

  姜令菀暗下嘀咕:可不是因為她生得聰明、腦子好使嗎?只是嘴上卻謙虛道:「師父教得好,而且也嚴格,好幾回我都累得不想學了,可師父說這騎馬得吃吃苦頭才成。」

  這個陸琮自然知道。瞧著她細胳膊細腿的,學起馬來肯定受了不少苦頭,目下只一年,這騎術便已經不錯了,也算得上有天賦了。

  陸琮忽然想起了什麼,從懷裡掏出一塊寶藍色汗巾,裡頭包著碎成兩半的劍墜,道:「這劍墜上回摔碎了。」

  姜令菀瞧著他這副模樣,倒是沒生氣,道:「那日你是為了就祐哥兒,我得感謝你才是,這劍墜……也不值幾個錢,碎了就碎了吧。」當初買的時候,不過八十兩銀子,如今陸琮戴了六七年了,整日舞刀弄槍的,還能完好無損,已經很不容易了。

  陸琮卻道:「璨璨,目下我的劍墜碎了,你得給我買個新的。」

  姜令菀瞧了他一眼,直接往前面走,心裡嘟囔:她又不是賣劍墜的。

  可走了幾步,陸琮卻像堵牆似得擋在她的面前,一下子撞到了她的鼻尖兒。她吃痛蹙了蹙眉,陸琮趕緊伸出手揉了揉她的鼻子,言辭溫和了些:「好不好?」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5-10-26 10:52 PM

☆、第064章

  她不想再同陸琮討論這劍墜子的事兒。

  而且她覺得陸琮這番言辭頗有些耍賴的意味在裡頭,可偏生他看上去是一本正經的,也沒法讓人將這罪名扣在他腦袋上。她不曉得陸琮是不是在她面前才這樣,可瞧著他的舉止心裡倒是有些歡喜。至於那劍墜……畢竟陸琮是為了救祐哥兒,而且看在他將劍墜保存了這麼久的份上,她也就大方些,再送給他一個更值錢的,反正她不缺銀子。

  她道:「那成,這段日子忙著過年,我沒工夫出門,等有空了我給再給你挑一個。」說著,她抬起臉,將陸琮揉著她鼻尖的手拿開。

  陸琮訕訕然將手收回,知道小肉包已經是姑娘家了,不能再隨便捏隨便抱。聽著她答應,陸琮也覺得方纔的言辭有些不妥,不過見她彷彿沒有生氣,便道:「嗯,我不著急。」

  她當然知道他不著急,不就是個劍墜麼?沒了劍墜這劍耍起來興許還能方便些。不過誰叫她是個有責任心的,既然答應他要給他重新買個劍墜,這事兒便擱在心上了。

  何況他在她心裡的位置不一樣。

  姜令菀微微翹了翹嘴角,突然瞧著剛才溜走的馬兒重新回來了,這才喜上眉梢,抬手指了指:「琮表哥,你看,馬兒回來了,咱們可以騎馬回去了。」

  陸琮面無表情的點點頭。

  陸琮將馬牽了過來,瞧著面前這小姑娘,曉得她自己會上馬,又道這男女有別,便沒有伸手將她抱上去。姜令菀瞅著陸琮這樣兒,沒指望他厚臉皮,只自個兒上了馬車,之後見陸琮也上來,從後面將她抱住。

  說實話,這回騎馬同小時候的感覺不大一樣。

  小時候陸琮充其量不過是個少年,而她更是個五六歲的奶娃娃,胖墩子似的一個被他繫在褲腰帶上,就算她裡頭的芯兒不一樣,可面對那般青澀的陸琮,不會生出旁的心思。可如今呢,陸琮是個將滿十八的年輕男子,這身上各方面都是健全的,體力也不錯,而她也是個含苞待放的小姑娘,一男一女就這麼騎在馬上,的確有些曖昧了。

  可如今就只有這一匹馬,她也不想繼續矯情。

  陸琮低頭看著懷裡小姑娘的花苞髻,兩人挨得近,他自然能聞得到她身上的味道,不像小時候那般淡淡的奶香味兒,而是一股屬於少女的馨香。這些年他跟著舅舅上戰場,也曾想過那小肉包應當是長大了些,可那日見她亭亭玉立站在自己的面前,彷彿覺得有什麼東西不一樣了。

  他擁緊了一些,用力夾緊馬腹。

  姜令菀心下琢磨著該如何向爹娘解釋,而蘇良辰和姜令蕙一個個都不是省油的燈,不曉得會如何誇大其詞壞她的名聲。這最壞的打算,怕是要陸琮給她負責。爹娘都喜歡陸琮,她自個兒也是願意的,這事兒自是水到渠成的。可若真的是這樣就嫁給陸琮了,她反倒有些不甘心了。

  這姑娘家年輕的時候不矯情一下,日後等成了黃臉婆了,再矯情可就不可愛了,而且男人也不樂意哄。

  快到衛國公府的時候,姜令菀這屁股震得有點疼。

  好些日子沒騎馬了,沒穿專門的騎馬裝,又是同陸琮坐在一個馬鞍上,的確有些不舒服。她忍不住動了幾下,可這一動,馬兒一顛,同身後的陸琮挨得越發近了。她不說話,突然感覺到屁股後面有些異樣,頓時臉色變了變。

  她不是未經男女之事的小姑娘了,自然不會問出那等無知天真的蠢問題,知道那是什麼,一時耳根子發燙,連控制都控制不了,生怕被陸琮知道她懂這些。

  到了衛國公府外頭的時候,馬兒一停下,姜令菀便逃也似的下了馬,頭都不回的往裡頭走,彷彿後頭跟著一頭會吃人的狼似的。

  陸琮面色淡然的望著避她如洪水猛獸的小姑娘,瞧著是毫無表情的,可細細一瞧,便可以看到他這耳根子破天荒的隱隱泛紅。

  ***

  姜令菀紅著臉低著頭趕緊往府中跑去,一進去,便見穿著一身玉色紅青酡絨三色緞子斗水田小裌襖的娘親站在那兒。姜令菀打量著自家娘親,見她一張嬌美的臉蛋緊緊繃著,以她多年的經驗,正是發怒的預兆。她嚇得不輕,這個時候也不敢往木倉口上撞,慢悠悠的走了過去,低著腦袋喚了聲兒:「娘。」

  周氏望著自家閨女,見她身上披著男人的披風,趕緊伸手去解。

  姜令菀卻一把按住,哭喪著臉道:「娘,女兒衣裳髒了,迫不得已才……」

  周氏果真是氣得不輕,沒說一句話,直接將女兒拎回去了。

  不遠處的長廊上,姜令蕙望著遠去的母女二人,對著面色淡然的蘇良辰道:「瞧瞧她這副樣兒,你為何還幫她隱瞞?若是讓外人知道她就這麼隨隨便便和一個男子共騎,看她日後還怎麼出門?」

  蘇良辰卻道:「我這不是為了你嗎?你想想,若是這姜令菀的名聲壞了,你身為衛國公府的姑娘,指不准也被連累了。蕙表妹,你如今正是說親的年紀,這名聲可是一丁點都不能有損……再說,蕙表妹也想嫁給如意郎君,是不是啊?」

  姜令蕙覺得蘇良辰說得在理,待提到「如意郎君」的時候,這俏臉紅了紅,心裡也不禁隱隱憧憬起來。

  瞧著姜令蕙這樣兒,蘇良辰嘴角翹了翹。

  她不知今日陸琮為何突然出現,可她清楚陸琮對姜令菀有些特殊,況且姜令菀那張臉的確生得好,若她是男子,肯定也會喜歡的,更何況是陸琮這般血氣方剛的年輕男子……若今日這事兒傳了出去,以衛國公府和榮王府這兩家的關係,這姜令菀,陸琮是娶定了。

  這廂姜令菀不敢吭聲,瞧著一旁的陶嬤嬤投來自求多福的模樣,也只能暗自鎖眉。

  姜令菀跟著周氏回了玉枝院,她看了一眼金桔和枇杷,見倆丫鬟都面色發虛、唇色泛白,這才趕緊過去,道:「你們怎麼了?」

  金桔和枇杷乖乖的站著,不敢說話。

  姜令菀急了,忙看向自家娘親:「娘,你是不是罰她們了?」這金桔和枇杷從她六歲的時候就跟在她身邊伺候,到如今已經近七個年頭了,她被養在深閨,終日學著琴棋書畫和女紅,日子過得悶,唯有這二人同她能說上幾句貼己話。

  周氏見女兒眼眶紅紅的,頓時就心疼了,可想著今日這事,卻是氣得發堵。

  金桔和枇杷齊齊跪下。金桔沉穩些,低頭說道:「六姑娘別怪夫人,是奴婢們做錯的事兒,該責罰的。夫人念在六姑娘的面兒上,已經是手下留情沒將咱們趕出府去,奴婢們心裡感激著呢。」

  姜令菀曉得這金桔和枇杷肯定是挨了不少的板子,忙對著陶嬤嬤道:「陶嬤嬤,你帶著她們下去上藥,拿最好的藥,別讓她們留疤了。我想同我娘單獨說說話。」

  陶嬤嬤聽著,瞧了瞧周氏的臉色,見周氏點了頭,才領著倆丫鬟下去。

  門合上了,姜令菀才「噗通」一聲跪了下來。

  周氏一見心肝兒都疼了,面上哪裡還能端得住,立馬將寶貝女兒扶了起來,道:「你這是做什麼?」

  她雖然生氣,卻也沒有到要女兒下跪的地步。

  她懲戒兩個丫鬟,不過是做給她看,讓她日後長點記性。

  說到底,只是為這女兒好罷了。

  姜令菀倔強道:「娘。女兒並不是因為今日這事兒向娘認錯,因為女兒不覺得自己哪裡錯了。女兒下跪,是求娘日後別再隨便責罰金桔和枇杷,她們都是苦命的姑娘,雖是下人,可女兒一向待她們如姐妹一般。她們是女兒的丫鬟,卻比府中那些姐妹對女兒更加真誠,娘,就當女兒求你了,成不成?」

  都到這份兒上了,周氏哪能說些什麼,只趕緊把女兒摟到懷裡,道:「娘答應你,不過你也要記著,你是個姑娘家,做事要有分寸。」

  姜令菀知道自家娘親是個講理的,如今應下了,她哪裡還能說些什麼,忙點頭道:「謝謝娘。女兒知道……今日,今日的確有不妥之處。」

  周氏道:「娘雖然不喜歡你良辰表姐,可今日也虧得她,只說是你去榮王府找小郡主玩去了。若是傳出旁的風言風語,那你的名聲也就壞了。」

  姜令菀不想提蘇良辰,只老老實實將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末了才道:「前些日子四姐姐來了月事,女兒想著自己以後也會經歷這事兒,便好奇問了問。今日三姐姐差點害我出糗,若是被外人瞧見了,我都沒臉活了。」

  周氏一聽氣得立馬起身。

  姜令菀趕緊抱住周氏的手臂,道:「娘,這件事情傳出去對女兒也沒有什麼好處,女兒私下捉弄她一番就成了。」這件事情她嚥不下這口氣,她總得給姜令蕙一點顏色瞧瞧。

  周氏是個護短的,聽了這話哪有不依的道理,道:「你可別被人家欺負了。」

  姜令菀露出了往日的嬌態,眨了眨眼道:「娘就這麼不相信女兒?」

  見女兒露出微笑,周氏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臉頰,道:「知道你會點兒小聰明,可若是落在道行深的人身上,那可是要吃苦頭的。璨璨,你那琮表哥可有……」

  姜令菀頓時明白了自家娘親的意思,道:「娘還信不過琮表哥嗎?你不是整天掛在嘴邊誇嗎?」

  周氏道:「你琮表哥的確是個好孩子,他的人品娘信得過,但是你瞧瞧你這張臉,生得如花似玉,就怕你被人欺負了。」

  姜令菀道:「娘放心好了,今兒女兒不過是在琮表哥面前出了點兒丑罷了,女兒小時候流口水、缺門牙的模樣他都見過了,還差這一回嗎?你就別胡思亂想了。」

  周氏對陸琮甚是放心,可眼下聽著女兒這小嘴喋喋不休的說著,便詫異道:「你不是說早就將你琮表哥給忘了嗎?」

  姜令菀一愣,之後蹙眉嘟囔道:「如今瞧著人兒回來了,記起來了還不成嗎?」說著,她便起了身,道,「好了,娘你先回去吧,你待在這兒,我這院子裡的下人們都戰戰兢兢不敢說話了。女兒得沐浴一番將這衣裳給換了,就不送娘回去了。」

  如今女兒平安無事,周氏也沒什麼好不放心的,叮囑了幾句便走了。

  姜令菀喚來上好藥的金桔和枇杷,作勢欲掀她倆的裙子,瞧著她們忙躲到一忙,便睜大眼睛道:「躲什麼呀,咱們都是姑娘家,有什麼好害羞的?來,讓我瞧瞧這小屁股開花兒了沒?」

  金桔臉皮薄,趕忙道:「上了藥倒是好多了,六姑娘別看了,省得污了六姑娘的眼。」

  這話姜令菀可就不愛聽了,板著一張俏臉:「什麼話呢?我什麼時候真把你們當成下人看待?」

  枇杷一張圓圓臉也笑了笑,虛虛捂著屁股扭捏道:「六姑娘你就別擠兌我們了,這屁股雖沒開花兒,卻也不好看吶。還是讓奴婢們伺候姑娘沐浴吧,得趕緊換身衣裳。」

  見狀,姜令菀也不勉強。

  香柏木浴桶中,姜令菀舒舒服服的泡著澡,這一身嫩白的肌膚瞧著忍不住叫人摸上一把。姜令菀低頭瞅了瞅自己的胸口,果真被勒出一道淺淺的紅印子了,好在不大疼。可目下她這兒剛長著呢,若是陸琮勁兒太大妨礙著長大了,到時候她肯定找他算賬。日後他若是想碰,連門兒都沒有。

  枇杷眼尖,瞧著驚訝的「咦」了一聲。

  姜令菀不自然的輕咳了一聲,道:「別大驚小怪的,待會兒給我抹點玉膚膏就成了。」

  枇杷也不說話的,只轉身走出屏風外頭,去準備玉膚膏。

  姜令菀沐浴完,身上抹了一層薔薇露,連腳丫子都不放過,整個人香噴噴的,這才赤著腳躺在榻上,讓枇杷伺候著給她抹玉膚膏。等做完了這些,才細細回憶今日同陸琮說的話,頓時覺得自己的表現傻透了。

  她心裡莫名其妙的樂,最腳瞧了瞧,忍不住捲起被褥,整個身子往裡頭滾了一圈。

  咚!

  「疼……」姜令菀擰著臉緊緊捂著小腦袋。

  ***

  而陸琮在衛國公府門口待了一會兒,便騎上馬去街上遛了一圈,待身上消停了,才瞧見一家首飾鋪子,便下馬走了進去。

  那店家是個矮胖的中年婦人,穿著半舊彈墨綾薄棉襖,梳著整齊的倭墮髻,瞧著進來這位年輕男子的樣貌,頓時眼前一亮,之後才招呼道:「公子是要買首飾送人?」

  陸琮面無表情,點點頭。

  之後想了想,道:「最好是有牡丹圖案的。」

  婦人瞧著這位公子的穿著氣度,便曉得是富貴人家的公子,趕緊將店裡的好貨拿了出來,道:「這是咱們店裡剛進的頭面,這上頭是粉牡丹,最適合年輕女子,公子若是想討媳婦兒歡心,這套準錯不了。」

  陸琮瞧著這雕紅漆牡丹花開匣子裡頭擱著的一整套精緻首飾,的確好看,遂滿意的微微頷首道:「嗯,就這個吧。」

  婦人一聽這位公子這般爽快,連價錢都不問,趕忙將這套頭麵包了起來。

  陸琮手裡提著這精緻的匣子回了府。

  剛進前院,恰好碰見了陸寶嬋送周琳琅出來。

  陸寶嬋見著自家哥哥,立馬歡喜,眼睛亮亮道:「哥哥,你怎麼這會兒才回來?上哪去了?」

  陸琮道:「騎馬而已。」

  周琳琅今日著一襲月白繡花小披風,隨雲髻整齊精緻,只簪著一支玉蘭花簪,可這臉生得俏麗嬌美,整個人看著如同冬日白梅,氣質雅致。她一雙漂亮的杏眸靜靜打量著面前高大俊美的男子,想到那一日她在樓上往下看,他騎在馬上,英姿勃發,引得不少姑娘羞紅了臉。特別是最後往上望了一眼,那一瞬不知迷倒了多少姑娘。

  周琳琅瞧著陸琮,忙不急不緩道:「琮表哥。」

  陸寶嬋道:「哥哥,你瞧著琳琅是不是變漂亮了許多,認不出來了吧?」

  陸琮敷衍著微微頷首。

  周琳琅察覺到陸琮眼中的淡然,不禁有些隱隱失落,畢竟她是個從小被人捧在手心兒的,如今還未有男子這般無視她。可另一方面,她卻欣賞陸琮不為美色所迷的品格,是以心裡又將他高看了幾分。

  陸寶嬋從小到大就曉得自家哥哥是這副性子,也沒多說什麼,只將目光落在了他手裡的匣子上,立馬眼前一亮,驚呼了一聲,伸手就去拿,好奇道:「哥哥,這是什麼?」

  陸琮不露聲色的避開,沒讓陸寶嬋碰著,言辭淡淡道:「我先進去了。」

  「噯,真是悶葫蘆,這樣以後怎麼娶媳婦兒啊。」陸寶嬋望著自家哥哥的背影心頭擔憂著,一張小臉擰了擰,之後望向周琳琅,發愁道,「琳琅,你說是不是啊?,我都愁死了。」

  周琳琅有些心不在焉,眼睛往著陸琮那方向看了一眼,敷衍的點了點頭。

  心道:方纔那匣子的做工,分明是姑娘家才用得東西,這陸琮既然不是給陸寶嬋的,那會是送給何人的?

  晚上陸琮沐浴完上了榻,摸出枕頭底下那兩半劍墜瞧了瞧,之後才闔眼休息。

  杜言是跟在陸琮身邊伺候著的小廝,不過這世子爺不喜下人近身伺候,什麼事情都喜歡親力親為,也就讓他省了不少事兒。他守在外頭,這三更的梆子敲過,聽得臥房裡頭有些動靜,這才站在外頭道:「世子爺怎麼了?」

  裡頭傳來一個略微暗啞的聲音:「沒事,休息去吧。」

  杜言聽著這聲兒覺著有些不大對勁,可聽世子爺都這麼說了,只趕緊退下。

  陸琮此刻正靜靜坐在楠木垂花柱式拔步床上,身上穿著一身白綾寢衣,領口微微敞開著,露出光潔的胸膛,彷彿是大夢初醒般,額頭有些薄汗,俊臉有些泛紅。

  他呆呆的坐了許久,這才起身下榻,打開朱漆雕填描金花卉紋立櫃,從裡頭拿了一條乾淨的褻褲。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5-10-26 10:53 PM

☆、第065章

  進了屋,繞過沉香木雕的四季如意屏風,姜柏堯看見妻子正坐在綢榻上縫製袍子,一時嘴角翹了翹,忙輕手輕腳走了過去,從身後將妻子擁住。周氏被嚇了一跳,之後才哭笑不得的剜了他一眼,嗔道:「多大個人兒了,還這麼不正經。」

  姜柏堯笑笑,湊過去在妻子的臉上親了一口。

  周氏彷彿已經是習慣了他偷香竊玉的舉止,也沒說什麼,只將這袍子最後一針完成,之後才起身道:「來,國公爺試試合不合身,若是不合身,改明兒妾身再改改。」

  姜柏堯敞開手臂,任由妻子將袍子穿在他的身上,這月牙白的長袍越發襯得他整個人溫潤如玉。周氏仔細打量了一番,滿意道:「瞧著還成,國公爺覺得如何?」

  她問他的意見,姜柏堯乾脆將人摟在懷裡,道:「阿錦做得袍子,自然是最好的。」

  誇人的話誰不愛聽,周氏聽了面上也歡喜。

  姜柏堯擁著妻子,一下一下撫著妻子的背脊,問道:「璨璨如何了?」

  周氏道:「倒是沒出什麼大事兒。今日這事兒都是那倆丫頭搗的鬼,如今璨璨說想自個兒處理,那妾身也就不管了,瞧著也弄不出什麼麼蛾子。」

  姜柏堯知道妻子口中的「那倆丫頭」指的是誰,便低頭看著妻子的發頂,說道:「既然曉得那兩人不安分,這些年怎麼還好生待著?」他自己是個護短的,妻子也是個護短的,兩人疼愛女兒的心不相伯仲,可妻子卻沒有同那倆丫頭計較,而是放任她們暗地裡使些小把戲。這些年幾個堂姐妹表姐妹就這麼明裡暗裡的過來的。

  周氏聽了彎唇一笑,慢慢將臉抬起。

  這張臉生得精緻無暇,眉眼如畫,歲月彷彿沒有在上頭留下任何的痕跡,只是多了一股貴婦的韻味。

  她啟唇道:「國公爺難不成還不懂妾身的意思?咱們璨璨從小就是被捧在手心兒千嬌萬寵長大的,若身邊沒幾個對手,現在這日子是舒坦了,日後嫁人了,咱們護不住了,那璨璨就相當於一下子失去了保護,而且自己也沒法護著自己……如今我面上放任這倆丫頭,可到底是派人看著的,她們身邊的丫鬟、嬤嬤,哪個不是我安排的人?若當真要做出什麼過分的事兒,妾身自然不會手軟,目下幾個小姑娘耍耍小心思,都是些不入流的,還當真以為自己做的事情神不知鬼不覺。這年紀小,總歸沒見過什麼世面,覺得自個兒聰明絕頂,當別人一個個的都是傻子。」

  姜柏堯聽了,才若有所思道:「你是將她們當成靶子,給咱們璨璨練習『防人之心不可無』?」

  周氏點點頭:「正是這個理。她們若是沒什麼壞心思,妾身自然也好生待著,不會做旁的。咱璨璨有點小聰明,可有時候性子就是太大大咧咧了,容易讓人鑽空子。這倆丫頭做事若是過了,妾身自會給她們尋個婆家早早嫁出去。」

  妻子一番用心良苦,姜柏堯倒是忍不住歎:「為著這雙兒女,你也是花費了不少心思。」

  周氏道:「國公爺都說了,就一雙兒女,為著這倆寶貝,妾身能不花心思嗎?目下最要緊的便是咱們裕兒的親事了,瞧瞧這過了年就十七了,這親事不能再拖了。咱們裕兒人品樣貌都是挑不出錯的,若是成了親,讓他收收心思,這性子也能沉穩些;若是當了爹爹,更是能曉得『責任』二字。」

  姜柏堯道:「那過年這會兒,咱們得擦亮眼好生物色物色,這兒媳婦可馬虎不得。」

  周氏道了一聲「是」,又說著:「妾身心下早就有了幾個人選,正打算過年這會兒瞧瞧那幾個姑娘的品性,若是不錯,便讓咱們裕兒也瞧瞧,最主要的是他喜歡。妾身倒是不信了,以妾身的眼光給他選妻子,還能沒個滿意的。」

  姜柏堯也是愁,這愁完兒子的親事,就輪到女兒了,不由得歎道:「這選好了兒媳,到時候這女婿又是件令人頭疼的事兒。」

  念著自家那女兒,周氏的確覺得這事兒棘手。

  她仰起頭,道:「那到時候咱們一起看看,這逢年過節的,好不容易大夥兒都帶著孩子出來走動走動。若是不知根知底的人家,妾身還真不放心。」

  姜柏堯道:「你的意思是……想讓璨璨嫁得近些?」

  周氏道:「嗯。最好是咱們從小看著長大的孩子,可惜嶸兒性子太溫和,這崢兒又是個女兒身……」

  姜柏堯聽了忍不住「撲哧」一笑,捏了捏妻子的臉:「你還考慮過崢兒?」

  周氏抬眼剜了他一眼,說道:「國公爺有什麼好笑的?妾身這不是著急嘛。」

  夫妻二人沐浴罷上了榻,姜柏堯摟著妻子,這才突然道:「阿錦,你覺得琮兒如何?」

  一提陸琮,周氏心裡是說不出的滿意,念著自個兒兒子若是能像陸琮這般肯吃苦,那就好了。她忽然一愣,轉過身看著一旁的夫君,張了張嘴道:「國公爺的意思是……」

  姜柏堯道:「璨璨小時候那會兒,同琮兒十分要好,琮兒面上瞧著沉默寡言的,實際上卻是個會照顧人的。咱們之前說琮兒比璨璨年紀大了好幾歲,人家怕是要早早娶妻,可這會兒,咱們璨璨也快十三了,若是再等上一年,怕是不過分吧……而且這年長也有年長的好處,會照顧人不是嗎?再說了,這榮王多年都沒有續絃的念頭,府中就一個側妃,若是咱們璨璨嫁過去,這婆媳問題也就沒了,而且榮王府的小郡主同咱們璨璨是自小的朋友,這姑嫂相處,也不成問題。」

  這麼一說,周氏倒的確覺得陸琮不錯,加之她想著今日之事,這女兒分明還是惦記著陸琮的。想到這裡,周氏眉眼含笑,道:「那改明兒我留意留意。」

  ***

  這晉城的冬日總是格外的冷,旋畫曉得自家主子是大男人,這臥房裡不燒地龍,可她怕他凍著了,每日都會準備湯婆子。旋畫進去的時候,姜裕正站在黃花梨月洞門架子床旁寬衣。她瞧著趕緊過去,將手裡的湯婆子放進被褥中,這才抬起手道:「大公子,讓奴婢伺候大公子吧。」

  見姜裕不說話,旋畫才抬眼望了望。

  今兒大公子出門同好友相聚,目下這俊臉微微有些泛紅,雙眼也略顯迷離。旋畫曉得是大公子有些醉了,只一聲不吭替他解著衣袍,待袍子脫下的時候,心頭才冒出一個想法,一時小手顫了顫,再次抬頭去望。

  大公子的容貌隨了國公爺,是個相當俊朗的,她在大公子身邊伺候了好幾年,如今大公子年紀大了,這夫人放心她在大公子身邊貼身伺候,這個含義是不言而喻的。她也是個小姑娘,瞧著這般俊朗的大公子,如何能不喜歡?

  只是……

  旋畫將人扶到榻上,彎腰替他除去鞋襪。

  姜裕有些醉,頭疼的厲害,迷迷糊糊間彷彿聽見旋畫的聲音。之後他躺進被褥裡,轉了一個身兒,便聞見身邊有一股馨香,他忽然想起了那日看到的白底綠萼梅披風背影,抬手去摸,掌心一陣柔軟,這才頓時酒醒,趕緊睜開了眼睛。

  他坐了起來,拿起一旁的衣物裹住身側之人的身體,厲聲斥責道:「你這是做什麼?」

  旋畫未料大公子突然會醒,一時小臉有些蒼白,面上又是羞赧又是害怕,咬著唇顫著聲兒道:「大公子是不是不喜歡奴婢?還是嫌奴婢生得不夠漂亮?」

  姜裕額頭突突直跳,望著身邊的旋畫,見她身上裹著的衣裳滑落下來,身上赤條條的,只穿著一個杏色繡蘭花肚兜。旋畫姿容尚佳,生得一身的冰肌玉骨,這身段婀娜,小臉更是生得美貌可人,的確是一番醉人景致。許是喝了酒,他心下有些煩躁,目下喉中乾澀,半晌才深吸一口氣,道:「你趕緊下去。」

  「大公子——」旋畫一手抱住姜裕的胳膊,「奴婢並不是一般的丫鬟,奴婢是伺候……」

  「旋畫,你服侍我多年,也算是盡心盡力,我待你如何,你心裡清楚。上回我已經同你說過了,下不為例……」他將衣裳披到她的身上,面上是難得的認真,「姑娘家,還是該多多愛惜自己,不要這麼輕易糟踐自己的身子,明不明白?」

  旋畫被說得面紅耳赤,許久才點點頭:「奴婢明白,還請大公子責罰。」

  姜裕知道,這旋畫對他忠心耿耿,今日這事兒若是傳了出去,對他二人沒什麼好處,這才道:「從今日開始,你就到外間伺候,不許再進我的房間。」

  旋畫一聽頓時傻眼了,忙道:「大公子,奴婢——」

  姜裕道:「等你何時想明白了,我再考慮讓你重新進來伺候。你現在先下去吧。」

  旋畫也不敢說什麼了,直接穿上衣裳下了榻。一想著自個兒方纔的舉止,心頭是一陣羞赧。她知道大公子是個好人,有時候行事像個長不大的孩子,可對下人卻很好。她想自己也是喜歡他的,所以能貼身伺候他,是她的榮幸。可如今大公子年紀大了,總歸是要成親的,若是日後夫人進了門,怕是眼裡揉不得沙子,到時候她又該何去何從。

  所以她才想著,若是大公子能真的碰了她,日後總歸會留幾分情面。

  如今想來,是她太愚蠢了。這番的舉止,只不過是讓大公子看輕她罷了。

  一時旋畫後悔莫及。

  ***

  次日醒來,姜令菀覺著肚子有些脹脹的。

  待察覺到兩腿間有些不適,這才掀開被褥翹了翹,她發現自個兒小衣上泛著點點紅梅,褥子上也沾著了,頓時傻眼了。

  金桔進來,見自家姑娘難得不用叫就醒來了,忙笑盈盈伺候姑娘梳洗,待瞧見這被褥上的痕跡,這才愣了愣,之後歡顏一笑,道:「奴婢恭喜六姑娘了。」

  姜令菀擰著臉。

  心道:這有什麼好恭喜的?

  只是昨兒姜令蕙這麼一鬧,今日她居然真的來了初潮。

  金桔曉得這姑娘上回在清荷居看四姑娘的時候,對於女子月事這事兒也是有所瞭解的,並不像她當初那會兒滿面通紅的,一竅不通。如今瞧著自家姑娘呆愣的臉色,金桔趕緊道:「奴婢先伺候姑娘清洗一番罷,得將這消息告訴夫人才成。咱們六姑娘啊,終於長成大姑娘了。」

  大姑娘了。

  姜令菀摸了摸脹脹的肚子,垂了垂眼,心想著:這初潮來了,她越發是要注意自個兒的身子了。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5-10-26 10:54 PM

☆、第066章

  周氏一聽到這個消息,就趕緊過來了,面上是洋溢不住的歡喜。

  進了屋子,她瞧著女兒穿著一身細棉面子的桃紅撒花襖子正坐在綢榻上,手裡捧著湯婆子,轉過身看見自己,便是彎唇一笑,甜甜的喚了一聲「娘」。

  望著自家女兒這張俏生生的臉,周氏有一瞬的失神。

  之後才過去,細細打量著女兒的臉色,關切道:「璨璨,可有覺得不適?」她坐了下來,繼續說著,「這姑娘家的月事乃是大事,身子不適也是正常的,這幾日便好生在屋裡待著,沒事兒別瞎走動。」

  往常過年的時候姜令菀最愛鬧騰,如今要她乖乖的待在屋子裡,倒是令她有些不歡喜了。她撅著嘴,這小嘴兒彷彿能掛油壺似的,衝著周氏眨了眨眼,不滿道:「娘放心,女兒會注意些的,只是好不容易到了過年這會兒,娘可不許再關著女兒了。明兒崢表姐他們若是來找女兒玩,女兒會注意些,不會胡鬧的。」

  對於薛崢,周氏有些頭疼。

  她知道女兒和薛崢的關係好,她也挺喜歡薛崢這孩子的,可薛崢的性子半點都不像個姑娘家,她就怕女兒跟著薛崢,學了那些粗俗的舉止,那可就不得了了。

  周氏道:「那你得多多注意些。」

  姜令菀乖乖點頭,她如何不知自家娘親心裡所想,只是薛崢雖不像個姑娘家,可性子直來直去,她最欣賞的便是這種姑娘。旁人興許覺得這位薛大姑娘性子粗俗,不宜管家,不是個當家主母的合適人選,可她相信總有識貨的男子。

  只是……

  姜令菀垂了垂眼。

  上輩子薛崢到了十九歲的時候,才被她姑夫姑母連哄帶勸嫁給了比她小三歲的遠親表弟唐舉,那小表弟生得斯斯文文,是個性子溫吞和善的主兒,心思也單純。雖說是「女大三、抱金磚」,可二人成親之後,薛崢曾同她抱怨,說是洞房花燭夜的時候,她那小表弟捂著領子花容失色,讓她覺得自個兒像是強佔良家婦女的惡霸一般,可最後為了交差,還是好生哄著將夫妻之禮給行完了。

  那會兒她被薛崢的比喻逗得不行,覺得既然成親了,這好好過日子也不錯。

  譬如她先前不喜歡陸琮,可成親後,兩人的小日子不照樣過得舒坦嘛。

  可好景不長,不過半年,薛崢的這位小表弟就生了重病、奄奄一息,尋了許多大夫,就連宮裡的御醫都出動了,都說是無力回天。後來實在沒法子,她姑母去了相元寺,得無塵大師指點,說是薛崢這命生得太過富貴,尋常男子怕是承受不起。

  薛崢素來講義氣,同小表弟之間姐弟之情多過於夫妻之情,按照她的話,她既然同唐舉成了親,那就得對他負責,如今若是因她自己害了他的命,那她沒法安心的。所以薛崢一知道這個消息之後,便自作主張同小表弟和離,這般先斬後奏,差點把她姑父姑母給氣壞了。果然,這小表弟和離之後,身子立馬好了起來。如此一來,更是印證了無塵大師那番話。

  可外人卻不這麼認為——什麼命格太過富貴?這不過是大戶人家說的好聽些罷了,說白了就是剋夫的命。

  是以薛崢同唐舉和離之後,這親事更是沒了著落。

  她姑父姑母著急頭髮都掉了不少,她也為此擔憂的好幾晚都睡不踏實,生生瘦了一大圈,畢竟這薛崢是她為數不多可以交心的人。姑娘家年紀一大,這親事自然就難說了,何況薛崢是個和離的,沒什麼好人家供她挑選。可薛崢卻半點都不放在心上,重新回到忠勇侯府之後,便又可以隨心所欲的練劍耍大刀,不知有多歡喜,之後更是有了要同陸琮和她哥哥一道上戰場殺敵的念頭,到這份兒上,她姑父姑母差點都給跪了,這才斷了她的念頭。

  想著這些,姜令菀不由得歎了一口氣。

  這輩子她想努力讓薛崢有點姑娘家的樣子,可她自個兒都是個半吊子。只是,她就不信了,這麼好的姑娘,還沒人喜歡。

  周氏看過女兒之後,便讓她在屋子裡好生休息。可周氏前腳剛走,這姜令菀後腳就出了玉枝院。雖說如今身子有些虛,可小姑娘家身體健健康康,甚有活力,哪裡能坐得住?

  姜令菀裹著厚厚的銀狐輕裘披風,腦袋上戴著毛絨絨的兔兒臥,打扮是一貫的嬌美可人,這才去了西院。

  正巧在長廊見著姜令蕙。

  可姜令蕙瞧見姜令菀,掉頭就走。

  姜令菀趕緊上前將姜令蕙攔住,笑吟吟道:「三姐姐跑這麼快做什麼?我又不會吃人?」

  姜令蕙曉得昨日之事是她一時氣惱,沒有考慮周全,這姜令菀自然曉得是她做的,如今過來肯定是找她算賬的。她方才想躲,如今被她攔住了,自是愛面子的挺起胸膛,眼睛彷彿長在頭頂上似的:「六妹妹找我有何事?」

  姜令菀眨眨眼,白皙小手從懷裡掏出一個精緻的鑲紅寶石香粉盒子,然後慢慢打開,道:「這香粉出自翡翠齋,可是好物,妹妹曉得三姐姐之前一直念著想要這盒香粉呢,今兒妹妹就讓你試試,好不好……」正說著,姜令菀便粲然一笑,學著平日薛崢的舉止,一把拉開姜令蕙的領子,將香粉倒了進去。

  姜令蕙未料姜令菀居然會做出如此無恥的舉止,一時沒防備,等回過神來的時候,趕緊將領子捂得嚴嚴實實的,眼睛瞪得渾圓:「姜令菀!你別太過分!」

  一個姑娘家,還要不要臉了!當真是跟薛崢待得久了,學得都是一些粗俗舉止。

  姜令菀斂了笑,一雙眼睛亮晶晶的,道:「我過分?昨日三姐姐送我胭脂,今日我送三姐姐香粉,也算得上是禮尚往來了,哪裡能說是過分呢?不過,妹妹我奉勸一句——如今三姐姐到了說親的年紀,行事還是收斂一些比較好。」

  姜令蕙氣得發惱,可這事兒的確是她先鬧起來的,若是說出去,她同姜令菀都沒好果子吃。而且……肯定一個個都偏袒她的!這闔府上下,都欺負她沒親娘護著,這爹爹又不疼愛,被那狐狸精迷得團團轉,眼裡只有弟弟。

  姜令菀把玩著手裡的香粉盒子在院子裡走著,一邊的枇杷有些擔憂的抬眼,小聲道:「六姑娘不怕三姑娘去告狀嗎?」

  姜令菀停了腳步,淡淡道:「不會的。」

  兩輩子了,她哪能不瞭解她這位三姐姐?欺善怕惡,只貪圖一時痛快,而且又是個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若是明著告狀,肯定會認為她會私下報復。而且她也知道是自己有錯在先,是站不住理的。其實說起來,她對姜令蕙倒是沒多大怨恨,小姑娘家家吵吵鬧鬧,做壞事兒都是明著來的,她也當是陪她玩玩,這香粉裡頭她加了東西,夠她難受一陣子了。

  若是論城府,蘇良辰不知比她高上多少倍。

  蘇良辰和姜令蓉才是她需要提防的人。

  姜令菀將香粉盒子順手往湖裡一扔,聽得「噗通」一聲兒,這才對著枇杷道:「走,咱們去看看哥哥。」

  ***

  姜令菀來到姜裕的品竹居的時候,旋畫趕緊放下手頭的活兒,上來行禮。姜令菀瞅了一眼,才問道:「哥哥呢?」

  旋畫規規矩矩道:「大公子這會兒在書房。」

  姜令菀轉身欲去書房尋自家哥哥,之後瞧著旋畫低眉順眼的小臉,忽然想到了什麼,疑惑道:「你平日裡不是一直在哥哥身邊伺候的嗎?怎麼這會兒沒跟著去書房?」

  上回她去找哥哥的時候,就瞧著這旋畫在一旁伺候,紅袖添香呢。

  她曉得這旋畫是哥哥身邊最親近的貼身丫鬟了。大戶人家的男子,到了她哥哥這個年紀,一個個都該成親了,自是都經歷過男女之事的,屋子裡總有幾個美貌的丫鬟。這男人長大了有需要,她有些明白,可若是擱在自個兒身上,倒是覺得膈應得慌,想來是她被嬌縱慣了,不喜歡別人用過的東西,男人也是一樣。陸琮若是有通房,她心裡肯定不舒坦,可好在陸琮是個潔身自好的。只是上輩子成親之後,她對男人那事兒有些明白,曾厚著臉皮問過陸琮,可最後往往是問不出什麼所以然,自個兒卻被他欺負得很慘。

  對於哥哥,她只是妹妹,他房裡的事情,她管不著。何況哥哥身邊就這麼一個旋畫,比起昔日她的二叔,她哥哥簡直好得沒話說。

  旋畫被戳中了傷心事兒,低低咬了咬唇道:「回六姑娘,是奴婢做錯了事兒,惹得大公子不開心了。」

  姜令菀也不好去管這些事情,既然哥哥沒怎麼責罰她,大抵不是什麼大事,聽了之後便點點頭去書房。

  到了書房,姜令菀站在外頭喊了幾聲,發現裡頭沒反應,這才提著裙子走了進去。

  她望書桌上一瞧,發現壓根兒沒人。

  「哥哥?」姜令菀蹙著眉,走到書桌前,朝著四處打量了一番,一低頭,卻發現書桌上有一副畫。

  畫上是一個姑娘的背影,纖細婀娜,娉娉裊裊。

  這畫中女子身上正披著一件白底綠萼梅披風,是說不出的出塵脫俗。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5-10-26 10:55 PM

☆、第067章

  這年一過,姜令菀便長了一歲。

  十三歲的小姑娘生得明眸皓齒、雪膚紅唇,嬌滴滴的一個,頗為招人喜歡。初二的這一日,姜令菀起了個大早,起身後由金桔伺候著穿衣梳洗。她素來挑剔,次日要穿的衣裳、要戴的首飾,金桔都會提前問過她的意思,只是姑娘家心思一眨眼就是一個,變化大,到了第二日,便又覺得這兒不好那兒不好,磨磨蹭蹭老半天才穿戴整齊。

  姜令菀瞧著金桔拿來的粉色繡綠萼梅杭綢小襖,忽然擰眉道:「換一身吧。」

  金桔趕緊將襖子拿回去,從黃梨木衣櫃中拿出一件石榴紅柿蒂紋折枝花刻絲短襖。

  「姑娘瞅著這身如何?」

  她抬眼問著,曉得自家姑娘素來挑剔,只靜靜等著她發話。哪知這回倒是不怎麼挑了,瞧了一眼便點點頭。金桔笑吟吟,將衣裳伺候著給自家姑娘穿上,一面穿,一面說道,「這櫃子裡的幾身襖子都是上月錦繡坊送來的,姑娘先前看過樣式,挑的這些都是最喜歡的,未料今兒又不喜歡了……上回奴婢同枇杷打趣兒,說六姑娘這麼挑剔,日後嫁到夫家,這堆座金山養著姑娘才成。」

  姜令菀聽著笑笑,眼眸亮亮,心情也好了許多。

  可不是嘛,陸琮是個有本事的,金山銀山的,自然能養活她,若是換成別人,這家底興許都給她搬空了。說起來她的確挺敗家的,這輩子算是收斂些了,可舒服自在的日子享受慣了,哪能這麼容易就學會節儉?這「由儉入奢易,由易入儉難」,說的就是這個理。

  用過早膳,姜裕便過來了。

  今日要去安王府做客,姜裕著青蓮鑲邊束袖銀白色繡金竹葉紋樣圓領長袍,墨發用白玉冠固定,整個人瞧著神清氣爽,面如冠玉,只要不說話,還真讓人以為是個溫文爾雅的主兒,可一開口,便暴露了性子。

  姜裕瞧著自個兒妹妹這幾日有些不對勁,彷彿不願意親近他似的。

  這從小到大,妹妹瞧見他便是一口一個「哥哥」,那綿綿軟軟的聲兒,只甜到他心坎兒裡去,他就想一輩子護著這寶貝妹妹。

  姜裕坐了下來,對著自家妹妹,稍稍抬了抬眼,這才輕咳一聲,道:「璨璨,哥哥是不是哪兒惹你生氣了?」

  姜令菀沒說話。

  這幾日她心裡發愁,又沒個商量的人,一時半會兒不曉得該怎麼做。

  姜裕見妹妹一聲不吭的,便知自己是猜對了。這姑娘家大了,自然不像小時候那般,什麼情緒都表現在臉上,讓人捉摸不透。姜裕正想開口問問清楚,卻見妹妹已經起身,道:「哥哥咱們走吧,別讓爹娘等久了。」

  姜裕忙起身,跟上自家妹妹的腳步。

  身後的倆丫鬟也趕緊跟了上去。

  姜令菀私下是個活潑俏皮的小姑娘,可一出屋子,這走起路來端莊得體,瞧著儼然是個大家閨秀。她走到長廊的時候,正好碰著了蘇良辰。這蘇良辰同往年一樣,過年都未回去,只等年過了,再找個日子回去一趟,算是意思意思。蘇良辰瞧著姜令菀和姜裕,倒是端起笑意,主動打了招呼:「大表哥和菀表妹這是去安王府吧,外頭有些冷,菀表妹多穿點。」

  姜令菀笑笑:「多謝良辰表姐關心了。」

  這幾日她剛來初潮,這身子自然是最重要的,今日裡頭的衣裳穿得也夠多了。

  瞧著姜令菀和姜裕走遠了,蘇良辰身邊的丫鬟才小聲道:「姑娘,這六姑娘還真是沒教養。」

  蘇良辰沒說話,之後才遠遠望著,慢悠悠道:「金尊玉貴長大的主兒,自然以為人人都當她是寶貝,咱們人在屋簷下,順著她一些便是了。」說著,便朝著老太太的院子走去。

  ***

  姜令菀曉得自家娘親同安王妃素來不對盤,可這大年初二娘家總歸是要回一趟的,雖然她外祖父外祖母都不在了,可怎麼說還有個親舅舅啊。

  一家四口到了安王府門口的時候,管家瞧見了,立馬歡歡喜喜將人迎了進去。這過年熱鬧,安王府自然也是張燈結綵佈置得喜慶。只是安王就這麼一個妹妹,今日特意只招待他們一家子。

  姜令菀抬眼,望著過來的安王和周季衡。

  周氏對這個哥哥總歸是有些感情的,目下見著,便喚了一聲哥哥,然後才對著一雙兒女道:「裕兒,璨璨,還不叫舅舅。」

  姜令菀揚起笑臉,和姜裕一塊兒衝著安王叫了一聲舅舅。

  安王穿著嶄新的袍子,面容是一如既往的溫潤和善,他將目光落在了小外甥女的身上,瞧著這麼一張嬌嬌俏俏的小臉,越看越歡喜,便道:「璨璨真是越長越漂亮了,比你那會兒都招人喜歡。」安王就這麼一個親妹妹,小時候這兄妹的感情自然極要好,他雖生得斯斯文文的,可若是敢有人欺負他妹妹,他也會上去拚命。皆道是「外甥隨舅」,這一點,姜裕的確雖了安王這個親舅舅。

  姜令菀明眸含笑,小嘴彷彿是蘸了蜜似的,說道:「璨璨瞧著,這舅舅可是越長越年輕了呢,同衡表哥站在一塊兒,瞧著像是兄弟一般。」

  這安王的確長得年輕俊朗,卻也沒有像姜令菀說得這般誇張,可小姑娘嘴甜準是錯不了的,安王瞧著直樂呵,衝著周氏道:「這璨璨小小年紀,倒是會哄人。」之後側過身對著周季衡道,「衡兒,帶著裕兒和璨璨進去吧。」

  周季衡望著面前的小表妹,道:「璨璨,外頭冷,我帶你去琳琅那兒吧。」

  一聽周琳琅,姜令菀下意識瞧了一眼身邊的姜裕,立馬道:「不用了,我有好些日子沒見著衡表哥了,咱們仨去院子裡走走吧。」她又對著自家哥哥道,「哥哥,你說好不好?」

  見妹妹主動和他說話,姜裕眼睛都亮了,哪能說不好啊?趕忙點頭道:「好,我也想走走,早膳吃得有些多,正好走走消消食。」

  周季衡哪裡不瞭解這小表妹的心思?這小表妹從小就和她妹妹不對盤,這兩人分明都是極招人喜歡的小姑娘,可偏生每回瞧著就跟針尖對麥芒似的。一個是妹妹,一個是表妹,這手心手背都是肉,他也不偏袒,夾在中間也為難,如今小表妹主動說不想去,他總不可能架著他去罷。再者,他也的確許久沒有同她見面了。

  周季衡望著面前嬌嬌俏俏的小姑娘,覺著這個兒長高了些,人是長得格外的漂亮,小臉有些肉肉的,俏皮可愛,讓人不喜歡都難。

  周季衡領著兄妹二人去了院子。

  這大冬天的院子裡也沒什麼好看的,何況天一冷,姜令菀就喜歡躲在屋子裡,如今在外邊一走,倒是覺得這寒風直直灌進領子,叫她忍不住發顫——可她實在不想見著周琳琅。周季衡瞧著,也不勉強,只讓小廝去準備手爐,之後才將手爐遞給了姜令菀,柔聲道:「別凍著了。」

  姜令菀抬眼望著周季衡,見他眼中的關切是實實在在的,便接過手爐,道了聲:「謝謝衡表哥。」

  周季衡道:「璨璨這麼客氣做什麼?」他也有些不明白,從小到大,這小表妹彷彿對他格外的客氣,這客氣客氣,就是當成外人看待了。

  姜令菀笑笑沒說話,只一雙小手捂著手爐取暖。

  幾人在院子裡走了一會兒,之後周季衡才提議道:「瞧著離午膳時間還早,璨璨可想去街上轉一圈?」

  這話倒是都是甚合姜令菀的意,姜令菀聽了忙抬眼道:「可以嗎?」

  見小表妹喜歡,周季衡眉目含笑道:「自然,我同爹爹說一聲就是了。」

  周季衡領著兄妹二人出門的時候,恰好在前院碰著了周琳琅。瞧著周琳琅穿著一身兒雪裡金遍地錦滾花狸毛長襖,隨雲髻上戴著雲腳珍珠捲鬚簪,像浮雲出山腰,出塵脫俗。

  姜令菀沒想到會突然遇見周琳琅,趕忙觀察自家哥哥的反應。

  她見自家哥哥面容淡淡,只隨意瞧了一眼就沒看了。

  姜令菀覺著有些不對勁兒,蹙著眉暗暗想著。

  倒是周琳琅,一見著姜裕和姜令菀,便大大方方叫了聲:「裕表哥,菀表妹。」而後才問周季衡,「哥哥這是帶著裕表哥和菀表妹去哪兒呢?」

  周季衡道:「去街上逛逛,琳琅要不也一道去?」

  周琳琅笑笑:「那剛好。我想買些東西,正想讓哥哥陪我一塊兒去,目下同裕表哥和菀表妹一道,最好不過了。」

  兩對兄妹一道上了馬車,姜令菀暗暗觀察了許久,覺得自家哥哥彷彿對周琳琅無意。可是……那日她明明在哥哥的書房看到了那副畫像,那背影,分明就是周琳琅啊。若是不喜歡,那哥哥為何畫人家的背影?可若是喜歡,那今兒瞧著活生生的大姑娘了,哥哥為何一點兒反應都沒有?她這哥哥是個心思單純的,這情緒素來寫在臉上,自然不會刻意遮掩什麼。

  想著這兩日的冷落,姜令菀忽然覺得有點沒頭沒腦了,這才一把抓住自家哥哥的手臂,仰著笑臉道:「哥哥,待會兒我想吃糖人兒。」

  見妹妹又恢復了往日的活潑親暱,姜裕心裡那個歡喜啊,忙道:「成,待會兒哥哥給你買十個。」

  姜令菀忍俊不禁,捏了捏他的手臂,道:「十個哪裡吃得完啊?我要兩個就成。」

  周琳琅端端正正的坐著,她雖然不喜歡姜令菀,可這會兒卻羨慕她能開開心心的笑,羨慕她能在大街上吃糖人兒。周季衡見妹妹垂了垂眼,這才問道:「琳琅你要嗎?」

  周琳琅聽了搖搖頭:「……不了。」

  她望向姜令菀,瞧著她耳垂處墜著的粉牡丹耳墜子,這才想到了什麼,開口道,「菀表妹可是喜歡牡丹?」

  姜令菀不知周琳琅為何這般問,遂下意識點了點頭。

  問完之後,周琳琅靜靜垂眼,再也沒多說一句話。

  快要到的時候,姜令菀打開馬車簾子瞧了瞧。

  不遠處賣糖人的攤子站著一個熟悉的身影,高高瘦瘦的,穿著一身寶藍色錦袍,人群中是格外的扎眼,邊上是活潑可愛的陸寶嬋。姜令菀望著心裡開心,可想起那日尷尬之事,頓覺耳根子有些燙。許是她看得太久,陸琮轉過身瞧了她一眼,恰好對上她的目光。

  姜令菀趕緊慌慌張張將簾子放了下來。

  姜裕望著自家妹妹的表情,問道:「怎麼了?」

  姜令菀搖搖頭,一雙小手交纏疊在膝上,低著腦袋,嘴角翹翹道:「沒什麼。」

  馬車在邊上停了下來,姜令菀被自家哥哥扶著下了馬,之後一雙眼睛就忍不住往糖人攤子那邊瞧。這會兒姜裕也看到了,道了聲:「真是巧了。」

  幾人過去打了招呼,姜令菀瞧著面前的陸琮,高大俊朗,仍是面容淡淡的,沒什麼表情。

  卻見陸琮絲毫沒有顧忌旁人,將手裡的大馬圖案的糖人兒遞到她面前。

  陸寶嬋故作不悅道:「哥哥真偏心,我還以為是哥哥自己想吃呢,原來是一早瞧見璨璨了。」

  姜令菀記著小時候陸琮給她買過糖人兒,沒想到他還記著自己喜歡什麼。她接了過來,抬眼乖乖巧巧道:「謝謝琮表哥。」

  買了糖人兒,姜令菀突然想到了什麼,同著姜裕說要去胭脂鋪子。姜裕畢竟是大男人,去胭脂鋪子總歸不好,便讓倆丫鬟陪著她一道去。到了玉器鋪子門口的時候,跟著的枇杷才不解的問道:「姑娘不是說要買胭脂嗎?」

  姜令菀輕咳了一聲,心虛道:「突然想買玉墜子成不成?」

  枇杷趕緊賠笑:「成,姑娘說什麼就是什麼。」

  姜令菀上了二樓。

  上回她答應陸琮給他買個新劍墜,今日正好遇見,便想起來了。先前她給陸琮挑劍墜,瞅著合眼緣就行,如今不知怎麼回事,心裡頭的顧慮反倒多了些。她低頭看著櫃子裡的劍墜,微蹙娥眉,對著身邊的丫鬟道:「枇杷,你覺得這兩個哪個好看?」

  之後便聽見身後有一個清潤的聲音響起:「左邊的。」

  姜令菀愣了愣,趕緊轉頭去看。

  她見著面前站著的人兒,嚇了一跳,擰著小臉埋怨道:「你怎麼來了?」他不是同哥哥和周季衡他們說話嗎?

  陸琮彷彿並未覺得有任何不妥之處,他低頭看著面前小姑娘的發頂,道:「上元節你出門嗎?」

  上元節,正月十五日夜,燈明如晝,仕女無不夜遊,車馬塞路。這一日,就算是大家閨秀,也是可以出門的。

  往年姜令菀都是跟著姜裕一道去的,這會兒聽陸琮說起,便故意道:「我得問問我娘,她不許我出門的。」

  陸琮知道這幾年周氏管女兒管得嚴,聽了之後也沒有露出多少失望,只「嗯」了一聲,就沒下文了。

  之後他又開口道:「若是下回碰著這種情況,選不了,就兩個都要。」

  得,她又不是不知道他出手闊綽。

  姜令菀心裡嘟囔了一句,之後撇撇嘴,仰著小腦袋望著陸琮,一雙水亮亮的大眼睛裡滿是狡黠,道:「我沒帶夠銀子。」

  聽著這話,陸琮倒是沒猶豫,直接將自個兒的荷包拿了出來,執起面前之人的小手,將銀子放到她的手心。

  姜令菀愣了愣,眼睛在睜得大大:「琮表哥這是什麼意思?」

  噯,她可是個正正經經的姑娘。

  現在她還沒嫁給他,不能隨便花他的銀子。

  陸琮斂眉,認真想了想,淡淡道:「壓歲錢。」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5-10-26 10:57 PM

☆、第068章

  姜令菀低頭看著自己的手心。

  上頭正是陸琮的荷包,他還握著自己的手沒鬆開呢。

  她嘴角稍稍翹了翹,之後趕緊抽了回來,將荷包重新塞回到他的懷裡,道了一句:「我娘說姑娘家不能亂花別人的銀子的,再說了……哪有這樣送壓歲錢的?」她拿起櫃中左邊的那個劍墜,然後提著裙擺朝著樓下走去。

  陸琮望著她的身影,聽著「登登登」的下樓聲,眉眼稍稍柔和了些,這才將荷包收好,跟著下樓。

  姜令菀覺得這陸琮興許是在軍營待得久了,不曉得男女之間該避諱些。幼時她一個四五歲的小女娃,同他親近些也沒什麼,反正沒到該避諱的年齡。可如今她是個大姑娘了,哪能隨隨便便單獨和他相處啊?

  上輩子她雖然心性活潑,卻也只同薛嶸和周季衡走得近些,他倆是她的親表哥,從小玩到大的,當然不一樣。至於陸琮這位關係疏遠的表哥,她幼時壓根兒就沒怎麼注意,後來稍稍注意些,也是他跟著馮將軍回晉城的時候。那時候陸琮少年得意,不知讓晉城多少小姑娘芳心暗動。畢竟先前晉城的小姑娘都喜歡謝致清那般溫文儒雅、寫得一首好詩、繪得一手好畫的大才子,後來見著陸琮這般俊冷年輕的小將軍,簡直一下子讓這晉城多了一款姑娘家喜歡的對象。

  也是呢,這會吟詩作對雖好,可小姑娘家一個個身嬌體弱的,最需要的不就是這麼一個能護著自己、而且長得又好看的夫君嗎?

  就連素來眼高於頂的天之驕女周琳琅,不也栽在了陸琮的手裡?

  如今她正到了少女懷春的年紀,其實有一個愛慕的男子是最正常不過了。

  那她……

  要不要芳心暗動一下呢?

  姜令菀低頭看著手裡的玉製劍墜,瞧著質地溫潤,無瑕無綹,當真是好玉。這小小的劍墜就要三百兩銀子,在尋常人看來,那可是貴得咂舌了,可過年這會兒她可收了不少的紅包,這區區三百兩銀子,還是拿得出手的。

  不過沒想到這陸琮還挺識貨的。

  摔了一塊八十兩的劍墜,討了這三百兩的劍墜,單單是厚著臉皮耍耍嘴皮子罷了,當真是樁穩賺不賠的買賣。

  她把玩著手裡的劍墜,朝著身後瞧了瞧,並未尋著陸琮的身影,一時也不再去尋。畢竟為著她的名聲著想,這會兒她可不能再和陸琮單獨相處了。

  金桔和枇杷陪著姜令菀走出玉器店,這倆丫鬟,如今一個個倒是有眼力勁兒的,隻字不提陸琮。

  姜令菀回了一品居同自家哥哥匯合,瞧著陸寶嬋的時候,突然發現這小姑娘耳根子有些紅紅的,時不時抬眼看她身邊的哥哥一眼,目光嬌嬌怯怯,彷彿多看一眼就多吃了一塊糖似的。上輩子她同陸寶嬋沒有過多的交集,只是嫁給陸琮之後,才知道她喜歡她哥哥。如今陸寶嬋已經到了說親的年紀了,按照上輩子的軌跡,的確是時候看上她哥哥了。

  只是——

  哥哥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

  她千提防萬提防,生怕哥哥又瞧上周琳琅了。她這哥哥是個執拗性子,若真看上了,那可是九頭牛都拉不回來的。如今這周琳琅正是明艷照人的時候,哥哥心裡也沒個喜歡的姑娘,最容易心動了。感情這回事她也不懂,這裡頭玄乎著呢,起初她還不覺得什麼,可上輩子哥哥寧願長跪不起也要娶周琳琅,簡直和中了邪似的,頓時讓她不信都難。

  回了安王府的時候,姜令菀悄悄將自家哥哥拉到角落裡。

  姜裕低頭望著妹妹扭扭捏捏的樣子,這才問道:「璨璨,怎麼了?」

  姜令菀故作委屈,一雙大眼睛望著自家哥哥,道:「哥哥,你上回答應我的事兒,還作不作數?」

  姜裕不知妹妹說得是何事,可他從小到大都是個好哥哥,答應妹妹的事兒,就沒有不做到的。他道:「自然。哥哥何時騙過你?」

  姜令菀聽了放心,之後才道:「前幾日我去尋你,聽旋畫說你在書房,可我去了書房之後,發現你不在,後來……後來在你書桌上發現一幅畫,是一個姑娘的背影……」她細細打量著自家哥哥的臉色,繼續問道,「哥哥是不是有喜歡的姑娘了?可上回哥哥答應過我,如果有喜歡的姑娘,就頭一個和我說。」

  姜裕聽了這才恍然。

  敢情是為著這事兒。

  他同妹妹感情雖好,可到底年輕,私下畫一個姑娘的背影,倒是一件挺尷尬的事兒。姜裕一時耳根子也紅了紅,不自然道:「這事兒我自己都未確定,哪裡好同你說?而且……那姑娘我只瞧著背影,這正面都沒看見,若是長得醜,我也看不上吶。」

  姜令菀神色一怔,抬眼小心翼翼問道:「哥哥的意思是……只瞧見人家姑娘的背影?」

  姜裕點點頭,將右手握成拳置於嘴邊,清咳一聲,顯然是害羞了。

  姜令菀聽了,揚起笑意,故意打趣兒道:「哥哥是在哪裡瞧見的?難為那姑娘能入得了哥哥的眼,想來定生得沉魚落雁、閉月羞花,哥哥你再同我多說說,改明兒我也好多注意注意,興許能早些讓哥哥娶到嫂嫂呢。」

  這會兒姜裕倒也沒藏著掖著,如實道:「上回送你去榮王府的時候偶然瞧見的,不過匆匆一瞥,除卻那背影、披風,旁的倒也沒注意太多……」說道這裡,姜裕也有些好奇,「上回你進去,可瞧見了是哪位姑娘穿著這身披風?」

  姜令菀一怔,頓時說不出話來。

  之後抬眼對上自己哥哥的眼睛,想了想才道:「那日小姑娘很多,我凍得發慌,沒仔細留意,下回若是瞧見了,定告訴哥哥。」

  姜裕眼中有些失落,嘴上卻淡淡道:「也沒什麼要緊的。」

  若當真沒什麼要緊,哥哥哪會心心唸唸?

  甚至都畫出來了……

  姜令菀心裡著急。可今兒知道哥哥那日並未瞧見周琳琅的臉,而且哥哥素來不會騙她的,說得自然是實話。

  兄妹二人說了一會兒話之後,周季衡過來,叫他們去飯廳用膳。

  周季衡曉得這小表妹同自家妹妹不合,便特意將兩人的位置隔得遠些。姜令菀用膳的時候舉止倒是端莊得體,只是用到後頭,這手邊的和田白玉茶盞不下心打翻了,茶水一下子灑在了裙子上。

  安王妃立馬蹙起了眉頭,輕輕擱下了手裡的筷子。

  安王瞧見了,立馬安撫似得看了眼安王妃,而後對著周琳琅道:「琳琅,帶你表妹去換身衣裳吧。」

  周琳琅立馬起身。

  姜令菀瞧著周琳琅,這才彎唇道:「那就麻煩周表姐了。」

  秀屏居是周琳琅的住處,院子前邊種著幾棵臘梅,如今正逆風綻放,艷而不妖,清幽淡雅,院子裡都瀰漫著一股濃郁的花香。

  進了裡頭,姜令菀打量著屋裡的擺件,知道這些物件看著普通,可樣樣都是極精緻名貴的。

  繞過四扇楠木櫻草色刻絲琉璃屏風,周琳琅將人領到臥房。

  她命丫鬟將兩個朱漆雕填描金花卉紋衣櫃打開,對著姜令菀道:「左邊這個衣櫃裡的衣裳都是沒穿過的,右邊這櫃子這半邊都是上月剛送來的,我也未動過,菀表妹自個兒挑吧。」

  周琳琅有安王妃這個娘親,從小到大都是當成公主般養著的,這漂亮衣裳自是不缺。只是她同周琳琅的品味不同,這衣裳雖精緻,卻都不是她的風格。

  可如今她不是專程來挑衣裳的。

  姜令菀瞧著,隨意挑了一身兒淡藍色緙金絲雲錦緞扣身襖兒,之後目光卻落在右邊那櫃子裡掛著的白底綠萼梅披風上,驚呼道:「周表姐這披風真好看,是出自錦繡坊的吧?」

  周琳琅點頭,道:「菀表妹果真好眼力。」

  姜令菀道:「我櫃子裡有一件同樣花紋的襖子,先前本來是訂了這披風的,可周表姐也是知道的,這錦繡坊的衣裳每一件都是獨一無二的。上回我買不到,還心心唸唸了許久,未料是被周表姐給買來了。」

  周琳琅聰慧,如何不懂姜令菀這話的意思?可她覺著有些納悶兒,這姜令菀被千嬌萬寵長大的,這衣櫃裡哪裡還能缺件披風不成?不過她也明白,這被寵慣了,得不到的東西越是想要得到。她道:「菀表妹這般喜歡,按理說我該將這件披風送給菀表妹的,可惜……可惜我穿過一回了。」

  她瞭解姜令菀,從來不會要別人穿過的衣裳,這一點同她一樣。

  姜令菀何時做過這等丟臉的事兒,問周琳琅討衣裳穿。可這面子同哥哥比起來,完全算不著什麼,她道:「穿過一回不打緊,我尋不著,這心裡頭就一直惦記著,怪難受的,周表姐向來大方,可否將這件披風送給我,改明兒我送周表姐一套頭面。」

  這披風再名貴,哪裡敵得過頭面值錢?何況姜令菀的頭面樣樣精細、做工精湛,別說是一件披風了,就是買十件也不是問題。

  周琳琅暗下覺得蹊蹺,卻也想不出個所以然,可人家都開口了,她哪有不給的道理?

  周琳琅道:「成,菀表妹不嫌棄就好。那我待會兒讓丫鬟包起來給菀表妹送過去,至於頭面就算了,咱們都是表姐妹,這麼客氣做什麼。」

  姜令菀這才真心誠意道:「謝謝周表姐。」而後拿著襖子進去換。

  周琳琅走到外頭等著。

  丫鬟綠袖往著裡頭望了一眼,這才忍不住小聲嘀咕道:「這姜六姑娘怎麼說也是大戶人家的姑娘,奴婢瞧著她身上穿的戴的都是極珍貴的,還缺件披風不成?」

  周琳琅道:「一件披風罷了,別亂嚼舌根子。」

  ***

  回了衛國公府之後,周琳琅便將這身披風給送來了。

  姜令菀瞧著三彎腿荷花藕節方桌上擱著的這身披風,頓時掩面,覺得今兒自己把兩輩子的面子都給丟盡了。

  可如今這身披風拿到手了,她也就安心了。

  這錦繡坊的衣裳都是不帶重樣的,所以這披風落得她的手上,應當不會再有人穿。而且她瞭解周琳琅的性子,不可能再去買一身差不多款式的披風。

  不管怎麼說,只要周琳琅不穿這身披風,那她哥哥就不會再看到她的背影了。

  她心裡存著僥倖。

  雖說這事兒有些缺德,可一想起上輩子哥哥因為周琳琅同爹娘鬧得不可開交,又同她兄妹關係有了間隙,更重要的是,周琳琅對她哥哥無意,只是存心為了膈應她,便也覺得這缺德也是值得了。她固然討厭周琳琅,可若是她和哥哥是真心相愛的,成親之後好好過日子,孝順爹娘,她可以為了哥哥接受周琳琅,誰叫周琳琅不是真心呢?

  她不能眼睜睜看著哥哥往火坑裡跳啊。

  枇杷瞧著自家姑娘的臉色,這才問道:「六姑娘,這披風周姑娘給您送來了,怎麼還不開心呢?」

  姜令菀沒回答,只說道:「下月去錦繡坊多訂兩身蘭花圖案的春衫,還有,明日你將我櫃子裡那套上月買的頭面給周表姐送過去。」

  枇杷一愣,說道:「那套頭面是牡丹花圖案的,漂亮極了,六姑娘很喜歡啊,不是說要生辰的時候戴嗎?」

  姜令菀搖搖頭:「一套頭面罷了,我也沒那麼稀罕。」比起這件披風,這頭面算得了什麼。

  她不知道日後哥哥會不會再次喜歡上周琳琅,可今日此舉,她一點兒都不後悔。若是哥哥同周琳琅當真有緣,那就算周琳琅沒穿這身披風,她哥哥日後還會喜歡上的,可若是……若是兩人的緣分只有這麼一星半點兒,她稍稍一掐就掐斷了,那於誰都是一樁好事兒。

  反正這輩子哥哥喜歡誰都成,只要不是周琳琅就行了。

  姜令菀瞧著這身披風,吩咐金桔道:「把這身披風擱到最裡邊的箱子。」

  ***

  今年是姜令菀十三歲的生辰,這禮自是收到手發軟。周氏知道女兒愛打扮,便挑了些首飾,哪知女兒卻是嚷嚷著,明兒想出門看花燈。

  明兒是上元節。

  這晉城自初八點燈,一直到正月十七的夜裡才落燈,整整十天。

  周氏念著這段日子女兒乖巧,也就應下了。

  姜令菀心裡樂,回了屋就將那雕紅漆牡丹花開匣子打了開來——裡頭是一套極精緻的粉牡丹頭面,是今早陸琮派人送給她的。今日不巧,陸琮有事被皇上宣進宮,沒能陪她一道過生辰,可這禮倒是沒忘,早早的讓杜言給送來了。

  姜令菀瞧著這裡頭的首飾,輕輕摩挲這,倒是極合她的眼緣。

  沒想到他五大三粗的大男人,給媳婦兒挑首飾的眼光還不錯。

  次日傍晚,姜令菀梳妝打扮之後,戴上了陸琮送給的那套粉牡丹頭面。枇杷習慣性誇讚:「咱姑娘越來越美了。」

  姜令菀笑笑,捏了捏枇杷的小臉,心情彷彿特別的好,整個人都是明艷照人的。

  前些日子她剛來月事,身子不舒坦,做什麼事兒都是束手束腳的,如今這月事乾淨了,自然是歡喜了。她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這會兒也不難受了,前幾日胸前的兩團發脹,脹鼓鼓的,又疼,晚上睡覺都不舒服。她知道那是在長,自然盼著它茁壯成長,日後變得窈窕纖細,蜂腰隆胸,美得讓陸琮挪不開眼。

  今日一道出門的還有姜令蕙和蘇良辰。至於姜令荑,這幾日身子不適,就不去了。姜令菀曉得她這位四姐姐喜歡安安靜靜的,昨兒來了小日子,也就不勉強她。只是這祐哥兒抱著她的大腿不肯撒手,跟個糰子似的粘著她,說什麼都要跟著去,最後還是姚氏親自將兒子給抱走了。

  瞧著祐哥兒那副小可憐樣,她光是看著就心疼,便答應他給他帶兩串糖葫。祐哥兒不依,撅著小嘴淚眼汪汪,只讓她親親臉才肯作罷。

  出了門,姜裕打趣兒道:「這祐哥兒跟二叔一個德性,小小年紀就喜歡漂亮姑娘。」

  姜令菀雙眸彎彎笑成月牙兒。

  外頭統共兩輛馬車,姜令菀同姜裕坐前面一輛,姜祿領著姜令蕙和蘇良辰坐後邊一輛,正剛要出發的時候,薛崢薛嶸兩姐弟來了。薛崢今日雖穿著姑娘家的衣裳,打扮得像個大家閨秀,可舉止比男子還要彪悍,一來就立馬跳上了馬車,笑笑打開簾子道:「難得出門賞花燈,咱們一起去吧……」說著衝著自家弟弟招招手,道,「嶸兒,還不趕緊上來。」

  她見自家弟弟扭扭捏捏,便乾脆一彎腰揪住薛嶸的衣領,直接將人提了上來。

  姜令菀側過頭看了一眼薛嶸,誇讚道:「嶸表哥今日穿得真好看。」

  也不是因為穿得好看,是因為這張臉實在生得太過秀氣白皙,這濃密纖長的眼睫,秀挺的鼻樑,粉如花瓣的唇,這五官每一樣都生得很精緻,怕是姑娘家瞧著都羨慕不已。小時候薛嶸還胖一些,如今瘦了,這倆姐弟更是長得越來越像了。

  薛嶸被誇得俊臉有些泛紅,耳根子微微發燙。

  薛崢翹著二郎腿,望著自家弟弟這表現,心裡越發著急了起來。

  心道:不成,她得想個法子讓弟弟好好表現表現才行。

  馬車在明月河邊停下。

  一眼望去,便是熙熙攘攘的人群,星星星點點的花燈。

  薛崢一下馬車,一溜煙兒就沒人了。姜令菀趕緊讓枇杷去找。總歸是個姑娘家,今日人這麼多,走散了可不好。

  至於薛嶸,卻是靜靜陪在自家小表妹的身邊。

  他側過頭看著自家表妹的小臉,這粉撲撲的小臉,越看越喜歡呢。

  姜令菀記著上回陸琮同她說得話,這一下馬車就四處瞧了瞧,卻沒見著他人。說實話,她心裡惦記著他,昨兒在宮裡待了一天,也不曉得那皇后有沒有為難他。她可是記著的,陸琮十歲的時候,這皇后故意在馬上動了手腳,不過就是陸琮和太子之間的一場小小的比試,她便要下次毒手,如今陸琮少年得意,那皇后瞧著心裡估計也不舒坦。

  不遠處花燈架子下——

  陸琮望著前面正四處張望的小姑娘,嘴角微微翹了翹。他剛想過去,便瞧見了她身邊那個唇紅齒白的年輕男子。

  似是想到了什麼,陸琮的眉宇頓時凜冽了三分。

  從小到大,姜裕就知道薛嶸喜歡他妹妹,他經常同薛崢切磋武藝,雖然每回都輸給她,卻是真心把她當兄弟,至於這薛嶸,他也是當成親弟弟般看待。目下他瞧著薛嶸一雙眼睛直勾勾的看著自家妹妹,便不悅的輕咳了一聲。

  薛嶸趕緊將目光挪開,嘴角卻揚著笑意,心裡正歡喜著吶。

  可他瞧見那花燈下站著的男子,見那男子生得俊朗,卻莫名其妙投來充滿敵意的目光,頓時令他心頭都顫了顫,遂下意識往小表妹的身邊靠。

  正在這時,去尋薛崢的枇杷氣喘吁吁的跑了過來,對著姜令菀道:「六姑娘,不好了,薛姑娘和一位公子搶花燈,這會兒在前面打起來了。」

  正當姜令菀詫異的時候,枇杷又哭喪著臉補了一句:「還把人家公子給打趴下了。」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5-10-26 10:58 PM

☆、第069章

  薛崢雖然性子野,卻也是個講道理的,若沒什麼氣不過的事兒也不會無端端打人吶。

  可如果對方太蠻不講理,她沒法子,只能用拳頭解決了。畢竟這拳頭能讓他安分些,聽她講道理是不是?

  只是薛崢並不知情,被她打趴下的這位年輕俊朗的男子,不是別人,正是當今太子陸昀。

  太子邊上還有一個穿著男裝的小姑娘,便是當今的九公主,如今已經十三了。九公主雖不是皇后所出,可自幼喪母,有幸被皇后膝下養著,待得日子久了,同太子簡直比同父同母的親兄妹還要親。今兒上元節,太子陪九公主一道出來賞花燈。九公主遠遠看中了一個大鯉魚花燈,太子疼妹妹,便派人去買,卻被薛崢捷足先登。太子為了九公主,便提出用十倍的價錢買薛崢手裡的鯉魚花燈,可薛崢哪裡容忍的了別人和她搶東西,自然不肯,於是太子的手下便開始出言威脅,這薛崢脾氣一上來,就乾脆擼起袖子打了起來。

  大街上打架這種事兒的並不是沒發生過,可一位年輕公子和一個小姑娘打架還是頭一回,最重要的是——這小姑娘活生生將一個大男人給打趴下了。

  這看得一干圍觀的群眾眼睛都直了。

  太子打量著面前的姑娘,見她穿得一身兒鵝黃色繡草綠色如意紋的小襖,打扮的倒像是個富貴人家的姑娘,這臉也是唇紅齒白,甚是秀氣嬌美,可這舉止……太子的英俊的臉黑沉沉的:「你是哪家的姑娘?報上名來。」

  薛崢一聽此人是要算賬,心下有些蠢蠢欲動,上下打量了一下他的眉眼,雙手環在胸前,道:「你生得倒是人模人樣的,怎麼著,被本姑娘打趴下了,想秋後算賬?」

  太子從來沒有見過這麼蠻橫的姑娘,也沒見過這麼大力氣的姑娘。

  如今他也已經到了選太子妃的時候,那些王公大臣整天想著法兒的把女兒打扮的漂漂亮亮在他面前溜一圈兒,為得就是能入得他的眼。他見過的那些名門貴女,一個個都是端莊賢淑,吃塊小瓜都要咬上咬幾口,更別說是穿著一身漂亮衣裳,卻為著一個花燈擼起袖子當街和一個男子打架的。

  太子摸了摸自己的臉,方才挨了一記拳頭,疼得厲害,暗道:這姑娘家的力氣也忒大了些。太子自幼喜歡同陸琮比較,當然打小就練武,這宮裡的奴才沒一個打得過他,可真實的情況怎麼著,他心裡最清楚不過。

  太子咬著牙道:「姑娘,我敬你是條漢子,改明兒咱們重新打過。」

  從小打到,只有她找別人打架的份兒,還沒見過有人主動找她打架的。薛崢一時來了興致,眼睛都亮了。

  她走過去,抬手拍了一下太子的肩膀。

  薛崢的身量雖然高挑,卻也比太子這個貨真價實的男人矮上半個頭,可這副氣勢,卻是半點不輸人。她笑笑,一雙眼睛極有靈氣,道:「成啊,下回來忠勇侯府找我,我一定奉陪到底。」

  忠勇侯府的姑娘。太子暗暗記下。今日他不打算暴露身份,不然讓晉城的人知道他堂堂太子被一個小姑娘打成這副德性,他還要不要臉了。

  九公主瞧著薛崢離開,這才一臉崇拜道:「皇兄,這位姑娘好生厲害,長得也漂亮。」

  太子覺著丟人,可他是個堂堂正正的主兒,從來不會仗勢欺人。他一摸九公主的腦袋,道:「待會兒給你買盞更漂亮的花燈,不過今日這事兒,不許告訴母后,可記著了?」若是被母后知道了,這姑娘保準見不著明早的太陽。

  九公主眨眨眼,小雞啄米般道:「知道了。」

  怕丟人嘛,她理解的。

  姜令菀找到薛崢的時候,這人群早就散了,見薛崢手裡提著一個精緻的鯉魚花燈,一見著她,便笑吟吟迎了上來,這鯉魚燈籠往前一送:「給。」

  姜令菀沒接過花燈,只著急道:「你同人打架了?」

  一提這事兒薛崢就氣不打一處來,說道:「這花燈分明是我先看見的,都付了錢了,那人非要同我搶,還拿銀子來砸我。你說說看,怎麼說我也是侯府嫡女,難不成還缺這點銀子?可那人不依不饒,非要這花燈,最後……」

  姜令菀沒瞅著那人,自然不曉得那人是太子,只想著怎麼著她這表姐也是忠勇侯府的姑娘,這晉城還沒什麼人敢惹她。她細細打量薛崢,見她毫髮無損,這才耷拉這小臉,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模樣:「我都擔心死了。」

  方纔她一聽,整顆心都提了起來。

  她這位崢表姐的名聲本來就不好,若是今日再鬧出當眾打人這茬,那以後還怎麼說親啊?

  薛崢瞧著小表妹這副可憐樣,一時心都軟了,忙一把將人摟進懷裡,揉了揉她的小腦袋安撫道:「好了,你瞧我這不是沒事兒嘛?再說了,我也不是不講理的人,只是沒見過那麼蠻橫的,跟個螃蟹似得橫著走,當這晉城是他家後院呢。」

  瞧著薛崢氣惱,姜令菀窩在她懷裡,趕緊撫了撫她的背:「別生氣了。」

  薛崢笑笑,道:「我還犯不著為這生氣,只是看不慣罷了。這花燈我一瞧著就覺得你會喜歡,怎麼著,還行吧?」

  姜令菀接過薛崢手裡的燈籠,瞧了瞧,彎唇道了聲:「喜歡的。」

  薛崢瞧著小表妹喜歡,心裡也歡喜。她本來是想讓自家弟弟送的,可誰料中間鬧出了這茬,鬧得眾人皆知,她只能自個兒送給小表妹了。

  姜令菀手裡提著花燈,的確是喜歡,一抬眼,這才瞧著陸琮,忙更喜歡的喚了聲:「琮表哥,你也來了?」

  陸琮面無表情點點頭。

  姜令菀瞧著陸琮就有些挪不開眼了,今兒見他的穿著同往常不一樣,穿了身月牙白的袍子,整個人瞧著多了幾分儒雅。她想了想,這才望著不遠處的花燈架子下,道:「那邊好熱鬧,咱們去瞧瞧吧。」

  這上元節最興的就是賞花燈猜燈謎,目下這花燈架子下坐著一個青袍老者,這些花燈做工精緻,一個個懸掛著相互輝映,很是精美。這花燈上各題了燈謎,只要猜中了這燈謎,就送相應的花燈,做工越精緻的,上頭題的燈謎越難。

  姜令菀瞧見姜令蕙和蘇良辰也在,邊上站著姜祿。

  因上回香粉那事兒,姜令蕙氣惱了好幾日,如今剛下馬車又見著姜令菀了,自是不給她好臉色看。只是她瞧著這姜令菀手裡的鯉魚花燈有些眼饞,便抬頭瞧了瞧,望見一隻蝴蝶花燈,便對著身邊的姜祿撒嬌道:「哥哥,我要這個。」

  那擺攤子的青袍老者開口了,滿臉和善道:「小姑娘,只要猜中了花燈上的燈謎,這花燈就送你。」

  姜令蕙聽著有些心動,瞧著花燈上的字兒,便喃喃念了出來:「畫時圓,寫時方,冬時短,夏時長。」她念著不禁蹙起了眉,疑惑道,「什麼東西怎麼這麼奇怪?」

  姜令菀對於猜謎頗感興趣,如今這蝴蝶燈籠上的謎不難,不過是個簡單的字謎罷了。不是她自誇,這猜燈謎,倒是很少有人能贏過她。

  站在姜令蕙旁邊的蘇良辰,此刻望著對面穿著一身月牙白長袍的男子,不禁面頰含笑,這才略微低眉,不急不緩道:「東海有條魚,無頭亦無尾,去掉脊樑骨,便是這謎底。」

  蘇良辰穿著一身牙白色素面妝花小襖,隨雲髻上簪著一支玉蘭花簪,加之她這臉生得秀美清麗,聲音清脆悅耳,慢悠悠的開口,當真頗有韻味。

  蘇良辰身邊的姜祿一雙眼睛亮亮的,顯然已經是看呆了。

  青袍老者將蝴蝶花燈拿了下來,遞給了蘇良辰,笑道:「姑娘果真聰慧,這燈籠是姑娘的了。」

  蘇良辰落落大方道了聲「謝謝」,然後才將這燈籠遞給了姜令蕙:「蕙表妹,給。」

  姜令蕙尚且雲裡霧裡,可瞧著蘇良辰給了她燈籠,立馬笑道:「良辰你真厲害……」說著,她側過頭,瞧著姜令菀道,「不像有些人吶……」

  姜令蕙正說著,對上薛崢的眼睛,頓時就閉嘴不敢吭聲了。

  心道:神氣什麼呢,不就是光長臉不長腦子嘛!

  姜令菀倒也是小孩子心性,她雖不同姜令蕙計較,可瞧著蘇良辰含情脈脈望著陸琮,心下倒是惱怒,這會兒她氣不過,也不想別人幫她出頭,便對著面前的青袍老者道:「我可以用一下先生的紙筆嗎?」

  青袍老者瞧著面前這異常嬌美的小姑娘,年輕輕的,極招人喜歡,便將紙筆遞給了她。

  姜令菀接過紙筆,抬起頭瞧著上頭掛著的十幾盞燈籠。

  一一瞧過之後,才低頭寫字。

  這些年她跟著謝九學習功課,這謝九雖然嚴苛,卻也有嚴苛的好處,如今這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比起上輩子的周琳琅,也是不遑多讓的。她雖過著舒坦的日子,可畢竟是重來一世之人,總不能白白辜負了老天爺的厚愛,怎麼著,總得比上輩子有出息才是。

  這字兒寫得極漂亮,待寫完之後,姜令菀才輕輕擱下筆,對著面前這青袍老者道:「這燈籠,我只要一盞。」她抬手,指了指中間的那盞鳳凰燈籠。

  姜令蕙手裡的蝴蝶燈籠,比起這站華貴的鳳凰燈籠,倒是顯得小家子氣了。

  青袍老者一見著紙上寫的字兒,立馬露出歡喜,這才將上頭的鳳凰燈籠拿了下來。

  姜令菀接過鳳凰燈籠,把這燈籠給了薛崢,道:「崢表姐,給。」

  薛崢不喜這些姑娘家的東西,可小表妹送的,她卻是立馬收下了,朝著姜令蕙看了一眼,道:「還是咱璨璨聰明,不想有些人,臉長得不好,這腦子也不好使。」

  姜令蕙氣得直咬牙,待瞧著姜令菀一行人走遠之後,這才走到青袍老者的身邊,氣惱道:「你方才不是說只有猜中了燈謎才能給花燈嗎?那方才是怎麼回事?」

  難不成這臉生得好看,這花燈也可以白給。

  青袍老者瞧著面前這嬌縱的小姑娘,這才將方纔那小姑娘寫得字兒呈到她面前,道:「小姑娘且看——」

  「看什麼,不就字兒寫得漂亮些嗎?」

  蘇良辰低頭瞧了瞧,之後才神色一怔,卻很快恢復神色,對著姜令蕙道:「蕙表妹,這花燈是菀表妹該得的……」

  她頓了頓,這才繼續說道,「菀表妹把所有的燈謎謎底都寫出來了。」

  ***

  姜令菀讓枇杷買了一盞河燈,去明月河邊放。

  這回姜令菀倒是沒讓姜裕跟著,只點名要陸琮陪她一塊兒去。姜裕信得過陸琮,自然放心,而且他又不是個傻的,哪裡不瞭解妹妹的心思?況且今兒是上元夜,他也無須管得太嚴。

  薛崢看了一眼自家悶悶不樂的弟弟,瞧著他一張秀氣的臉耷拉著,有些委屈,便對著姜裕頗有微詞:「你怎麼能讓璨璨和一個外男單獨待在一塊兒呢?」

  姜裕卻道:「這陸琮小時候同璨璨關係好,好到連我這個親哥哥都吃味兒,而且曾三番兩次救過璨璨,我信得過他的品行。而且……外男?」他望著那一高一矮的身影,淡淡道,「興許很快就不是了。」

  姜令菀當真覺得這陸琮是個悶葫蘆,一路上都不見他說話。

  兩人走到湖邊,瞧著這湖面星星點點的河燈,姜令菀才主動開了口,故意打趣兒道:「這麼好的日子,琮表哥怎麼沒約姑娘?」

  陸琮止步,這才看向她,淡淡道:「約了。」

  嗯?

  姜令菀聽了一愣,之後才頓時,登時覺得耳根子有些燙,趕緊蹲下身子裝蒜放河燈。

  噯,她本來是想戲弄他的,沒想到是被他戲弄了。

  陸琮瞧著身邊的小姑娘,見她蹲著身子在寫字條,寫完之後才將字條放進河燈裡。這河燈用來許願,裡頭寫著的都是姑娘家的心願,他素來不信這一套,如今見她認真虔誠,倒是覺著有些好笑。見她將河燈放出去了,陸琮想到方纔那一手好字,道:「這幾年,這字兒倒是有了很大長進。」

  姜令菀最喜歡別人誇她了,遂厚著臉皮自誇道:「除了字兒,還有別的呢,只是琮表哥還不知道罷了。」

  陸琮「嗯」了一聲。

  他看著她頭上戴著的髮飾,正是昨日他送得那一套,便知他的眼光沒錯,她是喜歡的。

  姜令菀忽然想起重要的事兒,趕緊擔憂的問道:「昨日琮表哥去了宮裡,皇后娘娘可有為難你?」那皇后斤斤計較,可是難纏的很吶。

  陸琮道:「放心,沒什麼大事兒。」

  曉得他凡事都喜歡一個人扛,這些她都是瞭解的。他就是這麼一個人,瞧著冷冰冰的,可疼媳婦兒來簡直要命。她也不藏著掖著了,從懷裡將那劍墜拿了出來,嘟囔道:「上回走得這麼快,我都沒機會把這劍墜送給你,喏,拿著……」她遞了過去,叮囑道,「三百兩銀子呢,可別摔碎了,若是這回再碎了,我就不給你買了。」

  聽著她嬌氣的聲兒,陸琮抬手去接:「知道了。」

  姜令菀笑笑,一把將劍墜子塞到他的懷裡,然後轉身就跑了。

  陸琮拿著懷裡的劍墜,見小姑娘已經跑到姜裕的身邊了。他這才摩挲了幾下劍墜,將其放進了懷裡。

  陸琮沒急著過去,只抬眼瞧著河面上的河燈,想到了什麼,這才走到了邊上,一彎腰,將才放入河裡不久的河燈撈了起來。

  他打開字條,瞧著這上頭極漂亮的簪花小楷,至於這許下的心願……

  早生貴子。菀。

  ……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5-10-26 10:59 PM

☆、第070章

  上元節一過,便算是出了年。

  衛國公府的姑娘們繼續去玉磐堂跟著先生讀書,每日除卻讀書之外,就是學習琴棋書畫和女紅,調香、茶藝之類的也不能落下。往常姜令菀被謝九日日壓迫著,不想勤奮也得勤奮,過年這段時間一鬆懈,如今將學過的東西拾起來,倒覺得有些吃力了。倒是姜令荑,是個勤奮好學的,功課素來不拉下,目下到了及笄的年紀,越發沉穩起來。上輩子薑令荑不過是個乖巧不起眼的庶女,這輩子得了姚氏這個嫡母的疼愛,重視了許多,這過年的時候帶出來走走,外人瞧著這麼一個溫順可人的小姑娘,倒也平添了幾分好感。這名聲一好,求親的人家也陸續登門。

  姜令菀也為這四姐姐感到高興。

  只是這之前,先得將前頭兩位姑娘的親事定下來,皆道是長幼有序、嫡庶分明,她這四姐姐的年紀雖到了,可是姜令蓉和姜令蕙的親事若沒個著落,怎麼著也輪不到姜令荑。

  姜令荑臉皮薄,一聽姜令菀說起這個,便含羞垂眸道:「六妹妹可別再拿我開玩笑了……」

  姜令菀也乾脆不提,知道若是再說下去,她這個四姐姐非得羞得鑽個地洞將自己藏起來。

  姜令荑岔開話題道:「謝先生素來心直口快,今兒課堂上語氣沖了些,六妹妹你別放在心上。」

  姜令菀卻道:「我沒放在心上,曉得這謝先生是為了咱們好。」謝九是個好先生,這一點毋庸置疑。

  姜令荑瞧著面前這六妹妹,見她小臉粉嫩嬌美,當真是難得的好顏色,每回她看著看著就挪不開眼了。她想了想,又道:「聽說謝先生的夫君病情又加重了,這謝先生每日除了給咱倆上課,便是照顧她的夫君,說起來也算是令人欽佩,若是我……我可沒她這麼堅強,一個人把家給撐起來。」

  這一點姜令菀也是欽佩,一個女人到了這份上,也算是了不得了。

  姜令菀回玉枝院換了一身衣裳之後,才去了老太太那兒。

  上輩子老太太是到了年紀才去的,一家子大小都在身邊,這後半輩子也算是享了福,也沒落下什麼遺憾。她記著那日子,是在她嫁給陸琮第三年的臘月初九。那日若不是陸琮,她也沒法見著老祖宗最後一面。她也想老祖宗長命百歲,可這長命百歲不過是一個美好的寄托,只要能珍惜現在過得每一日,到時候就算是去了,也不會留下什麼遺憾。如今日子一天天過去,她便格外珍惜身邊的每一個人。

  老太太的屋子裡,周氏和姚氏都在。

  如今正在商量幾個孩子的親事,這當務之急,便是姜裕和姜令蓉的。

  周氏道:「前幾日兒媳剛同裕哥兒提過,過年那會兒見著的幾位姑娘,都是大家閨秀,個個都是容貌端麗,可裕哥兒卻提不起興趣,瞧著也不像是害羞,大抵是不中意。兒媳也不想逼她,只希望他選個自個兒喜歡的,畢竟這日子總歸是自己過的。」

  老太太是個開明的,可這姜裕畢竟是嫡長孫,日後是要繼承衛國公府的家業的,如今整日學業懶散,有些不像話,她心裡頭對周氏倒是有些意見。起初周氏進門的時候,因這張臉生得太過扎眼,她心下有些不待見,起初也沒怎麼給過好臉色。可後來這日子過起來了,老太太見周氏並不是那種養在深閨萬千寵愛的嬌縱主兒,倒是個能穩重持家的,而且一進門就生下了白白胖胖的嫡長孫裕哥兒,後來這家越管越好,她是打從心底裡喜歡的。

  可這會兒老太太聽著周氏的話,倒是有些不同意,說道:「裕哥兒如今心性未定,這年輕人難免心浮氣躁些,今兒中意這個,明兒喜歡那個,這心思得成了親當了爹爹才能定下來。你瞧瞧老二不是嘛?自打有了老二媳婦兒,這才曉得什麼叫責任,所以說……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錯不了,咱們給他選個品貌端正穩重賢淑的妻子,這感情嘛,小年輕夫妻總歸是可以培養的。」

  老太太這話說的沒錯,像姜柏堯和周氏這種情投意合成親的,倒是少數。這世道,不管你是哪家的世子公子、名門貴女,這親事父母定下來了,之後成了親,被子一蓋,這事兒成了,日子照樣過下去,沒說非得成親前要互相看對眼兒,倒是不太現實。畢竟人家好姑娘養在深閨,出門戴帷帽,若真要看對眼的,八成兒是那種拋頭露面的,這也不適合嫁到他們衛國公府啊。

  老太太曉得自己的話興許有些以偏概全,可這嫡長孫的媳婦兒的確不能太過草率,不能由著這孩子自己的心思來。

  周氏見有分歧,也不敢說話,生怕惹得老太太不高興了。姚氏倒是笑了笑,親暱的挽著老太太的手臂,這些年這婆媳二人跟個親母女似的,關係可好著呢。姚氏道:「老祖宗和嫂嫂都關心裕哥兒,這心意都是一樣的,要不容嫂嫂再物色物色,改明兒再擬個名單,再同老祖宗商量商量?」

  老太太點點頭,歎了一口氣道:「也只能這樣了,反正今年裕哥兒的親事必須給定下來,明年我就想要抱上重孫了。」

  明年就要抱重孫,這是要下半年就將孫媳婦兒取進門吶。

  周氏道:「那兒媳就聽老祖宗和弟妹的意思,再留意留意。這晉城適齡姑娘這麼多,咱們裕哥兒若是再選不上,也只能仙女兒才能配得上她了。不過咱們裕哥兒也是個樣貌出眾的,不少姑娘爭破頭皮都想嫁給裕哥兒當媳婦兒呢。」

  一提起孫兒,老太太疼愛的緊,自是希望多聽聽誇讚孫兒的話。老太太一抬眼,瞧著進來的人兒,便是眉眼慈愛咧唇一笑道:「瞧瞧,咱們家的小仙女兒過來了。」

  周氏和姚氏轉頭一看,進來的正是姜令菀。

  姜令菀臉蛋生得好,如今梳著雙垂髻,這臉上滿是少女的青蔥稚嫩,一瞧著老太太趕緊叫了人,之後才眨眨眼道:「老祖宗在說璨璨什麼呢?」

  老太太一把將小孫女摟緊了懷裡,道:「誇咱們璨璨好看呢,這放眼全晉城,也尋不出第二個小姑娘,像咱們璨璨這麼可愛漂亮,當真是老天爺賜給咱們衛國公府的小仙女兒。」

  姜令菀故意小嘴一撅,說道:「前幾日老祖宗還說璨璨是老祖宗的小心肝兒呢,璨璨不想當什麼仙女兒,就想一輩子當老太太的小心肝兒。」

  老太太一聽,忙將小孫女摟得更緊,道:「好好好,小心肝兒。」

  姜令菀孩子氣的笑了笑,問道:「老祖宗還沒同璨璨講方才在和娘、二嬸嬸商量些什麼呢,璨璨要聽。」

  老太太捏了捏小孫女的臉,「不就是為你哥哥的親事著急嗎?你哥哥也老大不小了,今年總得將親事定下來,之後你二姐姐三姐姐的親事也得開始留意了。」

  姜令菀道:「還有四姐姐呢。四姐姐今年也及笄了。」

  老太太道:「整日把四姐姐掛在嘴邊,你自個兒不過比你四姐姐小上幾個月罷了,改明兒咱們璨璨選夫君,就讓你娘親給你擬張單子,你是個只看臉的,這夫君可不能只看樣貌。」

  姜令菀臉皮厚,可當著老太太的面,只能故作害羞的扭捏一番,嘟囔道:「老祖宗就別取笑孫女了。」她四歲的時候就選好了呢,這回倒是不看臉,可這臉生得的確不錯。她是個膚淺的,卻也不糊塗,若是上輩子陸琮待她沒有這麼好,她也不可能決定要嫁給他。之前那幾年,她心裡怨他,賭氣過,可想來想去,他大錯沒有犯過,她也該寬容些。

  老太太見她露出一番女兒家的嬌態,道:「咱們璨璨也成大姑娘了,這日子過得可真快。」

  周氏瞧著自己女兒,也忍不住露出了笑容,身後理了理女兒的額發,道:「別靠在老祖宗身上,怪重的。」

  老太太卻道:「我雖是一把老骨頭了,可這點力氣還是受得住的。」

  姜令菀稍稍將身子挪開些,嘴上卻道:「老祖宗身子骨硬朗著呢,改明兒起個大早,咱們祖孫二人還能去院子裡一起跑圈兒呢。」

  這話聽得老太太笑得合不攏嘴。

  說了一會兒話之後,老太太將姚氏留下單獨說話。姜令菀跟著自家娘親走出院子,這才問道:「老祖宗同二嬸嬸是在商量二姐姐的親事嗎?」

  周氏側過臉:「這事兒你甭管。你二姐姐年紀大了,總不能再這麼不聲不響下去。」

  姜令菀垂了垂眼,上輩子姜令蓉雖然性子溫順,可逢年過節的時候,舉止落落大方,是幾個姐妹中最受長輩滿意、認為最適合當兒媳的,至於她和姜令蕙,姜令蕙性子太驕縱,而她嬌氣,這臉又生得太出挑,瞧著沒什麼主母樣,所以後來姜令蓉順利嫁給謝致清,同之前的好名聲也是有關的。如今姜令蓉安安靜靜到死氣沉沉的地步,好幾回她二嬸嬸主動去叫她,可她卻喜歡待在屋子裡裡看看書、做做繡活兒。她這二嬸嬸也是個有耐心的,可她二叔卻看不慣,一回兩回不給面子,他自然不想讓嬌妻再去碰一鼻子灰。

  聽著如今這語氣,這姜令蓉肯定不會嫁的像上輩子那般好,至少同大才子謝致清,是無緣了。

  姜令菀想著先前的事兒,便道:「娘,女兒有件事不知道該不該和娘講,女兒自己沒什麼主意。」

  這姑娘家大了,有心事也是正常的。周氏是過來人,當然理解。她握著女兒的手,道:「同娘說說,娘興許能給你出出主意。」

  姜令菀道:「娘你別誤會,不是關於女兒自個兒的,是……是關於哥哥的。」

  周氏頓了頓,有些詫異:「你哥哥?」

  姜令菀點頭,將那日披風之事告訴了周氏,「……女兒覺得,哥哥興許是喜歡上周表姐了,可女兒知道周表姐好雖好,卻不是哥哥的良配。」

  周氏道:「那日你是故意將杯子打翻的?」

  姜令菀不好意思道:「女兒這不是一時著急,想不到好主意嘛。」

  周氏卻道:「你做得很好。璨璨,你哥哥不能娶周琳琅。且不說我同你舅母的關係,這周琳琅心高氣傲,若是嫁到咱們家來,那估計會被她弄得烏煙瘴氣。你哥哥那性子護短,若真成了親,恐怕也會一心一意待妻子,日後夾在中間難做人。」這安王先前也同周氏提過,因先前兄妹感情有間隙,若是能結成兒女親家,興許能緩解一番,可卻被周氏給婉拒了。

  她自問不如娘親看得通透,一時也對哥哥的事情有了期望,若有娘親在,她哥哥這輩子恐怕不會再重蹈覆撤。姜令菀忽然想起那日陸寶嬋看自家哥哥的眼神,忙問道:「娘,你覺得嬋姐姐怎麼樣?」

  周氏立馬就明白了女兒的意思。

  她望著女兒的臉,半晌才道:「你嬋姐姐性子好,待人也不錯,可若是要當一家主母,卻是不大合適。」

  「為什麼!」姜令菀如何聽不出來這是自家娘親的推托之詞?她擰著眉道,「娘之前一直誇讚嬋姐姐,希望女兒多同嬋姐姐來往,而且女兒知道,嬋姐姐也是愛慕哥哥的,所以——」

  「璨璨。」

  周氏喚了一聲,之後才緩緩開口道,「若是你哥哥娶了你嬋姐姐,那你怎麼辦?」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5-10-26 11:01 PM

☆、第071章

  姜令菀聽了一愣,翕了翕唇道:「娘這是……什麼意思?」

  周氏抬手,摸了摸女兒腦袋上的髮髻,女兒這小臉生得粉粉嫩嫩,雙眼更是水汪汪的,比她年輕那會兒還要水嫩漂亮。她看了一會兒,才柔聲道:「璨璨,你中意你琮表哥,娘說的對不對?」

  女兒這小腦瓜子裡整天想的一些什麼,她這個當娘的心裡明澄澄的跟個鏡子似得,哪能不清楚?

  姜令菀沒想到自家娘親這般直接,一時呆愣,剛思忖一番想開口解釋,卻聽她繼續說道:「你哥哥的親事你也不必操心。如今你好好跟著先生們學習功課和女紅,等過段時間,娘親自教你看賬和管家。」

  女兒才十三,這事情本來就輪不到她來操心。這兒子的親事,她心裡也是有打算的。

  姜令菀一時沒話說,只點頭道了一聲「女兒知道了」,這才回了玉枝院。

  她回了臥房,便坐到榻邊,將榻上擱著的秋香色素面錦緞迎枕底下的玉珮拿了出來。

  這玉珮她這幾年本來一直藏在櫃子裡,還是那次上元節之後,才忽然想到找出來的。

  如今她還不能名正言順的戴,畢竟她已經不是小孩子了,同陸琮更是八字連一撇都沒有。

  她是想嫁給他的,可是一想到哥哥和寶嬋……

  她曉得陸寶嬋是喜歡哥哥的,上輩子寧可當老姑娘,一輩子待在榮王府,都沒有隨隨便便嫁人。她是榮王府的郡主,那會兒陸琮是皇上的左膀右臂,榮王府的地位自是水漲船高,況且寶嬋的條件不差,這求親的人自是踏破門檻。她雖偏袒哥哥,卻也得公道的說一句——這些求親的男子中,不乏比她哥哥俊朗癡情的。

  她想過如果哥哥喜歡上陸寶嬋,那是再好不過的了,可是大戶人家,哪有這樣相互嫁娶的?

  除非,她不嫁給陸琮。

  這人都是自私的,如今這事兒擱在她身上,一時半會兒的確是讓人猶豫不決。

  姜令菀想了整整一個晚上,次日上課的時候整個人都有些迷迷糊糊的,謝九看不過,便罰她站了半個時辰,還罵她「當真是朽木不可雕也」。下了學之後,姜令荑安撫了一會兒,而後才問道:「六妹妹今兒心不在焉的,到底是怎麼了?」

  這事兒她不好同四姐姐說,姜令菀便道:「沒事兒,只不過身子不大舒服罷了。」

  姜令荑也是個有眼力勁兒的,曉得這六妹妹怕是有不想告訴她的心事,一時也就沒問。只讓她回去好好休息休息,別把謝先生的話放在心上。

  姜令菀回了玉枝院,枇杷笑盈盈迎了上來,瞧著自家姑娘彷彿不開心,這才斂了笑,小聲道:「六姑娘,明兒是姑娘的休沐日,方才榮王府來了信兒,這小郡主說想約你去榮王府聚聚,您看……」

  昨日才剛想著陸寶嬋,今日這陸寶嬋就約她了。

  姜令菀也正好去探探口風,遂點頭「嗯」了一下。

  雖說是開了春,可外頭還是有些冷,次日出門的時候姜令菀穿著一身青碧色杭綢薄襖,梳妝時瞧著眼底略有淡淡的青黛之色,雖不明顯,可她面容生得白皙,瞧著自是一眼就看出來了。金桔曉得六姑娘愛美,昨晚翻來覆去,怕是沒怎麼睡好,今兒才顯得有些憔悴。她拿起香粉盒子替自家姑娘上了妝,這才道:「姑娘瞧瞧,是不是一下子精神了很多?」

  姜令菀點了頭,又對著鏡子抹了口脂。

  這口脂色澤鮮嫩,香氣馥郁,抹在這粉嫩嫩的小嘴兒上,簡直比櫻桃還要誘人,叫人瞧著忍不住咬上一口,想嘗嘗這味兒到底是酸的還是甜的。

  姜令菀看了看,這才滿意,遂起身出門,去榮王府。

  ***

  今日陸寶嬋心情彷彿很好,瞧著姜令菀,便熱情的迎了上來,遞上精緻美味的糕點,「璨璨,這玉團酥你在別的地方可嘗不到這味兒,你嘗嘗,可好吃了。」

  上輩子她嫁給陸琮的時候,最愛吃的便是這榮王府的玉團酥。

  小時候她來榮王府玩兒,也喜歡吃這玉團酥。

  她心情不好,卻不影響胃口,吃了幾塊之後,才覺得味兒有些不大對。也是,再怎麼沒心沒肺,自己的親哥哥,總歸是要在意的,哪能什麼事兒都沒有的吃吃喝喝?

  姜令菀停了下來,瞧著陸寶嬋這張俏生生的臉蛋,這容貌生得極為討喜,加之這幾年陸琮不在府上,榮王更是把這寶貝閨女當成了心肝寶貝,也虧得陸寶嬋的性子好,沒被榮王寵壞,不然估摸著同謝菁菁的比起還要驕。

  姜令菀瞧著不遠處周琳琅和謝菁菁在說話,這才對著陸寶嬋道:「嬋姐姐今年十四了吧?」

  陸寶嬋眨眨眼:「是呀,我比你虛長一歲。」

  這姑娘家私底下也沒什麼不好問的,況且都到了說親的年紀,對於親事也是充滿了好奇,所以如今她問起來也不算什麼稀奇事兒,「……等行了笄禮之後,嬋姐姐就可以嫁人了,咱們日後就不能再這麼來往了,我一想起來心裡就有些捨不得。」

  哪知陸寶嬋聽了卻是一陣臉紅,平日裡性子大大咧咧的,同姜令菀一個德行,是個不害臊的,今兒只提了一句就臉紅了,倒是稀奇。她拿了一塊玉團酥來吃,抬眼瞅了一眼面前的小姑娘,想著那日上元節那人,便垂垂眼聲音低低道:「說不准呢,就算日後我嫁了人,咱們也可以時常往來啊。」

  姜令菀問這話,是有意觀察陸寶嬋的表情。畢竟認識了這麼多年,她還是有些瞭解她的。

  姜令菀雙手擱在膝上,說道:「那就好,我就怕以後咱們見面的機會少了。」

  陸寶嬋笑笑,眼底亮晶晶的,說道:「其實我的親事還早著呢,過年這會兒,我爹爹倒是一直催促著我哥哥的親事,著急的不得了。你也瞧見了,我哥哥人品樣貌都是挑不出錯的……」說起陸琮這個哥哥,陸寶嬋那是引以為傲,她朝著周琳琅和謝菁菁那兒瞧了一眼,這才小聲湊到姜令菀的耳畔,道,「其實呢,我爹爹十分中意琳琅,而且琳琅同我哥哥的年紀也匹配……其實我倒挺想讓琳琅當我嫂嫂的,可總覺得哥哥若是和琳琅站在一塊兒有些怪怪的,再者,我哥哥彷彿對姑娘也不感興趣,身邊除了杜言,就沒什麼貼身伺候的人了。」

  姜令菀看了陸寶嬋一眼,心道:她這位小姑子是什麼眼力勁兒啊。

  周琳琅和陸琮當然不配了。

  只是上輩子若不是她,興許周琳琅真的能嫁給陸琮。畢竟這倆家關係好,周琳琅同陸寶嬋也是極好的姐妹,若是陸琮連周琳琅都看不上,不曉得什麼樣的姑娘才能入得了他的眼。

  陸寶嬋笑臉盈盈望著不遠處的周琳琅。周琳琅一副大家閨秀的樣子,端莊賢淑,落落大方,的確是個不二人選。而且在陸寶嬋的眼裡,早就將姜令菀當成了好姐妹,在她看來,哥哥從小就喜歡和姜令菀親近,肯定也是將她當成妹妹疼愛,至於旁的,自然未作多想。

  姜令菀深深望了一眼周琳琅的背影,這才無奈歎了一口氣。

  離開的時候,姜令菀特意去了陸琮的攏玉院。

  她曉得今日陸琮不在府上。

  陸琮身邊伺候的杜言瞧著姜令菀,這才趕忙迎了上來,行禮道:「小的見過姜六姑娘。今兒世子爺去了軍營,如今還未回來。」

  姜令菀道:「我知道,反正我也不是來找他的。」她喃喃著,將手裡的玉珮給了杜言,說道,「上回我拾得這玉珮,一番打聽才知是琮表哥的。你且拿著,等琮表哥回來的時候,便將這玉珮給他。」

  杜言應下,小心翼翼接過。

  他知世子對這位姜六姑娘有些特殊,便小聲道:「姜六姑娘還有什麼話要小的帶給世子爺?」

  姜令菀搖搖頭:「……沒有。」

  杜言瞧著這姜六姑娘今兒怪怪的,卻也說不上來哪裡奇怪了。他低頭瞧著手裡的玉珮,細細打量了一番。這玉珮貴重,世子爺的性子,也不像是個會丟三落四之人……

  似是想到了什麼,杜言臉色怔了怔。

  哎喲喂,不會是世子爺惹姜六姑娘生氣了吧。

  過了約莫半盞茶的功夫,陸琮便回來了,他穿著一身墨色袍子,打扮的倒是隨意。陸琮進了攏玉院,進屋瞧著沒人,這才走到桌邊,自個兒拿起青花礬紅描金花鳥茶壺倒茶。

  他的眼睛瞟了一眼紫檀卷草紋束腰三彎腿小几上擱著的小紙條,想著那日上元夜的河燈,不禁眉眼柔和了些。

  杜言進來了。

  他瞧著陸琮,戰戰兢兢趕緊迎了上去行禮,道:「世子爺,方才姜六姑娘讓小的將這玉珮還給世子爺,說是世子爺不小心落下,讓姜六姑娘給拾到了。」

  陸琮今日軍營操練士兵,恰好遇上太子陸昀,兩人一塊兒比賽射箭。太子不依不饒,他只能奉陪,從一開始的射箭,到後來的騎馬、劍術……自是弄了一身的汗。如今剛回府準備坐下歇會兒喝口茶,一低頭瞧著杜言呈上來的玉珮,眉宇立刻冷了冷,這茶也沒心思喝了。

  他起身接過玉珮,問道:「走了多久了?」

  杜言怔了怔,忙答道:「世子爺回來之前才剛走,估摸著也就半刻鐘時間。」

  陸琮一聽,將玉珮放進了懷裡,立刻道:「備馬。」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5-10-26 11:02 PM

☆、第072章

  枇杷抬頭瞅了一眼自家姑娘,之後又瞅了身邊的金桔一眼。金桔衝著她輕輕搖了搖頭,兩個人皆是不敢吭聲兒。畢竟是在六姑娘身邊伺候了六七年的,倆丫鬟自是懂得察言觀色,曉得這會兒六姑娘心情不妙,還是少說話為好。

  姜令菀覺得悶,抬手掀起馬車簾子,衝著外頭瞧了瞧,之後才忽然想明白什麼,對著外頭駕車的車伕道:「去榮王府。」

  金桔愣了愣,問道:「六姑娘是有東西落在榮王府了嗎?」

  姜令菀點頭。

  是的,她有東西落在榮王府了。

  馬車去而復返,車輪子軲轆軲轆,重新在榮王府外頭停下。姜令菀還未等丫鬟將馬凳拿過來,便提著裙擺跳了下來。金桔瞧著心肝兒都顫了顫,趕忙道:「六姑娘下回可不能再這樣了。」若是摔著了,那國公爺和夫人還不心疼壞了。

  姜令菀擰著一張俏臉,心道:她這不是急嘛。

  哪知她剛走到門口,便見陸琮沉著一張臉出來了,走得彷彿很急。

  姜令菀心裡「咯登」一聲,道了聲:哎喲喂。之後手足無措的望了他一眼,下意識的往身後退了幾步。

  陸琮的確走得急,一出來便瞧著面前的小姑娘,倒是有些詫異。他面色怔了怔,見她再退一步便是台階了,趕緊闊步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她生得嬌小,他力氣大,自是立馬就將人拎到跟前了。陸琮這會兒倒是沒避什麼男女之嫌,擰著眉道:「眼睛呢?」他發覺她眉頭蹙了蹙,大抵是從小嬌生慣養,沒被人說過什麼重話,便放柔了聲,問道,「你回來做什麼?」

  姜令菀嗅覺靈敏,如今陸琮一個大男人,身上一股臭烘烘的汗味兒,明顯是剛回來都沒來得及沐浴淨身。

  這味兒不好聞,她本能的有些嫌棄。

  這會回來,她本想問杜言將那玉珮要回來,而後當做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可瞧著眼下這狀況,大抵是她想得太美了。只是陸琮……不會是專程出來揪她的吧?姜令菀沒骨氣的縮了縮腦袋,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看向陸琮,開口道,「我有東西落下了,想回來找。琮表哥,你先將我放開成不成?我腕子疼……」

  他一個常年在軍營的爺們兒,力氣大得很,她這細胳膊細腿,哪是他的對手啊?她這腕子若是傷著了,寫不了字兒,這謝九估計又要說她嬌生慣養了。況且如今這下人們都看著吶。

  聽了她的話,陸琮手鬆了松,卻是沒將人放開,只拉著她往裡頭走。

  姜令菀知道他不會對她怎麼樣,卻還是有些怕他現在這副樣子。她跟著他的步子,一邊走一邊不依不饒的問道:「琮表哥帶我去哪兒?」

  陸琮步子沒停下,只淡淡道:「不是丟東西了嗎?我帶你去找。」

  得了,不就是想教訓她嘛。

  姜令菀撅了撅嘴,若是待會兒他敢欺負她,她就哭給他看,看他還敢不敢對她動粗了。

  金桔和枇杷也是被嚇傻了,壓根兒沒想到這榮世子居然會這般對六姑娘。平日裡這榮世子雖然沒什麼笑容,可瞧上去也算是個風度翩翩主兒。倆丫鬟只是一愣,之後想著自家姑娘的名聲,趕緊跟了過去。哪知剛跟了一會兒,卻被杜言攔住了。

  若是到了這個份上,杜言還不曉得世子爺同姜六姑娘的關係,那他這幾年在世子爺身邊也是白待了。杜言穿著一身藏青色的圓領長袍,生得清秀儒雅,是個可親之人。他朝著金桔、枇杷行了禮,道:「兩位姑娘暫且留步,世子爺只是同姜六姑娘說幾句話,咱們當下人的,還是別上去打攪了。」

  金桔穩重些,知道這事兒的利害,對著杜言道:「咱們姑娘同榮世子關係雖好,可這榮世子終究是男人,若是傳出去,那咱們姑娘的名聲……」

  杜言微笑安撫:「金桔姑娘放心,世子爺的品行姑娘還不瞭解嗎?再說了,姑娘方才都說了,姜六姑娘同世子爺關係好。這小時候,世子爺還救過姜六姑娘的命,如今還能壞了姜六姑娘的名聲不成?咱們榮王府的下人,一個個口風嚴著呢,哪能叫人亂嚼舌根。你看啊,咱們就在這兒等著,等待會兒世子爺幫姜六姑娘找到東西了,再將人送出府,也就沒什麼事兒,若是金桔姑娘現在鬧起來,這沒什麼事兒都變成有什麼事兒了,傳出去對姜六姑娘的名聲也不好啊。」

  金桔見杜言攔著,這裡又是榮王府,她們倆丫鬟根本就使不上什麼力。不過這杜言說的也是事實,夫人這麼一個不常誇人的,都對榮世子讚不絕口,可見榮世子的確是品行端良。而且榮世子又是六姑娘的表哥,這再怎麼著,也不會出什麼事。

  這麼一想,金桔心裡稍稍安穩了些,道:「那成,我同枇杷就在這裡等著。」

  杜言卻道:「外頭風大,當心把兩位姑娘給凍著了,要不進去坐會兒?」

  金桔搖頭:「不了,我倆就在著等著,若是杜大哥有事,就先去忙活吧。」

  杜言知道金桔已經算是退讓了,也不再得寸進尺,只同倆丫鬟一道守在這攏玉院外頭。

  至於這裡邊,姜令菀被陸琮拽進了屋子。

  她心裡有些發愁,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按理說她和陸琮小時候青梅竹馬過幾年,可長大後見面,也不過是見了幾回面罷了,這話都沒說上幾句。她心裡的確想著要嫁給他,可姑娘家要矜持,她不能表現的太過,如今倆人的關係,還沒親密到這種程度啊。她低頭瞧了瞧陸琮捏著她腕子的手,嘴角翹翹,倒是有些懷念他霸道的樣子。

  不過——

  呸呸呸,她怎麼能這麼沒骨氣呢。還喜歡被他欺負不成?

  姜令菀見他關門的空檔,將手抽出來,往角落裡跑。可陸琮卻是幾步追了上去,將人逼到牆角,然後才將懷裡的玉珮拿了出來:「你回來找這個?」

  姜令菀努努嘴,沒承認。

  是的,她後悔了。剛出門就後悔了。覺得這回自己做這種事情簡直就是蠢蛋。雖然寶嬋喜歡她哥哥,可畢竟哥哥對寶嬋還沒那份心思,她急著當好妹妹,同陸琮先斬斷了,這事兒做得簡直就是蠢到家了。她姜令菀是什麼人,難不成就因為兩家婚嫁不合禮數,就什麼法子都不想,直接把陸琮給放棄了?這不是她幹出來的事兒。

  她瞧了一眼這玉珮,見陸琮態度不好,便犯了姑娘家口是心非的毛病,道:「我娘說過不能收琮表哥這塊玉珮,昨兒我翻櫃子的時候找到了,就想著還給琮表哥……這麼著?我還玉珮都不成嗎?」

  陸琮低頭。

  見小姑娘身子單薄,背脊緊緊靠著牆壁,就算抬著頭,他看著也吃力,畢竟她個子就這麼一丁點兒。

  陸琮捏緊玉珮,乾脆稍一俯身,一把托住她的屁股,手掌用力,將整個人都抬了起來,這才能與她平視。

  姜令菀頓時一陣羞赧,為防止自己摔下去,雙手搭在陸琮的肩上,一雙腳卻是懸著的,像只小雞崽兒似的,漲紅著臉嘟囔道:「陸琮,你……你怎麼這樣啊?」

  陸琮沒理會她的話,如今臉色有些不好看,只開口問道:「你的意思是,你不要了?」

  姜令菀一雙大眼睛看著近在咫尺的陸琮,點點頭道:「我還給琮表哥,以後琮表哥送給喜歡的姑娘,這樣不好嗎?」

  陸琮卻道:「當初是你自己想要的。」

  姜令菀伸手用力推了他一下,見陸琮這廝紋絲不動,這才哭喪著臉道:「我現在不要了還不成嗎?」

  「不成。」陸琮沉著臉道,「那會兒我不給你還生氣,如今說不要就不要,哪有這麼簡單的道理?」

  這麼一說,彷彿她真的沒理似的。姜令菀愣愣抬眼看著他,雖然有些生氣他霸道,可興許是小姑娘心態作祟,知道他是在意自己的,霸道強勢些,彷彿更有魅力了。只是她嗅了嗅他身上的味兒,又見他托著她的身子不肯放下,這姿勢她實在沒什麼底氣,便小聲道:「你身上的味兒太難聞了,你先去沐浴,等洗好了咱們再好好談,行不行?」

  陸琮也擔心自己身上的汗味熏著她,瞧了瞧她的臉,有些不放心:「那你不走?」

  姜令菀點點頭:「不走。」

  陸琮這才鬆了手,將她被托著的身子放了下來,道:「等會一會兒,我馬上就出來。」

  見陸琮轉身去了淨室,姜令菀才揉了揉臉,長長吁了一口氣。她四處打量了陸琮房裡的擺設,瞧著乾乾淨淨的,同她玉枝院的格局完全不同。她又揉了揉自己的腕子,覺著有些疼,然後才走到烏木七屏卷書式扶手椅上坐了下來,可一顆小心臟卻是「噗通噗通」,鬧騰的厲害。

  陸琮很快就出來了,統共不到半刻鐘。

  她見陸琮身上換了一身月牙白的袍子,髮梢有些濕噠噠的,瞧著比方才多了幾分無害。她垂了垂眼,沒再看他,雙手交疊置於膝上,心裡思忖著,該如何同他說話。

  雖說簡單的沐浴,卻也讓陸琮將情緒稍稍平靜下來。他瞧著小姑娘雙手托著下巴,一張臉雖不像小時候那般是肉肉的包子臉,卻也有些圓潤,可愛的緊。她抬頭瞧了自己一眼就不看了,撅著嘴,彷彿是在生氣。

  陸琮也覺得之前自己的舉止有些過了。可他在軍營裡待慣了,遇著問題手段也有些直接,她一個小姑娘家家,這會兒也許被他給嚇著了。

  陸琮走了過去,在她邊上坐了下來,一抬手,姜令菀立馬警惕的往後靠了靠。

  陸琮尷尬的收回手,輕輕捏成拳,擱在嘴邊輕咳一聲,問道:「方纔有沒有弄疼你?」他力氣大,這小姑娘細皮嫩肉的,稍稍碰著就起紅印子。

  姜令菀是個窩裡橫,見陸琮氣勢不囂張了,便也有了底氣,揶揄道:「琮表哥力氣倒是挺大的,都欺負到自家表妹的身上來了。」

  陸琮瞧著她這副囂張的樣子倒是有趣兒,方才也不知是誰好聲好氣同他商量著呢。他也摸清了她的性子,坐過去一些,握住她的手,把玉珮放在了她的掌心,道:「這回別再丟了。」

  姜令菀張了張嘴,有些不自然道:「這玉珮……」

  陸琮望了她一眼,道:「既然已經送了你,這輩子就是你的。璨璨,我不希望你把它還給我。」

  姜令菀覺著手裡這玉珮有些燙手,她瞧了瞧他的臉,之後將玉珮捏緊了些,嘟囔了一句:「我本來想著要回來的,沒想到你這麼快就回來了。我還想再想想呢。」

  陸琮問道:「你想什麼?」

  想好了,再還給他?

  她不好把這事兒和他說,畢竟哥哥和寶嬋的事情,完全是她自己想得太多了。她為著哥哥好,可感情這種事情不能勉強,如果哥哥不喜歡寶嬋,那她也犯不著放棄陸琮。陸琮多好啊,疼媳婦兒,捨得給她砸銀子,每天一幹完正事兒就回府,從來不招花惹草,連應酬都少的很。這麼好的男人,她就這麼給放棄了,那她的腦袋真是被門給夾過了。

  可今兒也不是完全沒收穫。

  至少他在意,不是將她當成一個孩子。

  姜令菀眨眨眼,道:「現在不想了,我想回去了。」

  陸琮道:「我送你回去。」

  姜令菀起身,忙道:「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她說完這話,便走過去將門打開。她轉頭,發現陸琮彷彿有些不開心,板著一張臉站在原地。

  姜令菀捏著手裡的玉珮,斟酌了半晌。

  這才咬咬牙跑了過去。

  她踮起腳攬住陸琮的脖子,衝著他的嘴狠狠親了一口,完了趕緊捂臉跑了出去。

  ***

  姜令菀回了府,心卻是定下來了。一進門,這下人們規規矩矩行禮,姜令菀一張小臉笑容熠熠的,歡喜的很。枇杷有些不明白,這方纔還耷拉這一張臉的,同榮世子說完話之後,這臉就更撿了銀子一般歡喜。

  枇杷心下疑惑:六姑娘到底落了什麼東西,找著了竟這麼開心?

  姜令菀嘴角翹著,走到長廊的時候,迎面就碰見了蘇良辰。蘇良辰見她一張俏臉含笑,一時看了也有些恍惚,之後才回了神,道:「菀表妹。」

  姜令菀喚了聲「良辰表姐」,算是打完招呼了,這才斂笑朝著玉枝院的方向走去。

  蘇良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眼神有些若有所思。這張臉她幼時就開始注意,也算得上是天生麗質,加之她後天的刻意保養,揚長避短,一番修飾之後,便讓這七分的美放大到十分。若不是她,這臉充其量不過是中上之資。可她在努力,旁人也在努力,這姜令菀繼承了周氏的容貌,又是個會打扮的,的確是個棘手的對手。

  她走得慢,正好遇見了剛回府的姜祿。

  姜祿一襲青袍,面容俊朗,見著蘇良辰,俊臉立馬端起溫柔的笑意,道:「良辰。」

  這些年她在衛國公府,除卻討好老太太之外,對於旁人也是盡量能拉攏就拉攏。她寄人籬下,不用在意面子,反正只要尋著一個翻身的機會,這些年受的白眼,她都有能力討回來。蘇良辰溫溫婉婉道:「祿表哥今兒回來挺早。」

  姜祿見著蘇良辰,眼睛有些亮亮的。蘇良辰會意,將身邊的丫鬟支開,同姜祿走到一處假山後。這沒了人,姜祿便也不用再顧及,一摟住蘇良辰的身子就親了上去,上下一通亂摸,這嘴兒更是被吮得咂咂作響。蘇良辰嫌棄姜祿這副猴急樣兒,可他畢竟是這衛國公府的二公子,有些委屈她只能受著,只能閉眼假裝迎合。

  姜祿雖然胡鬧,卻也是真心喜歡蘇良辰的,這血氣方剛的少年,有些時候總歸是難以克制,衝動了些。他喘著氣,道:「良辰,改明兒我就同爹爹提一提,娶你為妻,好不好?」

  若蘇良辰是個認命的,這姜祿自是夫君的不二人選,可她見了陸琮之類的男子,對於姜祿,卻是看不上眼了。再說了,姜祿只是二房的嫡子,日後這衛國公府是屬於姜裕的,她若真心要嫁,也是想法子嫁給姜裕,而不是面前這個一無是處的。蘇良辰溫順得靠在姜祿的懷裡,說道:「祿表哥,這事兒容我想想,好不好……畢竟我的情況……」

  姜祿一聽這心肝兒都疼了,摟著蘇良辰纖細的腰肢,在她的小嘴上又啄了一下,道:「有我在,日後不會再讓人欺負你。若是六妹妹再找你麻煩,改明兒我好好教訓教訓她。這丫頭打小就被寵壞了,脾氣驕縱的很。」

  他握著她的手,置於唇邊,含情脈脈道,「我一輩子都會對你好的。等你想好了,就同我說,我一定風風光光把你娶進門。」

  蘇良辰抬眼,一雙眸子泛著盈盈水色,道:「祿表哥,你對我真好。」

  姜祿瞧著,心頭又癢癢,俯身將唇覆了上去,又是一通親吻。

  ***

  姜令菀歡喜的回了玉枝院,瞧著院子裡打掃的幾個丫鬟交頭接耳的議論,便有些好奇。

  可她一走過去,這丫鬟就不說話了。

  姜令菀回了屋,讓枇杷出去打聽打聽,自個兒捏著手裡的玉珮,想著今日同陸琮之間的舉止,覺得耳根子有些燙。

  枇杷進來了,忙將打聽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說了,「……那打掃院子的杏兒昨兒瞧見二公子和表姑娘在大樹後面……」枇杷是小姑娘,有些說不出口,就抬起手,指尖合攏,將兩手碰了碰,做出那個曖昧的姿勢,紅著臉道,「嘖嘖,在親嘴兒呢。」

  姜令菀也是一怔,顯然沒想到蘇良辰和姜祿竟……

  枇杷原先就對蘇良辰的印象不好,如今一聽這事兒,越發是打從心底瞧不起她。她蹙著眉,一臉的鄙夷,說道:「這大姑娘家,居然和一個男子親嘴兒,實在是……實在是太不知羞了,六姑娘,你說奴婢說得對不對啊?」

  不知羞。

  姜令菀一時心虛,沒說話。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5-10-26 11:04 PM

☆、第073章

  蘇良辰也未料這事兒會被丫鬟看見,心下著急,思忖一番後便主動去找了老太太。老太太面上不太愛管事兒,家裡的大小事務都交給周氏,只是一些大事兒會找她商量商量,拿拿主意。可畢竟活了這麼大的歲數,這府裡什麼事情能瞞得過她的眼睛?

  蘇良辰穿著一身豆綠色的綾襖,紅著眼跪在老太太面前哭,瘦弱的小身板,像是被雨摧打的花骨朵兒。

  畢竟在跟前養了這麼多年,總歸是有些感情的。老太太雖然曉得這外孫女心裡打得什麼主意,可這般寄人籬下,若是一丁點兒都不為自己打算,那恐怕也不可能。有小心思不是什麼壞事兒,只要不做出出格的事兒,她照樣好生待著。老太太讓身邊的李嬤嬤將人扶了起來,道:「知道你受了委屈,我待會兒就好好教訓祿哥兒。」

  蘇良辰只是哭,小肩膀一抽一抽的,沒說話。

  老太太將人扶到跟前,瞧著她淚眼汪汪的小臉,道:「你放心,這事兒我不會再讓下人們嚼舌根子。祿哥兒和他爹一個德行,沒想到欺負到自家人身上來了……」老太太壓低了聲兒,執著蘇良辰的手問道,「你同我說說,中不中意祿哥兒,若是中意,我好替你打算打算。」

  蘇良辰一雙眸子看向老太太,大大的杏眼霧濛濛的,下意識咬著唇,她哪裡不知老太太這是試探之言?在她心裡,恐怕她連姜祿這個二公子都配不上。她此刻若是說中意,難不成還會讓她嫁給姜祿當正妻不成?

  她也看不上姜祿那沒出息的熊樣。

  蘇良辰咬了咬唇,低著腦袋沒說話。

  這意思是再明白不過了。

  老太太歎了一口氣,也鬆了一口氣,她輕輕拍了拍蘇良辰的手背,面容柔和道:「好孩子,我知道你的意思了。別哭了,若是傷了眼睛就不好了。你且回去好好休息,外祖母我是不會虧待你的。日後我會替你選一位好夫婿,這事兒不會讓你白白吃虧的。只是這次的事情是你受委屈了,是咱們衛國公府對不住你。」

  蘇良辰喊了一聲「老祖宗」,之後才哭著撲到老太太的懷裡低低的抽泣了起來,委屈的不成樣子,彷彿這老太太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老太太抬手撫著外孫女的背脊,也有些心疼,喃喃道:「可憐的孩子,若是你娘親在就好了……」

  之後李嬤嬤親自送蘇良辰回去。

  這些年這位表姑娘的談吐舉止她是看在眼裡的,若不是表姑娘的娘親去得早,也不會這麼受委屈。眼前著送到院子門口了,李嬤嬤才想著安撫幾句,道:「蘇姑娘,今兒這事的確是蘇姑娘受委屈了,咱老太太是個明事理的,曉得是二公子做得不對,一定會替蘇姑娘討回公道……」她望著面前小姑娘的臉,也是心疼,說道,「蘇姑娘好生休息,明兒醒來又是新的一天。」

  蘇良辰目光真誠,聲音低低道:「多謝李嬤嬤。」

  蘇良辰轉身,施施然朝著院內走去,一時面上的委屈蕩然無存。

  ***

  許是做了虧心事兒,這報應立馬就來了。

  前半夜姜令菀興奮得難以入睡,這後半夜就發起了高燒來,燒得整個人跟個火爐似的,再燒下去就得燒傻了。

  這日守夜的是金桔,金桔素來心細,用晚膳的時候,就覺得六姑娘有些不大對勁兒,這才多留意了些,未料果真病了。

  姜令菀燒得有些迷迷糊糊,背脊濕噠噠的,這寢衣都能擰出水來了。金桔忙伺候這擦了身,替她換了身乾淨的寢衣。

  這一病,次日自然不用再上課,只能好生躺在榻上養身子。

  陸寶嬋一聽這個消息,立馬起身打算去衛國公府看姜令菀。她忽然想到了什麼,刻意換了一身漂亮的鵝黃色繡草綠色如意紋的小襖,一番梳妝打扮之後,才帶著輕羅、小扇倆貼身丫鬟去衛國公府探病。

  陸寶嬋疾步走到前院,恰好遇見了陸琮。陸琮見她行色匆匆,難得問了句:「一大早這是去哪兒?」

  陸寶嬋瞧著自家哥哥,便蹙眉道:「也不知怎麼回事兒,昨兒我瞧著璨璨還好端端,昨天晚上就發了燒,如今在榻上躺著,也不知道怎麼樣了。我就想著去看看她。」

  陸琮昨日也是一宿沒睡好,聽了陸寶嬋的話,眸色一沉,立馬道:「我送你過去。」

  陸寶嬋有些驚訝,她道:「哥哥今兒不是有事嗎?」

  陸琮道:「營中不過一些瑣碎之事,我讓杜言去知會一聲就成了。」

  陸寶嬋不傻,她最瞭解哥哥了,做事極有原則,這都是跟著舅舅養成的習慣。如今送她這個妹妹去衛國公府,雖是理所應當的,可她總覺得有些不大對勁兒。

  兩兄妹上了馬車,陸寶嬋才忍不住側過頭,瞧著自家哥哥異常俊美的臉龐,問道:「哥哥很擔心璨璨嗎?」

  陸琮望了自家妹妹一眼。沒說話,也沒否認。

  ***

  姜令菀滿面愁容的躺在榻上,墨發披散著,一張略長肉的嬌俏小臉有些蒼白,只是眼睛卻是烏溜溜的,極有神采。先前爹娘一番叮囑,她好不容易將二人走了,這哥哥又千叮嚀萬囑咐的,還當她是小孩子似的。

  姜令菀撅了撅嘴,擰著眉道:「我這不是小小的風寒嘛,哥哥別這麼大驚小怪的。」

  姜裕將這妹妹當成寶貝,別說是風寒了,就算掉根頭髮絲兒都心疼。他道:「枇杷正在煎藥,你素來怕苦,我得瞧著你把藥喝完了,一滴不剩,這才走。」他頓了頓,「省得到時候你故意將藥偷偷倒掉。」

  敢情是和她耗上了。

  姜令菀沒法子,可不得不承認,她喜歡有人這麼護著她。

  她忽然想起周琳琅那事兒,覺得挺對不住哥哥的,可是……她看了哥哥一眼,心道:她也是為著他好啊。以前她性子略嬌縱,最不喜聽的話便是「我這是為你好」,她不喜歡別人替她做決定,可如今輪到她自己,卻是用同樣的方式對哥哥。

  姜令菀垂了垂眼,有些愧疚,濃密的眼睫像兩把小扇子,聲音軟軟的問道:「那哥哥以後娶了嫂嫂,還會對我好嗎?」

  姜裕俊臉含笑,抬手彈了彈自家妹妹光潔的小腦門,道:「當然,璨璨是哥哥一輩子的寶貝,等你頭髮花白、長滿皺紋,成了老婆婆了,還是哥哥的好妹妹……」

  姜令菀「噗嗤」笑出了聲,笑中帶淚。

  這話說得真好聽,她喜歡聽。

  可是上輩子她和哥哥之間的事情,歷歷在目。哥哥終究是在她和周琳琅之間選擇了周琳琅,這興許並不是選擇,可於她而言,她的確是被放棄的那一個。這能怪誰呢?她沒嘗過刻骨銘心喜歡一個人的滋味兒,所以理解不了話本中那些男女感情,理解不了謝九一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家閨秀,就為了一個這麼平凡的男人,甘願同家族決裂,之後無怨無悔的付出。

  姜令菀垂著眼,從被褥中伸出手,纖白小手抓住自家哥哥的手臂,說道:「今日哥哥這話我可是記著了。」

  姜裕道:「若是記不住,我給你寫下來也成。」

  兄妹二人正說著話,金桔進來了,屈膝行禮道:「大公子,六姑娘,榮世子和小郡主過來看六姑娘了。」

  姜裕倒是沒什麼驚訝的,畢竟兩家的關係素來要好,只是姜令菀覺得有些便扭。她昨兒有些興奮了,舉止過了些,可那時候她哪裡想這麼多啊?雖然她知道陸琮應當是喜歡她的,可她還是擔心自己的舉止會將他給嚇跑了。

  姜令菀正想著呢,陸琮和陸寶嬋就進來了。

  今兒陸寶嬋打扮的很用心,瞧著明媚可愛,極有活力。她一見姜令菀榻邊的姜裕,臉頰紅了紅,之後才喚了聲「裕表哥」,然後細細打量著榻上之人的臉色。

  小姑娘模樣生得好,如今面色稍顯蒼白,卻平添幾分羸弱,叫人打從心底裡疼愛。陸寶嬋很是擔心,坐到榻邊的繡墩上,一把抓住了姜令菀的手臂,關切道:「璨璨,好些了嗎?我瞧著你臉色怪難看的,若是還不舒服,我讓爹爹請御醫來給你瞧瞧。」

  陸寶嬋是個心思簡單的姑娘,興許覺著自己隱藏的很好,可實際上什麼情緒都寫在臉上,而如今眼中是滿滿的擔憂,是真真切切的。

  姜令菀心頭一暖,道:「也沒什麼事兒,只是沒想到這麼快連嬋姐姐你都驚動了。」

  陸寶嬋歎了一口氣,說道:「瞧你說的,咱們從小一塊兒長大,我把你當成親妹妹呢,你生了病,我自然該過來看看。」

  聽著陸寶嬋的話,姜令菀下意識瞧了瞧陸琮,見他這副穿著,今日明顯是有事才是。可她喜歡他把自己擺在第一位,瞧著不禁嘴角翹了翹,然後才看著陸寶嬋道:「謝謝嬋姐姐,其實我出了一身汗已經好多了,只是我爹娘和我哥哥就是不許我下榻,弄得我有多嬌氣似的。」

  姜裕一襲雨過天青色的圓領長袍,一頭烏髮梳得一絲不苟,關心起妹妹來,倒是挺有哥哥的架子。陸寶嬋瞧了一眼,耳根子泛紅,說道:「裕表哥可真好,不像我哥哥,小時候我不肯喝藥,我哥哥不好好哄,直接拿灌的,這灌完了連顆蜜餞都不給。」

  姜令菀眨眨眼,心下犯嘀咕。

  ……上輩子,摟著她哄著她,一口一口給她餵藥的男人是誰?

  姜令菀覺得自己有些不厚道,不過彷彿也有些明白哥哥對周琳琅的感情。她望著一臉抱怨的陸寶嬋,幸災樂禍道:「還好琮表哥不是我哥哥……」

  姜裕聽了忍不住笑,挑了挑眉道:「現在知道你哥哥我有多好了吧?你呀,上輩子不知做了什麼好事兒,這輩子能當我的妹妹。」

  得,這得了便宜還賣起乖來了。

  說了一會兒話,姜裕便出去瞧瞧給妹妹煎得藥如何了。陸琮也想了想,也跟著走了出去。

  陸寶嬋忍不住瞧了一眼姜裕,見他走了,不禁有些失落,可到底是害羞,怕被人看出來,這才繼續低著頭和姜令菀說話。

  姜令菀有一搭沒一搭的陸寶嬋說著話,之後陸寶嬋起身出去解手,姜令菀才一個人坐在榻上想事。感情這回事,說來也是奇怪,不管經歷了幾輩子,還是不會變。寶嬋看她哥哥的眼神,明顯就是充滿了愛慕之情。今日雖是為了看她,可這身打扮,也不過是女為悅己者容。可是她哥哥,明顯就對寶嬋無意……那感情,之後真的可以培養出來嗎?

  老遠就聞到了一股藥味兒,姜令菀沒抬頭,立馬皺起了眉,乾脆裝蒜躺了下來,撒嬌道:「哥哥,我待會兒再喝成不成?」她見哥哥沒回答,便側過頭望了一眼,見進來的人是陸琮,這才愣了一會兒,然後驚呼一聲,一把將被褥蓋在了臉上,將自己包成了一個糰子。

  陸琮抬手去扯她的被褥,姜令菀含糊不清的嚷嚷:「別……」

  金桔正出去準備蜜餞呢,如今房內這孤男寡女,若是傳出去,那她的名聲也就不要了。姜令菀抵不過他的力氣,掙扎了一會兒這被褥還是被扯了下來,露出一個圓溜溜的小腦袋,一張小臉漲得有些泛紅,粉粉嫩嫩的,雙眸更是瑩潤水亮,光是看著就勾人。

  她瞧著陸琮,想起昨日的事兒,有些不自在:「你別這麼看我成不成?」她現在滿臉病容,都沒好好打扮過,肯定入不得眼。

  陸琮望著她的小臉,那圓潤潤的小肉包,變成一個嬌滴滴的小姑娘,的確是件挺稀奇的事兒。他瞧著有些挪不開眼,總覺得怎麼看怎麼好看,昨日他被她的舉止怔住了,這千軍萬馬都面色不改的人,卻抵不過這小姑娘的輕輕一吻。

  這小嘴兒今日沒抹口脂,略顯蒼白,可昨日她親完之後,那口脂沾在他的唇上,和她的人一樣香。

  陸琮抬手,理了理她額前的齊劉海。

  見她身子想縮回去,乾脆將她整個撈了起來,跟個拔蘿蔔似得從被褥裡拔出半截兒。

  姜令菀有些傻了,之後認命似的,腦袋一栽窩在他的懷裡,像小狗似的嗅了嗅,說道:「今日這身上倒是挺好聞的,我挺喜歡這香胰子的味道。」

  陸琮沒和一個小姑娘這麼親近過,可如今見她沒有拒絕,心裡倒是鬆了一口氣。他摟著她,見她穿著一身粉色繡蘭花的寢衣,這露出的一截光潔的脖頸,纖細白皙,上頭光溜溜的,什麼都沒戴。

  瞧他不說話,姜令菀倒是察覺到了。她一瞅,趕緊捂著領子,眼睛瞪了瞪,嘟囔了一句:「你瞎瞧什麼呢?」

  色胚子,她裡頭可沒穿肚兜呢。

  陸琮有些冤枉。

  他還真沒瞧仔細,不過若是她不提醒,他興許真的會瞧下去。他捏了捏她的手臂,穿著薄,這胳膊越發顯得纖細,陸琮擰著眉道:「有些瘦。」

  姜令菀得意的笑了笑,說道:「若是再像小時候那般胖,那還得了?我覺得自己還可以再瘦些呢。」她同他說著話,一抬頭見他眼睛直勾勾的,有些嚇人,下一刻,她瞧著他俯身壓了下來,這才趕緊將手覆在他的唇上,「我風寒還沒好呢。」

  他想親她,她明白的。

  昨日既然她主動親了他,那她便是下定了決心了。

  陸琮望著盡在咫尺的大眼睛,握著她的手,拿開,一句話沒說,便將唇壓了上去。昨日他讓她逃走了,今日他自然得討回來。

  這種事情,還是讓男人主動些比較好。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5-10-26 11:05 PM

☆、第074章

  昨日蜻蜓點水的一下,除卻碰了碰嘴唇,就剩差點將牙給磕到了。若說滋味兒,就像是豬八戒吃人參果似的,囫圇吞棗,曉得那是好物,卻沒嘗出什麼滋味兒來。

  今日嘴對嘴,兩人雖然還有些拘謹,可勝在場合好有氣氛,一個生著病、楚楚可人的小姑娘,並且衣衫單薄,眉頭將蹙未蹙,粉唇將啟未啟,被一個血氣方剛的大男人擁在懷裡,若是再不做點什麼,實在是有些說不過去。

  姜令菀覺得自己這年紀雖然還小,小身板還未長開,可比起同齡的小姑娘來說,身段算是玲瓏有致、窈窕婀娜了,胸前的倆小籠包也初具規模。這一點自信她還是有的。她悄悄睜著眼,見陸琮閉著眼睛,神情專注,親得認真,長長的眼睫掃過她的臉,有些癢癢的,讓她有些手癢想拔一根下來,同他比一比究竟是誰的比較長。

  陸琮親著這張小嘴兒,柔柔軟軟的,用力吻了幾下之後,便想更加深入些。可他記著這她的閨房,身邊伺候的丫鬟很快就會進來,還有姜裕和寶嬋。

  陸琮最後親了一下,很快就抬起了臉。

  他輕咳一聲,低頭去看她。

  姜令菀一張小臉有些泛紅,水亮亮的眼眸中帶著淺淺的笑意。其實她一直把握不好同陸琮相處的度,畢竟上輩子他倆是夫妻,如膠似漆的年輕夫妻。陸琮是個大男人,男人就有男人該做的事兒,這一點上陸琮從來都不含糊,晚上不但將她伺候的好好的,完事之後她累得不想動手指,都是他幫著處理的。她依賴他,信任他,所以如今同他親親嘴,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如果他聽話些,下次她還給他親,而且下次她張嘴。

  只是陸琮不知道啊。

  她如果一點兒害羞的反應都沒有,那姑娘家的臉皮也太厚了。姜令菀想了想,剛想作出嬌羞狀,便聽得外頭傳來寶嬋的聲音,親暱的喚了聲:「姨母。」

  她家娘親來了!

  姜令菀頓時臉色大變,趕緊推了推陸琮:「你邊上去一點。」然後才哧溜一下鑽進被褥裡,乖乖躺好。

  緊接著,周氏和陸寶嬋一道進來了。

  周氏瞧著站在窗戶邊上的陸琮,倒是有些驚訝,陸琮卻面色淡然的叫道:「姨母。」

  周氏笑笑,面色如常:「琮兒也來了。」她朝著屋內望了望,見一個丫鬟都沒有,不禁蹙起了眉。至於這女兒,安安靜靜躺在榻上,身上蓋著大紅錦綢面的被褥,安安靜靜的,倒是乖巧。她走了過去,坐到榻邊的繡墩上,抬手摸了摸自家女兒的臉,道,「這臉怎麼還紅彤彤的,還燒著呢?」

  姜令菀故作惺忪睜開眼,軟軟的喚了一聲:「娘。」然後才道,「女兒已經沒事了,可能是太熱了吧。」

  周氏道:「那就好。」

  她看了一眼擱在紫檀卷草紋束腰三彎腿小几的白瓷小碗,端了起來,抱怨道,「你哥哥做事兒當真是不靠譜,我千叮嚀萬囑咐要他親眼看著你把藥喝完,瞧瞧,這一溜煙兒人都不知道跑去哪裡野了。來,璨璨,乖乖把藥給喝了,嗯?」

  這湯藥瞧著黑漆漆的,味道有些重,姜令菀起身,蹙著眉有些嫌棄。好在這會兒金桔端著一碟蜜餞進來了。姜令菀就著蜜餞將湯藥喝了下去,完了才委屈得淚眼汪汪的。這藥忒苦了。

  陸寶嬋見姜令菀喝了藥要休息,便道:「那……姨母,我和哥哥就先走了,改明兒再來看璨璨。」

  周氏看著笑臉盈盈的陸寶嬋,又淡淡掃了陸琮一眼,道:「有心了。」

  陸琮、陸寶嬋同周氏道了別,這才出了玉枝院。這一出來,一向愛說話的陸寶嬋倒是不吭聲兒了,她瞧了一眼自家哥哥,一時眉頭蹙得緊緊的,彷彿有心事。

  兄妹二人走到半路,便遇見了蘇良辰和她的貼身丫鬟丹桂。

  蘇良辰本是去玉磐堂上課的,碰著面前之人倒是有些驚喜,不過卻很快回過神,面頰帶笑言辭得體道:「表哥和小郡主也來了,是看菀表妹嗎?」

  陸寶嬋同蘇良辰也是見過幾面的。她曉得姜令菀同蘇良辰關係不大好,這蘇良辰同二房的姜令蕙走得近些。她見識過姜令蕙的刁鑽蠻橫,本能的不喜,對著蘇良辰自然也沒幾分好印象。她哥哥樣貌出眾、氣質矜貴,自打哥哥凱旋,見識過她哥哥英姿的那些姑娘,都想法子來接近她。一個個的,先前對她避而遠之,如今倒是巴巴的貼上來了。她對此嫌棄,卻也見識過那些姑娘對哥哥的愛慕,而眼前的這位……瞧見她哥哥不過只看了一眼便不再多看,倒是稀奇了。

  只是這聲表哥,她也叫得出口?

  換作往常,陸寶嬋興許還會擠兌一番,畢竟她見不得人同璨璨作對。只是眼下倒是沒什麼心思,心頭亂糟糟的,打了招呼便走了。

  丹桂望著遠去的兄妹二人,歎道:「姑娘,這榮世子生得可真俊。」

  蘇良辰彎了彎唇,道:「的確。」陸琮不但容貌生得好,這家世也是尊貴,而且年輕輕的就跟著馮懷遠征戰沙場,為大周立下戰功,是馮懷遠精心栽培的一員大將,日後馮懷遠從大將軍的位子上退了下來,勢必讓陸琮給頂上。這樣的男子,才是她理想的佳婿。

  蘇良辰垂眸思忖。

  這根高枝兒,當真是難攀。 

  蘇良辰一回神,便瞧見了姜祿。她頓時面上一赧,叫上丫鬟轉身就走。姜祿有些急,趕緊追了上去,攔在她的跟前,急急道:「良辰,你別生氣,我……」

  「祿表哥。」蘇良辰抬起臉,一雙眸子泛著水色,「若是祿表哥還當我是表妹,就給我留點名聲,別來找我來了,成不成?」

  姜祿知道府中的閒言碎語,也知昨日蘇良辰被老太太叫去說話。昨日他本想去安慰的,可畢竟是在風口浪尖,他若是再出現,她的名聲真的被他給毀了。見她哭,姜祿趕緊離得遠些,又怕她跑走,便說道:「良辰,這事兒是我不對。你放心,我會保全你的名聲,老祖宗也問過我話了,我說都是我欺負你,不管你的事兒。良辰,你別生氣好不好?你生氣我心裡難受。」

  姜二爺雖然風流,可風流的男人也有栽跟頭的時候,娶了姚氏之後,這寵妻寵得同姜柏堯相比都不遑多讓。姜祿性子隨了姜二爺,對這個表妹是打從心底裡喜歡,也是真心想娶她的。

  蘇良辰知道他心裡愧疚,便斂睫道:「謝謝祿表哥,我還有課要上,我先走一步了。」說著,便急匆匆的往玉磐堂的方向走。

  姜祿望著越走越遠的窈窕身影,想著她的淚水,心裡跟針扎一般的疼。

  青平是姜祿跟前的小廝,對姜祿和蘇良辰之間的事兒也是有所瞭解的。他曉得這位表姑娘性子好、容貌出眾,整日跟著三姑娘來往,在二公子面前來回晃的多了,是個男人都會動心的。青平哈腰道:「二公子切莫心急,這姑娘家總歸要顧及面子,二公子如今窮追不捨,恐怕會把人給逼急咯。」

  姜祿如何不知這個道理,可他實在沒法放心。他每天都念著她,晚上睡覺都不踏實。

  青平道:「依小的看,這蘇姑娘總歸是待在咱們府上,一時半會兒也不會走,等著風頭過去了,二公子再好好哄哄。這小姑娘家嘛,就喜歡漂亮首飾和胭脂水粉,二公子投其所好就行。二公子一片癡情,同蘇姑娘又是兩情相悅的,蘇姑娘這氣肯定就消了。」

  這麼一說,姜祿倒是放了心。也是,良辰是喜歡他的。忽然想到了什麼,姜祿的臉色沉了沉,對著青平道:「這件事情,是哪個不要命的在亂嚼舌根?看我不剝了她的皮。」

  青平道:「小的查過了,是六姑娘院子裡的粗使丫鬟,叫杏兒……這杏兒說是瞧著二公子和蘇姑娘在親熱,這沒腦子的就到處亂說,您瞧……」

  姜祿額頭青筋凸起,捏緊拳頭狠狠垂在了身側的樹幹上,咬牙切齒的啐了一口:「真是沒腦子的主子,教出來沒腦子的下人。」

  ***

  出了衛國公府,陸琮將妹妹陸寶嬋送回榮王府之後,便回了營中。太子陸昀早已是等候多時。陸琮見太子一身騎馬裝,年輕氣盛,英姿勃發,手裡持著弓箭,正在調試。

  太子一見陸琮,便將箭頭對準他。

  陸琮面色不改,恭敬行禮。

  太子持著弓箭並未放下,箭頭對著陸琮的腦門,將弓拉得滿滿的,只要他一鬆手,這陸琮便必死無疑。太子身後的貼身太監元茂瞧著,這額頭都嚇出了汗,生怕太子一時手滑,將著箭給射了出去。可太子嘴角噙笑,眸色清明。他望著陸琮眉宇冷清的臉,而後才緩緩收回,將弓箭隨手往著元茂的懷裡一扔。

  元茂手抖了抖,趕緊將弓箭捧住,心裡長長吁了一口氣。

  太子闊步走了過去,拍了一下陸琮的肩頭,道:「走,陪孤一起去騎馬。」

  陸琮微微頷首,跟著太子走了出去。

  兩人一番馳騁,依舊是陸琮略勝太子一籌。許是輸習慣了,今日太子也沒有什麼不悅,畢竟長大了,比之幼時多了幾分沉穩。他騎在馬上望向一側的陸琮,隨意問道:「孤等了你許久,你做什麼去了?」

  陸琮答道:「探病。」

  簡潔明瞭,彷彿不願同他多說幾個字似的。太子瞧著陸琮的眉宇,忽然想到了什麼,猜測道:「看媳婦兒?」

  陸琮眼睛一亮,望向太子,沒否認。

  太子爽朗大笑,說道:「瞧你那樣,看上去威風凜凜的,改明兒成了親,還不給媳婦兒管得死死的。怎麼著?還是上回那胖糰子?」太子細細回憶了一會兒,大抵是過去太多年了,有些記不清了,只曉得那小女娃胖乎乎的,生得倒是可愛。他望著陸琮,眼神中有些羨慕,羨慕他能娶自己喜歡的姑娘。

  他望向遠處,風吹得他的衣袍獵獵作響,說道,「其實孤很羨慕你。孤也想和你一樣,上戰場殺敵,做好男兒該做的事。」他略微低頭,喃喃道,「……也想從小養個小媳婦兒,一起長大,一起變老,而不是從那些死氣沉沉,古板老成的名門貴女中選個太子妃,那些姑娘,連一餐吃多少飯,一口飯嚼幾口,都是規定好的。陸琮,如果可以,孤想和你換。」

  說著,太子揮動手裡的馬鞭,「駕」了一聲,夾緊馬腹朝著遠處跑去,一人一馬,瀟灑馳騁。

  馮懷遠騎著馬到了陸琮的身旁,望著不遠處的太子,說道:「太子年輕氣盛,方才一番舉止,別放在心上。」

  陸琮道:「不會。太子沒什麼壞心眼,只是有些爭強好勝。」

  馮懷遠點點頭,也是贊同。

  這太子的確是個性情直率的,就連皇上也是個寬容大度的,雖然先前同榮王有間隙,卻從未真正對榮王府做過些什麼,反倒是皇后……太過心胸狹隘。馮懷遠還記得,陸琮十歲的時候,因騎馬贏了太子,這皇后便心懷怨恨下了毒手,差點害了他的小命兒。如今陸琮立下戰功,皇上刮目相看,讚不絕口,唯有皇后,將其視作眼中釘。

  馮懷遠瞭解自己這外甥的性子,是個外冷內熱的,同太子也算是從小一起長大,日後太子繼位,他勢必會護著太子地位穩固,不會生出什麼不該有的念頭。他怕麻煩。那個位子,不是人人都想要坐上去的。

  馮懷遠想著陸琮已經十九了,便道:「你年紀也不小了,還不成親,難不成是學我?琮兒,你爹爹對我可是有些抱怨,生怕我把你帶壞了,不想成親。」他自己不是不想成親,只是娶不到想娶之人。若是心裡頭裝著那人,再娶一人,便是負了對方,也負了自己。

  陸琮同馮懷遠的關係親如父子,相處起來卻更似忘年之交。他想了想,道:「再等一年吧。」

  馮懷遠是最瞭解陸琮的,聽了不禁眼睛一亮,說道:「怎麼?有中意的小姑娘了?」

  陸琮點頭,面上卻是淡淡的。

  馮懷遠瞧著,見他耳根子略微發燙,這才開心大笑,拍著他的肩膀道:「好,舅舅支持你。」他這外甥素來比一般的男子沉穩些,如今同正常的年輕男子一樣,有喜歡的小姑娘,真好。年輕真好啊。

  ***

  陸寶嬋回了榮王府,有些心不在焉。在長廊上遇到了陸寶嫣,也不像往日那般惡言相向,而是沒放在眼裡,直接擦身而過。她走到院子裡,見著榮王,這才走過去,喚了一聲:「爹爹。」而並未理會榮王身邊的潘側妃。

  榮王見著寶貝女兒,心下歡喜。

  他雖是王爺,可同亡妻夫妻情深,希望能享受尋常人家的天倫之樂,便喜歡這「爹爹」的稱呼,而不是硬生生冷冰冰的父王二字。

  榮王面頰帶笑,抬手揉了揉女兒的小腦袋,歎道:「不知不覺,咱們嬋兒都成大姑娘了。」

  榮王素來將這女兒當成寶貝,後來髮妻病逝,更是將虧欠補償在女兒的身上。

  潘側妃靜靜站在一旁,看著榮王如此寵愛陸寶嬋,心下也為自己的女兒感到委屈。她的嫣兒,乖乖巧巧的,每回她抱怨的時候,還是她這個女兒來安慰自己,說什麼「姐姐沒有娘親可憐,爹爹該多給她一些寵愛才是」。是了,小小年紀沒了娘的確可憐,可她一出生便是郡主,身份尊貴,她的嫣兒喚她一聲姐姐,可她可曾把嫣兒當成妹妹看待?

  潘側妃袖中的雙手緊了緊,看著身邊的這個男人,既是生氣,又是失望。

  陸寶嬋偎在榮王的身側,看了一眼潘側妃,便想著娘親生病的那會兒。她雖然年紀小,卻也是記事的。娘生著病,她卻是趁虛而入,奪走了爹爹的寵愛,還懷上了孩子。陸寶嬋想起娘親就眼睛一陣發酸,便小聲道:「爹爹,你陪嬋兒走走吧。」

  到底是長大了。

  榮王心裡寬慰,若是小時候,女兒瞧著潘氏,定是嚷嚷著不想見到她,如今懂事了,倒也明白他這個爹爹難做。榮王道:「好,那爹爹就陪你走走。」榮王側過頭看了潘側妃一眼,說道,「琮兒的親事,你也回去好好想想,多出出主意。」

  按理說潘側妃是妾室,沒資格管世子的親事,可如今府中沒有女主人,這些年後院之事,都是由潘側妃一人管理的。這麼多年了,也算是打理得井井有條,沒出什麼岔子。

  潘側妃道了聲「是」,這才抬頭,看著榮王和陸寶嬋越走越遠。

  榮王緩步走著,問道:「璨璨如何了?沒事兒吧?」

  陸寶嬋道:「不過是風寒,女兒瞧著璨璨氣色不錯,大抵是沒什麼事兒。」

  如此榮王也就放心了,他是個喜歡孩子的,對於那般冰雪可愛的小輩,又是從小看著長大的,自是多了幾分重視。他點點頭道:「沒事就好,璨璨從小就是個有福的,我瞧著就喜歡。」

  陸寶嬋「嗯」了一聲,也沒多說話,只道:「方纔爹爹說哥哥的親事,是怎麼回事兒?上回哥哥不是說了不急著成親嗎?爹爹若是硬逼,哥哥那脾氣,我怕……」

  榮王道:「這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能說什麼?難不成這媳婦兒娶進門他還能退回去不成?」榮王對於兒子還是疼愛的,只是這親事確實令他犯難。這多大的歲數了,整天就知道舞刀弄槍的,總得有個媳婦兒管管他。

  陸寶嬋垂了垂眼。

  榮王忽然眼睛一亮,低頭看著女兒,問道:「你跟在你哥哥身邊,難道沒留意你哥哥有沒有中意的姑娘?琮兒素來寡言,這事兒也不會同我說,你同我說說,你哥哥是不是有中意的姑娘了?」

  陸寶嬋愣了愣,她抬起頭看著自家爹爹,想著今日在玉枝院看到的那一幕,又想著那個爽朗愛笑的男子。她猶豫不決,半晌才翕了翕唇,小聲道:「女兒覺得,哥哥……興許有些喜歡琳琅。」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5-10-26 11:07 PM

☆、第075章

  榮王對周琳琅倒也頗為滿意。畢竟這周琳琅是女兒為數不多的好友,自小一塊兒長大,比女兒年長些,可小小年紀就是知書達理,一番氣度令他也忍不住誇讚。安王妃脾氣不好,可教出來的女兒,卻是拔尖兒的,放眼整個晉城,怕是尋不出第二個像周琳琅這般氣質出眾的名門閨秀。

  好姑娘自是一女百家求,加之安王府多年盛寵不衰,這幾年,求親的人自是踏破了門檻兒。

  榮王想了想,問道:「嬋兒是如何知曉的?」

  他這兒子素來情緒不外露,就算喜歡一個姑娘,恐怕也不會表現。

  陸寶嬋話一說出口,心下早已是懊惱不已,袖中的雙手捏了捏,目下聽著榮王這般問,便有些心虛道:「先前……先前我瞧著哥哥買了一個裝頭面的牡丹花紋小匣子,我想瞧瞧來著,可是哥哥沒讓我瞧,後來……後來我看到琳琅添了一副牡丹圖案的頭面,我好奇問問,可她卻支支吾吾沒同我說是哪裡買來的,我尋思著……興許是哥哥送的。」

  話說到這兒,榮王算是懂了。

  他眉開眼笑,道:「沒想到琮兒瞧著不開竅,哄起姑娘來還是有些手段的,不錯,不錯……」他瞧著自家女兒的小臉,歡喜道,「今日聽你這一番話,爹爹心裡也有數了。琳琅這孩子的確不錯。等你哥哥的親事定下來了,爹爹就要忙活你的親事了。爹爹對你如何,你心裡最清楚,這親事,爹爹也會尊重你的意見。」

  陸寶嬋早已是恍恍惚惚,她隨意點了頭,然後才顫著聲兒道:「爹爹,女兒有些不舒服,先回房了。」

  說著,陸寶嬋便急匆匆的走了。

  榮王以為是小姑娘家提到親事害羞了,這才含笑歎道:「這孩子……」

  陸寶嬋面色蒼白往自己的院子走,走得快,迎面便撞上了陸寶嫣,身子不穩,一下子跌坐在了地上。

  陸寶嫣嚇了一跳,生怕陸寶嬋發惱,趕緊將人扶了起來,關切的問道:「姐姐,你沒事兒吧?」陸寶嫣平日行事低調,曉得她不願見著自己,便盡量少出現在她的面前。她不過比陸寶嬋小上一歲,生著一張巴掌大的小臉,此番大眼睛怯怯的,滿是不安。

  陸寶嬋捂著臉,坐在地上沒起來,只默默地哭。

  這可怕陸寶嫣給嚇著了。

  她不怕自己被責罰,就怕姐姐真的受了什麼委屈。

  陸寶嫣跪在地上,拿出帕子欲給她擦眼淚,可想著她對自己的不喜,便猶猶豫豫,待瞧著她金豆子簌簌落下,這才顧不得旁的,一把拉開她掩面的手,替她擦眼,安撫道:「姐姐,你別哭了。」她不知如何安慰人,只能將她扶了起來,彎腰替她撣了撣裙子,然後才挽著她的手臂,道,「我送你回屋吧。」

  陸寶嫣挽著陸寶嬋的手臂,心下卻是緊張不已。她見她哭,心裡也難受,可這麼親暱的挽著自己嫡姐的手臂,是她從來都不敢奢望的。她知道自個兒是庶出,也聽說過王妃和娘親之間的事兒,可再怎麼著,她倆總歸是姐妹。有時候遠遠的看著她和周姑娘、姜六姑娘她們一道玩兒,心下不知有多羨慕。

  陸寶嬋難得沒有將手抽出來,任由陸寶嫣挽著她送回了自己的住處。

  一進屋,陸寶嬋身邊伺候的輕羅、小扇倆丫鬟結結實實嚇了一跳,而後才趕緊從陸寶嫣的身邊將主子攙過來。輕羅知道自家郡主素來不喜這二姑娘,便客客氣氣道:「這回多虧了二姑娘送郡主回來,二姑娘,咱們郡主需要好好休息,請回吧。」

  陸寶嫣穿著一身淺碧色素面妝花小襖,梳著一個雙丫髻,身量嬌小,白皙小臉比潘側妃更為嬌麗,只是目下微蹙眉頭,有些擔憂。

  她聽了輕羅的話,也不多留,只依依不捨走出了屋子。

  ***

  弦絲雕花架子床上,姜令菀手裡捧著一本《史記》,看了足足半個時辰,卻統共不過翻了兩三頁。她抬頭望了望,一雙大眼睛瞅著坐在榻邊的娘親,心裡虛著呢。她這娘親一雙火眼金睛,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她耍什麼小聰明都不管用。姜令菀輕輕咳了一聲,道:「娘,你都陪了我一整天了,回去歇歇吧,女兒心裡過意不去。」

  周氏手邊擱著針簍,正低頭坐著繡活兒,聞聲抬眼瞧著女兒白皙的小臉,道:「怎麼?嫌娘礙眼了?」

  「不不不,怎麼會呢?」

  姜令菀擱下手裡的書,端著笑臉,趕緊將身子偎了過去。

  周氏蹙了蹙眉,差點戳到手指頭,這才放下手頭的活兒,說道:「璨璨,娘這麼守著你的日子也不多了,瞧瞧,轉眼就成大姑娘了。」她撫了撫女兒的臉,繼續道,「待會兒娘看著你把藥喝了,這才回去。這幾日你好生休息,謝先生那裡我會有交代的。」

  這話聽著倒是舒坦,這個謝九,她實在是拿她沒轍,是個油鹽不進的,難對付的很。這小小的風寒,按著她的話來說,沒什麼打緊的,哪裡用得著請幾日假?

  姜令菀揚起笑臉,聲音又軟又糯:「娘真好,還是娘最疼女兒了。」似是想到了什麼,姜令菀道,「娘,女兒同你說個事兒。女兒想讓杏兒出府,成不成?」

  周氏喃喃道:「杏兒?」她彷彿有些印象,忽然蹙起了眉,「這丫鬟管不住嘴,實在不宜在你院子裡待下去。」

  姜令菀道:「娘答應了就成。」

  她瞭解姜祿的性子,他對蘇良辰不管是不是真心,都是個憐香惜玉的主兒,同她二叔糊塗時一個模樣,正疼得熱乎的人兒,自是百依百順,受不得她受一丁點委屈。如今杏兒管不住嘴,姜祿又被老祖宗狠狠責備了一番,這氣沒地兒出,哪能放過杏兒?那丫鬟也是後悔,昨日抱著她的大腿哭得可憐,她看著不忍心,自是想著給她點銀子將她打發走。怎麼說也是主僕一場,總不能眼睜睜看著她被姜祿欺辱。

  周氏道:「這事兒我會讓陶嬤嬤去處理,你不用操心,好生養身子就成。」

  陶嬤嬤辦事兒最牢靠不過了,姜令菀放心著呢。

  母女二人正說著話,枇杷手裡拿著兩包東西走了進來。姜令菀眼睛一亮,隨口問道:「手裡拿著什麼呢?給我瞧瞧?」

  枇杷將兩個紙袋子擱到了榻邊的紫檀卷草紋束腰三彎腿小几,說道:「這是方才榮世子剛送來的,說是瞧著六姑娘身子不適,順道買的。」

  陸琮。

  姜令菀心裡「咯登」一聲,小心翼翼瞅了一眼自家娘親的臉。

  姜令菀乖乖坐著不敢去動,倒是周氏面色淡然的將兩個紙袋子拆了開來。

  一包是糕點,一包是杏脯。

  這糕點倒是晉城有名的棗花糕,同普通的棗花糕截然不同,個頭玲瓏,顏色酥黃,做工精細,栩栩如生,宛若一朵盛開的蓮花,中間點綴蜜棗兒,一打開來就是香噴噴的棗味兒。至於這杏脯,看著外頭的紙袋子,就知道是珍饈齋的,個兒大飽滿,顏色金燦燦,色澤悅目,杏氣撲鼻,咬上一口,興許也是脯質軟韌,酸甜可口。

  周氏拿起一塊棗花糕,語氣聽不出什麼情緒:「還熱乎著呢,你那琮表哥……倒是有心了。」

  姜令菀又是歡喜又是羞赧。這品棗齋以棗花糕出名,在晉城只此一家,在東大街;珍饈齋的蜜餞果脯是全晉城最好吃的,別小瞧這小小的蜜餞,價錢絕不便宜,卻在西大街。

  一個東大街,一個西大街,陸琮這「順道」,還真順呢。

  姜令菀揪著身下的褥子,聲音綿軟的喚道:「娘……」

  周氏覷了一眼,說道:「得了,別這麼看著我。你琮表哥怎麼說也是一番心意,可得記在心上。」周氏哪裡瞧不出貓膩來,管得住女兒的人,哪裡管得住女兒的心?她瞧著這糕點蜜餞,倒是想起自己年輕那會兒,這才執著自家閨女的手,認真叮囑道,「聽娘一句話,姑娘家要矜持。你琮表哥對你好,你心裡記著就成,若是日後……日後你倆真能成事兒,再對他好也來得及,懂嗎?」

  娘親如此開明,她還有什麼好不懂的。

  姜令菀眨眨眼,突然忸怩起來了,嘟囔著:「這八字兒都還沒一撇呢,娘你先別操這個心了,先操心哥哥的親事吧,成不成?」

  周氏簡直拿女兒沒轍。

  她以為自己的事情不急?這陸琮的年紀比裕兒還要大上一歲,如今風光回晉城,這上門說親的媒人興許都踏破門檻了。好姑娘求得人多,這男子也是一個理。周氏瞧著女兒一副悠哉的模樣,還真當那陸琮就相中她了?若是改明兒陸琮同別的姑娘定了親,到時候哭可就來不及了。

  畢竟這親事,不單單是自己喜歡,最重要的是父母之命。

  ***

  姜令菀風寒一好,便繼續去玉磐堂上課。

  她原想著以謝九的性子,興許會為難她,不過這回倒是她想多了,連著半個月,這謝九隻每日教完內容,留了功課之後就匆匆回去,就連這課堂上,也不再對她進行抽問。

  姜令荑有些知道內情,說道:「上回我同你說謝先生的夫君病重,如今情況彷彿更加危急了。」

  聽了這話,姜令菀神色怔了怔。

  這生死有命,若是她記的沒錯,謝九的夫君的確沒多少日子了。只是這些年謝九拚命賺銀子,自個兒身上不曾打扮過,連件新衣裳都不捨得買,這些銀子全都拿來給夫君買藥,買得是最好的藥材。都說「久病床前無孝子」,夫妻做到這份上,謝九也算是情深意重了。可惜這命數自有天定,什麼時候老天爺將你的命收回去了,那是誰都沒法子的。

  姜令菀不去多想,只念著後半日同姜令荑一起出門,打算多買些胭脂水粉。

  特別是口脂。

  她要自己調製幾款新的,嘗起來味道好的。

  姜令菀捂著臉,心裡盤算著,若是還早的話,她就去一趟榮王府看看寶嬋。說起來,她有好些日子沒見過寶嬋了,過幾日就是花朝節,她想約寶嬋一道去踏青,順便一道去相元寺求個簽。去了榮王府,還能見見陸琮,讓他瞧瞧自個兒容光煥發的模樣。

  姜令菀坐在妝奩前梳妝打扮,手裡拿著精緻的口脂盒子,素白指尖稍稍蘸了蘸,對著雕花梳妝鏡,小心翼翼的將口脂抹在唇上。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5-10-26 11:08 PM

☆、第076章

  姜令菀同姜令荑坐在馬車上。

  姜令荑朝著六妹妹細細打量了一番,巧笑嫣然:「六妹妹今兒打扮得真漂亮。」

  二人從小就要好,這素來乖巧的姜令荑也就在姜令菀的面前偶爾活潑些,在長輩跟前,端得一副小心翼翼的舉止,生怕自己說錯話、做錯事,性子隨了崔姨娘這個娘親。

  姜令菀摸了摸自己胸前小辮子髮梢處綴著的明珠,對著姜令荑道:「待花朝節一過,四姐姐行了笄禮,就能梳許多好看的髮髻了。我自個兒年紀未到,只能梳女童髮髻,下回我手癢,那四姐姐練練手,一定將四姐姐打扮的漂漂亮亮的,成不成?」

  姜令荑曉得這六妹妹是個會打扮的,平日裡臉上抹的身上塗的,都是自己鼓搗出來的。還別說,上回用六妹妹送她的玉容散敷面之後,這臉頰的皮膚的確嬌嫩了許多。再看這六妹妹,小小年紀,最是青蔥水嫩,面上彷彿未施粉黛,只一張小嘴兒粉嫩嫩的,只淺淺的花瓣顏色,不似胭脂那般殷紅,更適合這個年紀的小姑娘。姜令荑雖見慣了這副好顏色,卻每每挪不開眼,道:「若是打扮,屋裡頭還成,出去的話……我還是低調些比較好。」

  「四姐姐做事就是太謹慎了。」姜令菀摸了摸姜令荑的臉,笑道,「瞧,咱們四姐姐生得多美,若是不好生打扮,怪可惜的呢。我若是男子,一定娶四姐姐這樣溫婉可人的姑娘。」

  她自己雖好,可平心而論,的確太麻煩、太嬌氣了,若攤上這麼個媳婦兒,是福也是禍。

  也就陸琮受得住。

  姜令菀嘴角翹了翹,怕被姜令荑看出端倪來,這才略微低了低頭。

  姜令荑打量簾子往外瞧了瞧,忽然驚訝道:「六妹妹,你瞧,那不是謝先生嗎?」

  姜令菀聞聲,也抬頭去看。遠遠的,的確瞧見了謝九——這謝九身上穿得還是上午為她倆授課時的淺杏色交領長襖,襖子很舊,頭上梳著倭墮髻,仍是只戴這那根極舊的木刻簪子做裝飾。

  此刻謝九從當鋪出來,面色匆匆。

  姜令荑對謝九格外的敬重,瞧著這一幕,不禁擔憂:「謝先生缺銀子嗎?我瞧她那樣子,倒是有些擔心,六妹妹,要不我們……」

  姜令菀知道四姐姐的意思。只是她更清楚謝九的一身傲骨,怕是不想自己的學生看到她落魄無助的樣子。可她見四姐姐擔憂,如實不下去,怕是會心不安,只能點了頭,道:「那咱們下去瞧瞧吧。」

  姜令荑立馬道:「嗯。」

  華麗的馬車在當鋪外頭停了下來,甚是惹眼。姜令菀同姜令荑一道進去,剛好瞧著一個穿著一襲雪色錦袍的年輕男子走了出來。

  姜令菀見來人面容清俊,氣質溫潤,如芝蘭玉樹,舉止謙和,正是大才子謝致清。

  謝致清清明的雙眸一怔,未料會在此處遇見兩位姑娘,忙同二人進到裡頭說話:「兩位姜姑娘,不知來此處是……」

  姜令菀低頭瞧著謝致清手裡拿著的玉珮,心下有幾分瞭然,又見四姐姐一見外男就緊張得說不出話,這才開口道:「謝先生教導我和四姐姐多年,也算是師恩如山,方纔我同四姐姐瞧見謝先生從此處出來,擔心她有難處,這才想著能不能幫上一點忙。」

  因幼時謝菁菁同姜令菀曾共患難,謝菁菁對姜令菀大為改觀,此後將她視作好友,所以經常找她一道玩,這謝致清自然也同面前這小姑娘有過幾回接觸,曉得她是個活潑心善的。

  謝致清是狀元之才,飽讀詩書,是個斯文儒雅之人,如今見著兩位嬌滴滴的小姑娘,一時神色緊繃,言辭也有些緊張起來。只是謝致清也清楚了兩位小姑娘對謝九的關心,將手攤開,瞧著手中一塊上好的玉珮,便覺得沒什麼好隱瞞的:「謝家兒女出生之時各有一塊玉珮,姑母自小聰慧,深得祖父喜愛,只恨她才情勝過男子,卻是個女兒身……姑母雖離家多年,祖父更是不許任何人提起,我雖擔心,卻也是有心無力,方纔我見姑母將這玉珮給當了,想來是當真到了最艱難的地步,便想幫幫她。」

  姜令菀對謝家老爺子的脾氣也是略有耳聞,如今對謝致清的舉止,倒是多了幾分欽佩,「謝公子對謝先生的一番關心,倒是難得。」謝九離家十餘年,那會兒謝致清尚且年幼,如今還能記著,的確是有心了。

  姜令菀想了想,提醒道,「只是謝先生心高氣傲,怕是不會接受謝公子的接濟。」

  謝致清微微一笑,如沐春風,瞧著面前的小姑娘,道:「這本是我謝家之事,今日是我多言了。多謝兩位姜姑娘對姑母的關心,這件事情,我自己再想想法子。」謝致清禮數周全,文質彬彬朝著二人行了禮,這才離去。

  姜令荑抬眼望著遠去的背影,歎道:「這謝公子當真有心。」

  謝致清名滿晉城,許多閨閣少女私下收藏他的詩詞畫作,互相傳閱,甚至引以為傲,以此炫耀攀比。他不但才華橫溢,更是容貌出眾,著一襲雪袍,如清風雅月,這樣的男子,還存著一顆細緻入微的善心,的確是可遇不可求。只是這麼好的謝致清,這輩子怕是無緣當她的二姐夫。

  之後姜令菀同姜令荑去了胭脂鋪子,買好了東西,姜令菀本欲帶姜令荑一道去榮王府,可姜令荑卻搖搖頭,道:「六妹妹,我還是不去了。」

  姜令菀見四姐姐不願,也不勉強。她知道四姐姐的性子同陸寶嬋有些合不攏,更別提是謝菁菁她們了。

  姜令菀專程給陸寶嬋買了兩串糖葫蘆和一包桂花糕,她雖比她年長一歲,可心性卻同她一樣,就喜歡這種小孩子愛吃的零嘴。

  馬車剛在榮王府門口停下,姜令菀被倆丫鬟攙扶著下來。

  姜令菀剛一下馬,耳畔便聽到了「噠噠」的馬蹄聲。她側過頭一看,見來人是陸琮,倒是忍不住歎了一句:還真是有緣。

  陸琮騎在馬上,看著不遠處站在翠蓋珠纓華車旁的小姑娘,一雙大眼睛含笑望著他,亮晶晶的,看得他心頭一暖。陸琮翻身下馬,將馬兒交給一旁候著的小廝,這才上前,「璨璨。」

  姜令菀「嗯」了一聲,揚了揚手裡的兩串糖葫蘆,含笑道:「我好些日子沒見著嬋姐姐了,有些想她,今日恰好出門,就來看看她。琮表哥,嬋姐姐沒事吧?」

  不是專程來見他的。

  陸琮淡淡道:「沒事。」

  姜令菀道:「那我去找她。」說著,便提起裙擺走上台階。

  陸琮望著小姑娘活潑的背影,想追上去,可低頭瞧著自己這身衣裳,這滿身的汗味兒,怕待會兒靠近了熏著她。陸琮跟了上去,幾步就追上了前面的小姑娘,居高臨下,眼神下意識落到她粉嫩嫩的唇瓣之上,他喉頭一動,說道:「我先去換身衣裳。」

  得,她還不知道他心裡打得什麼主意。眼睛直勾勾的,就差一口把她給吞了。

  姜令菀笑笑,抬手推了推他硬邦邦的胸膛,催促道:「臭死了,快去快去。」

  陸琮忍不住一笑。他生得俊美,是個不常笑的,這一笑自是異常迷人。他抬手揉了揉她的腦袋,道了一聲「好」,遂轉身去了自己的院子。

  枇杷回了魂,這才瞪大眼睛驚呼道:「天吶,這榮世子可不能再笑了。」

  姜令菀側過頭衝著枇杷眨眨眼,揉著她的小圓臉道:「說什麼呢?」陸琮怎麼就不能對她笑了?

  枇杷捂臉,道:「迷死人了。」

  姜令菀「噗嗤」笑出了聲,用力揉了幾下,鼓著腮幫子道:「那下回就閉上眼睛。」

  陸寶嬋住在雲棠院,院中種滿海棠,不過目下花期未至,只抽出嫩生生的芽兒。姜令菀常來,自是熟門熟路,一進屋子,陸寶嬋身邊伺候的貼身丫鬟輕羅便衝著她行了禮,將人迎了進去。裡頭陸寶嬋正坐在繡架旁刺繡,見著姜令菀,倒是眼神一滯,而後心虛的放下手裡的活兒,起身來迎。

  姜令菀端著笑臉湊了上去,抬手將糖葫蘆在她面前揚了揚,然後讓金桔把桂花糕放在桌子上,道:「嬋姐姐,我好些日子沒見著你,有些想你,瞧瞧,這糖葫蘆又大又圓,你喜歡嗎?」

  陸寶嬋望著面前之人笑盈盈的小臉,沒有往常的活潑俏皮,只點了點頭道:「嗯,喜歡。璨璨你對我真好。」她沒什麼朋友,除了琳琅,就屬她對她最好了。可是她想著自己那日對爹爹說得話……陸寶嬋眼裡泛淚,難受得不得了,垂了垂眼,這眼睫都濕濕的。

  「嬋姐姐,你怎麼了?」姜令菀瞧著這陸寶嬋有些不大對勁兒,抬手探了探她的額頭,發覺也沒生病,這才擰著眉道,「嬋姐姐……」

  寶嬋是榮王府的小郡主,自然只有欺負別人的份兒,不會被人欺負,況且方纔她遇見陸琮,陸琮也沒說什麼,所以……怕是她有心事。姜令菀暗下思忖一番,扶著陸寶嬋一道坐了下來,柔聲說道:「嬋姐姐,你若信得過我,就同我說說,到底怎麼回事兒?」

  她記著上輩子陸寶嬋對哥哥的一片癡情,又因她是陸琮的親妹妹,所以一心想和她交心。可她的身邊到底還有些周琳琅,有些事情她不能和她說,兩個人雖然親密無間,像好姐妹似的,可心裡總歸是隔著一層。上輩子周琳琅明知寶嬋喜歡哥哥,卻還是嫁給了哥哥,既是利用了哥哥的感情,更是背叛了和寶嬋十餘年的姐妹情。她知曉這一切,饒是這會兒周琳琅什麼都沒做,她心裡終究還是本能的討厭她。可寶嬋不一樣,她從小就把周琳琅當真最好的朋友,在她的心裡,比自己更甚。她想過離間她同周琳琅之間的關係,可猶猶豫豫,還是下不了手。

  陸寶嬋道:「沒事,我只是有些想我娘親。」

  一提起榮王妃,姜令菀心裡也難受,陸琮固然不說,可對於榮王妃這個娘親,也是存著很深的感情。陸琮少年喪母,一個大男人,又不好像寶嬋這樣難受就哭,其實更需要有人去愛他。如今想起來,她也有些酸澀。

  姜令菀將身邊的陸寶嬋摟到懷裡,道:「好了,我知道你難受。下回我同你一道去祭拜姨母,陪你去看看她,好不好?你呀,開開心心,這樣姨母在天之靈也會安心。就說我娘吧,平日裡雖然管的嚴,可最捨不得我哭了,咱們不哭,好不好?」

  陸寶嬋重重點了點頭,一把抱著她,道:「璨璨,我真的很喜歡你。一直把你當成親妹妹看待。」

  這話姜令菀聽了歡喜,眨眨眼。

  她也是啊,從小就把她當成小姑子疼。

  姜令菀安撫好懷裡這個小姑娘之後,便見她竟然睡著了。她喚來丫鬟將人扶到榻上,問了話之後,才知道這段日子寶嬋一直沒睡好。輕羅小聲擔憂道:「郡主從來沒有這樣過,起初翻來覆去睡不著,奴婢就去買了些安神香和安神茶,郡主用了之後,睡是睡著了,卻老是做噩夢,不過半個月,這臉彷彿都瘦了一大圈。」

  姜令菀聽著,見她的確瘦了一大圈,心裡也跟針扎似的疼。

  她望著榻上安睡的小姑娘,替她掖了掖被褥,這才起身,一面往外走,一面同輕羅說道:「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咱們得好好想想才是,對了,你說半個月了,具體是哪一日開始的?」

  輕羅道:「回姜六姑娘,正是上回姜六姑姑娘生病,郡主去衛國公府看姜六姑娘的那一日,之後回來,同王爺說了一會兒話之後,整個人就不對勁兒了,還是被二姑娘攙扶著回來的。」

  陸寶嫣?

  姜令菀知道陸寶嬋不喜陸寶嫣,這回願意同她有肢體接觸,被她攙扶回來,倒是件稀奇事兒。

  姜令菀道:「容我再好好想想。我先去找琮表哥商量商量,待會兒再過來看看嬋姐姐,你倆好生照顧著,做事細心些,盡量順著她的意,別惹她生氣。」

  輕羅對這位姜六姑娘極有好感,如今見她這般關心郡主,更是理解為何郡主會這麼喜歡她。這麼漂亮又懂得關心人的小姑娘,誰人不喜歡吶。

  輕羅頷首道:「奴婢明白。」

  姜令菀走出了院子,便見陸琮已經換好衣裳過來了,這陸琮吶,穿衣裳和脫衣裳一樣快。

  不過半月未見,她也挺想他的。

  姜令菀嘴角一翹,讓金桔和枇杷在這兒待著,自個兒走了過去。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5-10-26 11:10 PM

☆、第077章

  陸琮見她過來,想了想道:「上我那兒去坐坐?」

  姜令菀覺得有些不妥,而且她娘親之前千叮嚀萬囑咐要她矜持的。她抬眼望著他,見他眉眼柔和,心情彷彿很好。他是個情緒不外露的,卻獨獨對她沒有什麼隱藏。上輩子她沒有仔細去瞧,只顧著享受,如今望著,倒是覺得他這副溫柔的樣子,的確太迷人。

  她嘴角翹翹,低頭看著自己的鞋尖,撅著嘴嘟囔道:「這樣……不大好吧。」

  陸琮望著面前小姑娘發頂的旋兒,這才道:「那我們去院子裡走走吧。」

  「嗯。」姜令菀抬眼望他,一雙大眼睛又水又亮,道,「我正有事兒要同你說呢。」

  姜令菀一面走著,一面念著陸寶嬋的事兒,「……我瞧著嬋姐姐有些不大對勁兒,怕是心裡有事,鬧出心病來了。嬋姐姐是個活潑的性子,平日裡雖然大大咧咧的,可畢竟是姑娘家,有些事情不好同姨夫和琮表哥說,我想幫幫她,可又擔心她不願意告訴我。」方才寶嬋說想娘親了,明顯是掩飾,怕是在她的心裡,她還沒有親近到無所不言的程度。

  陸琮想了想,道:「若是過幾日還這樣,我便派人去安王府,讓周琳琅過來同寶嬋說說話。」

  ……小姑子心裡,她的位置到底不如周琳琅啊。

  姜令菀有些受傷,一張小臉耷拉著,擰著眉鼓了鼓腮幫子。可如今聽著陸琮對周琳琅的稱呼明顯生疏,不禁心下一喜,暗道他算是識相。她點點頭,又問道,「琮表哥今日做事還順利嗎?」

  陸琮道:「也沒別的事,只是這幾日太子每日都會來找我一道比試。」

  太子。

  姜令菀立馬抬手抓住了陸琮的衣袖,緊張道:「太子我還有些印象,性子還算好。只是……皇后娘娘不會為難你吧?」

  陸琮低頭,看著她扯著自己衣袖的小手,輕輕握了上去,說道:「放心。」

  姜令菀稍稍使勁兒抽了抽,沒抽回來。

  她鼓了鼓腮幫子,惱道:「琮表哥……」這是院子裡,他倆在一起本就不合禮數,若是被下人們瞧見兩人牽著手,那她的名聲還要不要了?只是陸琮這手常年握劍持弓,掌心略有薄繭,男人的手素來厚實溫和,一握著就讓人覺得踏實。她見他耍賴不肯鬆手,繼續說道,「我娘專程叮囑過我,姑娘家要矜持,你欺負人,日後我就不來了。咱們可說好了,八字還沒一撇,你不許再動手動腳,除非……除非我同意。」

  陸琮瞧著她這張喋喋不休的小嘴,眸色一沉,真想立刻親上去。

  他也覺得納悶,小時候他只是見她可愛,又格外的肯親近他,所以不知不覺對她多了幾分遷就,至於後來,彷彿是習慣了,想到什麼,走到哪裡,都不忘念著給她捎一份禮。他自小就喜歡習武,渴望戰場廝殺,覺得這才是男人該做的事情。至於男歡女愛,他從來不大在意。軍營裡,這日子久了,自然不缺有想女人的,更有甚者會大著膽子叫上他,瞧他年輕輕的,怕是沒嘗過女人的滋味兒,一個個都在背後打趣兒。那時他覺得無趣,有這閒工夫,還不如多練練騎射。可一別多年回來,瞧著這圓潤可愛的小肉包成了如今這亭亭玉立的模樣,香馥馥的一個,望著她的臉,卻叫他有了旁的念頭。

  他自己還未察覺的時候,有些反應卻更早的提醒了他。

  姜令菀瞅了瞅,烏溜溜的大眼睛轉了轉,覺得氣氛尷尬,剛想說話來著,忽然見不遠處穿著一身寶藍色錦袍的榮王來了,遂跟做賊似的,趕緊慌張的將手抽了回來。

  姜令菀端起笑意走了過去,規規矩矩的朝著過來的榮王行禮。

  榮王望著面前這小姑娘,打從心眼兒裡喜歡,笑容溫和道:「璨璨不用這麼客氣,今日聽聞你來看嬋兒,倒是有心了。」

  姜令菀鬆了一口氣,想著榮王怕是沒瞧見陸琮握她的手,忙道:「我素來同嬋姐姐關係好,半月未見,理當過來瞧瞧。不過我瞧著嬋姐姐氣色不大好,彷彿有些心事。」

  提起女兒,榮王心裡也是發愁,這段日子,這女兒好像變了一個人似的,都不愛笑了。榮王擰著眉,道:「這女兒大了,怕是有些心事不能同我這個爹爹說,改明兒我讓琳琅過來陪陪她,這倆丫頭關係好,日後……」榮王望了一眼自己器宇軒昂、姿容不凡的兒子,覺得這兒子算是有眼光。日後若是琳琅成了他的兒媳,也能多多照顧照顧嬋兒。榮王這話沒說下去,畢竟事情還未成,只是眉宇間帶著笑意,「我同琮兒有話要說,璨璨要不再替姨夫去瞧瞧嬋兒?」

  姜令菀點頭道:「好,那我這就過去看看嬋姐姐。」

  瞧著活潑可愛的小姑娘走遠,榮王面上的笑意也未曾散去,這璨璨從小就被爹娘嬌養著,如今這副性子,當真是討喜,也難怪他這兒子都願意親近她。

  榮王想著小時候,他著冷冰冰的兒子,獨獨對璨璨格外關心。

  榮王望了兒子一眼,說道:「你呀,怕是在軍營裡待得時間太久了,都不曉得什麼叫禮數。」

  榮王頓了頓,繼續說道:「小時候你同璨璨關係好,親近些,倒也沒什麼。如今璨璨已經是大姑娘了,你就是單獨同她說說話,若是被下人們瞧見了,興許就壞了她的名聲。」

  榮王心裡,自是以為兒子講璨璨當成妹妹看待,所以格外親近些。只是如今璨璨長大了,該避諱的還是得避諱的,畢竟在別人眼裡,指不准怎麼想呢。

  陸琮沒說話。

  榮王瞧著這沉默寡言的兒子,無奈歎氣,「上回我同你提的親事,我心下已經有了打算了。你先前說不著急,是心裡有中意的人了,不肯告訴爹爹是不是?」他瞧著兒子不說話,含笑道,「你呀,還跟爹爹害羞呢。放心,嬋兒已經同我說了,人家小姑娘同嬋兒走得近、關係好,日後成了姑嫂,倒也沒什麼大問題。最主要是你喜歡就成……怎麼著?到這份上了,還想瞞著我?」

  「……下回挑個好日子,咱們就上門提親,早些把媳婦兒娶進門,你瞧著如何?」

  榮王一個人絮絮叨叨的,聽到這兒,陸琮才開了口,「再等等吧。」

  她年紀還小。

  這話榮王倒是不愛聽了,立馬斂起了眉,不悅道:「等等?人家姑娘是個香餑餑,求親的人都排長隊了?你再等等,人家姑娘哪能等你?這親事可不能再拖了……」

  陸琮蹙眉,這才轉身走了。

  榮王站在原地,一貫翩翩君子之人,如今為著兒子的事,簡直要被氣得跳腳了。

  ***

  姜令菀倒也沒有直接去陸寶嬋的雲棠院,畢竟這會兒她剛睡下,她哪裡好再去打攪?姜令菀想著待陸琮同榮王說完話之後,她打個招呼便走了,只是走到長廊之上,倒是碰見了潘側妃和陸寶嫣兩母女。

  潘側妃望著姜令菀,瞧著這異常美貌的小臉,不禁歎了歎,之後客客氣氣道:「姜六姑娘。」

  姜令菀看了一眼潘側妃,見她穿著一身荔枝紅纏枝葡萄文飾交領長襖,雲頂髻,如意釵,點翠耳環,瑪瑙項鏈,儼然一副主母派頭。不過這潘側妃瞧著一個端莊大度的,當自己是這榮王府的女主人,上輩子可是被她氣過不知多少回,如今想起來,還挺好玩兒的。姜令菀笑笑,道:「這是寶嫣吧,我記著還比我小幾個月,是不是?」

  陸寶嫣大眼一亮,顯然未料到她居然留意自己,不禁有些受寵若驚,道:「我同姜六姑娘同歲,不過是六月出生的。」

  姜令菀道:「我是正月十四的生辰,恰好比你大了半歲。」

  陸寶嫣見這姜六姑娘,不但模樣生得標誌,說話的語氣更是討喜,不禁有多了幾分好感。她問道:「姜六姑娘是來看姐姐的嗎?不知姐姐現在如何了?」

  雖然這輩子她同陸寶嫣沒打過什麼交道,可對她的印象還是不錯的。姜令菀道:「我瞧著嬋姐姐整個人瘦了一圈,有些不大放心,如今見她睡下,這才出來走走。好了,也不多說了,我去看看嬋姐姐醒了沒。」

  陸寶嫣望著姜令菀遠去的背影,歎道:「這姜六姑娘笑起來真好看,讓人看著就喜歡。」

  潘側妃側頭過看著女兒,見女兒眼裡滿是羨慕和渴望,知道她從小到大,身邊都沒有一個交心的朋友,不禁有些心疼。說到底,都是因為攤上她這個娘親。

  ***

  姜令菀正往陸寶嬋的雲棠院走,卻見陸琮也過來了。

  她眉目染笑,仰著頭問道:「琮表哥這麼快就同姨夫說完話了嗎?」

  陸琮一雙眸子望著她,直勾勾的,沒說話,之後才一把握著她的腕子,將人拉到牆角。姜令菀被嚇了一跳,一揚起腦袋,卻見他低頭將唇覆了下來,男子清冽的氣息壓迫性的強勢逼近,她來不及閃躲,登時被吻得結結實實。

  陸琮抱著懷裡的人兒親了一會兒,不得其法,又怕嚇著她,只是單單親嘴,卻也覺得美妙。許久,陸琮才喘息低頭望著她。

  姜令菀一張小臉也羞得通紅,沒見人大白天就像他這麼撲上來的。

  她抬起頭,瞧著他的唇上沾滿了她的口脂,模樣有些滑稽,便伸出兩根手指頭輕輕戳了戳他硬邦邦的胸膛,笑吟吟道:「嘗出什麼味兒來了嗎?」

  陸琮眉眼柔和,捉著她的小手親了一口,道:「甜的。」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5-10-26 11:12 PM

☆、第078章

  這口脂是櫻桃味兒的,自然是甜的了。姜令菀略微低頭,面頰泛紅,欲從陸琮的胳肢窩裡鑽出來。陸琮卻順著她的手一把捏住她的細胳膊,問道:「去哪兒?」

  姜令菀瞅了他一眼,一本正經道:「陸琮,咱們不能這樣。」

  她忽然想著姜祿和蘇良辰的事兒,如今她和陸琮在這兒偷偷摸摸親近,同他倆也沒什麼區別。再說了,陸琮是個血氣方剛的男子,若是到時候做出什麼糊塗事兒來,那可就不得了了。最重要的一點,她還會被他給看輕了去。

  姜令菀說著,從懷裡拿出帕子,踮起腳替陸琮擦著嘴,將唇上沾著的口脂擦得乾乾淨淨,才眨眨眼道:「我去看看嬋姐姐。」

  這一回,陸琮倒是沒攔著她。

  他剛才太著急了。

  ***

  陸寶嬋半月來心緒不寧,而周琳琅近段時間跟著先生學畫,這琴棋詩畫她自小就學得刻苦,其餘幾樣皆是極有天分的,唯有這畫,說是缺乏靈氣,同一般姑娘比較,自是勝過許多,可在真正懂畫之人看來,卻是一幅死畫——形雖好,可神欠佳。

  周琳琅是個追求完美的,自是卯足了勁兒想要學好,可越是急功近利,越是適得其反。今日她難得得了空,便想著去榮王府看看陸寶嬋。

  周琳琅看到陸寶嬋活生生瘦了一大圈,倒是頗為詫異,關切道,「不過半個多月不見,怎麼弄成這副樣子了?」

  陸寶嬋是心疾,而且這事兒難以啟齒,一直埋在心裡,自是落下了病根兒。陸寶嬋將周琳琅當成最好的姐妹,如今望著她,眼中泛淚,陡然生出依賴之情,無助道:「琳琅,我好像……好像做錯事情了,可是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陸寶嬋是個活潑的性子,鮮少見她如此鬱鬱寡歡,周琳琅挽著她的手臂,柔聲道:「你若信得過我,就同我說說,我替你想想法子。」

  周琳琅一張俏臉妝容精緻,同其母安王妃一樣,是個極注重細節的。陸寶嬋望了許久,知曉興許只有琳琅才能幫她了,便垂眼說道:「我……我喜歡上了一個人。」

  周琳琅聽了,之後彎唇笑笑,道:「我還以為是什麼事兒呢?這多大點事兒啊,小姑娘情竇初開,有愛慕的男子並不稀奇。」

  陸寶嬋有些羞赧,道:「我喜歡姜裕。」

  姜裕,姜令菀的哥哥。周琳琅有些詫異。這姜裕容貌生得不錯,可卻是個無所事事的,行事衝動又莽撞,陸寶嬋居然會喜歡上他。可嘴上卻道:「裕表哥儀表堂堂,英偉不凡,寶嬋你倒是好眼光。」

  提起姜裕,陸寶嬋心裡比吃了蜜還要甜。只是想著姜令菀,她便覺得自己對不起她。陸寶嬋道:「可是……可是璨璨喜歡我哥哥,而且我哥哥好像也挺喜歡璨璨的,若是日後我哥哥娶了璨璨,那我和裕表哥……就不能在一起了。琳琅,我心裡難受。」

  周琳琅登時變了臉色:「琮表哥喜歡璨璨?」

  陸寶嬋「嗯」了一聲,抬眼道:「上回你和我瞧見哥哥手裡提著的那小匣子,那是哥哥送給璨璨的頭面,我在璨璨的屋子裡看到過,錯不了。而且……而且那日璨璨得了風寒,我和哥哥一起去探病,哥哥和璨璨單獨相處的時候,我瞧見哥哥抱著璨璨,在……倆人很親近。」陸寶嬋只顧著自己說著,完全沒有注意到周琳琅漸漸泛白的臉色,只繼續說著,「其實我很喜歡璨璨,璨璨這麼漂亮活潑,哥哥和她在一起,一定會很開心的。只是……只是我只想著自己,想著自己和裕表哥興許就不可能了,所以那日爹爹問我哥哥有沒有中意的姑娘時,我騙了他。我對爹爹說,哥哥喜歡的人是你,琳琅,對不起……」

  聽到這裡,周琳琅大致也瞭解了。

  難怪她這些日子鬱鬱寡歡,原是因為心中內疚。只是聽到最後一句的時候,周琳琅心裡卻透出一絲小小的喜悅。幼時陸琮就對姜令菀獨獨疼寵,那時她心有不甘,可說到底是小孩子脾氣,只不過是受不得這等被忽視,心下委屈。而如今,陸琮俊美無雙,文武雙全,又是個前途無量的,在她的心裡,饒是日後要登上九五之尊的太子,也及不上陸琮半分。

  她不傻,陸琮喜歡姜令菀,她其實有所察覺。

  姜令菀獨愛牡丹,陸琮雖是個武夫,卻是難得的細緻入微,知道投其所好。如此用心,不是喜歡還能是什麼?

  周琳琅有些不甘心。她樣樣不輸姜令菀,可偏生這世上的男人單單只看臉,饒是陸琮也不例外。她也是容貌拔尖兒的,只是不及姜令菀嬌艷惹眼,生得一張招惹禍端的臉。

  周琳琅深吸一口氣,蹙眉道:「我雖然氣惱,可是寶嬋,你是我最好的姐妹,我不會怪你的。只是這事兒……總歸是瞞不下去的。」陸琮是個不善言辭的,所以榮王不知他心中是如何想的,可這種事情,是一句話就可以拆穿的。周琳琅想了想,端詳著陸寶嬋的小臉,道,「其實,我也希望你能嫁給自己喜歡的人,你和裕表哥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寶嬋,我倒是無所謂,可是看你這樣,我心裡難受。」

  這等事情關乎名聲,陸寶嬋見周琳琅並未生氣,心裡既是感動又是愧疚。

  她道:「其實我覺得自己太自私,對不起璨璨和哥哥,而且……而且裕表哥也不見得會喜歡我,我……」

  周琳琅執起陸寶嬋的手,道:「你真傻。你生得聰慧可愛,裕表哥如何會不喜歡?既然事情已經到了這地步,你也別想太多,好生養好身子。瞧你這模樣,瘦得連我都心疼。今日你同我說,便是信我,我回去再替你好好想想法子。」

  陸寶嬋眼裡蓄著淚,點頭道:「過幾日璨璨還約我一道去相元寺踏青祈福,你陪我一塊去,咱們去散散心,成不成?」

  ***

  這花朝節一過,天氣也漸漸暖了起來。姜令菀出門同陸寶嬋會合,瞧著陸寶嬋身邊端莊大方的周琳琅,倒是沒有感到驚訝。只是她見陸寶嬋臉色好了許多,這才放心。

  自打上回周琳琅一番開解之後,陸寶嬋的確想開了許多,可如今見著姜令菀,還是心存愧疚,心虛著呢。她側過頭,望著身邊小姑娘的小臉。小小年紀就美成這副模樣,也難怪她哥哥會喜歡。就連她也喜歡吶。

  姜令菀望著馬車外沿途的風景,轉身見陸寶嬋眼睛一眨不眨望著自己,這才微笑道:「嬋姐姐這麼看我做什麼?我臉上有髒東西嗎?」說著,便從金桔的手裡接過精緻的小鏡子,細細一瞧,喃喃道,「好像沒有啊……」

  陸寶嬋忍不住「噗嗤」一笑,道:「沒什麼,我只是覺得璨璨長得好看,就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這話聽得姜令菀心裡舒坦。突然想到昨兒她崢表姐被逼親逼得無處可躲,來了衛國公府。崢表姐同她一個被窩睡覺,一個勁兒的誇她身上滑嫩,一雙手來來回回摸了個遍,當真是拿她沒轍。

  陸寶嬋又道:「我出門的時候同我哥哥說了,傍晚的時候哥哥會來接咱們。」

  姜令菀曉得今日她出門,又是同寶嬋一道,陸琮肯定會想法子過來同她見面的,所以今兒她梳妝的時候特意花費了一番心思。姜令菀沒說話,彷彿對陸琮不感興趣。陸寶嬋見了,垂了垂眼,一時也無言。

  三個小姑娘到了相元寺,恰好遇到了一通來禮佛的謝家兄妹。

  謝致清白袍翩然,引得不少女香客頻頻駐足張望,謝菁菁穿著一身桃紅色鑲領粉綠暗花對襟褙子,俏臉紅撲撲的,雖是個嬌縱跋扈、眼高於頂的主,可對自己身邊的人卻是不錯,這些年同姜令菀也算是好朋友。

  謝菁菁瞧著三人,立馬圍了上來,一把挽住姜令菀的手臂,道:「好啊,來禮佛居然不叫上我,實在是太不夠意思了,說說,該讓我如何罰你們?」

  姜令菀道:「你貴人事忙,怕打攪。不過如今不是有緣碰著了嗎?比約好的還要巧呢。」

  謝菁菁大眼睛靈氣十足,撅著嘴道:「別忽悠我,你們仨得好好哄哄我才成。」

  小姑娘之間說說笑笑,一道走了進去,只是謝致清是個男子,隔著一段距離,緩步跟在身後。

  拜完菩薩便去解籤,因姜令菀求得簽不是未出閣的小姑娘該求的,所以同其餘三人分開,獨自去了。求完簽之後,姜令菀尋不著三人,便讓金桔去尋。今日出門只帶了金桔一個丫鬟,金桔瞧著不妥,道:「姑娘,還是讓奴婢跟著姑娘吧?」

  姜令菀懶得走,坐在亭中的石凳上,雙手撐著下巴,道:「我就在這亭子裡坐著,你去尋就成了。」

  金桔沒法子,只能趕緊去找陸寶嬋周琳琅她們。

  姜令菀等了半刻鐘,還不見金桔,便有些心浮氣躁。她起身走在池邊彎腰看魚,雙手撐在欄杆上。

  哪知這欄杆年久失修,是個坑人的。

  她不過稍稍一用力,整個身子便「噗通」落下了水。

  此刻陸寶嬋和周琳琅正站在假山後,打算同姜令菀會合,突然見到這一幕,陸寶嬋想都不想便欲過去。只是周琳琅忽然想了到什麼,一把拉住了她。

  陸寶嬋看著水中掙扎之人,小臉滿是擔憂,轉身急急道:「琳琅?你這是做什麼?」

  周琳琅淡淡道:「放心,這池水淹不死人。」

  陸寶嬋聞聲去瞧,見姜令菀此刻已經穩穩當當站在水中,那池水一直沒到她的頸間,的確沒有性命之憂。陸寶嬋頓時鬆了一口氣,只是見姜令菀並未喊人,倒是驚訝。不過下一刻便是瞭然,若是此刻她喊人,怕是會對名聲有損。

  如今姜令菀小小的身子站在水中,正試圖爬上來,可是瞧她試了好幾回都上不來,一張小臉更是被凍得發白。

  陸寶嬋心疼道:「那咱們該過去救璨璨,這水涼,若是凍著了該怎麼辦?『

  周琳琅道:「寶嬋,你看那處長廊之上的是何人?」

  陸寶嬋心急如焚,可周琳琅卻死死拉住她,不許她過去。她聽著周琳琅的話去瞧,見長廊之上,朝著池邊走來的年輕男子,正是謝致清。只是水中的人並未呼救,所以謝致清此刻還未察覺,可只要他走出長廊,就能看到落水之人。

  周琳琅緩緩開口,道:「那日你同我說的事,我替你想了許久,都理不出什麼頭緒,畢竟璨璨同咱們一道長大,關係好,咱們也希望她嫁給自己喜歡的人。可如今我瞧著,興許是天意……寶嬋,我們不過去,等待會兒謝致清路過的時候,便會瞧見璨璨落水,到時候謝致清將璨璨救了上來,有了肌膚之親,這事兒傳出去,璨璨肯定要嫁給謝致清的。我瞧著謝致清怕是對璨璨也有意,畢竟璨璨是個招人喜歡的小姑娘。二人若是成了親,謝致清一定會對璨璨好的。而且……謝致清名滿晉城,才華橫溢,身份與璨璨也算匹配,怎麼說璨璨都不吃虧的。」她頓了頓,道,「寶嬋,我希望你能如願嫁給自己喜歡的人,如今老天爺都看不下去,你難道還不明白嗎?」

  陸寶嬋這才恍然大悟,翕了翕唇卻說不出話來。

  謝致清的確是個才貌俱佳的男子,哥哥未凱旋之前,這謝致清就是晉城最受歡迎的男子,更有兩位郡主為他爭風吃醋。這樣的男子,嫁給他肯定是不吃虧的。謝致清和哥哥,一文一武,各有所長,都是挑不出錯的男子。

  她如今不過去,謝致清會救璨璨,璨璨不但平安無事,而且她喜歡姜裕也沒了後顧之憂。

  周琳琅望著身邊的陸寶嬋,見她靜靜不說話,知道她已經明白了,這才放心,緩緩鬆了手。

  哪知她剛一鬆手,這陸寶嬋就立馬朝著池邊跑了過去。

  周琳琅登時面色一沉。

  陸寶嬋疾步跑到池邊,養尊處優的小郡主,不顧地上髒亂,立馬將身子蹲了下來,望著水裡的姜令菀,將手伸了出去,道:「璨璨,快,把手給我,我拉你上來。」

  ……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5-10-26 11:14 PM

☆、第079章

  陸寶嬋是個小姑娘,這小細胳膊哪有什麼力氣?

  姜令菀將手遞了上去,見她一雙大眼睛霧濛濛,漲紅著臉拚命將她拉上去,可是卯足了勁兒的。姜令菀心頭一暖,藉著她的力,慢慢爬了上來。好在這池水不深,也算是乾淨,如今這天氣也不算太冷,可小姑娘的身板畢竟嬌弱些,此刻渾身濕噠噠的,令她凍得幾乎打顫。

  一上來,這陸寶嬋一把將人抱在懷裡,聲音帶著哭腔:「璨璨,你沒事吧?」

  姜令菀見她著急,忙安撫道:「我沒事,謝謝嬋姐姐。」

  這時謝致清才瞧見,正欲過來,陸寶嬋見著,忙護著懷中之人,對著謝致清道:「璨璨此刻不便,謝大哥請勿過來。」

  話落,謝致清才回了神。

  也是,非禮勿視。

  謝致清想了想,將自個兒的外袍脫了下來,放到一旁,說道:「姜六姑娘渾身濕透,還是將袍子披上,再送到後院廂房休息一番。」說著,雖滿目擔憂,卻轉身就走。

  相元寺香火鼎盛,所以設有香客留宿的廂房,姜令菀被扶到廂房,脫下披著的外袍,尋了一身乾淨的衣裳換上。只是她皮膚嬌嫩,素來只穿錦繡坊的衣裳,如今這衣裳一穿上,就渾身難受。倒是陸寶嬋,今日是格外的擔憂,瞧著姜令菀小臉蒼白,嘴唇也被凍得微微泛紫,一時眼眶又紅了紅。

  姜令菀瞧著陸寶嬋這副樣兒,便揚起笑臉道:「嬋姐姐不用太擔心,我這不是沒事兒嗎?」只是這幾年她對自己的身子格外留意,如今已是成人,更是小心翼翼,生怕自己著涼。今日不慎落水,也不曉得會不會影響。

  陸寶嬋點點頭:「嗯,沒事就好。」她心裡不安,如今見她安然無恙,才算是鬆了一口氣。

  至於周琳琅和謝菁菁,倒是站在一旁瞧著,二人面上皆露出擔憂之色。

  陸琮過來的時候,便見姜令菀坐在硬木嵌螺鈿三屏雙人椅,披散著半干的發,一雙眼睛濕漉漉的,瞧著他便亮了亮。陸琮見屋內還有其他姑娘,這才闊步走了過去,看了一眼姜令菀身側的陸寶嬋。陸寶嬋有些心虛,抬眼喚了聲「哥哥」。

  謝菁菁雖然平日裡愛胡鬧,卻也是個有眼力勁兒的,忙扯了扯邊上周琳琅的衣袖,道:「琳琅,咱們還是先出去吧。」

  周琳琅輕輕咬唇,這才斂睫,朝著陸琮看了一眼,施施然走了出去。

  二人一出來,謝菁菁便瞧著了不遠處的謝致清,忙跑了過去。謝致清問道:「姜六姑娘如何了?」

  瞧著自家哥哥這麼關心人家姑娘,謝菁菁揚了揚嘴角,道:「哥哥不用擔心,璨璨沒事兒。」

  謝致清點點頭,沒事就好。

  屋內,姜令菀瞅了瞅陸琮,笑盈盈道:「琮表哥不是說下午才來的嗎?」

  陸琮面色淡然,聽她落水心中擔憂,如今見她無恙才算放心。他道:「今日無事,便想著早些過來。」

  陸寶嬋起身,曉得哥哥同璨璨有話要說,倒是識相,說道:「哥哥,我去看看璨璨的薑湯煮得如何了。」

  「噯,嬋姐姐……」姜令菀見陸寶嬋臉色不大好,倒是有些擔憂。她望著陸琮,有些不滿道,「今日我不小心落了水,是嬋姐姐把我拉上來的,我瞧著她手腕都有些蹭紅了……」

  陸琮聽她講,掀袍在她身旁坐了下來,抬手撫了撫她的長髮。姜令菀望著陸琮,忍不住笑了笑,今日她原本是精心打扮過的,可水裡這麼一折騰,這臉上自是乾乾淨淨,估摸著這唇色都不好看。她咬了咬唇,瞧著擱在一旁趕緊的巾子,這才抬手拿起來,遞了過去,笑容明媚道:「琮表哥替我擦頭髮。」

  陸琮「嗯」了一聲,彷彿很樂意做這差事兒。他攬著她的小腦袋,讓她躺下,將頭枕在自己的大腿上,替她擦著頭髮。

  外頭,陸寶嬋一出來便瞧見了周琳琅。她望著周琳琅,這才慢吞吞走了過去,道:「琳琅,我……」

  周琳琅心裡有氣,可到底不能發作,只微蹙著眉道:「你做得對。今日是我太著急了,一心替你著想,只是在我心裡,你終究比璨璨重要些,所以……所以難免會偏袒。寶嬋,這件事情……」

  陸寶嬋趕忙道:「我知道的,我不會對璨璨說的。你是為了我好,我都明白的。只是如果我方才沒有過去,璨璨被謝致清救了上來,那我一輩子都不會心安的。哥哥很在意璨璨,我也很喜歡璨璨,謝致清再好,璨璨不喜歡,那便是害了她一輩子。我……我不能這麼自私。」況且,璨璨是姜裕的親妹妹,從小到大寶貝著,她口口聲聲說喜歡姜裕,就算同璨璨素不相識,看在姜裕的面上,也該護著璨璨。更何況她和璨璨這麼多年的情誼。

  周琳琅暗下嗤笑,面容淡然道:「既然如此,我便尊重你的選擇。日後若有什麼難處,儘管告訴我,我一定會替你出主意的。」

  方纔的一番舉止,陸寶嬋心裡已經好受許多,如今見周琳琅沒有怪罪,更是心中歡喜。她微笑道:「謝謝你,琳琅。」

  屋內姜令菀擦乾了發,枕在陸琮的腿上沒起來。她動了動腦袋,彷彿察覺到了有些不對勁兒,眨了眨眼睛才想到了什麼,立刻從陸琮的腿上起來。她輕咳了一聲,望向陸琮,見他倒是不急不緩的攏了攏袍子,面上彷彿沒有任何尷尬之色,只將手裡的巾子擱到一旁,抬眼問她:「可有哪裡不舒服?」

  姜令菀一張小臉燒得通紅,嘴角彎彎的,沒說話,只搖了搖頭。之後才道:「其實也沒什麼,那水也不算太冷,嬋姐姐來得及時,倒也沒什麼事兒。還有,今日我求了上上籤,開心著呢。」

  陸琮道:「求得什麼?」

  姜令菀抬眼望了望他,嘟囔了一句:「姑娘家的心願,怎麼能同你這個大男人說了。」

  陸琮聽了這才眉眼溫和了些,也知道她今日求得是何心願。

  姜令菀瞅了幾眼,見陸琮的臉色好了些,這才悠哉的晃著倆腿,等著金桔送薑湯進來。

  陸琮望著屋子裡掃了掃,目光突然落在擱在椅背上的雪色錦袍上,不禁一怔,問道:「這袍子,是何人的?」

  姜令菀道:「是謝大哥的。我落了水,衣裳都濕透了,多虧了他。」

  這會兒陸琮才眉宇清冷,「謝大哥?」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5-10-26 11:15 PM

☆、第080章

  姜令菀抬頭瞅瞅,大眼睛骨碌碌的轉著,發覺陸琮的臉色有些不大好看。

  醋罈子,大抵是吃味兒了吧。

  不過幸虧寶嬋反應快,不然那會兒謝致清過來救她,那傳出去她的名聲也沒了。

  只目下望著陸琮這樣兒,她不禁覺得有些好笑。其實她也想不明白呢,這輩子她同陸琮不過小時候有過一些相處,可那時候的陸琮,壓根兒不會對一個圓滾滾的胖糰子有什麼男女之情,就算她生得可愛,也不過是個乳臭未乾的小奶娃。如今長大了,陸琮凱旋,兩人之間的相處也是極少,他就這麼中意她?

  姜令菀抬手摸了摸臉,心裡嘟囔,難不成陸琮和她一樣,也是個單單看臉的?

  陸琮瞧著小姑娘垂著眉,不知在想些什麼,這才抬手捏了捏她的臉頰。他低頭看著她的眼睛,格外的清澈水亮。陸琮瞧著有些挪不開眼。他是個不愛浪費時間的人,可如今就讓他這麼靜靜看著她,看多久都成。今日出事,他不在她身邊,謝致清幫了她,他也理當感謝。他並不是什麼不識大體之人,就算今日謝致清因救她同她有了肌膚之親,他首先也得感謝謝致清救了她,之後……再想些旁的。

  小姑娘生得太惹眼,陸琮是個血氣方剛的男子,正想湊過去親親她,可身後卻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

  陸琮立馬鬆了手,才見姜裕風風火火走了進來,身後跟著端著薑湯的金桔。

  姜令菀一時睜大了眼,瞧著姜裕這身打扮,忍不住道:「哥哥,你不會是逃學了吧!」

  姜裕上上下下打量了自家妹妹一番,這才道:「怎麼樣?身子舒坦些了嗎?」

  姜令菀簡直拿哥哥沒轍,趕忙道:「哥哥你放心,我沒事兒。你瞧我,不是好好的嗎?」

  沒事。沒事兒就好。姜裕鬆了一口氣,見著妹妹身旁的陸琮,倒是忍不住調侃道:「表哥倒是來得挺快。」 

  陸琮沒說話,心裡卻是嫌慢了。

  姜裕來得急,額頭有汗,如今見妹妹沒事,便是爽朗一笑,格外的陽光,他伸手捏了捏自家妹妹的臉頰,道:「你呀,做事兒就是毛毛躁躁的,我每回都不放心你單獨出去。你瞧瞧,哥哥不在就出事兒了吧?還說自個兒長大了,分明還是個小孩子。不過……」姜裕寵溺妹妹的笑顏頓時散去,忽然想到了什麼,咬牙切齒道,「這相元寺是缺錢了不成,這麼深的池水,護欄還能年久失修?省銀子也不是這麼個省法,不成,我一定要好好同他們說說——」

  怎麼個好好說說法?

  姜令菀擔憂,生怕哥哥一衝動,動起手來。可她還未來得及勸說,她這哥哥就一溜煙跑了出去。姜令菀頓時面色大驚,趕緊對著金桔道:「趕緊出去攔住哥哥,別讓他鬧事兒。」這相元寺怎麼說也是清靜之地,今日出事兒,相元寺有責任,可她到底沒出多大岔子,有話好好說就成。

  見金桔出去,姜令菀才耷拉著腦袋望著陸琮。

  只是陸琮面色不改,心裡卻是默許大舅子的行為。的確,是相元寺的責任,該給些教訓才成。他拿起擱在一旁的白瓷小碗,對著姜令菀道:「先喝薑湯,生得受寒。」

  「嗯。」姜令菀抬手去接,正要喝的時候,卻聽得外頭傳來金桔的驚呼聲。姜令菀頓覺不對勁兒,趕緊起身走了出去。

  院子裡,穿著素面繡綠萼梅對襟棉綾褙子、梳著垂鬟分髾髻的小姑娘被撞到在地,巴掌小臉頓時煞白一片。

  小姑娘模樣生得格外俏麗,身量嬌小,只是面色太過蒼白,如今正閉著眼暈了過去。

  眼睫輕覆,嬌弱楚楚,宛若一個病西施。

  身後跟著的兩個丫鬟滿臉驚慌將其攙扶,謝菁菁、陸寶嬋幾人也跟著圍了上去。小姑娘身旁個子稍高一些的丫鬟望著姜裕,擰著眉道:「這位公子,若是今兒咱們縣主有個閃失,定找你算賬!」

  姜裕一聽,當即愣在原地。

  他瞧著那丫鬟懷裡的小姑娘,年紀比他妹妹大不了多少,嬌嬌弱弱的一個,未料身子骨差成這樣,就一撞就被他……

  姜令菀也沒想到他哥哥居然把人家小姑娘給撞暈了!

  那倆丫鬟扶著那姑娘走了,可是瞧那小姑娘的穿著打扮,也是非富即貴的。姜令菀想著那丫鬟的稱呼,不禁蹙眉道:「這是哪家的姑娘?哥哥,咱們得給人家道歉去。」說著便吩咐身邊的金桔,讓她去打聽一下人家姑娘的身份。

  姜裕平日雖然胡鬧,卻也不會欺負姑娘家,方才一時心切,這才行事莽撞了些。

  陸寶嬋望著姜裕,也是心急如焚。這會兒周琳琅倒是開了口,面色淡然道:「若是我沒有看錯,方纔那位應當是夷安縣主。夷安縣主雖然足不出戶,不過去年我在公主府有幸見過她一回。她自小身子骨差,我瞧著,大抵是錯不了。」

  夷安縣主。

  聽周琳琅這麼一說,姜令菀頓時就有了印象。

  這夷安縣主是明華長公主的麼女,閨名葭月,前頭還有三個哥哥。明華長公主就這麼一個閨女,自是疼寵有加,這一家子,連帶著霍駙馬和三個兒子,個個將夷安縣主當成寶貝。只是夷安縣主打從娘胎裡出來便是氣息奄奄,幼時差點夭折,若不是金尊玉貴嬌養著,這夷安縣主估計也活不到這歲數。

  上輩子她同夷安縣主並無交集,只是後來,夷安縣主嫁給了梁王世子陸禮。夷安縣主身子單薄,子嗣艱難,成親三載才好不容易生出了一個兒子。那日她出席小世子的滿月宴,才真正同夷安縣主有過接觸。夷安縣主是個溫柔安靜、舉止得體的女子,只是她原本就身子虛弱,生了孩子之後更是身體虧空,就算臉上妝容得體,也掩蓋不了她的憔悴。她自己因為無所出,對這等滿月宴有些牴觸,可夷安縣主卻待人謙和,叫她忍不住生出好感。後來她不小心打翻了杯子,夷安縣主領著自個兒去換衣裳,路過後院假山的時候,才見梁世子陸禮和一女子正在野合。

  那女子正是周琳琅。

  那日前院熱鬧,自是少有人來此處,她瞧著這一幕有些措手不及,可二人彷彿正行至緊要關頭,未曾注意有人靠近。周琳琅被陸禮自身後擁住,仰著面,啟著唇,珠翠滿地,面色潮紅,正是一副極沉醉的模樣。瞧二人的舉止,儼然不是頭一回了。她望著如此淫亂的一幕,嚇得說不出話來,忙看向身側的夷安縣主,見她亦是面色蒼白雙唇發紫,直接暈了過去。這才驚動了那對野鴛鴦。

  梁世子對夷安縣主這個髮妻總歸是有些感情的,自是顧不得旁的,急急忙忙穿上衣裳,將暈倒的夷安縣主抱了回去。而這周琳琅見著她雖是一怔,之後卻面色不改,有條不紊在她面前整理衣衫。

  她當即氣得發狂,直接上去扇了她一個耳光,罵她淫蕩下賤。

  可周琳琅卻道:「再淫蕩下賤,你哥哥也當我是寶。」

  後來她回了府,忍不住在陸琮的懷裡起得嚎啕大哭。

  在她看來,周琳琅雖然心高氣傲,可也不會做出這等事情。只是今日的確讓她出乎意料,光是想起那淫靡的畫面,她頓時就覺得噁心,直接在陸琮的懷裡乾嘔了起來。

  可是那時候,周琳琅已經為哥哥生下了一個兒子。

  她固然不喜周琳琅,可那小侄兒卻生得聰明伶俐,同哥哥的性子很像。小時候小侄兒還對她很是親近,可惜後來漸漸懂事,被周琳琅教導著,便不再願意親近她這個姑母。

  至於夷安縣主,撞破周琳琅和梁世子的姦情之後,她自顧不暇,自是沒心思再關心別人。只聽人說那夷安縣主在兒子滿月宴的時候舊疾發作,不慎暈倒,之後在榻上休養了三日,撐不住,年紀輕輕就去了。

  「璨璨,璨璨……」

  姜令菀回了神,抬眼,見陸琮在喚她,這才眼眶一熱,下意識抱住了陸琮的手臂。

  周琳琅瞧著這一幕,面色怔了怔。

  陸琮見她臉色蒼白,心下擔憂。

  姜裕方才回神,望著自家妹妹,亦是眉頭深鎖,關切道:「璨璨,沒事吧?」

  姜令菀搖搖頭,看了一眼自家哥哥,又朝著陸寶嬋身邊的周琳琅看了一眼,一時上輩子的畫面再次浮現。她為什麼這麼討厭周琳琅?因為就算這輩子周琳琅沒有做什麼事情,可在她的心裡,她就是一個水性楊花的女人。

  這時金桔急急忙忙回來,道:「大公子,六姑娘,奴婢打聽到了,方纔那位是明華長公主之女夷安縣主。如今人是醒過來了,彷彿沒什麼大礙,只是此刻已上了馬車,回府去了。」

  姜令菀曉得,這夷安縣主性子雖好,可她的娘親明華長公主,還有那三個哥哥,個個都是護短的。平日裡夷安縣主就算是咳上一聲,這一大家子都圍了過來,如今她家哥哥把人家這寶貝疙瘩給撞暈了,能不上門算賬嗎?

  夷安縣主那三個哥哥,個個都不是吃素的,若是夷安縣主有個好歹,真鬧起來,估計能把衛國公府給端了。

  只是這事兒錯在她哥哥,歸根結底卻是因為她。

  姜令菀想了想,對著姜裕道:「哥哥,咱們得馬上回家同告知爹娘,然後趕緊上門賠個不是才成。」

  姜裕想著方纔那身嬌體弱的小姑娘,也是一陣內疚,點點頭道:「好。」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5-10-26 11:17 PM

☆、第081章

  姜令菀、姜裕回了衛國公府,將此事告知姜柏堯。姜柏堯曉得這兒子素來會惹事端,氣得差點打人,「這夷安縣主身子嬌弱在晉城都是出了名兒的,你倒好,活生生一個大男人,走路都不長眼睛,把人家姑娘直接給撞暈了,今兒這夷安縣主若有個好歹,人家怎麼責罰你,我都不會管!」

  姜柏堯自己也是個疼愛女兒的,將心比心,曉得這嬌弱的女兒自小捧在手心裡養大,就怕磕著碰著。他這女兒身子還算不錯,可那夷安縣主活了十幾年,這湯藥幾乎都不離口的,這當父母的心裡得多提心吊膽?

  周氏忙拉著姜柏堯,就怕他動氣手來,勸道:「國公爺,這事兒的確是裕兒欠妥,可裕兒也是關心璨璨,今日璨璨不慎落水,那相元寺也是有責任在的。你又不曉得裕兒的性子,本來就衝動,遇到關於璨璨的事情,自是魯莽。再說了,那夷安縣主不是立馬就醒過來了嗎?我瞧著大抵是沒事兒,咱們捎上禮,上門道個歉,省得到時候人家尋上門來,說咱們不懂禮數。」

  有錯在先,先低頭道歉,總歸是沒錯的。

  姜令菀也趕緊挽住自家爹爹的胳膊,道:「是呀。爹爹,今日這事兒都怪女兒,是女兒不小心,哥哥只是擔心女兒罷了。現在最重要的,就是去瞧瞧那縣主如何了。」

  姜柏堯剜了兒子一眼,道:「這會兒你就求著人家夷安縣主沒事,若是她身子骨有個好歹,你這輩子就給人家做牛做馬去,別回咱衛國公府這個門了。」

  做牛做馬,也虧得她爹爹想得出來。

  姜令菀忍不住笑著看了自家哥哥一眼。

  ***

  姜柏堯攜子登門賠禮,算是極有誠意了。

  只是這明華長公主卻是個火爆脾氣,瞧著姜柏堯父子,以及其女,沒有擺出什麼好臉色,只冷著一張臉讓人奉了茶,靜靜不說話。明華長公主的夫君霍駙馬,倒是個性格溫和的,先前同姜柏堯也打過幾回招呼,算是投緣,可今兒事關寶貝女兒,此刻也不敢吭聲,只瞧了一眼明華長公主。

  明華長公主衣著華貴,梳著精緻的雙刀髻,額間點綴花鈿,一張臉頰嬌艷明媚,模樣倒是不俗,只是她一雙丹鳳眼尾梢稍稍往上揚,瞧著就是個難惹的主兒。至於她邊上站著的三個兒子,一個個都是高大英俊,這三兄弟是一年一個從自家娘親肚子裡蹦出來的,容貌有七八分相似,站在一塊兒,場面相當壯觀。

  霍三公子先開了口:「葭月一回來就躺屋裡,瞧著那臉不知白成什麼樣子了,我看著就心疼。」

  霍二公子跟著幫腔:「是呀,這葭月從小就沒受過什麼委屈,小時候學走路,都是咱們仨圍著,要摔也摔咱們身上,何時磕著碰著過?瞧瞧那樣兒,還說人家不是故意的,咱們葭月就是太懂事兒了。」

  姜裕聽了自責不已,剛想開口說話,坐著的姜柏堯卻微微抬手,示意他稍安勿躁。姜柏堯端著謙和的笑容,是個平易近人的,他道:「公主,駙馬,犬子行事莽撞,衝撞了縣主,這會兒在下帶著犬子登門,一是瞧瞧夷安縣主如何了,這二……」姜柏堯看了姜裕一眼,對著明華長公主道,「公主和駙馬要如何責罰,在下都不會護著,要打要罵,悉聽尊便。」

  姜令菀瞧著這公主府一家子,個個都不是省油的燈,若是她哥哥落到這三兄弟的手中,那以這仨護短的心,還不把他哥哥折磨死。姜令菀蹙眉,這才上前,朝著明華長公主行了禮,開口道:「長公主,今日之事,實在是因臣女而起,臣女擔心縣主安危,可否……可否去探望一番?」

  明華長公主抬眼,瞧著面前這小姑娘,見她面容稚嫩,卻美得驚人,不禁眼神一頓。她知道這是姜柏堯的寶貝女兒,見她一張俏臉紅潤,一看便知身子骨不錯,不像她的葭月……想到自己的女兒,明華長公主不禁心疼。

  明華長公主道:「如此有心,那我便讓丫鬟令你過去,順道給葭月解解悶。不過葭月身子虛弱,你別同她多說話。」

  今日她會讓女兒去相元寺,也是因為把女兒關得太久了。剛及笄的小姑娘,哪有天天關在屋裡的道理?可這冬日寒風凜冽,她女兒吹不得風,如今好不容易熬到春天了,她哪能看著女兒蹙一下眉頭?沒想到她答應女兒出門,卻弄出這檔子事兒。

  姜令菀趕忙謝過,隨著丫鬟去了夷安縣主的閨房。

  夷安縣主住在蒹葭院,院子外頭種著名貴花草,叫人一瞧著就心情舒暢。她瞧著院子裡精緻的鞦韆架子,忍不住朝著前面的丫鬟問道:「縣主喜歡玩鞦韆嗎?」

  那丫鬟瞧著這姜六姑娘生得美貌可愛,語氣也溫和了幾分,只是一提到縣主,便斂了斂眉,歎氣道:「縣主自小體弱,哪能玩什麼鞦韆?只是縣主自己沒法玩,就讓屋裡的丫鬟玩,她在旁邊看著,笑吟吟的,就彷彿她自己在玩一樣。姜六姑娘,咱們縣主性子真的很好,今日這事兒,縣主回來的時候就說不怪姜公子,只是三位公子性子隨了公主,嚥不下這口氣……」

  姜令菀聽了,倒是有些失神。

  這夷安縣主,當真是個好姑娘,可惜這身子……可惜了。

  姜令菀走了進去,便見夷安縣主坐在貴妃榻上,身上素面繡綠萼梅對襟棉綾褙子,一張小臉素淨嬌美,雖然還有些蒼白,卻比在相元寺那會兒好多了。

  丫鬟行禮道:「縣主,這是姜六姑娘。」

  姜令菀行了禮,夷安縣主忙道:「姜六姑娘不必多禮,坐吧。」她倒是客氣,是個不拘禮的,讓她在她邊上坐下。

  姜令菀知道她性子溫和,也沒有推卻,坐到她的身邊,含笑道:「縣主身子如何了?可有哪裡不適?」

  夷安縣主笑了笑,緩緩說道:「姜六姑娘不必這麼客氣,叫我葭月就成了。」她頓了頓,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極有神采,「你放心,我已經同我娘親說過了,她不會責罰你哥哥的。這會兒你爹爹專程帶著你哥哥過來,我娘親再斤斤計較,倒是顯得小家子氣了。她呢,瞧著性子火爆,卻是個刀子嘴豆腐心的,平日裡最聽我的話。我那三個哥哥也是,我說了不許為難姜公子,他們就只敢耍耍嘴皮子,絕對不敢動手的。」

  姜令菀原以為,這夷安縣主自小體弱,被保護的很好,應當是個性子單純的,可如今一瞧,分明是個心思玲瓏的主。姜令菀雙手擱在膝上,有些不好意思道:「有縣主……葭月你這番話,我就放心了。謝謝你,我哥哥那人,平日裡就莽莽撞撞的,今日若不是因為我……」

  夷安縣主道:「我明白的,我那三個哥哥也是這樣的。」當哥哥的,哪有不護著妹妹的?

  姜令菀點了點頭,望著夷安縣主的臉,想著她上輩子年紀輕輕就去了,實在是讓人心疼。這麼好的姑娘,老天爺怎麼就不長眼呢?她知道夷安縣主平日鮮少出門,被幾個哥哥護著,朋友也是寥寥無幾,便道:「若是葭月你不嫌棄,日後我多過來陪你說說話,替你解解悶,也算是我替我哥哥做的補償,好不好?」

  夷安縣主想著方才見著的俊朗男子,雖然莽莽撞撞的,卻也是個陽光溫和的大男孩,這次的事情實在是個意外。只是……她瞧了面前的小姑娘一眼,笑容恬靜,道:「嗯,我求之不得呢。只是,你別嫌我性子悶就成,而且……而且很多事情我都不懂,你可別笑話我。」

  ***

  從公主府出來,姜柏堯才道:「你呀,這回不知道走了什麼運。」

  姜裕笑笑,也是歡喜。這明華長公主和三個兒子是出了名的護短,他還以為這回起碼要被活生生被扒一層皮才能有命出來,未料倒是有驚無險,只不過被那仨擠兌了幾句。姜裕瞧了身邊的姜令菀一眼,心裡惦記著人家小姑娘,問道:「那夷安縣主沒事兒吧?」

  姜令菀也是鬆了一口氣,說道:「沒事,哥哥你就放心吧。而且夷安縣主還說日後讓我有空就去多陪陪她。你瞧瞧,你妹妹我多夠意思啊,幫你贖罪呢。」

  想著那小姑娘無恙,姜裕便道:「沒事就好,若是有事兒,我還真過意不去……」

  這事兒也算是過去了。姜令菀念著今日陸寶嬋拉她上來的時候,手腕有些擦傷,只是今日又鬧出了夷安縣主這茬,她便沒有顧得上。姜令菀對姜柏堯說了此事,姜柏堯也應允,路過榮王府的時候,順道去瞧瞧陸寶嬋。

  姜令菀進了榮王府,直接朝著陸寶嬋的院子裡走去,恰好在半路上碰見了潘側妃。

  潘側妃見姜令菀去見陸寶嬋,便笑吟吟道:「這姜六姑娘待郡主還真是上心,不過這會兒周姑娘也在,這周姑娘同姜六姑娘當真是關心咱們郡主。不過等日後周姑娘進了門,這姑嫂二人倒是有的是時間相處——」

  對於這潘側妃的話,姜令菀原是左耳進右耳出的,聽了最後才覺得不對勁兒,立馬變了臉色:「你說什麼?什麼進門?」

  潘側妃趕緊拍了一下嘴,道:「哎喲,瞧著這張嘴,什麼話都亂說。不過好在這姜六姑娘也不是什麼外人,早些知道也無妨。咱們王爺曉得世子爺中意周姑娘,正想著挑個好日子上門提親呢。這王爺,為著世子爺的親事可是操碎了心,這定了親,恐怕就急著讓小兩口拜堂成親了……」

  姜令菀面色一怔,知道這其中肯定是有什麼誤會,可還是氣不打一處來。

  潘側妃身邊的丫鬟瞧著姜令菀遠去的背影,蹙眉道:「這姜六姑娘怎麼了?」

  潘側妃微微一笑,自顧自往回走,淡淡道:「不就是二女爭一夫落敗的戲碼嗎?說到底,還是那周姑娘技高一籌,這臉生得好,也未必樣樣都能佔得上風。」

  這會兒姜令菀哪有功夫去見陸寶嬋吶?就差逢人就噴火了。

  她直接就往門口走,這一走到門口,便見陸琮回來了。

  陸琮見著她,彷彿很歡喜,趕緊走了過來:「璨璨。」

  姜令菀一咬銀牙,立馬上去,抬手就去擰陸琮的胳膊,可是陸琮的胳膊太硬,她壓根兒擰不動,而且手還疼。她趕緊松後,這才抬腳狠狠在陸琮的腳背上踩了一腳,腮幫子氣得鼓鼓的:「吃著碗裡的,看著鍋裡的,陸琮你能耐啊!」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5-10-26 11:18 PM

☆、第082章

  陸琮怔了怔,小姑娘瞧著力氣小小的,可這一腳踩得的確是狠。他曉得此處不是說話的地兒,便拉著她往院子裡走。姜令菀怒火中燒,自是不依。陸琮怕壞了她的名聲,也不敢對她如何,只好聲好氣道:「咱們進去說,嗯?」

  姜令菀瞧了陸琮一眼,對著身後跟著的倆丫鬟道:「你們在這兒待著。」之後補充道,「……若是一刻鐘之後我不出來,就過來尋我。」

  陸琮無奈,俊朗的眉眼稍稍舒展,敢情是將他當成壞人提防著了?不過一刻鐘便一刻鐘,她心裡惱什麼,說清楚就是了。陸琮倒是沒有再碰她,只領著她往裡頭走去,一路上兩人不言不語的,到了攏玉院,陸琮才一把將人拉了進來,合上門。

  他走過去,她往後退,直到無路可退。

  他捏了捏她肉肉的小臉,道:「怎麼了?誰惹你了?」

  姜令菀心裡惱著,抬手重重拍了一下他的手,可他倒是沒反應,她自個兒的掌心卻疼了。

  姜令菀嘟囔道:「沒人惹我,我自己跟自己生著氣玩呢。」

  小姑娘的脾氣就這樣,陸琮也有些明白,他那妹妹也是如此,分明心裡惱著,可問起來的時候,總是不肯說。陸琮並非榆木疙瘩,目下也知她生氣大抵是因為自己。至於方纔那句「吃著碗裡的,看著鍋裡的」,他的確是冤枉。他一直是吃著碗裡的,看著碗裡的,何時朝著旁的鍋瞧過一眼?陸琮並不是好脾氣的人,若是旁人,他自是懶得搭理,可今兒是面前這小姑娘,他是如論如何都狠不下心的。也不知道這麼著,他就是喜歡看著她笑。他還記著那年他離開晉城,她生得圓潤可愛,小小年紀就愛面子,缺了一門牙就不願見他了……

  陸琮抬手揉揉她小腦袋上的花苞髻,像摸小貓小狗似的,欲將她攏入懷裡,卻見小姑娘不滿道:「不許碰我,我氣得腦仁疼。」

  瞧著她小小年紀蹙著眉,陸琮繼續揉了幾下,道:「那我替你揉揉。」

  姜令菀覺得自己光生悶氣有些矯情,遂道:「方纔,我本來想去找嬋姐姐的。」

  「嗯。」

  「可是後來我遇著了潘側妃。」姜令菀抬起頭,覺得陸琮的個兒太高,看得她脖子酸,她努了努嘴,繼續說,「潘側妃同我隨意聊了幾句,彷彿沒當我是外人,同我說了你中意周琳琅,讓你爹爹挑個日子提親,還說日後你倆成親了,周琳琅和嬋姐姐姑嫂二人會相處融洽——」

  姜令菀說著便停了下來,只一雙眸子看向陸琮,示意他解釋。

  陸琮不過稍稍一頓,這才淡淡道:「我從未說過我中意周琳琅,大抵是我爹爹搞錯了,待會兒我就去同他說清楚。」

  說清楚什麼?說他中意的是她嗎?這一句「搞錯了」,說得倒是輕巧,可榮王心裡會如何想?榮王明顯也是中意周琳琅這個兒媳婦的,畢竟周琳琅是晉城拔尖兒的閨女。對於此事,她就算假裝不知道,卻也心裡不舒坦。這些年榮王雖待她不錯,卻也只是因為她是小輩,未曾將她視作兒媳人選。上輩子,起初榮王對她還成,可後來她一直無所出,榮王也為著這事兒同陸琮爭執過。這輩子她想繼續賴上陸琮,說白了就是貪圖他對自己的好,她是個只曉得享受不知道回報的,特別是在感情上,自私的很。可如今她也一點點再改正了,她以後會好好對陸琮的。

  又回想起今日周琳琅的事兒,姜令菀鼻尖一酸,在陸琮面前登時就覺得委屈起來,遂賭氣道:「犯不著。我瞧榮王府上下都挺喜歡她的,娶進門來不是挺好的嗎?」

  小姑娘家就這脾氣,在男人面前,就喜歡說反話,讓他哄著自己,心裡才舒坦。若是敢順著她的話說下去……就這腦子,就一輩子打光棍得了。

  陸琮看著她的臉,道:「真這麼想?」

  得,這人就不能哄哄她嗎?

  姜令菀垂下眼,不去看他,雙手交纏著,倆食指繞著打轉,沒答話。

  陸琮面無表情,一手撐在牆上,一手挑起她的下巴。

  小姑娘美得不成樣子,一雙明眸泛著淚光,看得他心肝兒疼。

  姜令菀被迫抬頭望著他的眼睛,瞧了一會兒,突然覺著有些害羞,漲紅著臉道:「你這麼看我做什麼?」她又想到了一些事,說道,「咱倆的事,說起來彷彿也沒什麼,你回來不過倆月,咱們見面也不過幾回,我沒指望你有多喜歡我。是我自個兒沒皮沒臉的,不害臊……」說著這話她就想捂臉。他是個木訥性子,她因記著上輩子的事兒,先入為主覺得他肯定是喜歡她的,所以她打小就在他跟前撒嬌淘氣,總覺得他會包容自己,可如今她漸漸有些明白了——上輩子的陸琮,和這輩子的陸琮,總歸是不同的。

  聽著她的話,陸琮除了氣,更多的卻是反思。她不過十三,還是個小姑娘,有些事情對於她來說,的確是過了些。陸琮是個善於思考的,抓住重點道:「那日後我主動些,成不成?」

  姜令菀乾脆裝蒜:「什麼意思?」

  陸琮俯身親了親她的臉,呼出的熱氣碰到她的臉上,道:「就像這樣。」他是男人,這些事情本來就是由他來做的,她性子雖然活潑,可到底還是個姑娘。他把人摟緊懷裡,讓他靠在自己的心口處,說道,「今日這事兒算是讓你受委屈了,你若是同意,我馬上就上門提親,把你定下來。」

  姑娘家彷彿都喜歡稍微霸道些的男子,她也不例外。她聽了,趴在他的胸膛忍不住彎嘴,之後卻提醒道:「我還沒說要嫁給你呢。」

  陸琮俯身在她臉上咬了一口,「那你想嫁給誰?薛嶸?」

  這關薛嶸什麼事兒啊?

  不過下一刻,她突然想起一事兒,眼睛亮亮道:「那回親我那人是崢表姐,她喜歡穿男裝,所以……」

  「我知道。」

  「那你還……」

  「我想聽你親口說。」

  姜令菀忍不住笑出了聲,覺得心裡頭也沒這麼氣了。陸琮瞧著她的樣子,這才道:「過段日子,我要去洛州一趟。」

  姜令菀斂了笑:「幾年。」

  陸琮捏捏她的鼻尖兒,道:「幾個月罷了。」他見她一副似乎不開心的模樣,說道,「你放心,我會很快回來。到時候我就上門提親。」

  姜令菀卻道:「我沒想這個,只是……」她仰起頭,眼底有些興奮,「洛州的香粉不錯,你回來的時候給我捎兩盒,可別忘記了。」

  陸琮沒說話。

  姜令菀瞪了他一眼,抬手戳了戳他的胸膛:「記著了?」

  陸琮微微頷首。讓他一個大男人去買香粉,也虧她想得出來。

  這下姜令菀心裡倒是舒坦了,想起他說要提親,她心裡還是挺歡喜的。上輩子倆人糊里糊塗就成了親,她更是抱著「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的心態,如今這種兩情相悅的感覺,倒是不錯。

  只是——

  姜令菀低低道:「我還未及笄,上頭還有幾個堂姐,都沒定親呢,怕是你要再等一等了。」

  陸琮雖然每天晚上都急,可小姑娘到底年紀小,就算定了親,成親也要等到明年。

  姜令菀又道:「而且我爹娘嫌我心性活潑,有意想多留我兩年……」說著這話的時候,她悄悄看了看陸琮的臉色,心裡滿意他的反應,這才嘴角翹翹道,「不過你放心,至多只留一年。」她是個好媳婦兒,也心疼他啊,總不能將他給憋壞了。

  兩人正說著話呢,耳邊傳來一陣「篤篤篤」的敲門聲。

  姜令菀一怔,之後聽見了金桔的聲音。

  這會兒她才想起來,是一刻鐘到了,遂忙對著陸琮道:「我不能多待了。我先回去了。」她從陸琮的懷裡出來,往外頭走,忽然轉過頭,小臉紅撲撲的,說道,「我爹爹喜歡茶葉,我娘喜歡漂亮首飾,我哥哥喜歡舞刀弄槍、和他切磋武藝的,不過和他比試的時候,寧可把他打趴下也不能讓著他,他這個人較真兒愛面子……噯,記著了。我先走了。」

  陸琮目送她離去,直到瞧著看不到人影了。

  陸琮漸漸斂了笑,之後出門,一路闊步走到了陸寶嬋的雲棠院。

  一進屋,他朝著一旁行禮的輕羅問道:「郡主呢?」

  輕羅見這世子爺面色不悅,趕忙回答:「郡主正在和周姑娘說話,世子爺這是……」

  陸琮言辭淡淡:「叫她出來。」

  輕羅被這架勢給嚇到了,顫著聲兒道:「可是……」

  「哥哥……」陸寶嬋一聽到陸琮的聲音就出來了。

  陸琮看了妹妹身邊的周琳琅一眼,面色清冷道:「送周姑娘回去。」

  周琳琅登時變了臉色。

  陸琮平日裡待人雖然冷淡,卻也是個知禮的,從不會如此不給她面子。周琳琅心下羞惱,可瞧著這架勢,也猜測到了幾分,便笑容得體道:「成,既然琮表哥有事情要同寶嬋說,那我改日再來看寶嬋。」說著,她抬手輕輕捏了捏陸寶嬋的手,道,「你好好休息,別胡思亂想。」

  「嗯。」陸寶嬋點點頭,讓輕羅送她出去。

  等人走了,陸寶嬋才抬眼瞧著自家哥哥的臉色,曉得大抵是那事兒露餡兒了。她忽然鬆了一口氣,眼裡忍不住噙著眼淚,垂了垂眼,「哥哥,我……是我錯了。」

  陸琮讓屋內的丫鬟退下,這才上前望著她。

  雖沒有說話,可如今她寧願哥哥罵她,陸寶嬋簌簌落淚,實在是心裡難受,道:「我知道,我知道哥哥喜歡的是璨璨,我也很喜歡璨璨,可是哥哥……我喜歡裕表哥,我真的很喜歡裕表哥。」她也不知怎麼回事,自打那日上元節之後,她便對姜裕心心唸唸,閉上眼睛就想著他爽朗溫和的笑意,像個大男孩似得,同她冷冰冰的哥哥完全不一樣。

  「……可是我只想著自己,想著若是哥哥娶了璨璨,那我就不可能嫁給裕表哥了。所以爹爹問我的時候,我對爹爹說了謊話。哥哥,對不起。」

  她的確是知錯了。且不說姜裕不喜歡她,就算她和姜裕兩情相悅,也不該這麼自私。

  陸琮雖然平日裡不常待在府中,可到底是疼愛這個妹妹的。他瞭解妹妹的性子,是個說了謊就不安的,這些日子,怕是受了不少煎熬。他道:「這件事情,你可還告訴了別人?」

  陸寶嬋想了想,猶豫了一會兒,才道:「我只告訴了琳琅一個人,我也覺得對不起她……」

  陸琮不是傻子,只瞧著自家臉色蒼白的妹妹,便道:「這件事情我會處理,今日我雖不責備,可對你還有幾句話要說——璨璨日後會是你嫂嫂,希望你能把她當成親人,她這人護短,對自己人素來好,你同她再走近些,會明白的。還有……不要再和周琳琅過多來往。」

  陸寶嬋愣愣抬眼:「哥哥?」

  陸琮道:「你自己好好想想,我不希望我陸琮的妹妹是個傻子。」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5-10-26 11:19 PM

☆、第083章

  周琳琅一回到安王府,就直接回了自己的秀屏居。

  周琳琅坐在妝奩前,一張俏臉面無血色,煞白煞白的,許久,才對著屋內伺候的丫鬟道:「都下去吧,我想一個人待會兒。」

  丫鬟們行禮退下,周琳琅這才死死咬著唇,一揮手將妝奩打翻在地。

  「嘩」的一聲,裡頭的珠寶首飾落了滿地。

  玉簪玉鐲斷裂,珍珠項鏈散落,珠子滾到屋內的各個角落。

  周琳琅紅著眼,氣得胸前一起一伏,這才從抽屜內拿出那套牡丹頭面,連帶著匣子狠狠的扔出了窗外!

  若不是她落了帕子去而復返,她斷斷沒有想到,在陸琮的心裡,她居然如此不堪!他就認定了姜令菀,自私到不顧自己親妹妹的幸福,也要娶姜令菀!

  「琳琅。」安王妃聽到動靜走了進來,瞧著這散落滿地的首飾,這才嚇了一跳。她過去,望著自家女兒紅彤彤的眼眶,哭得正傷心呢,立馬擔憂道,「怎麼了?究竟發什麼什麼事了?」她這女兒,打小就是端莊得體,在一儀態上格外花心思,還從未如此情緒外露。看著女兒這模樣,安王妃著急,見女兒只顧著哭不說話,小臉梨花帶雨,越發是焦急不安。

  唯有在安王妃的面前,周琳琅才能露出一般小姑娘的嬌態,她用不著再注意什麼淑女儀態,只靠在安王妃的懷裡,委屈抽泣道:「娘,女兒不服氣,女兒不服氣!」

  安王妃輕輕撫著女兒的背脊,瞧著她哭得不成樣子,心裡疼得厲害。這女兒一哭,沒有比當娘的心裡更肉疼的。

  安王妃拿出帕子替女兒擦了擦眼,這才問道:「究竟是何事?同娘說說,娘給你出出主意。」

  周琳琅曉得自家娘親是個深明大義的,自會站在她這邊,是以也未曾隱瞞,只將事情悉數告知,除卻她今日在相元寺攔著陸寶嬋救姜令菀的那一段,「……幼時娘就同女兒說過,只要女兒努力學習琴棋書畫,日後琮表哥肯定會對女兒刮目相看,可如今琮表哥還是圍著姜令菀團團轉,女兒不服氣,女兒不甘心。」

  曉得女兒受了這般的委屈,安王妃也是氣惱,暗罵那陸琮是個不長眼的。安王妃低頭,看著女兒哭腫的雙眸,小聲問道:「那你實話同娘說,你當真這麼喜歡陸琮?」

  周琳琅抽泣聲一頓,小臉頓時泛起了幾分紅暈。

  到底是小姑娘家,說到這事兒總歸是害羞的。她垂著眼,眼睫上沾著淚珠子,語氣哽咽道:「女兒也不知道,只是覺得,琮表哥比晉城那些所謂的貴族公子更有男子氣概和擔當,是個頂天立地的好男兒,女兒看見他,就覺得開心。娘,這事兒女兒只同你一個人說……」

  「娘也是過來人,自然是知道的。」安王妃念著當年的自己。她的舉止也比一般的閨閣貴女勇敢無畏,對於姜柏堯的愛意從未遮掩過,可惜少女滿腔的愛意,終是被辜負了。她自問家世、容貌、才藝樣樣不輸周素錦,可姜柏堯的眼裡終究只有周素錦一人,不曾多看她一眼。她一時負氣,這才接受了周縝,成了姜柏堯和周素錦的嫂嫂,也算是壓了她一頭……可是,這些又怎麼能填平她心中的委屈?

  每回逢年過節,她看著姜柏堯夫妻二人恩愛不疑,饒是已經成親二十栽,姜柏堯對妻子的愛意從未減少過,就連妾室,也不曾有過一個。夫妻二人孕育了一兒一女,彷彿已經圓滿的不能再圓滿了。

  而如今,她女兒也同她一樣。

  二十年前,她搶了她的夫君;二十年後,她的女兒又來搶她的女婿。

  叫她怎麼能嚥得下這口氣!

  安王妃撫著女兒滿臉淚痕的小臉,柔聲道:「琳琅你放心,我也挺中意陸琮這個孩子,你看上他,算是有眼光。」

  周琳琅抬眼:「娘?」

  安王妃道:「既然你這麼中意陸琮,娘自然會替你拿主意。你呀,別遇著事情就哭哭鬧鬧,若是被人瞧去了,成什麼樣子?來,洗把臉,這麼好看的臉,下回就算要哭,也要哭得漂亮些,嗯?」

  周琳琅心緒已定,頓覺失態,忙低頭咬唇道:「女兒知道了。」

  安王妃安撫好女兒之後,便出了秀屏居。

  走到院中,才忽然想起一事,對著自個兒的心腹丫鬟道:「王爺呢?」

  心腹丫鬟名喚金釧,伺候安王妃數年,因做事穩妥,深得安王妃的信任。金釧道:「回王妃,今日……今日是二姑娘的生辰,王爺去陪二姑娘了……」金釧抬眼打量了安王妃一眼,繼續說著,「還說今晚又要事要處理,歇在書房了,讓王妃不必等他,早些休息。。」

  安王妃登時面色一顫,袖中雙手緊攥,許久才含笑道:「好啊,倒是有骨氣了。」

  金釧卻道:「王妃,其實奴婢覺得,王爺心裡還是很在意王妃的。瞧著這些年,一個妾室都沒有,除卻對二姑娘稍微關心些,旁的倒也沒什麼。這二姑娘雖是庶女,可到底還是王爺的女兒,又是個早早沒了娘的,這血濃於水,王爺瞧著自是狠不下心。王妃可別怪奴婢多嘴,若是王妃肯稍稍低頭,王爺他——」

  「讓我低頭?」安王妃頓時收了笑意,頓覺荒謬。她看著金釧道,「他來不來我這兒,我壓根兒就不在乎,就算他納妾,我也不會多說一句話。金釧,你沒嫁過人,不會明白的,一個不愛的男人,他心裡裝得是誰、他懷裡抱著的是誰,都無關緊要。」

  金釧道:「是奴婢多嘴了。」

  ***

  自打那日從榮王府回來之後,姜令菀便覺得心裡像是吃了蜜一般,上課的時候想著他,晚上睡覺,心裡頭也念著他。兩輩子加起來,她都沒怎麼惦記過一個人。上輩子,她只有同陸琮成親後,第一次出遠門的時候,才稍稍對他有些惦記,可次日一聽說錦繡坊又送來幾套漂亮的春衫,她就立馬將陸琮拋諸腦後。

  先前她不覺得,如今心裡裝著這麼一個人,有空拿出來惦記惦記,好像也不錯。

  這人兒心情好,彷彿做什麼都順,就連這謝九,都對她多了幾分溫和。

  這日下學的時候,姜令菀忽然瞧見謝九脖子上戴著那玉珮。上回謝九為了銀子將這玉珮給當了,謝致清後腳就贖了回來,只是謝九此人心高氣傲,不願別人看她落魄無助的樣子,自然不會輕易接受接濟。如今見她能收回玉珮,想來謝致清也是花費了一番苦心。姜令菀自問不像她四姐姐那般心善,可這麼多年了,總歸是有些師生情誼的,先前她也同周氏提過,周氏也感激謝九,自是又添了一些銀子,不過怕謝九多想,只敢在原來的份額上稍稍加一些。

  姜令菀從玉磐堂出來,這才覺得身心舒暢。姜令荑瞅著六妹妹這副模樣,雙眸含笑道:「六妹妹最近心情不錯。」

  被看出來了。

  姜令菀捂臉笑笑,「的確不錯。」畢竟她同陸琮算是兩情相悅了。她望著自家四姐姐,如今她這四姐姐已經及笄,媒人都陸陸續續上門說親了。四姐姐雖是庶女,可說親的那幾戶人家裡,倒是有幾個是極出色的,配她四姐姐也是不虧。只是這好姑娘不愁嫁,四姐姐才剛及笄罷了,這親事是一輩子的事兒,自是應當慢慢挑。而且上頭的姜令蓉、姜令蕙,親事還沒著落呢。

  枇杷穿著一身碧綠的春衫,小臉紅撲撲的,跑了過來道:「六姑娘,夷安縣主來看你了。」

  夷安縣主。

  姜令菀彎唇,這才忙去玉枝院招待夷安縣主。

  她一進屋,便瞧著夷安縣主坐在紫檀嵌竹絲梅花式凳,梳著簡單的隨雲髻,穿著一身兒粉色素面錦緞褙子,打扮甚是得體端莊,正在同她娘親說話。姜令菀走了過去,衝著她喚了聲,「葭月。」

  周氏卻板著臉道:「娘平日裡教你的禮數呢?」

  夷安縣主道:「夫人,我璨璨一見如故,是我讓她這麼叫的,而且這樣顯得親切些。」她的笑容很親切,溫溫和和的,雖然不像同齡的姑娘那般燦爛明媚,卻讓人覺得舒服自在,一點兒都不做作,更沒有養尊處優的嬌氣,瞅著只不過是個安靜內斂的小姑娘。

  周氏也是知道的,這段日子,女兒倒是經常去公主府探望夷安縣主,算是替兒子彌補過錯。如今她還是頭一回見夷安縣主,這身子骨差,倒是看得出來,弱不禁風的一個。只是這小姑娘性子極好,被這麼一大家子寵著,還能如此親和有禮,倒是難得了。

  姜令菀同夷安縣主接觸多了,自是瞭解她的性子,行事也少了幾分拘謹,便對著周氏道:「娘,你就去忙吧,由我陪著葭月就成。您在這兒,咱們小姑娘之間說話也不方便。」

  周氏也知道自己是礙眼了,瞧著這夷安縣主性子不錯,自是放心,任由倆小姑娘說話。見周氏走了,姜令菀才坐到夷安縣主的身旁,細細打量了一番,含笑道:「我瞧著,這氣色倒是好了很多。」

  夷安縣主道:「嗯,的確好了許多。」她望著面前的小姑娘,瞧著她紅潤的臉蛋,甚是羨慕,「我若是像你這樣,健健康康的,那就好了,只是我……」

  姜令菀一把握著夷安縣主的手,道:「你呀,就別胡思亂想了。如今院子裡花開得正好,咱們去瞧瞧,心情也好些,如何?」

  夷安縣主點點頭。

  兩人一道出門,外頭便有人剛下學風風火火跑了進來。走得急,就算及時止步,也一下子就撞上了面前的小姑娘。姜裕一怔,這回倒是有了前車之鑒,一把將人拉著。

  夷安縣主抬眼瞧著面前的男子,二人離得近,頓時一張俏臉漲得通紅,趕忙低下了頭。

  姜裕趕緊鬆手,結結巴巴道:「抱歉,我……你沒事兒吧?」

  姜令菀實在是拿這哥哥沒轍,蹙著眉道:「哥哥,你也該改改這莽莽撞撞的毛病了。這回若是再將葭月撞暈了,那三位霍公子會饒了你才怪。」說著,便打量了一番夷安縣主的臉,瞧著身嬌體弱的小姑娘,臉色不但沒有泛白,而且還多了幾分紅潤。姜令菀怔了怔,自然曉得這是姑娘家的嬌羞。她突然想起這夷安縣主同自個兒說話的時候,每回聽她說起哥哥,彷彿格外的認真。

  姜令菀抓著她的手安撫了一會兒,又瞧了自家哥哥一眼。

  見他耳根子發燙,一向皮糙肉厚的大男人,倒是極少見他如此靦腆的一面。

  ***

  晚上,姜令菀悄悄探了探周氏的口風,並未提及哥哥。

  周氏對夷安縣主的印象倒是頗佳,只是一想到那副羸弱的身子,便歎氣道:「夷安這孩子,的確不錯,只是身子骨太差,日後怕是不好生養。」

  姜令菀面色沉了沉。

  上輩子夷安縣主和他哥哥都是被枕邊人背叛傷害的,若是這輩子他哥哥能喜歡夷安縣主,而夷安縣主也看得上他哥哥,如此兩情相悅,是最好不過了。她也知寶嬋喜歡哥哥,可是感情這種事情,不是單方面喜歡,別人就要接受的。在哥哥和寶嬋之間,她於情於理,自是先考慮哥哥的感受。她先前一直擔心哥哥會重蹈覆撤,在周琳琅身上栽跟頭,而後鬧得家宅不寧,現如今哥哥對周琳琅興趣缺缺,反而同夷安縣主有了牽扯。

  夷安縣主是個好姑娘,不該讓陸禮來糟蹋,若是能和她哥哥在一起,那也算是一段好姻緣。

  可是她娘親,對夷安縣主印象雖好,卻不會將她列於兒媳人選範圍之內。

  老祖宗一直念叨著哥哥的親事,也是想著早日抱上曾孫,饒是夷安縣主性子再好,恐怕也不會同意的。

  姜令菀脫口而出道:「生孩子,當真有這麼重要嗎?」

  周氏曉得這女兒是個不害臊的,又知她護著夷安,聽了這話自是不悅,可有些事情,她還是不得不說,「璨璨,你年紀還小,有些事情不明白。可你要記著,這子嗣,對於女人來說是最重要的。你不知道,當初娘進門的時候,老祖宗對娘也是不滿意的,之後有了你哥哥,老祖宗的態度才好了些。你二嬸嬸,也是這個理。」

  姜令菀翕了翕唇,一時說不出半句話反駁。

  晚上,姜令菀沐浴之後上了榻,輾轉著難以入睡。

  娘這麼欣賞葭月,可因為生養問題,便一下子將她在兒媳人選範圍內剔除了。

  這一點其實她是明白的。

  上輩子,她起初日子雖然過得自在,可之後一直無所出,的確有不少人在背後指指點點。這世道就是如此,她又要獨佔陸琮,又生不出孩子,的確有些說不過去。

  姜令菀躺在被褥中,一頭烏髮枕在腦後,想了想,覺得鼻尖酸澀,將頭微微蒙著,有些悶了,才探出腦袋來張嘴喘氣。

  「篤篤篤」的敲窗聲響了起來。

  夜深人靜,雖然動靜小,亦是格外清晰。

  姜令菀呼吸一滯,這才光著腳丫子下了榻,瞧著外頭似有人影,忙從妝奩裡拿起一支尖銳的簪子,一臉警惕的問道:「誰?」

  「璨璨,是我。」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5-10-26 11:21 PM

☆、第084章

  聽著這熟悉的聲兒,姜令菀才將手裡的簪子放了下來。

  她將窗戶打開,這大半夜的,他就在外頭,高高瘦瘦的,跟個竹竿子似的杵著,身上穿著一身墨色袍子,身後是一輪皎潔的月色,月光輕輕打在他的臉上,使得他冷峻的五官頓時柔和了起來。她呼吸一滯,有些看呆了,之後才羞赧道:「你……你怎麼能……」

  他上回說要主動些,可她斷斷沒有想到,會主動到大半夜和她私會!

  姜令菀下意識就去關窗戶。

  陸琮抬手阻止,溫厚的手掌覆在她的手背上,雙眸望著她的小臉,微微蹙眉,啟唇道:「哭了?」

  姜令菀收回手,摸了摸臉,發現自個兒臉上濕濕的。她不是個愛哭的姑娘,只是想著上輩子的事兒覺得有些委屈了,心裡難受了。她擦乾淨了,才淡淡道:「不過做了噩夢,你來做什麼?」大半夜的,他不睡覺跑她這兒做什麼?而且最重要的一點是……「你是怎麼進來的?」

  這衛國公府的後院,若是隨隨便便就能進來,那還得了?

  哪知陸琮卻誠實道:「於我而言,並不是什麼難事。」

  得了,這又不是什麼面上有光的事兒。

  姜令菀擰著眉不說話。

  大抵是沒做過這種事,而且也覺得不妥,陸琮只靜靜望著裡頭站著的小姑娘,道,「我能進去坐坐嗎?」

  就算他倆是兩情相悅的,可他也不能大晚上來找她啊?姜令菀大眼睛轉了轉,瞅著他那樣兒,不曉得什麼時候過來的。只是她是有底線的,這種事情,若是被娘知道了,非扒了她的皮不可。她垂了垂眼,剛想開口說拒絕的話,陸琮卻道:「洛州那邊事情緊急,皇上命我明日就出發,我卯正便出晉城。」

  姜令菀「哦」了一聲,「那可別忘了我的香粉。」她頓了頓,這才反應過來,一雙眼睛愣愣瞧著他。

  敢情他是專程同她道別來的?

  姜令菀想了想,一時心軟,想著反正她日後是要嫁給陸琮的,這回只要小心翼翼,不然旁人知道,他進來坐坐,倆人什麼都不做,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我——」

  「罷了,於你的名聲不好,我就站在這兒同你說幾句話就走。」他抬眼望著她,道,「走過來一些。」

  姜令菀扭捏著望著窗戶邊又走近了一些,便見陸琮將上半身探了進來,抬手就將她摟進了懷裡。聞著他身上的味兒,她莫名鼻尖一酸,這才扯著他的衣袖道:「算了,你進來吧。站在外頭更容易被人看到,到時候我的名聲壞了,我爹娘保準找你算賬。」

  陸琮愣了愣。

  姜令菀一氣,又不敢大聲說話,道:「不然就趕緊走。」

  陸琮不是傻子,自是利索的跳上了窗戶,進了屋。姜令菀瞧著面前站著的這人,頓時覺得自個兒是瘋了,她努力讓自己的語氣平靜些,擔憂的問道:「真沒讓人看見?」

  陸琮點點頭,「你放心。」

  那就成。姜令菀鬆了一口氣,她望著他,倒是有些想念,嘴角翹翹,一時沒說話。陸琮低頭,看著她光著倆白嫩嫩的腳丫子,不禁多瞧了一眼。姜令菀察覺到了陸琮的目光,耳根子一燙,趕緊走到榻邊穿上軟底睡鞋,然後從衣架上拿起外衣披上,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只露出一個小腦袋。

  她小聲問道:「你來見我,就是專程來道別的?」

  陸琮瞧著她個頭小小的,甚是可愛,便道:「嗯,事情急。」

  忽然想到了什麼,姜令菀道:「我聽說洛州那裡的姑娘,上街都不用戴帷帽的,那兒的山水養人,一個個水靈靈的,可是出了不少的美人兒。你這回去,可不許帶什麼亂七八糟的姑娘回來。咱們還沒定下來,你若是胡來,我可是要生氣的……」她說著,又覺得有些不對勁兒,忙道,「不對,就算定下來了,你也不能——」

  「我知道。」陸琮面上愉悅,聽著她絮絮叨叨的叮囑,倒是有些不想走了。他原以為自己不是那種兒女情長之人,這牽掛也比旁人來的少,可這回,他卻做不到不告而別。她是個小心眼兒的,若是這回他不親自同她說,日後回來,許是又要鬧脾氣。他抬手揉了揉她的腦袋,倒是沒想過做什麼親近的事情,可望著望著,倒是有些情不自禁,便俯身把她抱在了懷裡。

  他不說話,只是抱著她。

  姜令菀也不忍心推開他,只撇了撇嘴道:「你知道就好。還有,你要記得好生照顧自己。」他這個人,她最瞭解不過了,對她倒是心細如塵,可輪到照顧自己,便事事將就。

  陸琮「嗯」了一聲,聞著她身上馨香的味,彷彿有些蠢蠢欲動起來,他只努力不去想這些,只說道:「那事我已經同我爹爹說過了,這次的事情是個誤會。寶嬋喜歡姜裕,一時糊塗,才說了謊,只是她終究是我妹妹,性子不壞,這回已經想明白了。你若是惱她,記在我頭上便成。」

  他毫不隱瞞,倒是令她有些詫異。

  不過這件事情,事後她也想過,榮王會認定周琳琅,自然不可能隨隨便便聽信旁人,除非是自己親近之人。而這件事情是潘側妃同她說的,潘側妃只不過是想看她笑話,以為她愛慕陸琮,可陸琮心裡卻裝著周琳琅,所以這事兒自然不會是潘側妃同榮王說的,那麼,便只有陸寶嬋了。想到這些的時候,她難受過,畢竟她把她當成好朋友,而且她又是陸琮的親妹妹,可說起來,她也不過是因為哥哥罷了。至於她呢,她自己也有自私的地方,甚是……甚至因為哥哥對寶嬋無意,心下暗暗松過一口氣。

  「我沒放在心上。」姜令菀道。那日她生氣,也只是同陸琮生氣罷了。在他面前,她鬧鬧脾氣倒是沒什麼,反正他會遷就自己。

  「我很快就會回來,你好生照顧自己。好了,我不多待,省得到時候壞了你的名聲。」陸琮說完,便鬆了手,沒有什麼猶豫,抬腳打算出去。

  姜令菀突然抬手拉住了他的衣袖。

  陸琮回首,眸色不解,卻見她猶豫了一番,忽然踮起腳尖湊了上來,在他臉頰上輕輕親了一口,聲音綿綿軟軟,讓人覺得很舒服,「等你回來,我送你一樣禮物。」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5-10-26 11:21 PM

☆、第085章

  陸琮奉旨去洛州辦差,並未影響姜令菀的日常生活,只是心裡頭掛念一個人,靜下來的時候,便會忍不住拿出來想想。

  好在這回陸琮至多去一兩月,就算是惦記,這人也很快回來了。

  日子一天天過去,很快便到了春末。姜令菀穿著一身嶄新的櫻紅色錦緞窄袖褙子,下身是一條乳白色繡牡丹百褶裙,坐在繡墩上,一雙細腿晃來晃去,正對著鏡子抹新制的口脂。素白指尖蘸了一點口脂,湊到鼻端嗅了嗅,之後展顏一笑。這口脂裡頭摻了新鮮的桃花露,聞起來便是一股淡淡的桃香味兒,比梅花的冷香多了幾分明媚朝氣,更適合她這年紀的小姑娘。

  「六姐姐,六姐姐……」

  脆脆的童音伴隨著「登登登」的腳步聲。姜令菀不急不緩將手裡的口脂盒子合上,擱到一旁,而後拿起帕子將指端沾著的口脂擦拭乾淨,這才轉過身,瞧著跑來的可愛胖墩子祐哥兒。

  今兒祐哥兒穿著一身寶藍色杭綢袍子,小腦袋上戴著同色的瓜皮小帽,一張肉臉白嫩水靈,烏溜溜的大眼睛跟個洗過的黑葡萄似的。祐哥兒一臉歡喜湊到姜令菀的身旁,仰著小腦袋道:「六姐姐,今天先生誇我了,誇我聰明。」

  姜令菀見他彷彿剛下了學就來看自己了,不禁有些歡喜,捏了捏他的小臉道:「咱們祐哥兒素來聰明,祐哥兒的先生當真是好眼光。」

  祐哥兒點點頭,表示在理,之後才一臉興奮的對著姜令菀說著今日見到的新鮮事兒:「六姐姐,祐兒方才下學回來的時候,瞧見來了好多奇怪的人,長著藍色的眼睛,真好看,還有那些姑娘,都是把手臂露出來了,好奇怪……」

  藍眼睛?那便不是大周人氏。

  跟在祐哥兒身後的徐嬤嬤一張圓潤的臉頰含著笑意,說道:「據說是西羌國的扶洲王子和第一公主前來進貢。」

  西羌國。

  姜令菀蹙了蹙眉,彷彿有些印象。是了,她記得上輩子的確有這麼一出,那扶洲王子攜其妹彌桑進貢,本是樁好事兒,可西羌國雖是小國,卻是個爭強好勝的國家,就算是進貢也不安分,非得同大周比試比試。大周人傑地靈,這晉城更是人才輩出之地,本是不懼這些邊界小國,可這扶洲王子要出的題刁鑽古怪,統共比試了三場,最後大周只贏了一場,讓承德帝失了顏面,龍顏大怒。

  祐哥兒歪著小腦袋,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道:「好奇怪的名字,第一公主姓第一嗎?難道因為她是長姐嗎?還是她每回測試都得第一?」

  姜令菀被祐哥兒的話逗笑了,道:「自然不是,這第一公主只是尊稱,上頭還有十幾個公主,就是因為第一公主和咱們祐哥兒一樣生得可愛乖巧討爹爹喜歡,所以才破例有了這個稱呼,嗯……若是我沒記錯的話,這位第一公主閨名彌桑,倒是個挺有味道的名字。」

  徐嬤嬤眼睛一亮,讚道:「六姑娘真有見識。」

  姜令菀笑笑,畢竟這件事上輩子晉城無人不知。

  祐哥兒一走,姜令菀便掰著手指頭數日子,陸琮去了也有一個月了,想來再半個月應該就回來了。

  次日衛國公府收到帖子,請老太太和周氏一道去宮裡赴宴。

  姜令菀曉得這回同上輩子一樣,大周和西羌國三場比試,很有看頭。只是這承德帝原本是想壯壯氣勢,未料後來輸的一塌糊塗。這等宴席,本來不該請女眷的,不過這其中有另一層意思——那便是要從晉城的貴女中,挑選一位才貌雙全的姑娘前去和親,以示兩國交好。

  這西羌國是馬背上的國家,身處沙漠,那等風吹日曬,就算給了公主的尊貴頭銜,也是不願去的。而且這西羌國還有一些驚世駭俗的規定,譬如說為了保持皇室血統純正,可以兄妹成親,還因西羌國男多女少,可以兄弟共妻,或者一女多嫁……總之這些在大周女子看來,是無論如何都接受不了的。

  周氏收到這請柬,也是發愁,可是請柬上頭刻意提到了要攜帶嫡女進宮赴宴。

  所以說,她的璨璨是避不了的。

  當天晚上,周氏便過來,特意叮囑一番,讓女兒明日務必打扮的低調。姜令菀自問不傻,饒是自家娘親不說,她心裡也是有數。上輩子她也是如此,刻意打扮得不起眼些,這扶洲王子自然沒有看上她。不過這回她倒是不擔心,因為知道這和親人選並不是扶洲王子親自選的,而是專程帶來了珠翠鳥。

  珠翠鳥是西羌國的聖鳥,歷代王后都是由它選擇。

  這聖鳥極有靈性,能辨識處子之身,挑選准王后。所以說,不管這聖鳥落到誰的肩上,便是命定的和親人選。

  姜令菀無奈道:「娘,你放心好了,女兒又不是愛出風頭的。明兒一定穿得素素淨淨的,保準跟個小丫鬟似的。」

  這下周氏才放心。

  她就怕女兒愛打扮,明日又是那種場合……

  ***

  次日姜令菀同周氏一道出門,身上穿著一身淡粉色素面綢緞齊胸襦裙,花苞髻上只簪著兩朵不起眼的木槿絹花,既適合小姑娘的打扮,又顯得低調不起眼,就連這小臉都是乾乾淨淨的,只抹了一層粉色的口脂,顯得精神些。

  姜令菀上馬車,瞧著蘇良辰也坐在老太太的身邊,倒是有些吃驚。

  她記得上輩子老祖宗對蘇良辰沒有寵愛到這份上,那日老祖宗進宮,帶的是乖巧懂事的姜令蓉,只是……一想到如今死氣沉沉的姜令蓉,她倒是有些明白老祖宗的意思了。

  周氏瞧著自家女兒的打扮,倒是滿意,又繼續叮囑道:「昨晚娘同你說的規矩可記著了?這宮裡的貴人多,咱們盡量做好自己,省得到時候被別人拿捏。」

  這皇宮雖好,卻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兒,裡頭的主子一個個閒著無聊,一丁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兒就一個個圍上來,實在是閒得很。

  姜令菀眨眨眼,倒是乖巧:「娘,我知道了。」

  周氏微微頷首,打量了老太太身邊的蘇良辰一眼,含笑道:「你若是能有你良辰表姐的一半乖巧,娘也就放心了。」

  蘇良辰瞧著周氏,見她眼裡對自己分明是不屑。

  她袖中雙手緊攥,抬眼,淡淡道:「姑母過獎了,這段日子在玉磐堂,謝先生對菀表妹的表現很是滿意呢。」

  滿意。

  姜令菀心裡嘀咕著,前幾日她還因為上課不專心被謝九打過手心兒呢,這蘇良辰又不是不知道。

  老太太瞧著寶貝孫女,笑吟吟招招手:「來,璨璨,坐過來一些。」

  瞧著老太太,姜令菀登時面露歡喜坐了過去,親暱的挽著老太太的手臂,聲音軟糯道:「璨璨還以為老祖宗有了良辰表姐就不喜歡璨璨了呢?」

  老太太今兒梳著圓髻,簪著點翠髮飾,額間戴著金色繡五蝠捧雲抹額,穿著玫瑰紫二色金刻絲及膝窄袖褙子,打扮的很是富貴氣派。老太太摟著小孫女,笑得合不攏嘴,捏了捏小孫女的臉頰,道:「瞧你說的,你和你良辰表姐,就是老祖宗的手心手背。這手心手背都是肉,老祖宗都疼愛。」

  姜令菀笑笑,偎在老太太的身邊,朝著另一側的蘇良辰望了一眼。

  衛國公府的華車進了皇宮,眾人這才顯得拘謹了起來。姜令菀雖然平日裡嬉笑打鬧,可到了外頭,端出一副貴族淑女的派頭,還是難不倒她的。下了馬車,便由宮人領著眾人去瓊華台。周氏本來對女兒有些不放心,可目下見女兒舉止得體,倒是鬆了一口氣。

  入席之後,姜令菀瞧著鄰座正是夷安縣主,這才歡喜道:「葭月。」然後才朝著明華長公主行了禮。

  夷安縣主瞧著姜令菀,也是眼睛一亮,瞅著她今日打扮素淨,自是曉得用意。

  她臉色不錯,說道:「本來我還嫌這宴席會悶,如今瞧著璨璨你,倒是放心了。」

  夷安縣主朝著老太太和周氏打了招呼,望著老太太身邊的蘇良辰,兩人在衛國公府雖不過只有一面之緣,可她素來記性好,有過目不忘的本事,自是客客氣氣的叫了聲「蘇姑娘」。

  兩個小姑娘坐在一塊兒,有說不完的話。

  之後忠勇侯府一家子來了。

  姜令菀瞧著薛崢穿著長裙、邁著小步的樣子,不禁好笑。薛崢也瞧見了她,剛想大聲打招呼,但瞧著自家娘親轉身一記眼刀子,自是立馬閉了嘴,待坐到姜令菀的身旁之後,才壓低聲音咬牙切齒道:「天殺的西羌王子,這不是讓我活生生受罪嗎?」

  薛崢若是坐著不動,儼然是個嬌媚端莊的名門貴女,可只要一動,這舉手投足間便是一股濃濃的男子氣概。

  姜令菀扯了扯薛崢的衣袖,示意她坐端正。

  出門前,薛崢特意被自家娘親訓過,她並非不識大體之人,自是聽話乖乖做好,就連喝水都是一小口一小口的。這舉止,騙騙旁人倒是夠了。姜令菀望著,滿意的點了點頭,她這位崢表姐,也算是孺子可教。

  這會兒外頭公公手持拂塵,尖細嗓子一喊「皇上駕到,皇后駕到」。

  眾人這才紛紛放下手中的杯子,跪迎聖駕。

  行禮完畢,姜令菀重新坐到自個兒的位子上,瞧著坐在上頭穿著一身明黃色龍袍的承德帝,眉眼倒是同榮王有幾分相似,只是當了皇帝自然不同,不怒自威,叫人望而生畏。至於那旁邊的皇后,穿著一身精緻華麗的鳳袍,頭上戴著鳳冠,妝容精緻濃重,瞧著就是個難惹的主。一想到這皇后不待見陸琮,姜令菀護短的心犯了,對這皇后自是沒什麼好感。

  之後太子和九公主到了。

  太子一身杏黃色袍子,頭戴金冠,面如冠玉,生得都是俊朗悅目。姜令菀又瞧著太子身邊的九公主看了一眼,若是她記得沒錯,這位九公主目下不過十三,比她還小上幾個月呢,可是……上輩子這珠翠鳥是落在九公主的肩上的。

  姜令菀垂了垂眼。

  皇后膝下只有一個太子,所以對這位聰明伶俐的九公主多了幾分疼愛,這九公主生得可愛聰慧,亦是得承德帝的歡心,可堂堂大國,自是不能言而無信,饒是承德帝再如何疼愛九公主,這九公主照樣嫁到了西羌國。不過據她所知,這九公主小小年紀,倒是個有膽有謀的,若是換做旁人,估計就哭鼻子了,可這九公主卻含笑接受,表示願意和親。只是這扶洲王子是個短命鬼,九公主嫁過去不到兩年,就成了寡婦,後來二王子繼位,九公主又改嫁二王子,最後這二王子倒是個爭氣的,坐穩了王位,對九公主也是尊重,兩人夫妻恩愛,孕育了一對可愛的龍鳳胎。

  不過……這些都與她無關。

  姜令菀瞧著薛崢沒動靜了,這才轉過身望了她一眼,見她呆呆的看著太子和九公主,這才問道:「崢表姐,怎麼了?」

  薛崢的臉色有些不大好看,垂了垂眼,這才拿起杯子喝了一口,許是喝得太急,猛地嗆了起來。

  姜令菀趕緊抬手撫了撫薛崢的背脊。

  太子聞聲轉頭,望著左側席上穿著淺藍色襦裙的小姑娘,忍不住多看了一眼,之後卻心虛的匆匆挪開眼,沒有再看。他騙了她這麼久,以她的性子,事後估計會忍不住揍他一頓罷。

  薛崢搖搖頭,道:「我沒事。」

  姜令菀滿目擔憂,又拿出帕子替她擦了擦嘴,道:「可是崢表姐,我瞧你臉色不大好……」她這位崢表姐,從小到大身子骨硬朗,鮮少生過病,每日都是精力充沛、朝氣蓬勃的樣子,何時有過如此蒼白的臉色?

  薛崢下意識緊緊捏著小表妹的手,並未抬頭再多看一眼,之後彎唇笑了笑,道:「就是覺得坐在這兒渾身不舒坦。」

  姜令菀頓時瞭然。

  也是,以她崢表姐的性子,自然不喜歡這種場合。

  用完席之後,宮婢便奉上了水果點心,這好戲自是要開鑼了。

  扶洲王子出席,朝著承德帝和皇后行了禮,這才道:「小王聽聞大周人才濟濟,饒是女子,也不乏聰慧絕頂之人,今日品嚐了皇上招待的美酒佳餚,甚是滿足。如今酒過三巡,小王提議切磋文武助興,以示兩國交好,更想見識見識大周的人才……」

  薛崢撇撇嘴,不滿道:「雖是藍眼睛,長得倒是不錯。說了一大串,不過就是想比試比試嘛。咱們大周,難不成還能輸給這麼一個邊界小國?」

  姜令菀聽了薛崢不屑的聲音,沒說話。她這表姐不但武藝高強,更是有滿腔愛國情懷,最恨自己是女兒身,不然早就保家衛國去了。姜令菀也慶幸薛崢是女兒身,畢竟……陸琮和哥哥都上過戰場,她嘗過那種提心吊膽的日子,存著私心,自是不想薛崢再去冒險。戰場刀劍無眼,她這位表姐的性子莽撞衝動,和她哥哥一個德性,她哥哥上輩子有陸琮護著,不然……

  姜令菀擰了擰自己的大腿,心道:她怎麼又想起陸琮了?

  承德帝自是不屑這等小國,只是如今西羌國在新王帶領下日益兵強馬壯,假以時日,自是不容小覷。今兒承德帝高興,自是點頭就應了,很快便擬定了比試流程,這比賽統共分外三場:第一場文鬥,第二場樂鬥,第三場武鬥。

  西羌第一公主彌桑站了出來,主動迎戰第一場文鬥。

  這彌桑公主年紀不過十五六歲,不似一般的西羌人,生得皮膚雪白,一雙碧藍的大眼睛水汪汪的,身上穿著西羌國的服飾,大紅色的長裙,上頭綴著各色寶石,露出兩個雪白的胳膊,腳踝處更是帶著一串銀鈴。

  姜令菀看人最先看臉,瞧著這彌桑公主身量高挑,前凸後翹,也不曉得是吃什麼長大的,這前頭兩團鼓鼓囊囊,幾乎要撐破那薄薄的布料。女子這兩團自然以大為好,這彌桑公主顯然是男子酷愛的那一款,胸型飽滿翹挺,絲毫沒有因為個頭大而下垂。

  姜令菀讚許的點點頭。她是女子,都看得目不轉睛,更別在場的男子了,一個個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

  姜令菀上輩子一直追求美,自是對西羌國的抹胸研究過,那抹胸同他們大周的有些不同,不單單是一片單薄的布料,而是用稍固定的布料做成兩個碗狀,扣於胸前,與胸前的兩團緊密貼合,更好的呈現其形狀。

  她上輩子研究過,畫好了圖紙,讓金桔替她做了兩件,最後……最後不到兩天都被陸琮這個莽夫給撕了。

  想到那些令人臉紅心跳的畫面,姜令菀忽然羞紅了臉。

  唔,其實她和陸琮,還是有很多美好的回憶的。

  姜令菀俏臉紅彤彤的,身側的夷安縣主擔憂的問道:「璨璨,你不舒服嗎?」

  姜令菀趕緊搖頭,支支吾吾道:「沒……沒事。」

  都怪陸琮!

  姜令菀不去想陸琮,繼續看好戲。

  同彌桑公主對戰,大周自然不能派男子迎戰,不然可要被人說是欺負弱女子的。這彌桑公主也是個爽快人,主動說道:「聽聞晉城出才女,據彌桑所知,這風頭最盛的姑娘出自安王府,彌桑久仰大名,想同周姑娘切磋切磋。」

  話落,席上一片嘩然。

  這周琳琅在晉城的確是出類拔萃的名門閨女,才貌雙全,無人不誇,未料這名頭居然傳到西羌國去了……若是今日能贏得過這位彌桑公主,那這位周姑娘在晉城的地位的,恐怕要往上再抬上一截兒了。

  周琳琅一聽,自是又喜又驚。

  她轉過頭看自家娘親的臉色,卻見安王妃一臉的得意自豪,顯然是有女如此,面上有光。

  安王立馬領著周琳琅出列,眾人目光齊齊落在了這位小姑娘身上,瞧著她年紀輕輕的,穿著一身得體的淺粉色繡紅梅襦裙,隨雲髻上簪著玉蘭簪子,本是極低調的打扮,可勝在這張白皙的鵝蛋臉美玉無瑕,杏眸淡然嫻靜,如嬌花照月,雖嬌弱楚楚,卻美得端莊。

  承德帝對安王重視,這周琳琅也曾數次同安王妃進宮見皇后娘娘,如今承德帝瞧著這周琳琅,自是眼熟,直誇安王教女有方。安王謙虛了一番,之後問話的時候,這周琳琅談吐舉止落落大方,更是引得在場之人投去讚許的目光。

  安王妃朝著周氏看了一眼,嘴角含笑,似是挑釁。

  周氏最見不得她這副嘴臉,心中甚是氣惱。

  姜令菀瞧著二人,一個個都是兩個孩子的娘親了,這安王妃居然還如此幼稚,當真是太可笑了。只是……她記得這第一場比試,周琳琅是輸了。

  周琳琅自問飽讀詩書,這文鬥,不管是作詩還是對對子,都難不倒她。可惜她不知道,這西羌國不興作詩,彌桑公主只從婢女手中拿過一個鑲滿寶石的小匣子,裡頭打開,不是什麼金銀珠寶,而是一根香。

  彌桑公主道:「這是西羌國有名的伽羅香,其香味馥郁芬芳,清雅悠長,這一根簡單的香,可讓這大殿的香味持續整整三日,經久不散。今日這比試,彌桑自是不如周姑娘玲瓏心竅,不比詩詞,只出一道題。」

  周琳琅以為這彌桑公主是要比香,嘴角仍是帶著得體的笑容,道:「還請公主賜題。」

  彌桑公主將匣子裡的香拿了出來,走到周琳琅的身邊。

  這彌桑公主個子雖比周琳琅要高出小半個頭,可周琳琅自信滿滿,氣場一點都不輸於她。彌桑公主將香插入準備好的香爐中,道:「這伽羅香點燃,燒完統共需要兩刻鐘,只是這香料的質地不均勻,少到香料長度的一半,並非是一刻鐘,如今,彌桑想讓周姑娘用這根香,計出一刻鐘時辰……」

  彌桑公主說完,朝著承德帝和皇后行了禮,道:「這便是彌桑出的題。」

  聽了彌桑公主的話,眾人的目光立馬就落到了插在香爐上的這根香之上,一時紛紛想著解題的法子。周琳琅聽了,亦是站在原地,冷靜思考了一會兒,想到一個答案,卻立馬否定。她愣了愣,發覺這題聽著簡單,可實際卻是刁鑽古怪,這香不均勻,若是分成兩半,那燒一半也並非一刻鐘……那麼……

  彌桑公主望著周琳琅,道:「還請周姑娘解惑。」

  周琳琅手腳發涼,朝著席上的安王妃看了一眼,之後怕收到失望的眼神,立刻錯開,努力冷靜想著法子。

  一時偌大的宮殿之內,安靜的只餘下眾人的呼吸聲。

  夷安縣主望著周琳琅的模樣,瞧瞧湊到姜令菀的耳畔道:「這題我從未聽過,這彌桑公主當真是刁難人,若是周姑娘答不出來,想來也不是一件奇怪的事兒。」

  也是,這周琳琅在如何的聰慧,也不過是個十五歲的小姑娘罷了。

  姜令菀看著站在中間的周琳琅,抬手,悠哉的咬了一口玲瓏糕,勾了勾唇道:「其實,這題不難。」

  夷安縣主一怔。

  姜令菀看著夷安縣主,彎唇笑了笑,然後湊到她的耳邊說話。夷安縣主聽了,眼睛睜得大大的,小聲驚歎道:「原來……」

  噓。姜令菀朝著夷安縣主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如今鴉雀無聲的,她們私下聊天兒,實在是有些說不過去。

  承德帝原是端著笑意的,之後瞧著周琳琅一個字都說不出來,面上的笑意便漸漸斂去。直到規定的時間到了,這才宣佈了比試結果。周琳琅垂著臉,一張小臉蒼白如紙,還是頭一回受到如此挫敗。彌桑公主卻是安慰:「周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周琳琅強顏歡笑,道:「還請公主解惑。」

  彌桑公主轉身,面朝著各位女眷,道:「不知在場可有姑娘知曉這答案?」

  承德帝覺得失了顏面,可畢竟這比試統共有三場,這輸了一場不打緊,算是給西羌國留一點面子,畢竟後頭還有兩場比試。他道:「在場若是有人知曉這答案,速速站出來,只要答對,統統有賞。」

  話落,便見席上走出來一個姑娘,蓮步姍姍,儀態得體。

  姜令菀一愣,看著走出去的蘇良辰,心裡倒是詫異萬分。

  上輩子……分明沒有這一出的。

  蘇良辰朝著承德帝和皇后行了禮,表示自己已經解出了答案。承德帝聽了大悅,問了姓名之後,才讓她解題。蘇良辰望著站在身邊的彌桑公主,行禮之後,這才抬手從香爐裡將這根香拔了出來,然後拗斷了香末端余留出來的木細簽,只餘能燃燒的香料本身。

  之後,才將香橫放在香爐上,拿起火折子,將香料的兩頭都點燃了。

  蘇良辰緩緩道:「方纔公主說過,這伽羅香燒完統共需要兩刻鐘,因材質不均勻,燒到一半並不是一刻鐘。這答案是兩頭一起燒。兩頭的火頭相遇處興許不是香的中間位置,但相遇時的時辰卻肯定是燒完這伽羅香的一半,也就一刻鐘。」她頓了頓,面頰含笑,「公主,不知民女說得是對還是不對?」

  彌桑公主聽了爽朗一笑,道:「這位姑娘真聰明,這的確是正確答案。」

  蘇良辰的名頭同周琳琅壓根兒沒法比,如今這題難倒了周琳琅,卻讓這默默無名的蘇良辰解了出來,自是引得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的身上。見這蘇良辰穿著一身淺碧底素面妝花褙子,一張小臉帶著淡淡的笑意,容貌竟不輸方纔的周琳琅……如此出挑的姑娘,這晉城居然無人得知?

  承德帝聽了之後,龍顏大悅。

  蘇良辰低著頭,規規矩矩的回到席上,望著老太太:「老祖宗,我……」

  老太太笑笑,道:「好孩子,坐下吧。」

  「嗯。」蘇良辰坐了下來,目光有意無意的朝著姜令菀瞧了一眼。

  夷安縣主是個聰慧之人,如何能不感應到二人之間的敵意,只是……她望了身邊的小姑娘一眼,瞧著她一張略顯嬰兒肥的臉頰是格外的明媚漂亮,而且,那個答案,她也是知道的。想來她性子如此,是個不愛出風頭的。

  姜令菀不愛出風頭,這是主要原因,還有一個原因,便是這答案是上輩子陸琮同她說的。不過是一道極簡單的題,只是思路不對,一直往死胡同裡鑽,自是想不出法子,若是換一個思路,答案很快便想出來了。

  蘇良辰這麼一來,自是一下子吸引了眼球。坐在安王妃身邊的周琳琅,卻是心裡惱怒,嚥不下這口氣,直到第二場樂斗的時候,才主動請纓,以將功贖罪。

  周琳琅自小學習琴棋書畫,而且授她琴藝的先生是大周有名的琴師漣雲先生。不過一年前,漣雲先生便四處雲遊去了,說是對著周琳琅已是教無可教,剩下的由她自己去悟。

  這第二場,彌桑公主一曲琵琶精彩絕倫,博得了滿堂彩,可周琳琅卻處變不驚,指尖流瀉而出的琴音扣人心弦,一曲《百鳥朝鳳》,最後更是迎來了一群喜鵲,這等奇景,叫眾人瞠目結舌。最後這周琳琅自是贏回了面子,重新保住了自個兒的名聲。

  兩場比試下來,雙方各贏一場,這結果同上輩子一樣,除卻中間多了蘇良辰出風頭。

  下一場武鬥,至關重要。

  比試的是騎射。

  大周近年來也興武,騎射於貴族子弟而言是不必缺少的課程;而西羌國人是馬背上長大的,一個個馬術精湛,最後一場比試雙方可謂是旗鼓相當。

  扶洲王子卻道:「小王聽聞太子擅長騎射,若是能同太子一較高下,乃小王的榮幸。」

  這話一落,席上的太子執著酒杯的手頓了頓,臉色也微微泛白。

  薛崢更是下意識去看他,二人四目相對,許久才錯開。

  姜令菀也知內情。若是她沒記錯,這太子前幾日剛受了腳傷,方才走路的時候雖然極力隱藏,可只要仔細瞧著,還是能瞧出來的。上輩子太子逞強,並未言明,之後比試輸給了扶洲王子,讓承德帝十分失望。

  扶洲王子含笑看著太子,道:「怎麼?難不成是太子不給小王面子,不願同小王比試?」

  薛崢手裡執著酒杯,指端微微泛白,正欲起身,卻被姜令菀一把拉住,低聲道:「崢表姐,你這是做什麼?」

  薛崢道:「我就是看不慣他這副樣子,太子他……他腳上有傷,若是比試哪能贏得了他?」

  這話聽了,姜令菀倒是愣住了,問道:「崢表姐是如何得知的?」

  薛崢抿了抿唇,面色不自然道:「兩日前,那小子,不對……太子他因為我摔下了馬背。」

  姜令菀眼睛睜得大大的,顯然未料薛崢和太子居然有交往。她細細想著方才薛崢的舉止,彷彿從太子進來之後,就不對勁兒了,如此說來……怕是二人並非萍水相逢這麼簡單。

  薛崢道:「他因我而受傷,我為他應戰,有何不可?」

  姜令菀忙道:「崢表姐你別衝動。」她這崢表姐的名聲都已經這樣了,若是此番比試,運氣好些興許能贏過扶洲王子,那於她一個姑娘家來說,也不是一樁好事兒啊。只是這扶洲王子的騎術和箭術她是見識過得,她崢表姐再如何厲害,恐怕也不是他的對手。

  薛崢瞧著太子欲應戰,忙起身,正當要走出去的時候,才見門外走進一人。

  見他開口,面色淡然道:「太子有腿傷在身,不便同王子比試,若是王子不嫌棄,在下願奉陪到底。」

  這聲音如此擲地有聲,又熟悉,姜令菀聽了面上一喜,趕緊抬眼去見。

  瞧著來人身姿頎長高大,俊美無雙,穿著一身寶藍色團花紋暗紋直裰,面上雖是溫潤如玉,可光是靜靜站著,便有一股懾人的氣場。

  這麼俊的男子,不是她的陸琮又是何人?

  姜令菀嘴角翹翹,面上是洋溢不住的歡喜,顯然未料陸琮竟提前回來了。

  陸琮是個讓人心安的人,彷彿見著他,什麼事兒都不必擔心。她回過神,趕忙將薛崢拉了回來,小聲兒道:「崢表姐,坐下。」

  薛崢瞧著自家娘親一副要揍人的模樣,立刻腦袋一縮,捏了捏小表妹的手背,安安靜靜坐了下來。

  扶洲王子瞧著來人,挑眉問道:「你是何人?」

  陸琮行禮,道:「太子曾同臣說過,他日有緣,希望能同扶洲王子比試一場。只是今日太子受傷不便,心中大憾。方才太子特意吩咐臣,讓臣同王子切磋。臣自小陪太子騎射,騎射不及太子精湛……若是王子不嫌棄,臣願替太子迎戰。」

  太子瞧著陸琮,起身慢慢走到陸琮的身邊,抬手拍了拍陸琮的肩,這才爽朗一笑,道:「對,陸琮,孤命你替孤迎戰!」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5-10-26 11:23 PM

☆、第086章

  騎射比試設在皇家校場。

  承德帝和皇后坐在主位之上,其餘觀看比試的王公大臣和女眷分別坐在兩旁的看台上。

  陸琮的出現,讓姜令菀有喜有憂,喜得是他提早回來了,憂得是……這場比試的結果。

  陸琮是個是非分明之人。若是今日他不出面,太子必敗,承德帝失了顏面,卻也同他無關。可他偏偏沒有置身事外,大事小事分的很清楚。可是就算這回他贏了,一向斤斤計較的皇后,也不會因此高看他一分,可若是輸了,定會將一切責任歸在他的頭上。

  不過一會兒,眾人便見陸琮換好了寬袖窄衣的騎馬裝,青衣小廝牽著馬跟在後頭。陸琮的容貌很俊,並非那種莽夫粗漢的俊,而是偏斯文溫潤的,只是這一身玄色繡雲紋騎馬裝比方纔的錦衣華服更適合他,彷彿他生來適合騎馬射箭,而不是寫詩作畫。上回陸琮凱旋,不少貴女目睹過陸琮的英姿,這一回又見他英姿勃發,器宇不凡,更是引得未出閣的小姑娘含羞帶俏,用絲帕遮著半張臉,眼睛卻忍不住落在他的身上。

  陸琮冷不丁朝著看台左側看了一眼。

  姜令菀正抬著頭,見他回頭,自是一下子就對上了他的目光。

  他在看她。

  在這麼多人中,第一眼就能找到她。

  姜令菀心中甜蜜,她比一般的閨閣姑娘多幾分爽快,也不避開,只嘴角翹翹,小嘴一張一合,用嘴型鼓勵他。這麼遠,她不知陸琮可有看清楚,只是見他的眉宇比方才多了些許溫和,整個人顯得可親了起來。

  扶洲王子也換好了衣裳。這一身寶藍色的騎馬裝,同他的藍眼睛倒是相得益彰。這扶洲王子也是出了名的英俊,同陸琮不一樣,多了幾分異域風情,也算是一個極有味道的男子。不過姜令菀只瞧了幾眼,便乖乖收回目光,不看了。不管如何,他如今是陸琮的敵人,就算生得再俊,她也生不出半分好感,誰叫她是護短之人?

  陸琮和扶洲王子一番客氣之後,便各自上了馬背。

  姜令菀瞧扶洲王子身子健碩高大,同陸琮並排騎馬,越發顯得陸琮清俊斯文……怎麼看,彷彿都不是扶洲王子的對手啊。

  她雖相信陸琮的能耐,可上輩子,她也是親眼目睹過王子的騎術箭術,那可是箭無虛發,百分百中的。

  瞧二人各持弓箭,背上背著箭囊。這箭囊裡統共就兩支羽箭,而遠處設有三個箭靶子。此次比賽還算是斯文,沒有肉搏之類的,自是讓姜令菀稍稍鬆口氣,不然以扶洲王子如此健碩的肌肉,她當真要為陸琮捏一把汗了。

  這回武鬥主要比試箭術,二人騎在馬上,各持兩支羽箭,那三個箭靶子,誰射中的靶心最多,便是誰勝出。第一個箭靶子被射中靶心之後,便不能再射,只能射向第二個,換言之,就是這一個箭靶子,靶心只能插一支羽箭,所以說這次比賽,除了精準度,還有一項特別重要,那便是速度。

  比試開始,二人倒是不急著射箭,只是在馬場上馳騁一番,當做是熱身。

  騎馬的男子比平日更為瀟灑,姜令菀遠遠的看著,瞧著那扶洲王子在馬背上做出需多高難度的動作,引得兩側圍觀的人紛紛喝彩,這比試的氣氛彷彿也一下子輕鬆了起來。正當眾人鬆懈之事,扶洲王子立刻端坐馬背,從背後抽出一支羽箭搭在弓上,迅速瞄準箭靶子,「嗖——」的一聲,穩穩當當正中靶心。

  喝彩聲戛然而止,這扶洲王子已經領先了一分。

  扶洲王子騎在馬背上,悠閒的走了幾步,看向陸琮,眼神頗有幾分傲慢,:「承讓了。」

  陸琮面無表情,並未向圍觀席上多看一眼,只是面色淡然,進行第二回合。這第二回合,在扶洲王子剛抬手抽箭之時,電光火石間,一支箭擦過他的臉側,耳畔似能聽到呼嘯而過的聲音,之後「咚」的一聲,那支箭射在了靶心。

  陸琮的速度很快,快到讓扶洲王子不知他是何時動手的。

  打成了平手,這讓在座都鬆了一口氣。可下一刻,一個個又忍不住將心提到了嗓子眼。

  扶洲王子看了陸琮一眼,稱讚道:「不錯。」他垂了垂眸,若有所思,腦子裡一番周密的思考,便進行了第三回合。

  這一回合最是關鍵,扶洲王子並未像開始那般耍什麼花式,只是騎著馬慢悠悠的走了幾步,之後乾脆擋在陸琮的身前,極快的拉滿弓,將箭射了出去。

  扶洲王子箭無虛發,這一箭自是又中靶心。

  坐在主位的承德帝頓時變了臉色,一旁的皇后更是忍不住道:「這陸琮的箭術也不過如此……」

  話落,承德帝擰了擰眉,彷彿有些失望,可更多的卻是關乎顏面。

  似是勝負已分,扶洲王子衝著陸琮笑了笑,露出兩排雪白的牙齒。只是陸琮卻眉宇清冷,不急不緩將的第二支箭抽了出來,搭在弓上。扶洲王子見狀,提醒道:「這第三個靶子已經被我射中靶心,你就算射中,也是無濟於事的。」

  陸琮轉過頭,朝著左側圍觀席望了一眼,之後才一下子從馬背上越了起來,穩穩的站在上頭,手臂一用力,可以清晰的看到臂膀處被布料包裹的線條。他用力將弓拉開,頓時弓如滿月,張力十足,之後「嗖」的一下朝著靶心射了過去。箭速度極快,箭頭恰好射中插在靶心的那支箭的箭尾,一下子將那箭射成了兩半,穿過之後,穩穩的射中靶心,而原來那箭「啪」的一聲落在了地上。

  扶洲王子頓時變了臉色,之後卻願賭服輸,朝著陸琮抱拳一笑:「小王技不如人,你贏了。」

  承德帝猛的一拍扶手,龍顏大悅:「好,好!」

  姜令菀懸著的心立馬就放回了肚子,衝著下馬的陸琮笑了笑。若不是場合不對,她正想跑過去抱抱他。

  真給她爭臉!

  承德帝誇讚了一番陸琮,之後重新回瓊華台繼續宴席。

  安王妃站了起來,面無表情對著身側的丫鬟金釧道:「事情都安排妥當了嗎?」

  金釧點點頭,嘴角含笑:「奴婢辦事,王妃放心好了。」

  「嗯。」安王妃彎了彎唇,將手抬起,任由金釧扶著她回瓊華台。

  姜令菀雙眸染著笑意,曉得宴席結束之後,陸琮肯定會主動來找她的,一時也不心急,由金桔和枇杷陪著她去解手。之後才重新回瓊華台。這枇杷瞧著身旁沒人,這才像只小麻雀似得嘰嘰喳喳,「六姑娘,剛才那榮世子可真威風,天哪!看得人心肝兒都要跳出來了。」

  姜令菀笑笑,誇陸琮,跟誇她自個兒一樣歡喜呢。

  主僕三人走在青石鋪就的小徑上,迎面而來一個面色匆匆的宮婢,許是跑得有些急,一下子就撞在了姜令菀的身上。姜令菀往後退了幾步。那宮婢這才低頭,慌忙下跪:「奴婢該死,奴婢該死。」

  姜令菀倒是覺著撞得不是很重,這宮婢似有急事,也不責備,便道:「沒事,你起來吧。」

  那宮婢見姜令菀不怪罪,立馬道:「多謝姑娘。」之後才起身,匆匆忙忙跑走了。

  枇杷卻是不悅,擰著一張圓臉,道:「這宮裡頭的宮婢不是都規規矩矩的嗎?怎麼還有比我更不長眼的?若是將咱們姑娘撞壞了,看她怎麼賠!」

  姜令菀卻蹙了蹙眉,對著枇杷和金桔道:「你們可有聞到一股味道?」

  枇杷像小狗似的在姜令菀的身邊嗅了嗅,眨眨眼道:「不是姑娘身上抹得薔薇露嗎?」

  姜令菀搖搖頭。她對氣味一向敏感,這味道自然不是她自個兒身上的,應當是方才跑過去的那位宮婢的。她思忖一番,金桔卻是在一旁催促了。姜令菀自然也不再多想,只趕緊回瓊華台。

  姜令菀回席,周氏不禁問道:「怎麼去了這麼久?」

  姜令菀道:「路上不小心耽擱了一會兒。」

  周氏瞧著女兒沒什麼事兒,自然也不再多問。反倒是姜令菀,朝著身側瞧了瞧,並未看見薛崢,她心下犯疑,又抬眼看了一眼皇上身邊,發覺皇上皇后身旁只有九公主,沒了太子的身影。

  難不成……

  正當姜令菀胡思亂想的時候,薛崢回來了。她望著薛崢,見她的衣裙有些亂,這臉上更是怒氣沖沖的。她抬手,將薛崢拉到一旁,細細打量她的臉,一時眼睛睜大,小聲問道:「崢表姐,你的口脂呢?」方才薛崢妝容素淨,可這唇上的的確確是摸了口脂的。如今這雙頰緋紅,口脂卻無緣無故不見了,而且嘴唇有些被咬破。她並非不同男女之事的未出閣姑娘,瞧著這嘴唇,自然知道是怎麼傷的,可這人是崢表姐啊,怎麼有人敢對她下手?

  薛崢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水,面色極不自然道:「方纔不小心咬到了,然後就順道把口脂也洗掉了。璨璨,你是知道我的,最不喜歡這些胭脂水粉了。」

  姜令菀聽了,也不去揭穿,只微微點頭。

  可是,待太子進來,她抬頭看著太子左臉頰有一塊小小的淤青之後,更是不得不往那方面想了。若是方纔她的猜測不大確定,那麼此刻,她便能肯定——她這崢表姐和太子有糾纏,而且還是……感情糾纏。

  姜令菀一時耷拉著小臉,有些不知所措。

  有人能喜歡崢表姐,固然是好事,可那人若是太子,就不知道是福還是禍了。以她崢表姐的身份,當太子妃也是夠格的,可明顯……她的崢表姐不是當太子妃的料。一個嚮往自由自在,像老鷹一般翱翔天際的女子,又怎麼可能甘願入宮當一隻金絲雀,再者,那皇后肯定也不會同意的。

  皇后瞧著太子,頓時面色一怔,緊張的問道:「昀兒,你的臉……」

  太子下意識摸了摸臉。雖然被揍了一拳,可一想到小姑娘柔軟的唇,太子英俊的臉立馬笑容蕩漾了起來,含笑道:「兒臣見堂兄贏了比試,心裡歡喜。這一歡喜,方才走路的時候就不小心撞柱子上了。母后,兒臣沒事,你不用擔心。」

  皇后自然不去往別的方面想,只一聽陸琮,便變了臉色,道:「他替你迎戰,自然該贏。若是輸了,那才是丟咱們大周的臉。好了,你先坐下,待會兒母后親自給你上藥。嘖嘖,瞧你這俊俏的臉,看得母后心都疼了。」

  太子笑笑,樂呵呵的坐了下來,眼睛往席上瞄去。

  宴席到了最後一項,那便是選此次和親的人選。

  這會兒在座的名門貴女們才不自覺的緊張起來,一個個看向自家娘親,生怕這厄運降臨到自個兒的頭上。姜令菀卻是不擔心,只朝著太子身邊的九公主投去同情的目光,不過一想到日後這九公主嫁過去,日子過得還算不錯,倒是為她感到慶幸。畢竟那二王子,也算是九公主的良人。

  扶洲王子將金絲鳥籠拿上來的時候,眾人面面相覷,又聽他說讓籠中的珠翠鳥親自選未來王后,在場之人頓覺荒謬。不過是一隻普通的鳥罷了,雖生得比一般的漂亮些,卻哪有這等本事?萬一這珠翠鳥不長眼,落在已婚婦人身上,那該如何是好?

  扶洲王子卻解釋道:「這珠翠鳥是西羌聖鳥,歷代王后皆油它選定。珠翠鳥能識辨處子之身,在場的娘娘和夫人們不必擔心。」

  到底是蠻人,處子之身這等話都掛在嘴邊。

  周氏素來不喜粗俗之人,聽了自是不悅蹙起了眉。

  因知曉結果,所以姜令菀也不好奇。瞧著扶洲王子打開了鳥籠,那週身翠羽、叫聲清脆的珠翠鳥振翅,撲哧撲哧飛出了鳥籠。她閒來無事,見眾人的目光都落在那珠翠鳥身上,自是拿起一塊芙蓉酥,小口小口吃了起來。

  等選好和親人選之後,這宴席便散了。

  陸琮肯定巴巴的來找她。

  姜令菀一塊芙蓉糕剛下肚,便驚覺不對。

  她抬頭。

  緊接著,便見那珠翠鳥看見她,就像小雞仔看到自家娘親一樣,興奮的叫了幾聲,直直的朝著她飛了過來,之後穩穩當當落在了她的左肩上。

  「啾啾啾——」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5-10-26 11:25 PM

☆、第087章

  珠翠鳥全身羽毛翠綠,小腦袋頂端綴有一撮朱紅羽毛,故此得名。

  姜令菀瞅了瞅,覺得這珠翠鳥的確比一般的鳥來得漂亮。可如今大大咧咧停在了她的肩上,雄赳赳氣昂昂的,她連拔光它的毛、把它烤了的心都有了。姜令菀側頭看著這珠翠鳥,又見自家娘親面色煞白說不出一句話來,心裡突然有些害怕了起來。上輩子饒是尊貴如九公主,不照樣嫁到了西羌國去……

  那她……

  不對,這珠翠鳥不該落在她的身上的。

  如此緊要關頭,姜令菀知道沒有人能幫得了她,只有她自己。姜令菀迅速回憶今日發生的事情,突然想到先前那名宮婢不小心撞到了她的身上,然後她便聞到了一股奇怪的香味。香味?姜令菀眸色一頓,這才裝作無意的將手邊的酒打翻了,「啪」的一聲,酒撒在了她的裙子上,杯子軲轆軲轆在柔軟的地毯上滾動,之後慢慢停下。

  原是興奮的珠翠鳥,聞到這馥郁的酒香之後,似是有些嫌棄,張嘴叫了幾聲,便再一次揮動翅膀,朝著身邊的姑娘飛去,這一次,落在了夷安縣主身上。停留了一會兒,又飛到了薛崢的身上,再之後,落在了周琳琅的身上……

  安王妃看著自家女兒肩上停著的珠翠鳥,臉色蒼白,好在下一刻,這珠翠鳥又飛了起來,朝著上頭飛去,之後穩穩停在皇后的鳳冠之上。

  皇后的臉色由青到白,由白到紅,相當精彩,之後才咬牙切齒道:「還不幫本宮將這鳥弄走?」

  瞧著兩側的宮婢上前欲動手,扶洲王子趕忙道:「皇后不可,這是西羌聖鳥——」

  承德帝也龍顏大怒,猛地一拍扶手,道:「扶洲王子口口聲聲說這是聖鳥,可方纔這珠翠鳥在不少姑娘肩上都逗留過,難不成要朕將這麼多姑娘都嫁到西羌去?如今這珠翠鳥停在皇后身上,難不成也要朕將皇后也讓給你?王子這胃口真是不小啊!」

  扶洲王子同彌桑公主齊齊行禮,扶洲王子慌慌張張道:「這……這神鳥從未出過岔子,小王也從未見到過……」扶洲王子的臉色很難看,可是這語氣自然不像是說謊的。

  陸琮原是鐵青著臉的,瞧著雙方如此,便上前一步,朝著承德帝拱手,道:「皇上,臣以為,許是舟車勞頓,這珠翠鳥有些不適,這才出了岔子。」

  扶洲王子同陸琮比試過,如今又見他替自己開脫,自是又多了幾分好感,忙道:「是,小王覺得也是如此。請皇上給小王半個時辰,讓小王好好安撫珠翠鳥,之後再選出未來王后人選。」

  承德帝對陸琮今天的表現十分滿意,聽了之後臉色也緩和了幾分,道:「那若是半個時辰之後,這珠翠鳥還是分辨不出,胡亂選人呢?」

  扶洲王子道:「若還是如此,這和親人選,便由皇上親自選定。」

  承德帝聽了點點頭,道:「那好,那諸位就先休息半個時辰,待半個時辰之後,再重新選過。」

  聽了承德帝的話,姜令菀算是鬆了一口氣。她抬眼望著陸琮,見他也在看自己,一時心裡有些慌亂。老太太則是有些被嚇到了,臉色不大好看。周氏擔憂的一把將女兒摟進了懷裡,見女兒有些愣住了,便顫著聲兒安撫道:「璨璨,沒事吧?」

  姜令菀搖搖頭,小手抓著自家娘親的衣袖,道:「女兒沒事。娘……」這一回她是真的怕了,若方纔她傻傻的什麼都不做,那如今她就得去西羌國了。

  姜令菀抬起頭,面色恢復如初,道,「娘,女兒的裙子髒了,想換身衣裳。」

  周氏點點頭,由身後的宮婢帶著她們母女二人去換衣裳。換衣裳的時候,姜令菀將今日發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告知了周氏,周氏一聽,氣得直咬牙,「究竟是誰這麼狠毒的心,居然要害你?」

  她頓了頓,心裡立馬就有了答案。

  周氏道,「璨璨,娘讓陶嬤嬤先送你回去,娘有些事情要去處理。」

  姜令菀曉得,大抵是娘親知道了是何人所為,便乖乖點頭:「嗯,女兒知道了。」

  姜令菀換好了衣裳,又拿出身上攜帶的薔薇露,生怕那味道還殘留著,便抹多了些,將那味道掩蓋。若是她想得沒錯,必是那欲害她之人將珠翠鳥喜歡的味道弄在了她的身上,所以那時候,珠翠鳥被放出鳥籠,第一個就朝著她飛來……她那會兒著急,打翻了酒杯,那酒味恰好是珠翠鳥不喜歡的,兩種味道交纏,擾亂了珠翠鳥的判斷,所以才會出現後來的狀況。如今她身上的味道沒了,待會兒珠翠鳥肯定也不會落在她的肩上,可她心裡終是余駭猶在。

  陶嬤嬤送自家姑娘回去,一邊走一邊安撫:「六姑娘不必擔憂,那鳥若是再不長眼落到六姑娘肩上,老奴就是將這條命豁出去,也要拔光它的毛!」

  說這話時,陶嬤嬤很是氣憤。

  姜令菀聽了彎唇一笑,之後步子一頓,愣愣看著迎面而來之人。

  陶嬤嬤也停下了步子,抬頭去看,瞧著來人,立馬屈膝行禮:「老奴見過榮世子。」

  陸琮穿著一身寶藍色團花紋暗紋直裰,頭上束著玉冠,斯斯文文的,就靜靜站在那兒,便如芝蘭玉樹般清貴風雅。姜令菀看著他,想了想,便小聲對著陶嬤嬤道:「陶嬤嬤,我……我想同琮表哥說幾句話,成不成?」

  陶嬤嬤一時很為難。

  這六姑娘畢竟是個姑娘家……

  陸琮卻未等陶嬤嬤開口,只抬手抓住她的手腕,拉著她往一旁的八角涼亭走去。姜令菀邁著小步跟了上去,瞧這涼亭四周都是翠竹,安安靜靜的,大概也不會有人過來,這才鬆了一口氣。她抬眼,看著陸琮面無表情,這才委屈道:「陸琮……」

  陸琮低頭,望著小姑娘水霧霧的大眼睛,知曉她今日是害怕了,頓覺心頭一軟,抬手撫了撫她的臉,然後順手扣住她的後腦勺,見她往自己的懷裡帶,「還怕不怕?」

  不說還好,這一說,她心裡倒真的有點怕。

  陸琮道:「你放心,有我在。」

  姜令菀抬手抓著他的衣角,頓時就心安了起來,之後卻問道:「那如果,我真的被珠翠鳥選中了,琮表哥會怎麼做?」她先前以為,重來一世可以預知很多事情,彷彿這輩子都可以過得順順利利的,可結果並不是,好些事情都改變了,甚至……甚是她和陸琮之間,都出現了各式各樣的麻煩。

  陸琮輕輕捏了捏她的臉,道:「就算是搶,我也會把你搶過來。」

  姜令菀聽了笑笑,心道這陸琮什麼時候這麼會說話了,她鼓了鼓腮幫子,抱怨道:「那隻鳥太討厭了。」

  陸琮順著她的話往下說:「我待會兒就替你捉來烤了吃。」

  姜令菀戳了戳他的胸膛,提醒道:「噯,你別衝動。這珠翠鳥是西羌國的聖鳥,若是出了什麼岔子,到時候你可就麻煩了,我只是隨便念叨了幾句罷了。

  陸琮一把握著她的手指頭,瞧著她方纔那被嚇傻的樣兒,如今這心肝兒還疼著呢。他說這話自然不是耍耍嘴皮子哄哄她,他是真的會將那珠翠鳥給烤了。甭管是什麼聖鳥,在他眼裡,就是它讓他媳婦兒不痛快了。陸琮嘴角翹翹,在洛州的時候,他心裡頭念著她,白天更是想盡法子用最短的時間想事情辦完,終於提早了半個月回來了……他聽她念叨,從善如流道:「都聽你的。」

  姜令菀眨眨眼,覺得她的陸琮越來越乖了。她踮起腳,抬手,學著他的動作揉了揉他的腦袋,道:「琮表哥真乖。那我先過去了,咱們不能待久。」

  這個陸琮當然知道,他點點頭,道:「好。」然後放手,目送她漸漸遠去。

  姜令菀回了席上,發現自家娘親還未回來。她抬頭朝著對面望了望,見周琳琅的身旁,安王也安王妃都不在。一時,她心裡的猜測頓時篤定了三分。

  ***

  而此刻,周氏正在安王妃說話。

  安王妃一身珠光寶氣,瞧著周氏怒氣沖沖,便道:「你找我做什麼?」

  周氏看著安王妃這副模樣,心裡的氣頓時不打一處來,「璨璨的事情,是不是同你有關?那故意衝撞的宮婢,是你安排的,我說得對不對?」

  安王妃頓了頓,之後一雙妙目看向周氏:「你有什麼證據?」

  周氏愣了愣,一笑,「果然是你。你這個毒婦!」她一想到自己的女兒,便忍不住,揚起手,一巴掌要落下去。

  正在這是,卻有一隻手用力將她的手腕子捏住。

  周氏抬頭,見著安王,終於忍不住,憤怒道,「周縝,你是眼瞎了嗎?這個女人,這麼害你的外甥女,你還護著她?璨璨是我的女兒,我當成寶貝,你就這麼讓她胡作非為?」

  安王顯然未料是此事,他只見她要動手,所以上來攔住。如今聽著妹妹的話,安王翕了翕唇,看著安王妃道:「真的是你做的?」

  安王妃曉得,這段日子他一直睡在書房,彷彿刻意要同她劃清界限似的,如今望著這張臉,她一時心頭慍怒,揚起臉道:「是,是我做的。我就是看不慣她們母女,就是看不慣她搶走原本屬於我的東西。當西羌王后不好嗎?這是何等尊貴的身份,她應該感謝我這個當舅母的才是——」

  話音未落,安王忽然鬆開周氏的手,抬手朝著安王妃的扇去。

  「啪!」的一聲,一巴掌結結實實落在了安王妃的臉上,頓時一張俏臉右臉頰紅腫一片。

  安王妃一片茫然,之後才回過神,像發了瘋似的攥著安王的衣襟,雙目赤紅道:「周縝,你敢打我?你居然敢打我!」

  瞧著安王妃紅腫的臉,安王頓時後悔,可想著她做得這事兒,整顆心都涼了半截,只靜靜站著,一個字都沒有說。

  周氏顯然未料這文質彬彬的哥哥居然也會動手打人,可再怎麼做,這人都動到她女兒的身上了,不是隨隨便便一個巴掌就能解決的。她冷著臉,道:「我不想看你們惺惺作態,她敢害我女兒,日後我必當討回來!絕對不會再手下留情。」

  安王看著離去的妹妹,又望著面前狼狽的妻子,一時氣得額頭突突直跳。

  興許,他的確是錯了,當初,當初他不該娶她的。

  安王看著安王妃,這才問道:「宋妙儀,你是不是當真沒有心肝?」

  安王妃羞憤交加,她自小嬌生慣養,嫁給安王之後又被他捧在手心,從未受過這等羞辱,道:「我有心,只是我的心從來不在你身上罷了,這一點你不是早就知道嗎?你知道我為何會這麼做嗎?我就是不想讓我女兒和我受一樣的委屈,不想讓她一輩子待在自己不喜歡的人身邊——」

  「夠了。」安王將她攥著自己衣襟的手狠狠的扯開,原是溫潤如玉的男子,不知何時已經變得冷冰冰的,他道,「好,我成全你。待會兒回府,我會給你一紙休書。你回去,想嫁給誰就嫁給誰,我絕不糾纏。」

  說完這話,安王才步子緩慢的走了出去。

  先前他以為自己一輩子都離不開她,只要守著她,總有一天能把她的心給捂熱。可他到底還是高估了自己,他做不到。守了二十年,就算當初的感情再如何的炙熱,也快被消磨的乾乾淨淨了。

  一句放手,彷彿也沒有這麼難……

  ***

  之後的宴席,扶洲王子安撫好珠翠鳥,再一次打開鳥籠,將珠翠鳥放了出來。姜令菀心裡還是有些慌亂,見那珠翠鳥朝著她的方向飛來,一顆心頓時就涼了半截,只是那鳥彷彿是個膽小的,對上她身後陸琮的眼睛,嚇得小腦袋縮了縮,怯懦的啾啾啾叫了幾聲,然後在周圍繞了幾圈,最後落在了九公主的肩上。

  珠翠鳥親暱的蹭了蹭九公主的臉頰,九公主生得活潑可愛,忍不住笑了笑,然後同珠翠鳥玩了起來。她伸出手,對著肩上的珠翠鳥道:「翠翠,到本公主手上來。」

  堂堂聖鳥,彷彿是見了自家主人一般,頓時乖巧的不成樣子,狗腿的飛到九公主的手背上。

  「啾啾啾——」

  「啾啾啾——」

  承德帝見狀,頓時面露心疼,之後才問道:「小九,你可願意……」

  九公主冰雪聰明,自是知道承德帝的意思。她忙行禮,肩上停著珠翠鳥,稚嫩的小臉笑吟吟的,道:「兒臣早前就對西羌國很是好奇,父皇,兒臣願意嫁到西羌國去。」

  她喜歡自由自在的生活。可是這世間就是如此,想要什麼,就得付出一定的代價。而這個代價,她付得起。

  承德帝歎息,道:「好,好,不虧是朕的好女兒。」

  九公主嫁去西羌,這事情的結果同上輩子一樣。姜令菀恍惚著,看著同自己年歲相當的九公主,頓時生出幾分欽佩之情來。這扶洲王子雖不是良配,可九公主到了西羌之後,卻會遇到真正的良人,這興許,就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宴席結束,姜令菀隨老太太和周氏回府,馬車上,姜令菀見自家娘親臉色一直不好看,自然也不敢說話,省得惹得她更加不開心。

  許久,周氏轉過身看了一眼女兒,對著老太太道:「老祖宗,兒媳有一事想同你商量。」

  老太太今兒也是受了驚嚇,便問是何事。

  周氏握著自家女兒的手,道:「兒媳想,先把璨璨的親事給定下來。」

  這本是於理不合的,畢竟衛國公府還有其他幾位年長的姑娘,一個個的都沒說親呢。可老太太也明白周氏的擔憂,今日出了這麼一茬,若不是運氣好,那她這寶貝孫女可是要嫁到西羌去了。西羌位出沙漠,日曬雨淋,一個個都是蠻人,亂糟糟的,這可是意味著,這一輩子都見不著面了。

  老太太光是想想就覺得心顫,疼惜似的看了自家的小孫女一眼。

  老太太是個明事理的人,她自己也是母親,當然明白一個母親的心情,便對著周氏道:「也成,那你多留意留意。璨璨的親事,先定下來也好。」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5-10-26 11:25 PM

☆、第088章

  自打周氏決定要提前給女兒定下親事之後,越發是將女兒牢牢拘在府中,親自教她看賬管賬。姜令菀上輩子雖然嫁過一回,也曾學過一二,可日子過去太久,老早就忘得差不多了。學了一天,姜令菀回了屋,整個人脫虛一般躺在羅漢床上。枇杷遞來芙蓉白玉杯,裡頭是剛泡好的花茶,香味清幽,入口甘甜,姜令菀喝了一口,這才看向枇杷,「今日琮表哥送東西過來了?」

  枇杷點點頭,接過姜令菀手裡的芙蓉白玉杯,擱到一旁的小几上,說道:「是個紅漆木箱,不曉得裡頭裝得什麼。六姑娘沒回來,奴婢們也不敢亂動。」

  姜令菀「嗯」了一聲,見丫鬟們小心翼翼將木箱搬了過來,這才過去親自打開。

  這一打開,瞧著裡頭裝得滿滿噹噹的東西,倒是吃了一驚。

  枇杷驚呼,然後彎腰拿起一個芙蓉圖案的香粉盒子,歎道:「天哪,這是把胭脂水粉鋪子的香粉全都搬來了吧!」

  姜令菀有些哭笑不得。

  她不過是讓陸琮順道給她捎兩盒,畢竟對於姑娘家來說,自然對各地的胭脂水粉好奇。可是陸琮……太誇張了。

  這滿滿的一箱,就算讓她用十年,也用不完吶。

  雖說陸琮送她的東西,她不願贈予別人,可瞧著這些香粉,若是放的時間太久,壞掉了可就不好了。姜令菀將這些香粉分給府中之人,雖說她同姜令蕙、姜令蓉、蘇良辰關係不好,卻也總得意思意思,至於她的四姐姐,她自是精心挑選了幾款適合她的。

  姜令菀又挑了五盒,遞給了金桔,「……這五盒你給二嬸嬸送去,就說我托朋友從洛州帶來的,」

  金桔接過香粉,數了數,提醒道:「姑娘,多了一盒。」

  姜令菀笑笑道:「多出來的一盒是給你的。你啊,也是大姑娘了,也該打扮打扮的。」

  姑娘家哪有不喜歡上好的胭脂水粉的,瞧著自家姑娘如此客氣,金桔便道了聲「謝謝六姑娘」。姜令菀又挑了一盒給枇杷。正分著香粉呢,姜令菀突然聽到一串腳步聲。

  她抬眼,瞧著來人,眼眸一彎,甜甜的喚了一聲:「娘。」

  周氏如何不知陸琮送來了東西,可如今一看,竟全是香粉,倒是吃了一驚。

  姜令菀吐了吐舌頭,不好意思的解釋道:「前些日子琮表哥不是去洛州嘛,洛州香粉極有名,女兒就順道讓他給我帶些回來。」

  周氏眉頭一蹙,道:「你呀,真是沒把你琮表哥當外人,讓一個男人給給你捎香粉,也虧你想得出來?這洛州的香粉可是不便宜,這一大箱子,少說也要三四百兩……平日裡大手大腳娘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你琮表哥終究只是你的表哥罷了,你怎麼能用他的銀子呢?」

  一聽這話,姜令菀趕忙道:「女兒只是讓琮表哥先墊著,日後會還給他的。女兒自己有私房錢。」她這幾年,攢下的壓歲錢足夠她揮霍了。

  周氏卻道:「你覺得你琮表哥會收你的銀子嗎?」

  「娘……」姜令菀翕了翕唇,表情有些無奈。

  陸琮當然不會收她的銀子了。可是……她可以給陸琮買禮物啊,上次她就給陸琮買劍墜子了,這禮尚往來而已,沒什麼打緊的。她自是曉得如今不該花他的銀子,可她也沒有想到,陸琮會給她買這麼多香粉啊。姜令菀有些為難,眨眨眼道,「那女兒給嬋姐姐買些禮物,就當把銀子還回去了,成不成?」

  周氏聽了這才點點頭,忽然喃喃道:「寶嬋這段日子好像都沒怎麼過來,你同她是不是吵架了?」

  姜令菀趕緊搖頭,說道:「哪能啊,女兒和嬋姐姐關係好著呢,娘你就放心好了。」寶嬋不來見她,想來是因為上回她哥哥那事兒。可是她曾多次有意無意同哥哥試探過,哥哥當真是將她當成普通的表妹,反而……反而時常同她打探葭月。她哥哥是個二愣子,喜歡一個姑娘,一眼就能看出來了,至於葭月,明顯對她哥哥是有意的,只是她娘親是不會同意的。而且呢,相元寺那一回,葭月的三個哥哥,一個個都看她哥哥不順眼,實在是難對付的很。

  沒事就好。周氏對陸寶嬋的印象還是不錯的,似是想到了什麼,周氏道:「你三姐姐的親事,算是定下來了。」

  「是哪家的公子?」

  周氏道:「是廣平侯三房嫡長子,據說生得倒是一表人才,如今在兵部做事兒,老祖宗倒是挺滿意這門親事。」

  的確不錯。

  姜令菀點點頭,上輩子這姜令蕙嫁的也是廣平侯府的四公子虞少瑭。姜令蕙嫁人之後,肚子倒是爭氣,哥兒姐兒一個個往外蹦,這虞少瑭對妻子倒也不錯,是個老實人,只是有些愛貪小便宜,性子還算溫和。姜令菀又道:「那二姐姐呢?」

  一說起姜令蓉,周氏倒是沉了沉臉,道:「先前倒是有幾戶人家來說親的,只是你二姐姐說什麼都不肯,起初你二嬸嬸還以為她是害羞,結果……哎,算了,你二嬸嬸也是操碎了心。小時候瞧著,你們幾個姑娘中,最乖巧的當屬你二姐姐了,未料長大之後弄成這副德性。你二叔都說了,若是還鬧,不肯嫁人,就直接將人送到庵子裡去,一輩子不嫁得了。」

  這話,還真像是她二叔的做派。

  姜令菀垂了垂眼,這姜令蓉會弄到如此地步,同她也是有關係的,可歸根結底,還是因為她的娘親徐氏。畢竟是曾經害過她的人,而且這姜令蓉就像是藏在草叢裡的毒蛇,隨時都可能竄出來咬她一口……她沒法給她同情。她只是個普通人,不像薛崢那樣有什麼保家衛國的抱負,只是想開開心心的長大,陪在爹娘身邊,然後嫁給陸琮,給他生兒育女,簡簡單單過一輩子,甚至……她壓根兒就不想陸琮上戰場。

  周氏道:「你呀,先管好你自己,我可是聽說,你嶸表哥嚷嚷著要來咱們府上提親……」

  薛嶸。

  姜令菀眉頭皺了起來,嘟囔道:「娘,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只把嶸表哥當成……」

  「姐妹。娘知道。只是你嶸表哥若真是說動了你姑夫姑母,來提親了,到時候不成,兩家人也尷尬。我看吶,你什麼時候親自同嶸兒說說清楚,省得他再耽擱。」周氏對薛嶸還是有些疼愛的,自是想他早些成家立業,別老把心思放在她女兒的身上。

  「嗯。女兒知道了。」

  周氏眉眼舒展,俏麗的面容看不出年紀,又道:「方纔公主府來請柬,請了咱們府上所有的嫡女,這九公主要遠嫁西羌,勇氣倒是領人欽佩……」

  聽自家娘親這麼一提,姜令菀才突然想起來。

  上輩子,就是在九公主的宴席上,她因為好奇,試了西羌進貢的駿馬,結果那馬兒失控,她差點死在馬蹄下,最後是陸琮出現救了她。只是這樣一來,她和陸琮自是有了肌膚之親,而且還是在大庭廣眾之下。雖然這件事情已經過去很久很久了,可不知怎麼著,她依舊記得很清楚。那日陸琮躍上馬背,從身後緊緊摟著她,對她說別害怕。可那時候她膽小,心裡慌亂極了,陸琮的話如何能聽得進去?最後陸琮制服了那匹馬,可她卻嚇得半死,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緊緊攥著他的衣襟不肯放手,甭提有多丟人了。

  而陸琮也沒有放開她,直接將她抱到了廂房。

  ……然後第二天,就來提親了。

  其實,以陸琮冷淡的性子,救人是可能的,可絕對不會當著眾人的面抱她。

  她心裡有一個小小的猜測,興許……興許九公主府這件事之前,陸琮就已經喜歡上她了。這英雄救美,順便抱得美人歸,只是順手的事兒而已。

  周氏看著沉默不語的女兒,又想起那日瓊華台之事,一時蹙起了眉頭。

  不管如何,她總要給宋妙儀一個教訓,不然……還真以為她和她女兒都是軟柿子。

  ***

  安王府。

  安王妃靜靜看著幾上擱著的休書,愣了許久都未曾說一句話。她素來注重打扮,此刻依舊是妝容精緻,她瞧著休書上的字跡,筆走龍蛇,蒼勁有力。她曾經無數次見過這字,那些酸溜溜的情詩,她看了一眼就不想看第二眼。可是她知道姜柏堯曾經給周素錦寫過詩詞……她做夢都希望那些詩是姜柏堯寫給她的。

  金釧也嚇傻了,趕忙道:「王妃,您……您還是和王爺低個頭吧,這回王爺當真是鐵了心了。」她伺候王妃這麼多年,自是曉得王爺對王妃的深情,可是王妃始終不屑一顧,這王爺怎麼說也是男人,總歸是要面子的。這麼多年,也算是難為他了。金釧見安王妃無動於衷,繼續勸道,「王妃若是不為自己想想,也該為兩個孩子著想,您看——公子尚未娶妻,姑娘又待字閨中,夫人若是一走,那該如何是好?」

  安王妃抬手,一雙纖纖玉手,指尖塗著殷紅的豆蔻,她蹙起眉,緊緊抓著休書,用力一擰,揉成團,朝著一旁扔去。

  紙團滾落,恰好落在一雙皂色錦靴旁。

  安王神情淡然,彎腰將紙團拾起,走過去,將休書重新擱在几上,道:「你我好歹夫妻一場,你放心,我會好好照顧衡兒和琳琅。若是有需要,我給他們找一個繼母,絕對不會虧待他們。」

  「周縝,你敢!」安王妃起身,頓時失了儀態,抬頭吼道,「你敢再娶!」

  安王看著面前這個面容姣好的女子,雖然時間過去二十年了,可她還是和那時候一樣的美貌動人。只是她的眼裡,從未有過他。

  安王道:「從此以後,我娶誰,都與你無關。」

  男人寵愛一個女人的時候,可以掏心掏肺,可是當一顆真心被高高舉起,摔得支離破碎、血肉模糊之後,就徹底死了。那時候,男人的心腸一旦硬起來,可以刀槍不入。

  安王妃身子一顫,眼睛睜得大大的,有些難以置信。

  在她的記憶裡,這個男人,從始至終都未對她說過一句重話,在她面前噓寒問暖、體貼入微,聽話的不成樣子。她還記得,她頭一回懷孕的時候,他開心的像個孩子,甚是那時候,他們仍是夫妻同榻,他睡在外頭,每晚都伺候她起身去淨室……之後連她生孩子的時候,他都不顧污穢,在產床前守著她,分明是她生孩子,可他的表情彷彿比她還要緊張……

  安王妃垂眸愣了愣,見他的眼底已經沒有任何的柔情,一時心裡有些莫名的、陌生的慌亂。

  她見他轉身,下意識的拉住了他的衣袖,張了張嘴:「周縝……」

  安王步子一頓,雙眸平靜如水,低頭看著拉著他衣袖出的白皙玉手。這麼好看的手,二十年來,卻從來沒有為他縫過一針一線,可這雙手,卻寫過無數對另外一個男人的思念和愛慕。

  這些,他都知道的。

  安王抬手,將她的手撤開,頭也不回的往外走去。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5-10-26 11:27 PM

☆、第089章

  翠蓋珠纓華車在公主府外頭停了下來。

  姜令菀提著裙擺下車,瞧著外邊三三兩兩已經停了不少馬車,便知自己來得不算太早。她剛欲進去,便見榮王府的馬車到了。

  姜令菀索性站在原地等了一會兒,看到上頭陸寶嬋被倆貼身丫鬟攙扶著下車,並無陸琮,這才走了過去打招呼,「嬋姐姐。」

  陸寶嬋今日打扮得很漂亮,穿著一襲桃粉色繡蓮花齊胸襦裙,臂彎處披著鮮艷的碧藍色絲質披帛,隨雲髻梳著相當精緻,上頭簪著點翠髮飾,一張小臉更是水嫩白皙,大眼睛瞧了她一眼,之後下意識閃躲,彷彿有些心虛。

  姜令菀知曉她心裡念著什麼,便語氣輕鬆道:「嬋姐姐,前幾日我娘還向我問起你,說我是不是惹你不開心了……」

  陸寶嬋心虛不已,忙搖頭:「不是的,我只是——」

  她只是什麼?

  只是存著私心,因為喜歡她哥哥,所以企圖破壞她和自己親哥哥的親事?這種話,讓她怎麼說得出口?陸寶嬋垂了垂眼,輕輕咬唇,她想起自家哥哥的話,也明白面前的這個小姑娘,是個心善大度的主。可有些事情,她心裡始終有疙瘩,需要一些事情來慢慢適應。

  陸寶嬋道,「璨璨,我有些不大舒服,先進去了。」

  金桔和枇杷不知內情,自是覺得這陸寶嬋變得有些奇怪,枇杷望著陸寶嬋的背影,蹙眉道:「這小郡主怎麼了?平日裡不是最活潑可愛的嗎?和咱們姑娘有說有笑的,今兒咱們姑娘主動上去搭話,都這麼不冷不淡,真是太氣人了。」

  姜令菀心下失落,卻道:「罷了,咱們也進去吧。」她的性子就是如此。她不能逼她,慢慢的,總會好起來的。畢竟以後,他們是一家人。

  陸寶嬋咬了咬唇,由公主府的奴僕領著走到後院,這才見不遠處的八角涼亭,周琳琅孤零零的站在那裡。她抬眼望著她,忽然想起自家哥哥的話……她雖然愚笨,可到了這份上,如何看不出來周琳琅對她哥哥也是有意的?周琳琅利用自己,這麼多年的朋友,她心裡自是難受。可是她自己做的事情,同她比起來更加惡劣。

  她對不起璨璨。

  陸寶嬋不想過去,卻見周琳琅的丫鬟已經過來了,客客氣氣行禮之後道,「郡主,咱們姑娘想請郡主過去說說話。」

  雖然已經決定不再深交,可也不能如此不給面子。陸寶嬋點點頭,蓮步姍姍朝著涼亭走了過去。她走到周琳琅的面前,才發現一向耀眼奪目、容光煥發的天之驕女周琳琅,今日氣色不佳,饒是面上精心裝點過,卻也能看出憔悴之姿來。

  對於周琳琅,她到底存著感情,遂詫異問道:「琳琅,你這是怎麼了?」

  周琳琅抬眼看著陸寶嬋,杏眸微亮,彷彿見到了自己可以信賴的人,這才讓丫鬟們退下。她道:「寶嬋,我……我娘回娘家了。」

  陸寶嬋一頓,剛想問什麼意思,可張了張嘴,幸好沒有問出口,「怎麼會呢?你爹爹不是一向對你娘很好嗎?」

  周琳琅垂著眼,眼睫微濕,楚楚可人,她的聲音有些哽咽,道:「這件事情,我不知道該和誰說,可是我心裡當真難受。寶嬋,咱倆是從小到大最好的朋友,在我的心裡,你早就是我的親姐妹了,所以我才會將這事兒告訴你。」

  陸寶嬋自然知道,以周琳琅驕傲的性子,會將這件事情告訴她,足夠表示她對自己的信任和依賴了,可是哥哥的話,她不能不聽。

  陸寶嬋道:「琳琅,你也別太難過,其實……我雖然不大瞭解你爹娘之間的事兒,可我覺得,你爹爹對你娘是真的好。若是你娘肯服個軟,你爹爹肯定會心軟的。琳琅,你去勸勸你娘親吧。」

  周琳琅卻搖了搖頭,歎氣道:「我如何沒勸過?可是……可是你又不知道我娘那個脾氣,絕對不可能低頭的。」周琳琅的眼淚,半真半假,待看到不遠處姜令菀經過的時候,這才哭得愈發傷心,乾脆靠在了陸寶嬋的身上,低低抽泣。

  陸寶嬋嚇了一跳。

  二人相交多年,她從未見過周琳琅如此傷心的模樣。饒是決定日後要同她少往來,見著這一幕,她自是忍不住心軟。陸寶嬋輕輕拍著周琳琅的背,從懷裡拿出帕子給她擦了擦眼淚,安慰道:「你別哭了……」

  周琳琅肩膀微微顫動,道:「寶嬋,有一件事情,我一直沒有告訴你。我心裡憋了很久,如今難受的厲害……其實,其實那日我聽你說喜歡裕表哥,我想幫你,心裡也是存著私心的。」

  陸寶嬋道:「琳琅,你……」

  周琳琅道:「算了,不說也罷。我只是心裡覺得虧欠,可是人都是自私的,不是嗎?寶嬋,你能原諒我嗎?」

  陸寶嬋沉默。

  周琳琅自嘲的彎了彎唇,「琮表哥這麼聰明,他肯定想到了。琮表哥不喜歡你在和我來往,是不是?」

  陸寶嬋未料周琳琅如此通透,一時不知該如何同她說話。她此刻心軟,可是這幾日,讓她明白,其實她看到的周琳琅,只是表面而已。這些年,她把周琳琅當成最好的朋友,在她心裡,甚至比璨璨還要重要,可細細回憶起來,璨璨對她卻是掏心掏肺的好……

  「六姑娘,那不是小郡主嗎?」金桔提醒道。

  姜令菀聞聲轉頭,看到陸寶嬋和周琳琅站在一塊兒——周琳琅哭得很傷心,而陸寶嬋正在安慰。安王妃被休棄,周琳琅離了娘親自然傷心,只是……姜令菀瞧了一眼,便垂了垂眼。上輩子她沒有這麼用心的去結交一個朋友,沒心沒肺的過日子,可如今她才發現,自己主動貼上去的,在人家的心裡,興許沒把她看得同等的重要。前世的陸寶嬋,和今生的陸寶嬋,到底是不一樣的……

  罷了。

  姜令菀並未往前走,而是聽到了一陣悅耳清脆的笑聲,這才朝著院子裡走去。

  她看到一個嬤嬤懷裡抱著一個白白胖胖的奶娃娃,坐在石凳上,旁邊是一個四五歲的小男娃,在和小娃娃說話。哪知這奶娃娃是個難伺候的主,撅著嘴吐了吐水泡泡,就「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嬤嬤哄著,那男娃卻是嚇傻了,呆呆的站在一旁,模樣有些委屈。

  姜令菀瞧著,立刻展顏一笑,走了過去。

  瞧著這奶娃娃的打扮,看得出來是個小男娃,見他一雙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泛著水色,卻是雷聲大雨點小,只張嘴嚷嚷,眼淚倒是沒了落下一滴,同她小時候一個德行。他抬頭瞅瞅,眨了眨眼睛,這才咿咿呀呀的張開胖手臂。

  「可以讓我抱抱嗎?」

  聽著這聲兒,嬤嬤這才抬頭。

  瞧著面前這位小姑娘,十二三歲的模樣,生得青蔥水靈,一張俏臉比宮裡的主子還要好看。

  嬤嬤是個有眼力勁兒的,自然曉得這位定是哪家的名門閨女,又低頭瞅了瞅懷裡哭哭嚷嚷的奶娃娃,便道:「這小主子難伺候的很,奴婢怕姑娘……」

  「咿咿咿……」小傢伙伸出胖手臂,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瞅著姜令菀。

  嬤嬤沒轍,道:「那成,麻煩姑娘了。」嬤嬤怕這小姑娘年輕輕的,抱孩子沒經驗,這才小心翼翼的遞過去,未料這姑娘抱起孩子來手法嫻熟,倒是有些吃驚。

  姜令菀聞著懷裡這小奶娃的奶香味兒,喜歡的不得了,忙對著嬤嬤道:「還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呢。」

  這會兒站在邊上一直不說話的小男孩開口了,歪著小腦袋,道:「他叫十二,我叫十一。」小男孩頓了頓,聲音脆脆道,「姐姐你叫什麼名字啊?你長得可真好看,比我母妃還要好看。」

  姜令菀抱著小奶娃的手一頓,低頭見著小奶娃趴在她的肩上,柔軟的小嘴親著她的臉,蹭了她一臉的口水。原來她懷裡的這個,竟是十二皇子,而面前的這個,便是十一皇子陸顯。姜令菀抱著孩子不方便,只稍稍屈膝,「原來是十一皇子。」

  十一皇子道:「十二弟最喜歡漂亮的姑娘,姐姐你長得這麼好看,你瞧,你抱他,他立馬就不哭了。」

  姜令菀暫且將這番話當做是對她的誇獎,一時忍不住翹了翹嘴角。瞧著這十二皇子小胖手撓著她的脖子,對她很是親近。她一直都很喜歡孩子,甚至想過,她和陸琮都長得這麼好,日後生出來的孩子,不管是男娃還是女娃,肯定是個粉雕玉琢的小傢伙。

  她在十二皇子的小肉臉上親了親,道:「真乖。」

  不遠處的長廊,太子正在同陸琮說話,「……孤前幾日就同父皇說過,下回那淳於國敢再犯,孤就親自上戰場,定將他們打得落花流水,連親娘都認不出來……喂,陸琮,孤說話你有在聽嗎?」

  陸琮淡淡「嗯」了一聲。

  太子轉身去看,見陸琮的目光落在不遠處的小姑娘身上。那小姑娘頭上梳著倆花苞髻,穿著一身淺粉色齊胸襦裙,胸前掛著一個長命鎖,一看便知是個貴族姑娘。小姑娘小小年紀,生得唇紅齒白,美得驚人。太子忽然彎唇,自是認出那是何人,遂衝著陸琮打趣兒道:「還別說,你瞧著五大三粗的,挑媳婦兒的眼光倒是不錯,這胖糰子長大之後,長得可真好看……」

  太子見小姑娘懷裡抱著十二弟,笑容明媚,正在和十二弟說話,頗有一種大孩子哄小孩子的滑稽之感,「你媳婦兒倒是挺喜歡孩子的。」

  陸琮靜靜望著這一幕,見她笑得歡喜,當真很喜歡孩子。不過這一點他早就知道了。

  太子道:「既然都看見了,不過去說說話?」

  陸琮想了想,卻道:「不用了。」今日公主府人太多,她愛面子,若是被人瞧見了,怕是又要生氣。若是要見面,過一會兒也成。

  太子聳聳肩。這小媳婦兒就在面前,都不敢走過去,他想見還見不著呢。

  姜令菀抱了一會兒十二皇子,這手就有些酸了,這才將孩子還給嬤嬤。十一皇子在一旁放風箏,放了許久都放不起來,便氣惱的斥責伺候的丫鬟們。姜令菀旁的不行,說起玩兒那可是無一不精的,甭管是踢毽子、跳繩,還是放風箏、捉迷藏,她還沒怕過誰呢,就連玩彈弓,她都特地同薛崢學過。姜令菀過去,幫十一皇子放風箏。到底是老手,雖說好些日子沒放了,可她還是熟門熟路的將這只威風凜凜的老鷹風箏放了起來。

  十一皇子站在一旁,眼睛亮晶晶的,拍手道:「姐姐不但長得漂亮,放風箏也厲害。」

  姜令菀是個經不住誇的,這一誇,頓時尾巴都翹起來了。她嘴角一翹,忙轉動手裡的木拐子,又放了一些線,之後卻見這風箏線不小心纏到了樹枝上,威風凜凜的老鷹風箏立刻墜了下來,掛在了樹梢上。

  十一皇子哭喪著臉道:「這是太子哥哥前幾日親自給我做的。」

  姜令菀吐了吐舌頭,面色尷尬。

  她望著四周望了望,發現沒什麼人,這才抬手,踮起腳尖夠了夠。可惜她個子生得矮,壓根兒就勾不著。姜令菀一手提著裙擺,奮力一跳,可還是差一點點。

  她耷拉著小臉,倒是沒轍了。

  這時,卻見上頭傳來樹葉簌簌的聲音。她抬頭,看著那抬起的手臂,之後輕輕鬆鬆將樹梢上的風箏拿了下來。

  姜令菀很快轉身,歪著腦袋看著陸琮,眼睛一亮,道:「琮表哥。」

  兩人離得近,她不過到他的胸口,他居高臨下望著她,能清清楚楚看到她隱入衣領的漂亮鎖骨,還有微微隆起的兩處。陸琮耳根子一燙,迅速撇開眼,將風箏塞到她的懷裡,道:「自己都是半吊子,還敢在十一面前耍威風。」

  這話她就不愛聽了。

  姜令菀鼓了鼓腮幫子,不滿道:「哪裡?我只不過是好些日子沒放風箏了,手生了而已,若是要比,你不見得能贏我呢。」

  陸琮想了想,曉得她的確從小就愛放風箏。

  他也曾經給她做過幾個風箏,卻從未好好陪她放過一次。

  陸琮欲領著她去別處說說話,姜令菀卻依依不捨,從頭上拿下一對絹花,遞給了十二皇子,又在他臉上親了一口。陸琮瞧著有些羨慕。

  十一皇子低頭看著風箏,又抬了抬眼看著遠去的二人,這會兒太子才緩步走了出來。十一皇子仰著頭,對著太子道:「剛才那位姐姐長得可真漂亮,十一長大了,就娶她當媳婦兒。」

  太子聽了爽朗大笑,輕輕拍了拍小十一的腦袋瓜子,道:「敢和你堂兄搶媳婦兒,有出息!」

  走了幾步,陸琮才問道:「那香粉可還喜歡?」

  說起香粉,姜令菀忍不住撇嘴,停下步子抱怨道:「琮表哥,你太敗家了,有銀子也沒有像你這麼花的,我娘都說我了。」

  陸琮是個知錯就改的,道:「記得了,那我下回少買點。」之後又問道,「你上回同我說過,等我從洛州回來,你就送我一樣禮物。」

  姜令菀突然沒了聲兒。她先前的確想送他荷包的,可如今她娘正準備給她說親,這個節骨眼上,她送陸琮荷包,不是擺明兒了要陸琮上門提親嗎?她固然中意他,可是白白送上門,或者太容易得到的,就不會珍惜,這個道理她還是懂的。如今陸琮對她熱乎著,可日後不見得會怎樣呢。等成了親,過個幾年,陸琮一想:哦,當初是她自己巴巴的要嫁給我的。那她豈不是吃虧了?

  想了半天,姜令菀決定裝蒜,眨眨眼:「有嗎?我忘了。」

  陸琮眉頭一斂,彷彿有些失望,之後不過「嗯」了一聲,就沒有下文了。

  這公主府人多,她和陸琮不好再待一塊兒,這才分開。姜令菀走了幾步,想著陸琮方才失落的眼神,還是不忍心。她摸了摸懷裡早就準備好的荷包,決定去找陸琮。

  金桔和枇杷也是曉得自家姑娘同榮世子之間的事兒的,心裡頭也認定了這榮世子應當是以後的姑爺,如今二人走得稍近,只要不做出越距之事,倒是沒什麼打緊的。

  姜令菀折回去尋了尋,便在長廊拐角處瞧見了陸琮。

  她剛想過去,卻見太子也在,不由得停下步子,打算等太子走了她再過去。

  太子抱著手臂站在陸琮的邊上,個子比陸琮矮半個頭,模樣倒是俊臉,他道:「瞧你那樣兒,既然看上人家小姑娘,為何不早早定下來?成,看在你替咱們大周立下汗馬功勞的份上,孤替你想想法子——這樣好了,小九府上有一匹西羌進貢的駿馬,模樣生得不錯,很招小姑娘喜歡,待會兒孤想法子,讓小九請你小媳婦兒試試馬,等場面失控的時候,你過去英雄救美。嗯……這眾目睽睽之下有了肌膚之親,改明兒你去提親,人家父母自然願意將女兒嫁給你……怎麼樣,孤是不是很夠義氣?」

  陸琮聽了,卻是眉宇一蹙:「不需要。」

  姜令菀愣愣的站在原地,聽著太子的話,與記憶中的場面漸漸重合起來。

  上輩子,陸琮的確在這種情況之下救了她……

  那會兒她不喜騎馬,若不是九公主親自開口,她絕對不會上去試馬。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5-10-26 11:28 PM

☆、第090章

  姜令菀來不及生氣,嘴角卻忍不住揚了起來。這人啊,都是有虛榮心的,更別說是小姑娘了,像陸琮這般優秀的男子對她癡心一片,處心積慮想把她娶回家當媳婦兒,說實話,她心裡還有些小小的得意。不過也許是因為那人是陸琮,換了旁人……她暫時還想像不出她嫁給其他人的場景。姜令菀垂了垂眼,心裡又是歡喜又是惱怒。若真是她想得這樣,那陸琮上輩子早就看上她了,可是……她卻一點兒都看不出來。

  行啊,藏得還挺深的。

  趁著二人沒發現,她趕緊離開。

  姜令菀回了院子裡,看著衣著華麗的年輕小姑娘們,一個個都說著話。她瞅了瞅,待瞧見眼熟的,這才走了過去,「葭月。」

  夷安縣主瞧著姜令菀,也是歡喜。她今兒氣色看起來不錯,只是一張臉比起一般的姑娘家來說,還是有些蒼白。姜令菀同夷安縣主說了一會兒話,卻見不遠處幾個小姑娘正簇擁著穿著碧色襦裙、梳著凌虛髻的蘇良辰。蘇良辰容貌本就出眾,如今精心打扮過,頭上簪著精緻的玲瓏山茶花珠釵,雖不及邊上穿金戴銀的貴族姑娘,這氣質卻顯得鶴立雞群,格外出挑。姜令菀不得不承認,這蘇良辰也是個會打扮自己的,懂得利用自身的優點,身上隨意一件不起眼的小物件,卻可以起到錦上添花的作用。若非性子不合,她同蘇良辰興許還能好好交流一番。

  夷安縣主道:「你的這位表姐,倒是個有能耐的。」

  這話,暫且算是誇獎吧。

  姜令菀點點頭。也是,蘇良辰那日在瓊華台出了風頭,如今的名聲雖遠不及周琳琅,可大夥兒只要一提起來,就會忍不住對她誇讚。說,若是將周琳琅比作是高貴優雅的雪中紅梅,那這蘇良辰,便是淡雅清麗的空谷幽蘭……而且事後宮裡也賞賜了一些東西,令闔府上下,都不敢小瞧這位表姑娘。可是她實在弄不清楚蘇良辰心裡是怎麼想的,昨兒蘇家來人,欲將她接回去,可她卻說是待在祖宗身邊待慣了,不願回府。

  夷安縣主瞧著姜令菀這樣兒,面頰帶笑道:「你心裡不舒坦?」

  兩人雖相識不久,卻一見如故,說話都是亮堂堂的,沒什麼好遮遮掩掩的。姜令菀道:「我有什麼好不舒坦的。」蘇良辰厚積薄發也好,想踩著衛國公府上位也罷,前提是不要打一些歪門邪道的主意……她自個兒聰慧,可旁人也不是傻子。

  夷安縣主曉得姜令菀的性子,也不多說,二人尋了一出地兒坐了下來。姜令菀不小心碰到夷安縣主的手,這才驚呼道:「怎麼這麼涼?」

  夷安縣主笑笑:「我自幼體弱,旁人冬天冷也罷了,我一年四季都這樣,熱不起來。」

  這女子體寒,會直接影響到生育。姜令菀眸露擔憂,想著上輩子,這夷安縣主好不容易生下兒子,卻活生生被自己的夫君和周琳琅給氣病,最後香消玉殞,實在是令人惋惜。姜令菀握著她的手捂了捂,笑吟吟道:「小時候我也怕冷,卻調皮的很,一面愛玩雪,一面又怕凍著。所以啊,每次覺得冷的時候,我就叫來哥哥,然後把手捂在他脖子上……」

  夷安縣主道:「你哥哥可真好。」她也有三個哥哥寵她,可惜她從來沒有玩過雪。

  姜令菀點點頭。自然,她哥哥一直都對她很好很好。姜令菀看向夷安縣主,這才拐著彎問著,「……如果,一個男子喜歡你,然後用了一些小手段,為的就是娶你,你知道以後,會生氣嗎?」

  夷安縣主眨眨眼:「那你喜歡他嗎?」

  「我……」她喜歡他嗎?上輩子她對陸琮是依賴和信任,這輩子,她大部分也是因為自私和佔有慾,可是如今她覺得,她應該是有些喜歡他的。姜令菀有些臉燙,垂著眼,扭扭捏捏道,「……算是吧。」

  夷安縣主道:「作為女子,能嫁給自己喜歡的人,本身就是一件幸福的事情。璨璨,既然他做得事情都是為你,那還有什麼好計較的?」

  還有什麼好計較的。

  是呀。就算上輩子陸琮默許了太子的行為,害得她受了驚嚇,可他娶了自己之後,的確有好好珍惜。因為她知道陸琮有多好,所以有些事情,她都可以忽略不計。姜令菀捏了捏懷裡的荷包,頓時釋然了。

  之後九公主命人牽來一匹馬,那馬兒通體雪白,算得上是馬中的美男馬。

  這回九公主沒有主動叫她,她就坐在一旁,看著幾個稍活潑些的小姑娘翻身上馬。

  這馬兒從頭至尾就沒有出現過任何差錯。

  姜令菀歡喜之餘,突然又意識到一個問題:既然這件事情,上輩子是太子所為,那為何姜令蓉會承認?而且還主動和她道歉。她還記得馬兒失控,事後查出姜令蓉的丫鬟舉止異常,她娘親叫來問話,姜令蓉一張小臉滿是心虛,沒說幾句話,就立馬招認了。那時候姜令蓉出嫁在即,加上她沒出什麼岔子,而且爹娘對陸琮這個女婿也滿意,所以對姜令蓉沒有過多的懲戒。姜令蓉絕對不會無緣無故承認此事,既然她心虛,又承認的那麼快,而且上輩子她嫁人之後,同她越發疏遠了不少,足以證明她對自己的確做了些什麼——而且會比馬兒失控更嚴重的事情。

  這件事情,她必須好好查清楚才成。

  宴席散去,姜令菀送夷安縣主上了馬車,便瞧著陸寶嬋和周琳琅一道出來了,她看了看,也不上前。陸寶嬋瞧著姜令菀,想說些什麼,可礙於周琳琅在場,也沒有過去。周琳琅已不再如方纔那般楚楚可人,面上端著大方得體的笑容,彷彿完全沒有因為安王妃的事情而受到影響。

  周季衡親自來接妹妹,瞧見姜令菀,則是忍不住多看了幾眼。之後躊躇一番,還是走了過去。

  姜令菀目光一頓,有些不大願意和周季衡接觸。這輩子,她和周季衡的相處極少,她刻意同他保持距離,就連每年一次的生辰宴,她有時候都找借口不去。如今瞧著周季衡,見他一襲月牙白的長袍,頭戴玉冠,面如冠玉,當真是翩翩佳公子。

  姜令菀隨意喚了聲:「衡表哥。」

  周季衡瞧著面前這個異常美貌的小姑娘,心下有些說不出的滋味兒。從小到大,他想像個兄長一般護著她,可她每回都不願意和她待在一塊兒,寧願和薛嶸玩。如今漸漸長大,更是同他疏遠了,這一年到頭,都見不著幾次面。周季衡道:「我娘的事情,你可知道了?」

  姜令菀不知周季衡為何同他說自己的家事兒,畢竟這種事情不是很光彩的事,而且……而且突然說起,難免有些突兀。姜令菀不願同他多說話,可到底是表兄妹的關係,不好拒絕,只道:「我娘同我說了。衡表哥,你也別太難過。」

  周季衡搖搖頭,說道:「其實我沒有難受。倒是覺得,分開了也好。」他爹爹對娘實在是好得沒話說,一顆真心就這麼擺在她的面前,可他娘親從來都沒有看過一眼。二人這樣下去,不過是徒增煩惱罷了,而且他和妹妹也長大了,日後他可以撐起這個家。

  姜令菀沒有多說話。

  周季衡知她對自己態度一貫冷淡,心裡是說不出的酸澀,她是個活潑明媚的小姑娘,為何獨獨不肯對他笑?他曾認真反思過,只記得這位小表妹四歲之後,就不肯和他親近了。他也不再給她添麻煩,只說了幾句話,便上了馬。

  其實,周季衡當真是一個很好的男子,脾氣品行都是沒得說的。

  她抬起眼,看著周季衡在馬背上的聲音,忍不住蹙眉,歎了一口氣。

  「咳,咳咳。」一旁的枇杷突然咳嗽起來。

  姜令菀擰眉問道:「枇杷你嗓子不舒服嗎?」

  枇杷無奈,趕緊示意。

  姜令菀一頭霧水,待她朝著枇杷指得方向看去,便見那高高瘦瘦的人兒芝蘭玉樹般立在那兒,不曉得看了多久。她頓時有些心虛,可轉眼一想:她心虛什麼啊?她和周季衡之間清清白白。只不過……上輩子有那麼一丁點兒小小的情感糾纏罷了。

  只是她過不去心裡那道坎兒,還是決定過去同陸琮說說清楚,免得他胡思亂想了。她記得上輩子陸琮最愛吃醋了,特別是針對周季衡。

  她過去,見陸琮板著一張臉,便扯起他衣袖一角,瞧著四周沒人看見,這才將他拉到樹叢後面。她仰頭,目光直視以示清白,「我就和衡表哥說了幾句話……」

  這話一落,姜令菀就暗罵自己不爭氣。她低頭看著自己的鞋尖,然後抬腳輕輕踢了踢他的腳,不滿道:「噯,不說話我就走了……」

  她心裡數:一、二、三……

  數到五的時候,陸琮還未有動靜。

  好啊,她都沒嫁過去,他就敢給她擺臉色了?姜令菀一氣,在他鞋背上用力踩了一腳,然後轉身就走。

  「璨璨……」

  姜令菀臉頰「騰」的一下紅了,他的聲音就在她耳畔,雙手從後面牢牢的把她抱住,整一個耍流氓的無賴啊。她意思意思掙扎了幾下,瞧著他雙手還算規矩,便道:「你這是做什麼?被人看見了怎麼辦?」

  她是個好人家的姑娘,可如今已經越來越沒有底線了。

  陸琮低下頭,忍不住在她臉上親了親。姜令菀縮了縮腦袋,嘟囔道:「你別這樣……」大白天的,成什麼樣子?不對不對,晚上更加不成了。

  她羞得捂臉,語氣含糊道,「再欺負人,我以後就不見你了。」

  陸琮面色緩和了幾分,瞧著她這副小鵪鶉似的模樣,便鬆了手,而後把她捂在臉上的雙手拿了下來。姜令菀紅著臉,忍不住抬頭瞅了瞅她,一雙眸子烏溜溜水霧霧的。她嘴角一翹,又用力憋笑,眼眸晶亮,得意卻明知故問道:「你這麼看我做什麼?我臉上長花了?」

  陸琮輕咳了一聲,雙眸凝視,道:「璨璨,我想親你,成不成?」

  姜令菀面色一頓,之後心道:想親就親唄,這廝難道不能霸道點,直接來麼?

  她沒說話,從陸琮的手裡將手抽了出來,略微低頭,數著手指頭玩兒呢。

  數到十了……

  姜令菀惱得抬起頭,美眸瞪得渾圓:「你還親不親了,再不親我就……唔——」

  和自己喜歡的人親嘴兒是什麼感覺?甜蜜的彷彿可以冒泡泡,呼吸間,都是他的氣息,整個人炙熱的幾乎可以熔化。她是個不喜歡何人太過親近的,上輩子嫁給陸琮之後,也是許久才適應了他。可是他喜歡親她,逮著她就一同亂吻,彷彿她是糖人兒做的似的,吃起來能讓人上癮。起初他還有些小心翼翼,可後來完全暴露了霸道強勢的本性,扣著她的腦袋,親得用力。

  親著親著,便好像是一下子打開了新的大門……

  原來親嘴,還可以再進一步。

  以前幾次都是親臉,就算是親嘴,也只是碰嘴唇,可這回這麼親密,姜令菀有些不好意思,親完之後便將臉埋在他的懷裡,張著嘴喘氣……

  陸琮俊臉含笑,摟著懷裡小姑娘的身子,耳根子有些燙,一雙眼睛卻是亮晶晶的。一時心裡哪還有什麼氣?

  姜令菀喘息之後,一張小臉紅彤彤的,卻忍不住偷笑,像極了一隻偷了腥的貓兒。兩人挨得近,她能清楚的感覺到他身體的變化,她身子一僵,一時越發是羞赧不已,忙一把將他推開。

  陸琮上前一步,抓著了她的手腕。

  「啪」的一聲,一樣東西應聲落下。陸琮低頭去看,瞧著是一個製作精細的荷包,這才彎腰拾了起來,面色溫柔道:「給我的?」

  姜令菀腮幫子一鼓,嘴硬道:「我無聊繡著玩兒的。」

  陸琮不傻,自然知曉她不好意思,又低頭仔細瞧了瞧荷包,開口道:「繡得不錯。」她性子一貫大大咧咧,做事不夠穩重,能繡出一個這麼平整精美的荷包,的確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姜令菀努努嘴。這荷包,她繡了整整一個月呢。上輩子她送給周季衡的荷包,不過是敷衍了事,只是周季衡卻將它當成寶,一個勁兒的誇獎。這陸琮,還當真不會說話哄姑娘家開心。也就使些不入流的小伎倆,這才名正言順將她叼回自個兒窩了。

  這件事情想起來,她心裡還有氣呢。

  陸琮將荷包放入懷裡,然後執著她的手,不肯放開。姜令菀甜的有些頭暈,沉默了一會兒才道:「我娘已經打算讓我早些定親了。」

  陸琮聽了,面上一喜,「璨璨,我——」

  姜令菀仰著頭看他,立馬道:「不要以為我現在和你好了,我爹娘就會答應把我嫁給你。晉城有的是風度翩翩的青年才俊,你充其量不過是中上……」姜令菀這話說得有些違心,畢竟放眼整個晉城,她還尋不出比陸琮更好的男子,至少在她心裡是這樣。可是她就是見不慣他這副樣,好像他只要一提親,她爹娘就會立馬同意把她嫁給他似的。

  她可是很搶手的。

  陸琮卻道:「我會盡力。」

  這話,怎麼聽怎麼便扭。

  姜令菀不滿意,她喃喃道:「我一直覺得我太主動了,你就站在那兒,巴巴的等著我跳坑,什麼都不用做。如果以後咱倆真的成事兒了,你會不會不珍惜我?我越想越覺得可能,畢竟咱倆的感情基礎也不深,你隨隨便便就娶到我了,太不公平了。」

  陸琮有些無奈,這親事順利些,難道不好嗎?而且,他認定了她。

  「璨璨,別胡思亂想。」

  姜令菀掙脫開自己的手,習慣性揉了揉臉,而後抬起頭,道:「那你先告訴我,你喜歡我哪兒?眼睛?鼻子?還是嘴巴?」

  陸琮略微低頭,看著小姑娘大大的眼睛,小巧的鼻子,目光再一次落到她的唇上。他眸色一沉,道:「璨璨,別這麼看著我……」

  「嗯?」

  「我會忍不住。」

  姜令菀面頰一燒,罵了一句無賴,然後趕緊提著裙子跑了出去。

  ***

  姜令菀頂著一張「撿著銀子了」的歡喜笑顏回了衛國公府,哪知一回府,便瞧自家爹爹氣得不成樣子,她娘親在一旁勸著。她趕緊跑了過去,看著跪在地上的哥哥,對著自家爹娘道:「爹爹,娘,哥哥怎麼了?」

  姜柏堯道:「璨璨,你先自個兒院子去。」

  姜令菀翕了翕唇:「爹爹,我——」

  周氏趕緊將女兒拉到一旁,小聲道:「乖,快回去,別惹你爹爹生氣。」

  姜令菀「哦」了一聲,這才無奈回自己的屋子。走到長廊的時候,才見姜裕身邊的貼身丫鬟旋畫跑了過來。因旋畫是自家哥哥的通房,所以姜令菀對她的態度才好了些,順道聽她說了今日的事情,「……國公爺很滿意陳二姑娘,老太太也點了頭,便想給大公子提親,豈料大公子說不願意,這才將國公爺給氣著了。」

  「陳二姑娘?」

  旋畫頷首,答道:「是陳閣老的嫡親孫女兒。」

  陳閣老,指得便是內閣首輔陳啟懋,而這位陳二姑娘,就是晉城有名的貴女陳含貞。陳含貞雖不及周琳琅名頭大,可人家陳二姑娘行事低調,人緣頗佳。今兒她還在公主府上見過她呢,打扮的端莊簡約,人倒是隨和,沒什麼架子。至於容貌,也是不錯的。總而言之,這位陳二姑娘的確是個出挑的,想來她爹娘也是花費了好些心思了。

  可是哥哥……

  姜令菀道:「好,這件事情我知道了,我會好好同哥哥說的。」

  旋畫聽了這才放心,「大公子素來聽六姑娘的話,奴婢自然放心。奴婢聽說這陳二姑娘性子不錯,在晉城人緣兒極好,這麼好的姑娘,大公子不該反對的。」

  見旋畫一心一意為哥哥考慮,姜令菀心下也多了幾分好感。她瞧著旋畫的背影,這才對身邊的金桔道:「你替我去查查二姑娘身邊的丫鬟,瞧瞧這幾日有沒有異樣的舉止,查仔細些,若是需要銀子,儘管同我來說。

  金桔一聽,沒有問原由,只點點頭道:「奴婢知道了。」

  交待完事情之後,姜令菀並未直接回自己的玉枝院,而是去了姜裕的品竹軒。

  姜裕素來疼愛這個妹妹,品竹軒自是任由她出入,暢通無阻,一干下人也是客客氣氣點頭哈腰,生怕得罪了這位金尊玉貴的小主子。姜令菀去了姜裕的書房,走到書桌旁,瞧著書桌上放著一張乾乾淨淨的宣紙,這才想到了什麼,抬手將這宣紙拿來——

  下面是一幅畫。

  同她上回看到的不一樣。

  畫上的姑娘,穿著一襲白底綠萼梅披風。先前哥哥只畫了一個背影,而如今,畫得是人家姑娘的正面。姜令菀瞧著這張熟悉的臉——恬靜姣好,一看便知是個蕙質蘭心的姑娘。

  姜令菀又重新將宣紙覆了上去,走出了書房。

  ***

  次日,謝九的夫君重病,臨時告了假。姜令菀還以為自己有空閒,可她家娘親卻乾脆坐在了玉枝院,盯著她看賬本兒。瞧著這些枯燥的文字和數字,姜令菀一個頭兩個大。

  這時陶嬤嬤打了簾子進來了,行了禮,笑吟吟道:「夫人,榮王同榮世子來了。」

  周氏正在納鞋底,穿著一襲芙蓉色雞心領直身褙子,倭墮髻上簪著點翠鑲紅瑪瑙鳳頭步搖,打扮的很是隨意,聽著陶嬤嬤的話,便略一抬眼,問道:「這會兒榮王來做什麼?」近日,應當沒什麼大事發生,而且居然將陸琮也帶來了。

  陶嬤嬤道:「瞧著架勢,應當是專程上門提親來的。」

  周氏聽了,面色登時一愣。之後恍然大悟,緩緩側過頭,看了一眼裝模作樣看賬本的閨女,淡淡道:「消息怎麼靈通,難到榮王還在咱們府上安插了內應不成?」

  正在看賬本的內應一聲不吭,心虛的低下頭,嘴角卻忍不住微微翹起。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5-10-26 11:31 PM

☆、第091章

  安王府。

  周琳琅面色蒼白的躺在櫸木雕花架床上。昨兒馬兒受驚,她不慎摔傷,好在傷勢並不嚴重,只小腿有些骨折。可這並不打緊,最令她擔心的是臉上的擦傷。這姑娘家,最重要的便是這張臉,若是不小心破相了,那她這輩子就完了。

  安王和周季衡站在一旁。

  安王聲色柔和道:「琳琅,這幾日你就好好休息。」

  周琳琅看著自家爹爹,又想起娘親,便道:「爹爹,此事有蹊蹺。這馬兒不會無端端受驚,一定是有人想害女兒——」

  安王道:「好了,別說了。這次的事情是意外。」

  周琳琅眼裡蓄著淚,將落未落,雙手攥著身下的被褥,道:「爹爹就這麼袒護那人嗎?她是你的親妹妹,可我是你的親生女兒,你就這麼看著女兒被人欺負、差點喪命嗎?」

  周季衡一愣,「琳琅,你胡說些什麼?」

  周琳琅抬眼,彎唇一笑,「我胡說?爹爹,你告訴女兒,女兒是胡說嗎?你將娘休棄,不就是因為姑母嗎?你和娘二十年的感情,你怎麼忍心呢?」說著,周琳琅一把抓著安王的手,哭得滿臉是淚,「女兒不追究此事,只求爹爹把娘找回來。爹爹,你知道嗎?娘走的時候,女兒看著她一個人在屋子裡哭,女兒從來沒有見她哭過——」

  安王聽了心頭一顫。

  她也會哭嗎?她會為他流淚嗎?

  怎麼可能?他放她走,她歡喜還來不及吧。捨不得的,恐怕就這兩個孩子。她就是一個心腸比石頭還要硬的人。

  安王面無表情,心緒很快就平靜下來,替女兒掖了掖被角,溫溫和和道:「琳琅,爹爹知道你是個懂事的好孩子,爹爹和你娘,的確不適合生活在一起。你若是想你娘,你可以去見她,我不會阻止。你若是擔心府中沒人能照顧你,爹爹可以好好考慮,為你和衡兒尋一個繼母,好生照顧你們。」

  「不要,爹爹不是這種人。爹爹心裡一直只有娘親。」

  安王曉得多說也無意,只吩咐丫鬟們好生伺候女兒,然後同兒子一道走了出去。父子二人,如今個頭一般高,安王看著身邊的兒子,這才道:「你年紀也不小了,對自己的親事可有打算?」

  周季衡袖中的拳頭一握,沒說話。他該說什麼?若是此次妹妹出事同姑母有關,甚至先前爹爹休妻,也同姑母有關,那他怎麼開口,說要娶璨璨?

  安王最瞭解自己的兒子,曉得他和自己一樣,都是個死心眼。可這死心眼,卻能活生生折磨人一輩子。安王歎了一口氣,負手而立,「你喜歡璨璨,爹爹說得是不是?」

  「爹爹,我——」

  安王笑笑,道:「璨璨乖巧可愛,每回你見著她,就對她格外的好,這一點,我如何看不出來?可是璨璨的心性同孩子一般,只將你當成一般的表哥,你心裡當真不介意?」

  周季衡清俊的面上滿是溫柔,道:「我相信,只要我和表妹好好相處,總有一天,她也會對我上心的。」

  安王難得見兒子敞開心扉同他說話,心頭也是唏噓不已。

  多像啊,和他年輕時候一樣。

  安王想著自己妹妹失望的眼神,這才道:「我盡力吧,如今你娘走了,這勝算,興許也大一些。」

  周季衡有些驚訝:「爹爹的意思是——」

  「你姑夫姑母那裡我會盡力。只是你姑夫姑母最疼璨璨,這親事雖是父母之言,可說到底,璨璨喜歡了,才是最重要的。衡兒,你明白了嗎?」

  周季衡想了想,用力的握緊拳頭,心裡頭想著可愛活潑的小表妹,重重點了點頭。

  ***

  周氏一出玉枝院,姜令菀便迅速將手裡的賬本合上,站了起來。

  枇杷趕忙提醒:「六姑娘,您還是別過去了。」這對方來提親,對於姑娘家來說,多羞人啊。

  姜令菀心下躊躇。這輩子和上輩子,陸琮來提親的日子一樣。若是事情順利,這門親事自是定下來了。只是上輩子她對陸琮一無所知,加上在公主府丟了人,自然不願見著他。那日榮王來提親,她則是悶在玉枝院,這親事,爹娘替她應了下來。她娘親見了陸琮之後,忍不住在她面前誇讚,覺得這門親事不算委屈她。只是她那會兒玩性重,沒想過這麼快就定親,對嫁人也是一點兒準備都沒有。

  姜令菀想了想,這才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頭髮,走了出去。

  枇杷無奈,曉得自個兒勸不住姑娘,只得默默跟上。

  經過長廊的時候,姜令菀碰著了蘇良辰和姜令蕙。榮王府來提親,姜令蕙自是知曉,便陰陽怪氣道:「唷,這麼急著見人,姑娘家的,還知不知羞?」

  姜令蕙愛慕謝致清,卻也知道這晉城喜歡謝致清的姑娘太多,是以將她許給了廣平侯三房嫡長子虞少瑭,對這親事,她還是極滿意的。虞少瑭不如謝致清溫文爾雅,卻也是相貌周正、謙和有禮的男子。她悄悄瞧過一眼,曉得日後要嫁虞少瑭,心裡還是歡喜的,至於謝致清……哪個未出閣的少女沒有芳心初動過?可最後能成事的寥寥無幾。可今兒榮王親自為兒子提親,那陸琮的英姿,她也是目睹過的,能文能武,身上完全沒有那些莽夫粗漢的壞習慣,這容貌、身份、前程,都是挑不出錯的……同陸琮比起來,這虞少瑭就不夠看了。

  姜令菀展顏一笑,曉得這姜令蕙是個不擠兌人就渾身不舒服的,「上回廣平侯府的人來咱們府上提親,我也是瞧著三姐姐打扮的漂漂亮亮去見人,怎麼?輪到妹妹身上,就是不知羞了,還是三姐姐覺得自己不知羞呢?平日裡啊,我娘總是讓我向三姐姐多學習學習,看來日後不能多學了,省得學壞,三姐姐你說是不是啊?」

  「姜令菀!」

  姜令蕙瞧著遠去、對她不理不睬的背影,頓時氣得直跺腳:「不就是陸琮嗎?有什麼了不起的,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是去當皇后的呢。」

  蘇良辰微微蹙眉,心道這姜令蕙當真是個沒腦的,這種話也能亂說。可是……如今姜令菀尚未及笄,這榮王就緊趕慢趕過來提親,難不成還能怕這兒媳婦跑了不成?還是——陸琮當真有這麼喜歡她,想早早的將她定下來,恨不得早些娶回家?蘇良辰忍不住彎唇,心道:不就是一個嬌生慣養、空有一張漂亮臉蛋的無知少女麼?一個一無是處的花瓶,有什麼好稀罕的。

  姜令菀去了前廳。

  不知怎的,原本大大咧咧的小姑娘,突然有些害臊了起來。

  她摸了摸臉,覺得臉頰有些燙,只敢瞧瞧打開簾子,朝著外頭看上一眼。

  老太太穿得一身玫瑰紫二色金刻絲及膝窄袖褙子坐在酸枝木鑲螺鈿公座椅上,頭髮梳得整整齊齊,手上捧著菊瓣翡翠茶盅,面頰微微染笑,正聽著坐在身邊另一個頭髮花白的老太太說話。那老太太身著殷紅色仙鶴瑞草五蝠捧雲的褙子,頭髮花白,戴著紅底金線繡福字抹額,面上佈滿褶子,可人卻是喜慶和藹,道:「……我說老妹兒,您還有什麼不滿意的?瞧瞧,放眼整個晉城,還能尋出比這世子更出挑的年輕人麼?不是老婆子我誇,這孩子,我從小看著長大,年輕輕的,就比一般的男孩子沉穩內斂……」

  老太太望了一眼站在榮王身側的陸琮,瞧他相貌堂堂,儀容不凡,當真是玉人一般,俊俏的不成樣子。她那寶貝孫女模樣生得好,水靈嬌俏,嫁夫君自然也要選個長得好的,這一點她最瞭解不過了。而這陸琮,她並不陌生,小時候對她的孫女好著呢。她孫女更是一口一個「琮表哥」,叫得比親哥哥還要親熱。

  榮王府他們也是知根知底的,這陸琮人好性子也好,她小孫女嫁過去,也不會吃虧。

  老太太聽著話,心下是滿意的,只側過頭看了兒子兒媳一眼。

  姜柏堯倒是面色淡然。

  他的確滿意陸琮這個孩子,如今榮王請來了定國公老太太沈氏,算是相當有誠意了。只是……他這女兒到底還小,而這陸琮卻早就到了該娶妻的年紀。

  姜柏堯心下思忖一番,道:「老太太的意思,元直明白。只是……」他看了榮王一眼,又瞧了瞧陸琮,見這年紀輕輕卻處變不驚的年輕男子,如今倒是有些緊張。他微微一笑,到底是過來人,心裡也是瞭然,便繼續道,「璨璨年紀還小,我同妻子就這麼一個寶貝女兒,不想這麼快就定下親事。可否,容我再考慮幾日?」

  這話一落,沈老太太並未覺得意外,面上的笑容不改,道:「也是,到底是婚姻大事,不該如此草率……」沈老太太是個有經驗的,誇讚了一番人家閨女之後,便道,「那我過幾日再過來一趟。」

  躲在簾子後頭偷看的姜令菀,此刻恨不得衝出去。

  怎麼會呢?爹爹為何不答應?

  上輩子榮王也是專門請來了沈老太太,這沈老太太在晉城的聲望極高,同老祖宗也是幾十年的交情。那日,這親事是順順利利定下來了的。

  姜令菀蹙著眉,抬眼一看,見陸琮正往這兒看,一時四目相對,突然就覺得害羞起來。

  當場被抓包,被他看到自個兒著急的樣子了。

  她趕緊放下簾子,背對著吁了一口氣。

  其實她心裡也是矛盾:一方面想順順利利嫁給陸琮,一方面卻又覺得太過順利簡直便宜了陸琮……可如今爹爹婉拒了,她心裡卻忍不住失落了起來。這會兒想想,其實便宜便宜陸琮,也沒什麼打緊的,她身上又不會掉一塊肉。

  聽著外頭幾人客套的話,姜令菀心亂如麻,也沒心思繼續聽下去,突然見自家娘親走了進來,這才唯唯諾諾站到牆邊,低頭數著手指頭,聲音弱弱道:「娘……」

  周氏最明白自家女兒的心思,如今見女兒出現在這兒,並未意外,只淡淡道:「你都聽見了?」

  「嗯。」姜令菀點點頭,之後又不滿道,「娘也贊同爹爹的決定嗎?」

  周氏道:「事先我就同你爹爹商量過,你爹爹的意思,就是娘的意思。」

  這下輪到姜令菀欲哭無淚了,抬手扯著她的衣袖道:「娘,為什麼?爹爹和娘分明很喜歡琮表哥的,老祖宗也是……今兒榮王府如此有誠意來說親,你們怎麼能……」

  「你呀。」周氏忍不住抬手捏了捏女兒的臉頰,含笑道,「小小年紀,這麼不害臊,還沒嫁出去,就胳膊肘往外拐了?」

  姜令菀揉揉臉,嘟囔道:「女兒才沒有。」

  周氏道:「你那點花花腸子,娘還不知道?今日榮王的確有誠意,你琮表哥也確實是個值得托付終身的人,爹娘把你交給他,這下半輩子,也能少操點心。」

  「可是……娘不是不同意嗎?」

  周氏歎息:「哪是不同意?陸琮雖好,可人家一上門提親,咱們就答應了,這麼容易就娶到你了,日後嫁過去也會被看低幾分。」

  姜令菀大喜:「娘的意思是——」

  周氏瞧著女兒這不爭氣的樣兒,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好了,你爹娘還會害你不成?」

  姜令菀心裡偷著樂,挪了挪步子,身子軟軟的像沒骨頭似的偎了過去,一把抱住了自家娘親的胳膊,抬眼小聲商量道:「那娘別再為難琮表哥了,下回再來的時候,就……娘,成不成?」

  周氏道:「沒骨氣。」然後彎著唇走了。

  姜令菀不滿的嘟囔了一句,然後再次打開簾子看著外面的陸琮,越看越滿意。

  娘親也真是的,這麼好的女婿,還有什麼好挑的?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5-10-26 11:32 PM

☆、第092章

  老太太親自起身將沈老太太送到門口,這才被自家兒子攙著回自個兒院子。老太太手上戴著纏絲嵌三色寶石赤金戒指,持著一串檀木佛珠:「我也活了一大把年紀,這看人的眼光錯不了。陸琮的確是個好孩子,對咱們璨璨也好,打小就疼愛。雖說年長一些,可不過五六歲,也還成。若是讓璨璨嫁一個十六七歲年紀匹配的男子,我也不放心啊。自個兒都還是個孩子,心性未定,又怎麼護著妻子?」

  方纔老太太站在姜柏堯這一邊,可如今人一走,話語中皆是對陸琮的誇獎。

  姜柏堯點點頭,俊朗儒雅的面容之上帶著些許笑意:「兒子明白母親的意思。」

  老太太笑笑,卻又忍不住歎氣,此番走在抄手遊廊上,側目看去是滿院的奼紫嫣紅,老太太駐足,忽然道:「想當初璨璨還這麼小,像個粉糰子,就愛黏著我。那聲兒又軟又糯,跟個小奶貓似的,聽得人心都軟了。未料一眨眼,都成大姑娘了……」

  一說起這個,姜柏堯亦是滿心不捨。好不容易把寶貝女兒養大,亭亭玉立的一個,卻要讓他拱手送到別人家去,他哪裡捨得啊?姜柏堯道:「好在榮王府離咱們家也不遠,日後璨璨嫁過去,來回也方便。」

  老太太道:「你呀,心裡頭這麼中意陸琮,方纔還裝模作樣。」

  姜柏堯無奈:「咱們璨璨寶貝著呢,哪能這麼輕輕鬆鬆就答應了?」

  老太太也是笑,畢竟陸琮這個孫女婿,怎麼看怎麼滿意,能看上璨璨,也算是人家有眼光。母子二人正說著話呢,姜柏堯身邊的小廝跑了過來,氣喘吁吁道:「國公爺,榮世子正在前廳,說想要見您。」

  姜柏堯倒是一怔,老太太卻道:「這孩子瞧著穩重內斂,未料這麼看重咱們璨璨,你呀,就不用送我回去了。先去瞧瞧,順道過一過岳父的癮。」

  聽著老太太打趣兒的話,姜柏堯眉眼間也是笑意。少年郎年輕氣盛,他是過來人,如何不瞭解?姜柏堯道:「還是讓兒子送母親回去吧。既然要娶我的女兒,讓他等一等也無妨。」

  姜柏堯送老太太回去之後,這才慢悠悠去了前廳。

  他抬腳跨入,便見著一襲寶藍色雲紋團花湖綢直裰的男子靜坐在湘妃竹黑漆描金菊蝶紋靠背椅上,見著他,立馬起身,恭恭敬敬行了禮:「姨父。」

  姜柏堯走近,才發覺面前這孩子,個子長得比他還要高。姜柏堯點點頭,之後才落座,丫鬟奉上汝窯天青色茶盞,他打開茶蓋撫了撫茶沫,這才慢悠悠道:「琮兒還有事?」

  陸琮並未落座,只上前幾步,「噗通」一聲在姜柏堯面前跪了下來:「琮兒希望姨父將璨璨許配給我,請姨父成全。」

  皆道是「男兒膝下有黃金」,何況是陸琮這種少年時候就開始征戰沙場的男子,這雙膝下跪是何等的大禮?姜柏堯瞧著也是一怔,執著茶盞的手都顫了顫,差點就把這茶盞給摔咯。不過到底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人,姜柏堯並未上前攙扶,只將茶盞擱到手邊的几上,開口道:「你十四去了軍營,去年年底才回來,同璨璨也沒見過幾面,就這麼想娶她?」

  陸琮道:「是。」

  姜柏堯無奈,當真是個惜字如金的。他又道:「璨璨被我和她娘親給寵壞了,脾氣不好,又愛使小性子,怕是嫁過去,也不會伺候人。」

  陸琮道:「我比璨璨年長,理當包容她愛護她。我自幼喜歡親力親為,不需要人伺候,而且——我娶得是妻子,並非伺候人的丫鬟。璨璨年紀小不懂事,我可以陪著她,我有足有的耐心和時間陪著她成長。姨父姨母興許擔心我日後會負她,可是琮兒可以保證,這一輩子絕不納妾。」

  對於姜柏堯來說,這一番話的確震撼不小。平日裡他見陸琮斯斯文文,安安靜靜,是個異常沉穩之人,如今這麼一大通話,當真是字字肺腑。而且這「絕不納妾」,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卻是難。可是陸琮待在軍營,軍營之人,最注重的便是信用,說出的話,便是立下的軍令狀。

  姜柏堯一時無言,不知該如何接話,卻聽陸琮繼續道:「……若是姨父姨母日後想念璨璨,琮兒可以多陪她回衛國公府探望。至於王府,姨父不用擔心,家父並未續絃的打算,府中後院之事,暫且交由側妃潘氏管理,若是璨璨嫁過去,就是王府的主母,便由她主持中饋,不會讓她受半點委屈。」

  想不到平日裡不言不語的人,如今認認真真說起話來,倒是叫人招架不住。姜柏堯見陸琮將自己心裡的顧慮全都打消了,一時也尋不出什麼來為難他。這孩子,和他年輕的時候一樣,可比他勇敢、果決。

  姜柏堯起身,正欲將他扶起,便見外頭自家閨女小跑著進來了。

  姜令菀看到陸琮跪在地上,當真是將她嚇了一跳,這才趕忙走過去扶著陸琮的胳膊,心下護短,忙對著自家爹爹道:「爹爹,你怎麼能讓琮表哥下跪呢?」長這麼大,她還沒見陸琮跪過誰呢?她心裡著急,以為是提親之事出了什麼岔子,卻聽陸琮道,「沒什麼事。璨璨,快回去。」

  姜令菀擰著眉,只固執的將他扶起,不肯回去。

  姜柏堯額頭突突直跳,柔聲呵斥道:「成什麼樣子?趕緊回屋去。」

  姜令菀巴巴的看了一眼陸琮,一雙大眼睛又水又亮,小聲問著陸琮:「我爹爹當真沒有為難你?」

  陸琮點點頭。       

  姜令菀這才放心,依依不捨走出了前廳。

  陸琮看著面色不悅的姜柏堯,開口道:「姨父,這……」

  姜柏堯揮了揮手,道:「算了,不用說了。」

  陸琮一怔:「姨父?」

  姜柏堯歎息,看著陸琮難得緊張的神色,無奈一笑,然後走到他身邊,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別說了,也別再跪了。過幾日——尋個好日子,上門來提親吧。」

  陸琮是個不喜形於色的人,目下一聽姜柏堯的話,卻笑得像個孩子,腰板挺得直直的,字字鏗鏘道:「琮兒記著了。多謝姨父成全。」

  姜柏堯心下腹誹:什麼成全?他再不點頭,他這女兒的胳膊肘可是要拐到天邊去了。

  姜令菀待在外頭並未走遠,見自家爹爹走了,這才朝著陸琮走了過去。陸琮也看見了她,一時停下步子等她。小姑娘今日穿得一身桃紅色繡荷花對襟褙子,下邊是一條乳白色繡花流蘇垂絛宮裙,整個人宛如一朵含苞待放的粉牡丹,嬌艷欲滴。他心下歡喜,可到底是在這兒,不敢做出任何越距的舉止,只開口道:「過幾日我會再來提親的,你放心吧。」

  她放心做什麼?說得好像她很想嫁給他似的,她又不是沒人娶。

  姜令菀低著腦袋,數著手指頭「哦」了一聲。

  陸琮眉眼柔和,說道:「好了,你回屋去吧,我走了。」

  姜令菀見他轉身走了,這才忍不住叫了一聲,陸琮聽著她的聲兒回頭,靜靜看著她。她不曉得方才發生了什麼事兒,只想說幾句話安撫一些,便道:「其實……其實我娘挺喜歡你的。」

  陸琮笑笑:「我知道。」他知道這門親事不會出岔子,只是當爹娘的,自是捨不得將寶貝女兒嫁出去,為難為難他,都可以理解,而他也心甘情願配合。

  畢竟,她是這麼好。

  姜令菀莞爾一笑,提著裙擺哼著小曲兒回自己的玉枝院。

  站在樹叢後面的蘇良辰,看著這一幕,不禁咬了咬唇。素手搭在樹幹上,稍稍用力,指腹逐漸泛白。她正打算離開,可身後卻有男子的氣息逼近,之後一雙強勁有力的手臂一把摟住了她的腰肢。蘇良辰掙扎了一下,見是姜祿,立馬雙眸微濕,眼眸蓄淚,委屈道:「祿表哥……」

  姜祿一把將人摟到隱蔽之處,將她壓在樹幹上用力的親吻,一雙大手在她的背上遊走,半晌才喘著粗氣道:「怎麼?你看上陸琮了?良辰,你不是說過心裡只有我的嗎?」

  姜祿並不是傻子,先前蘇良辰在瓊華台一鳴驚人,他雖未親眼看到,可之後見著宮裡來的賞賜,及蘇府來人欲將她請回去,便知她有多耀眼。先前她在衛國公府無依無靠,楚楚可人,他存著心疼憐愛,便對她格外照拂。她生得貌美,他自然會動心,可如今……彷彿是翅膀長硬了,欲攀上高枝兒。

  蘇良辰心頭一驚,未料姜祿洞悉了她的心思,一時也不再反抗,只委屈道:「祿表哥就這麼不相信我?」她低低抽泣,眼眶泛紅。以往這招對於姜祿百試百靈,目下姜祿雖然心軟,卻沒有立馬哄她,只抬手挑起她尖尖的下巴,在她唇上親了一口,四目相對道,「良辰,讓我信你,好……那今晚等我。」

  蘇良辰面色驚呼,忙道:「祿表哥,我——」

  姜祿將食指擱在蘇良辰的唇上,「噓」了一聲,說道:「既然你答應嫁給我,那咱們早些做夫妻,又有什麼打緊的?良辰,你若是信我,我日後絕不負你;可你若是欺騙我,心裡肖想別的男人,那我姜祿也不是吃素的。」

  蘇良辰同這兒保守的女子不一樣,對於貞操並不看重。先前她將姜祿當成猴兒耍,可事實證明,姜祿並不是沒有腦子的。他以為要了她的身子,就能讓她死心塌地,未免太天真了些。可今兒她若是不答應,姜祿絕對不會善罷甘休,他已經起疑,她如今要做的事情,就是打消他的疑慮,然後才有時間做接下來的事情。蘇良辰故作嬌羞的底下頭,靠在姜祿的懷裡,道:「只要祿表哥信我,我……我今晚等你。」

  姜祿並非未開過葷的,可對於懷裡的蘇良辰,卻是打從心裡面喜歡。可她到底是他的表妹,又是老祖宗疼愛的外孫女,他不能把她怎麼樣,只能過過乾癮。目下一聽蘇良辰的話,姜祿狂喜,大手覆在她的胸前的柔軟處用力揉了幾下,道:「好。」

  蘇良辰垂眸蹙眉,死死咬著唇,強忍住心中的噁心。

  ***

  轉眼到了四月底。

  姜令菀喜愛花草,玉枝院專門設有花房,如今正是牡丹花開的季節,這一盆盆姚黃、魏紫、趙粉、豆綠,都開得極好。小姑娘家,自是喜愛趙粉之類的多些,姜令菀也不例外,她拿著東青釉描金天雞花澆澆著水,這才見金桔慌慌張張跑來。姜令菀面頰染笑,問道:「何事這麼慌慌張張?」

  金桔道:「方纔大公子惹國公爺生氣,被國公爺狠狠打了一頓,這會兒送回品竹軒了。」

  姜令菀拿著花澆的手一頓,這才將其遞給一旁的丫鬟,對著金桔道:「你同我過去瞧瞧。」這些日子,她爹爹為哥哥的親事的確是操碎了心,可哥哥打死都不肯娶,又能有什麼法子?她心裡也是為難,哥哥喜歡葭月,她本是一千個一萬個歡喜的,可是葭月的身子不好,爹娘和老祖宗都不會同意。

  姜令菀進了品竹軒,倒是沒有避諱,直接走了過去,瞧著自家哥哥趴在榻上,而一旁的旋畫正小心翼翼給他背上上藥。旋畫見著自己,趕忙起身行禮。姜令菀點了點頭走了過去。姜裕見著妹妹,趕緊將上衣穿好,之後才道:「你怎麼過來了?」

  姜令菀板著一張俏臉:「我曉得哥哥心裡是怎麼想的。」

  姜裕撇了撇嘴。

  姜令菀道:「我看過哥哥的畫,知道哥哥的意中人是誰。」

  姜裕頓時有些臉紅,之後故作輕鬆的打趣兒道:「看來以後不能再讓你隨隨便便進我的書房了。」

  姜令菀想了想,道:「這樣好了,明日我去一趟公主府,問問葭月的意思。若是葭月看得上你,我再替你想想法子。」若是哥哥看上的是別的姑娘,自然不用糾結什麼,可葭月的身子不宜生養,哥哥就算說出來,爹娘不但會反對,估計還會催他成親,希望他斷了這念頭。

  說到自己中意的姑娘,姜裕耳根子都燙了起來。也不曉得怎麼回事,先前他心心唸唸那穿白底綠萼梅披風的姑娘,可自從遇見夷安縣主之後,他便忍不住將她代入,這份想念,比當初更甚。就算如今告訴她,當初那個穿白底綠萼梅披風的姑娘不是夷安縣主,他心裡喜歡的還是她。一件披風,又怎麼抵得上一個活生生的人呢?

  姜裕曉得事情已經迫在眉睫,也不再忸怩,爽快道:「夠義氣,不虧是我姜裕的妹妹,日後有了妹夫,我一定不會為難他的。」

  姜令菀卻道:反正哥哥又打不過陸琮。

  次日姜令菀便去了公主府,將她哥哥的愛慕之情告知了夷安縣主。夷安縣主聽了,一張俏臉紅彤彤的,她皮膚白,臉皮薄,一時低著頭羞得不成樣子。姜令菀瞧著,心下也篤定了,只握著她的手道:「葭月,你倒是說話啊。」

  夷安縣主抬眼,望著面前的小姑娘,咬了咬唇道:「可是我的身體,我怕……」

  姜令菀道:「不瞞你說,我先前試探過我娘的口風,的確有些在意這個。可是她是真心喜歡你的,我也很喜歡你。我哥哥是個死心眼兒,這段日子,我爹娘給我哥哥選了好幾位姑娘,我哥哥說什麼都不想娶,昨兒還被我爹爹狠狠打了一頓——」

  夷安縣主立馬面色蒼白,擔憂道:「姜大哥沒事吧?」

  瞧瞧,這就開始心疼人了。姜令菀笑了笑,安撫道:「你放心好了,我哥哥那人,打小就跟個猴精兒似的,每回闖禍都免不了一頓責罰,這皮糙肉厚的,過幾日就好了,你甭擔心。」說著,她頓了頓,臉上浮現曖昧的笑容,小聲兒道,「你這麼關心我哥哥,是不是……」

  夷安縣主雖是內向,卻是個外柔內剛的,她點頭「嗯」了一聲,道:「我喜歡姜大哥,若是你爹娘同意,我娘這邊,我自有法子說服。」

  能說出這番話,足見她對哥哥的喜歡了。

  姜令菀聽了也忍不住為哥哥感到歡喜,若是這事兒能成,那葭月只要好好養身子,這孩子總會有的,而且身子也會慢慢好起來的。再怎麼說,都比上輩子好上太多。姜令菀一把抱住夷安縣主,道:「葭月,你真好。」

  姜令菀出了公主府,恰好遇上霍家三兄弟,她行了禮。霍三公子上前一步,笑容和煦道:「又來看葭月?」

  霍二公子搭著霍三公子的肩膀,兩張俊臉瞧著有七八分相,打趣兒道:「不來看葭月,難不成來看你?」

  霍三公子年紀最小,如今不過十六,生得劍眉薄唇,比霍二公子稍白一些,聽了霍二公子的話,耳根子有些紅,氣急敗壞的捶了他一拳。霍二公子悶哼一聲,捂著胸口哀嚎,霍三公子上前一步,難得靦腆道:「我送送你吧。」

  姜令菀抬手指了指就在不遠處的馬車,道:「多謝霍二公子,我的馬車就在那兒,我先告辭了,改日再來看葭月。」

  霍二公子看著自家弟弟不爭氣的窩囊樣,抬頭望了一眼不遠處的小姑娘上了馬車,歎道道:「瞧你這德行。」

  姜令菀今日心情好,如今知曉葭月如此果敢直接,更是覺得她同哥哥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兒。她彎唇低頭笑笑,她和陸琮好好的,哥哥順順利利娶到葭月,沒什麼比這兩件事情更值得讓人開心的。她正低頭想著陸琮,一旁的枇杷倒是開了口:「六姑娘,那不是薛姑娘嗎?」

  聽了枇杷的話,姜令菀打開車簾一瞧,果然見薛崢鬼鬼祟祟進了一品居,這舉止,跟做賊似的,和她平日的作風一點兒都不符。姜令菀心下犯疑,便讓馬車在一品居外頭停了下來,然後上去找薛崢。

  金桔去打聽了一番,說道:「奴婢問了問,薛姑娘彷彿上了二樓。」

  姜令菀趕緊上二樓。

  只是二樓的包間都是掩著門的,這會兒沒什麼客人,裡頭也是安安靜靜,沒有聲音。她蹙了蹙眉,想著還是去馬車上等薛崢出來,畢竟她是姑娘家,不宜拋頭露面。

  哪知她剛轉身,身後的門卻開了。

  她抬頭愣愣看著面前高大的男子,不禁詫異道:「琮表哥?」

  陸琮比她更驚訝,蹙眉道:「你一個人?」

  姜令菀瞧著陸琮,頗有一種娘親又要訓她話的感覺,努了努嘴沒說話,下一刻,卻被陸琮抓著手腕拉了進去。她探出小腦袋,望了望,發現包間裡沒什麼人,這才長長鬆了一口氣。陸琮見著她的反應,有些哭笑不得,抬手捏了捏她的臉頰,問道:「找什麼呢?」

  姜令菀一陣臉燙:「看看你是不是約了什麼小姑娘。」

  幾日未見,陸琮倒是有些想她,不過今日會在此處遇見,的確令他驚喜。陸琮將人虛虛摟入懷裡,之後卻忍不住摟緊了些,他想她,想得他都疼了。陸琮低頭吻了吻小姑娘的發頂,道:「哪有什麼姑娘?我方才同幾個同僚在這兒談話,如今他們剛走,我也打算離開,沒想到一打開門就見著你了。你倒是說說,你來這裡做什麼?」

  她喜歡陸琮身上的味兒,忍不住多聞了幾下,然後才抬起小臉道:「我方才看見一個熟人,所以就……」

  「熟人?」

  姜令菀無奈,用手戳了戳他的心口,道:「是我崢表姐。我怕她會出事兒,所以——」

  話音剛落,便聽得外頭一陣巨響,姜令菀嚇得心肝兒顫了顫,直往陸琮的懷裡躲。待反應過來,二人這才打開門走到外頭瞧瞧。

  姜令菀看著對面包間——

  門壞了,正四分五裂倒在地上,而地上,還躺著一個穿著紫袍、滿身狼狽的男子。

  姜令菀瞅了瞅站在對面的人:「崢表姐?!」

  陸琮則不急不緩走了過去,將地上的男子扶了起來:「太子。」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5-10-26 11:34 PM

☆、第093章

  上了馬車,姜令菀瞅了瞅薛崢,而後像個小媳婦兒似的替她理了理頭髮、整理一下衣裳,小聲道:「上回在瓊華台,我就想問你了。如今若還不老實交代,我就去告訴姑父姑母。」

  說實話,薛崢的模樣生得極漂亮,巴掌大的小臉,一雙會說話的桃花眼,不染口脂卻依舊水嫩殷紅的唇瓣。她雖然平日不像姜令菀一樣愛鼓搗,不喜在臉上抹東西,可細細瞧著,面上的皮膚白玉無瑕,白裡透紅,顯得健康又充滿活力。薛崢眨了眨眼,將腰際佩戴的小彈弓拿了出來,握在手上把玩,嘟囔了一句:「……有什麼好說的。」

  姜令菀一把躲過她手裡的小彈弓,氣得腮幫子鼓鼓的。

  薛崢抬眼,瞧著小表妹水汪汪的大眼睛,一時心都軟了,趕忙老實交代:「頭一回見面,是上元節那晚,他和我搶花燈,搶不過我就耍無賴,之後被我不小心打趴下了……」

  姜令菀聽著,驚訝這種話本裡才會出現的故事,居然會發生在薛崢身上。這二人不打不相識,到後來太子隱瞞身份同薛崢切磋武藝,日久生情,再之後那日薛崢在瓊華台得知太子身份……太子去找她解釋,薛崢壓根兒不想聽,太子無奈強吻,結果被薛崢打了一拳,到如今都不依不饒跟狗皮膏藥似得賴著她……

  雖然薛崢說話的時候對太子是滿滿的嫌棄,可瞧著模樣,分明是對太子上心了呀。

  薛崢撇撇嘴道:「今兒我是偷偷跑出來的,待會兒我同你去衛國公府避避風頭。今晚我同你一起睡,成不成?」

  有什麼成不成的?

  姜令菀把小彈弓塞回到薛崢的懷裡,道:「嗯。那你也得好好想想,畢竟……畢竟那是太子。」

  太子麼?

  薛崢低頭看著小彈弓,若有所思。

  ***

  而這廂,陸琮正將太子送到就近的醫館。平日裡太子被皇后寵著,嬌生慣養的,今兒弄得滿身狼狽,如今上著藥,倒是臉眉頭都不皺一下。太子抬頭望了望站在身邊的陸琮,道:「又讓你看笑話了。」

  陸琮沒說話,只眸色淡淡看著他。

  上完藥走出醫館之後,太子舒展了一下筋骨,之後變得垂頭喪氣,踢著腳下的小石子兒,而後才抬腳在元茂的屁股上狠狠踢了一腳。元茂正出著神兒呢,挨了這一記,立馬「哎喲」了一聲,哈著腰瞧著太子道:「主子又哪裡不舒坦了?」

  太子氣憤道:「還說呢,出得什麼餿主意?」強吻根本一點用都沒有,反而讓她更加討厭他了。太子翕了翕唇,委屈的垂下了腦袋,像個被責備的孩子,嘴裡喃喃道,「下回阿崢一定不肯再出來見我了。」

  ***

  姜令菀將薛崢帶回衛國公府之後,便讓人給忠勇侯府帶了信。之後才去找姜裕。姜裕一臉緊張,待聽妹妹說夷安縣主對他也有意的時候,頓時歡喜的合不攏嘴,握拳道:「我明日就去告訴爹娘,上公主府去提親!」

  只是姜令菀還有些擔心:「若是爹娘不同意怎麼辦?」

  上輩子爹娘不同意哥哥娶周琳琅,哥哥在爹娘面前長跪不起,後來爹娘只能點頭。可娶進門來,那周琳琅一點都不曉得孝順公婆,仗著他哥哥疼她,在衛國公府幾乎是橫著走了。那會兒她哥哥當真是被灌了迷魂湯,要不是為了看爹娘和老祖宗,她壓根兒就不想再踏入衛國公府半步,更不想同周琳琅有任何的接觸,反正每回見著她就一肚子的氣。

  姜裕道:「你放心,這件事情交給哥哥自己處理就成了。」他要娶誰,自然要靠自己。

  姜令菀點點頭,這才走出了品竹軒。

  站在一旁伺候著的旋畫自是曉得來龍去脈,那位夷安縣主,先前她也偶然見過一面,是個待人親和又有氣質的姑娘,同大公子也是匹配,只是這身子是個問題。可如今大公子如此喜歡,她也為大公子感到開心。若大公子當真娶了夷安縣主,以夷安縣主大度溫和的性子,自然不會做出將她趕出府這等事兒來。

  旋畫彎唇一笑,心下有些小小竊喜,這才將白瓷小瓶拿了過來,對著姜裕道:「大公子,讓奴婢給您上藥吧。」

  姜裕正是一臉的雀躍,眼睛都是亮晶晶的,聽著旋畫的話,便轉過身讓她伺候著上藥。

  衣衫脫下,旋畫瞧著男子厚實強健的裸背,一時耳根子微微發燙。其實就這樣簡簡單單在大公子身邊伺候著,也挺好的。

  用了晚膳,姜令菀散髮梳洗罷,穿著一身胭脂色繡海棠輕羅紗衣,正坐在妝奩前,望著臉上抹玉屑面,待一張小臉水嫩嫩的,這才轉身看著榻上——

  見著一襲梨花白素錦寢衣的薛崢正懶懶的斜躺在榻上。薛崢時常回來她這兒住,所以她特意空出一個衣櫃,放著給她準備的衣裳。她同四姐姐的關係好,可四姐姐是個懂規矩的,就連小時候,都未曾在她這兒留宿過。可薛崢不一樣,薛崢將她當成親妹妹疼愛,從小就將她和薛嶸護在身後,若是受了欺負,她頭一個過去算賬,至於規矩,她素來不講究,唯有在姑母前面裝裝樣子。。

  姜令菀坐在榻邊,抬手理了理薛崢的頭髮。薛崢抬頭看了一眼小表妹,身子並未往裡頭挪,只拍了拍裡側,道:「上來吧。」

  薛崢瞧著大大咧咧,可實際上和一般的姑娘家一樣,是個心細的。兩人每回一道睡覺,薛崢都會讓她睡裡頭。姜令菀躺倒裡側,瞧著金桔將一層紗帳放下,聞著被褥中淡淡的馨香,這才側過腦袋,看著薛崢道:「崢表姐,咱們來說說話吧。'

  薛崢此刻也了無睡意,長臂一攬,將身邊的小表妹摟進懷裡,道:「要我給你講鬼故事?」

  姜令菀抬手在薛崢的腰際擰了一把,輕笑道:「我說正經的呢。」

  薛崢聰慧,自然知道姜令菀要同她說什麼。她摟著小表妹香馥馥的身子,然後在她胸前摸了摸,歎道:「大了。」

  「……」虧得薛崢是個姑娘家,不然姜令菀真得將她踹下去。姜令菀雙手握住薛崢不規矩的手,同樣是姑娘家的手,這薛崢的虎口處卻略有薄繭。她撫了撫,道,「其實,我的確有些不喜歡太子。今兒這事你不必再瞞我,我有眼睛,看得出來是怎麼回事。若是崢表姐當真不在意,那對太子也不會手下留情……」

  以太子的身手,那日在瓊華台,怎麼可能強吻薛崢?

  薛崢道:「你既然知道,還問我?」

  姜令菀道:「太子心眼兒不壞,可是皇后那一關,我怕你過不去。」

  薛崢沒說話。她如何不知道皇后的眼光?今日他找她,說皇后逼著他娶太子妃,他不肯,說只想和她在一起。他雖是太子,年紀也老大不小了,可性子卻被皇后寵壞了,其實還是個孩子。她對他的確有點心動,每回瞧著他,就忍不住想欺負他,他起初愛面子,總得做些無謂的反抗,之後曉得反抗也沒用,索性欣然接受了。他這人嬉皮笑臉的,看她的時候眼睛裡發光……只是這麼一點點心動,早在知道她是太子的時候就煙消雲散了。她的身份配得上太子妃之位,可是她不願意進皇宮。

  她不想因為一點點心動,而折斷自己的翅膀。

  她道:「你不必再多想,今兒我已經同他說得很清楚了,若是再來找我,我見一次打一次。」她頓了頓,聲音略低了些,「如果早知道他是太子,我當初就不會答應和他切磋武藝……」

  「崢表姐……」

  「算了,別說我了。你呢?」薛崢話鋒一轉,捏了捏小表妹的臉頰,道,「今日你怎麼會單獨出現在那兒?而且還是和陸琮……璨璨啊,你打小就是個乖孩子,可別被陸琮給帶壞了。」

  說得好像陸琮是誘拐少女的怪大叔一樣。姜令菀護短,彎了彎唇道:「瞧你說的,我爹娘已經答應把我嫁給陸琮了……」

  薛崢頓了頓,歎息道:「嶸兒知道這個消息,估計會哭。」

  姜令菀笑笑。薛嶸只是小孩子心思,若當真要說什麼男女之情,不見得有幾分。

  表姐妹二人漸漸不說話了,直到三更的梆子敲過,姜令菀發覺身邊的人睡得不踏實,這才迷迷糊糊睜開了眼睛。

  藉著淡淡的月光,她見薛崢蹙著眉,睡得很沉。

  她抬手在她臉上摸了一把,指尖微濕。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5-10-26 11:35 PM

☆、第094章

  東宮。

  皇后看著榻上醉得一塌糊塗的太子,這才朝著元茂問道:「今兒太子做什麼去了?」

  元茂記著太子的吩咐,自然不敢提薛姑娘的事兒,只哈著腰道:「今日太子殿下出宮逛了逛,恰好遇著榮世子,二人說了會兒話——」

  皇后一聽,頓時一記眼刀子甩了過去,看得元茂心肝兒顫了顫,道:「那太子臉上的傷是怎麼回事?也是榮世子弄的?」

  「不不不……」元茂曉得皇后素來不待見榮世子,可這太子卻將榮世子當做親兄長,他趕忙道,「榮世子對太子恭敬有加,自然沒那膽子傷太子,只是太子好動,不聽榮世子的勸,今兒在街上同人比武,這才不小心傷著了。榮世子已經帶著太子去醫館上過藥了,說臉上的傷沒什麼大概,過幾日就消了。」

  皇后妝容精緻,聽著愈發蹙眉,抬手撫著自家兒子的臉頰,瞧著這張俊俏的臉,一時心疼得不成樣子。而太子醉醺醺躺在榻上,抿了抿嘴,這才喃喃道:「阿崢,阿崢……」

  皇后一怔,再次朝著元茂問道:「阿珍是誰?」

  「這……」元茂愣了愣,想著太子特意叮囑過,若是他不小心說漏了嘴,太子一生氣,興許會將他的腦袋割下來當球踢。元茂下意識縮了縮脖子,只覺得脖子發涼,彷彿這會兒那亮蹭蹭的刀就架在他脖子上似的,「阿崢……阿崢是前些日子太子殿下養得那隻小黑貓的名字。」

  皇后一聽,自然也沒有懷疑。她這兒子最喜歡養小貓小狗,到底是心地太過善良。她望著自家兒子這醉酒的模樣,忽然想到了什麼,面上一喜,對著身邊的心腹宮婢道:「上回本宮親自選的那兩位宮婢,如今正在溢香居住在吧?」

  心腹宮婢名喚連翹,模樣生得周正白皙,辦起事情來滴水不漏,是皇后面前的紅人。連翹一聽,立馬知曉了皇后的意思,低眉順眼道:「是,那兩位宮婢每日都由嬤嬤教導著,養著身子,這兩個月下來,完全脫胎換骨,一個個都水嫩嫩的……」

  元茂低著腦袋聽著這話,一雙大眼睛朝著榻上不省人事的太子殿下望了一眼,心頭隱隱擔憂,果然——

  皇后勾了勾唇:「那成。今日就讓那兩個宮婢侍寢吧。昀兒已經十八了,這不肯娶太子妃也就算了,身邊連個伺候的女人都沒有,實在是太不像話了。」

  元茂知道,這太子是個死心眼兒的,見慣了宮裡那些嬪妃爭寵,對於女子甚是牴觸。先前皇后安排的美貌宮婢,說什麼都不肯碰。這種事情,男人不想,女人也不能硬上。這事兒就這麼拖著拖著,直到太子遇見了薛姑娘,越發慶幸自己守住了貞操。今兒太子大醉,皇后這是要趁機安排宮婢給太子殿下開葷吶……

  元茂背脊有些發涼。

  若是明兒太子醒來,曉得自個兒已經不是童子身了,那他的小命兒估計也玩完了。

  可是——

  元茂看著皇后一眼,愈發是膽戰心驚。和皇后作對,也是死路一條啊。

  元茂眼珠子骨碌碌轉著,正想著法子,卻見皇后已經命人去叫人了。

  皇后起身,看著元茂道:「今日是太子的大日子,你就好生守著,千萬別出什麼岔子。」

  元茂立刻跪下:「小的遵命。」

  皇后走出宮殿,元茂這才走過去,跪在榻邊輕輕搖了搖太子的身子。太子嘴裡喃喃言語,一張俊臉泛紅。元茂正著急呢,趕緊道:「太子殿下,趕緊醒醒,太子殿下……」

  「阿崢,阿崢……」

  元茂急得不得了,待聽到外頭似有動靜,這才一咬牙,打算豁出去了。他將手伸到太子的大腿上,狠狠擰了一把。

  「嗷……」原是醉醺醺的太子一下子就醒了,一雙漂亮的桃花眼泛著淚光,霎時霧濛濛的,委屈無辜得不得了。他側過身看著跪在榻邊的元茂,抬手狠狠在他的腦袋上拍了一下,「你不要命了!」

  元茂喜極而泣:「太子殿下,您終於醒了。」

  太子揉了揉腦袋,覺得有些暈暈的,斂眉嘟囔道:「孤只是喝醉酒,又不是長睡不起……」

  「呸呸呸,太子這話可不能亂說。」元茂趕緊道。

  太子腦袋沉沉的從榻上坐了起來,之後便見幾個穿葛布箭衣、系白玉鉤黑帶的太監抬著什麼物件走了進來。太監行禮之後,才將抬著的用錦被包裹的女子放到了榻上。太子側過頭瞅了一眼,瞧著被褥中露出的圓溜溜的腦袋——是兩個年輕貌美的小姑娘。這種事情也不是頭一遭了,太子擰眉不悅道:「孤不是說過,不許再送人過來了嗎?」

  被錦被包裹的兩個女子皆是面若桃李,生得一副好樣貌,曉得今日是給太子開葷,一個個都面露嬌羞,這會兒聽著太子這話,倒是茫然了起來。

  太子覷了一眼元茂,心下明瞭,抬手摸了摸他的腦袋,道:「今兒這事,記你一功。」

  此事定是母后安排的。若非元茂將他弄醒,今晚怕是免不了貞操被奪。

  太子低頭看了看,暗暗為自己的小兄弟慶幸了一番。之後看向榻上擱著的女子,滿臉嫌棄的揮了揮手:「趕緊抬出去,孤看著就心煩。」

  他作為一個男人,若是連自己的小兄弟都保護不了,日後還怎麼保護阿崢?

  忽然,太子道了一聲「等等」。

  元茂一愣。

  正欲被抬出去的兩個侍寢宮婢頓時一喜,卻見太子走到二人面前,俊臉含笑道:「若是待會兒母后問起來,就說孤不舉……硬不起來,聽到了沒有?」

  兩個宮婢皆是茫然。

  太子瞇著眼,又道:「不然——孤明日就把你們送到軍營裡去。這麼想伺候男人,孤成全你們。」

  這話一落,兩個宮婢嚇得花容失色,趕忙點頭。

  ***

  得到了夷安縣主的回應,姜裕便一下子有了底氣。周氏一聽兒子有心上人,這才明白他為何看不上陳二姑娘。周氏容色姣好,一聽兒子這話,趕忙端著笑意道:「你這孩子,怎麼早些告訴我。」

  周氏是個通情達理的,同自己的夫君也是兩情相悅,自然希望兒女嫁娶之人是自己中意的。對於那位陳二姑娘,周氏也挑不出錯,是個規規矩矩落落大方的,而且老太太也滿意。可娶妻子這檔子事兒,最應當滿意的該是她兒子本人才是,兒子不喜歡,那就是給他一個天仙,他也看不上眼啊。周氏染著笑意,問道:「那是哪家的姑娘?我可見過?」

  姜裕覺得,自己看中的姑娘自是頂頂好的。他眼眸一亮,說道:「娘見過,是……是夷安縣主。」

  周氏面上的笑容漸漸斂去,之後垂了垂眼道:「裕兒啊,這夷安縣主……的確是個好姑娘,近些日子同璨璨走得也進,甚是投緣。只是——」

  姜裕道:「娘,兒子知道娘要說什麼。只是爹爹和娘不也是兩情相悅的嗎?娘應當最瞭解兒子的感受,娶一個自己不喜歡的人,那對彼此來說,都是一種折磨。兒子喜歡夷安,夷安性子好,爹娘不也經常說起嗎?」

  「可是……」

  「兒子保證,娶了夷安郡主之後,一定用功讀書,改改自己莽莽撞撞的毛病,替爹娘和咱們衛國公府爭臉。」

  周氏看著兒子英俊認真的臉,聽著他這番話,心裡也隱隱有些觸動。先前女兒問她對夷安郡主的印象時,她其實已經有些察覺了。畢竟這夷安縣主,的確同一般的姑娘不一樣,生得嬌弱美貌,只安安靜靜坐在那兒,卻讓人不敢忽視。而且夷安縣主看似柔弱,卻生得一顆玲瓏心竅,日後若是要管理後院,還是有這份能耐的。可惜啊,樣樣都好,唯獨身子是個問題,這人病弱的不成樣子,風一吹就會被刮跑似的,如何能孕育子嗣?

  姜裕見周氏緘默不語,心下焦急,道:「娘,您就成全兒子,成不成?夷安縣主年紀還小,身子可以慢慢調養,兒子日後一定會將她的身子養好,然後一道孝順爹娘……」

  周氏有些發笑:「你這話,說得好像人家夷安縣主就等著你娶她似的。」且不說夷安縣主身子骨弱,這明華長公主自幼對女兒疼愛有加,上頭又有三個哥哥護犢,這媳婦兒,哪有這麼容易娶進門的?

  瞧著自家娘親笑了,姜裕知道有了希望,道:「娘這是答應了嗎?」

  周氏看著兒子認真激動的模樣,也歎了一聲。兒子看上夷安縣主,也算是有眼光,比起那些亂七八糟的姑娘,不知好了多少倍。至於這身子……的確,可以慢慢養。幼時夷安縣主病弱的像只小奶貓似的,吹不得風,如今在明華長公主的呵護下,身子倒是一天天有了起色,這子嗣,不過稍稍艱難些,未必是個大問題。而且,夷安縣主識大體,若是多年未孕,恐怕他們不說話,她自己也會做出打算……

  周氏道:「成,你既然看上夷安縣主,那我待會兒就同你爹爹商量商量。你爹爹那裡,倒是不成問題,最關鍵的是老祖宗那兒,若是老祖宗反對——」

  「那兒子親自去求老祖宗。」姜裕立刻接話。

  周氏笑笑:「若你當真能娶到人家夷安,希望你方才說得話算數。你年紀不小了,娶了妻子,就得負起保護妻兒的責任來。你若只是一時心血來潮,日後欺負人家夷安,那我這個當娘親的一定饒不了你。」

  姜裕孩子氣的點頭,保證道:「不會。」

  他娶了妻子,一定珍之愛之,不會讓她受任何的委屈。

  ***

  黃梨木雕螭紋飯桌旁,薛崢執著筷子往姜令菀的飯碗裡夾了一個鴿子蛋,道:「多吃點,小時候那樣白白胖胖的多好看啊。」

  在忠勇侯府的時候,她這位崢表姐就跟填鴨子似的喂薛嶸,是以薛嶸幼時就生得格外圓潤,之後成了翩翩少年郎才瘦了下來。可是這麼多年的習慣,薛崢一時半會兒改不了,每回到了衛國公府,就自然而然的督促她吃飯。姜令菀咬了一口鴿子蛋,味道倒是鮮嫩可口。她同薛崢的口味不同,薛崢偏鹹,而她的口味偏甜。如今這飯桌上,統共八個小菜,有豆腐皮包子、香酥鵪鶉、茄鯗、蒿子桿炒肉絲……這有葷有素,色香味俱全,而且廚子都摸清了這六姑娘的脾氣,菜餚做得好吃相當重要,可最重要的是賣相要好——六姑娘最喜歡精緻的。

  姜令菀每頓只吃大半碗飯,如今吃飽了,這才擱下筷子,身旁站著的丫鬟們趕忙過來伺候著漱口淨手。

  薛崢挑眉:「吃飽了?」

  姜令菀點點頭。她這臉吶,已經比上輩子十三歲的時候胖了一圈,這兩側還有些肉嘟嘟的,怎麼瞧都像個孩子,一點兒都沒有女人味。姜令菀見過自己風華絕代的模樣,如今見著自己的姿容還算滿意,可斷斷不能容忍自己再胖下去了。這該長肉的地方的確得長,可不該長肉的地方,她是容不得一丁點兒瑕疵的。

  薛崢曉得這小表妹的脾氣,也不再督促,只自顧自又吃了一碗飯。

  今日是姜令菀的休沐日,而且薛崢在府上,周氏特意放她一天假,不逼著她看賬本、做繡活兒。姜令菀同薛崢一道出去消食,之後回了玉枝院準備午睡一會兒,金桔卻走了過來,道:「六姑娘,先前您讓奴婢查的事情,奴婢已經有些眉目了。」

  姜令菀看著身邊的薛崢,想了想也沒什麼好隱瞞的,便坐到了繡墩上,道:「你且說來聽聽。」

  金桔道:「奴婢查過,這二姑娘貼身伺候的兩個丫鬟,一個叫畫春,一個叫畫瓶,畫瓶一個月前被二姑娘大發善心放回去成親了,畫春還伺候著,而且奴婢發現,這畫春每隔幾日就會出府,同一個醫館小廝私會。奴婢打聽過了,那小廝叫宋寒,是回春堂的學徒,家裡只有一個老母親,可惜遲遲未娶妻,想來是等畫春。至於這畫春,同咱們玉枝院廚房的丫鬟雪芽關係不錯,只是六姑娘你同二姑娘有些不合,所以二人往來也避諱著,此事很少人知道。不過奴婢瞧見過她倆私下見面,雪芽還偷偷送糕點給她,兩人的關係倒是不錯。」

  若是雪芽是姜令蓉在她這兒安插的眼線,那若是要做些對她不利的事情是易如反掌了……

  金桔將懷裡的一個極小的小紙包遞了出來,道:「這是奴婢從畫春的房裡找到的,裡頭是些白色粉末……」

  薛崢一聽此事,趕緊起身過來,接過金桔手裡的小紙包,低下頭聞了聞,蹙眉道:「這是什麼?」

  金桔咬了咬唇,看著面前這不過十三歲的六姑娘,道:「奴婢,奴婢剛才特意跑出去讓醫館的大夫瞧了瞧,說……說這是松夷散,是用來絕育的。」

  姜令菀一聽,煞是面色蒼白,指甲都嵌入了手心。

  薛崢更是氣得目眥欲裂。

  姜令菀努力讓自己的情緒平復一些,問道:「可是,這些年來,每個月娘都會請大夫來診平安脈,大夫都說我身子沒問題,這又是怎麼回事?」

  這輩子,她對自己的身子格外的留心。尚未行經前,就細心呵護,盡量忌冷。她固然懶惰,可每月的平安脈卻是雷打不動,大夫看完之後,每回都會讓金桔將大夫說的話記下來。她愛睡懶覺,可每日早晨還是會起來去院子裡跑圈,晚上睡覺前也要運動一番,就是為了有一副健康的身子,日後替陸琮生兒育女。對於她來說,上輩子最遺憾的兩件事,一是沒有好好回應陸琮的感情,二是未替他生下一兒半女。

  金桔眼裡也蓄著淚,斷斷沒有想到這二姑娘竟然如此歹毒。她道:「大夫說,只要每回少量,就不容易察覺,所以……」

  薛崢卻是忍不住了,雙手一捏,對著姜令菀道:「我去找姜令蓉算賬!」

  見薛崢氣沖沖跑了出去,姜令菀才一愣,而後起身趕緊追了上去。她是個睚眥必報之人,如今姜令蓉欲害她絕育,這口氣她是絕對容忍不了的。

  姜令蓉這些年安安靜靜的,住在西院的問梅軒,不過到底是嫡女,身邊伺候的丫鬟嬤嬤不敢怠慢。如今她正坐在窗前,穿著一襲半舊蜜合色襦裙,梳著簡單的隨雲髻,打扮得異常素淨,一雙眸子更是波瀾無痕,抬頭望著窗外的雲卷雲舒。

  「薛姑娘,您不能進去——」

  「薛姑娘——」

  姜令蓉微微蹙眉,一側身,便見來人猛地撩開簾子走了進來。她抬頭,見是薛崢,這才淡淡道:「崢表妹找我作甚?」

  薛崢氣得眼眶發紅,走過去一把揪住姜令蓉的衣裳,將手裡捏著的小紙包攤開給她看:「這個是不是你做的?你想害璨璨?」

  姜令蓉袖中的雙手一緊,想著姜令菀這些年過得舒服自在,一時咬牙,抬眼道:「是,是我做的。她害我沒了娘,我要讓她嘗嘗受人冷落的滋味。她當自己是衛國公府的小祖宗,橫行霸道,每個人都要寵著她,我自問鬥不過她,可是,等她日後嫁人,生不出孩子,就會嘗到這種滋味……」

  既然被發現了,她也沒什麼好隱瞞的。

  前半輩子過得越順遂如意,這後半輩子狠狠一擊,才令她生不如死。

  薛崢同姜令蓉素無來往,可她是個護短的,瞧著姜令蓉欺負到這份上了,頓時想掐死她的心都有了。她緩緩鬆了手,雙眸朝著屋子一掃,落在了幾上擱著的白瓷茶盞上。她快步走了過去,掀開茶蓋,瞧著裡頭還有半盞茶,這才將小紙包裡的粉末統統到了進去,之後走到姜令蓉面前,一把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仰頭張嘴,將茶水灌了下去。

  薛崢雖是女兒身,可力氣比普通男子還要大,加之她自小習武,自然輕輕鬆鬆就將姜令蓉鉗制住,然後讓她一滴不剩的將茶水統統喝了下去。

  姜令菀進來的時候,看到的便是這副場景。

  這薛崢的脾氣衛國公府的丫鬟也是知曉的,如今瞧著自家姑娘被欺負,一個個也顫著身不敢過去,待瞧見姜令菀進來了,這頓時如找到救星一般,忙道:「六姑娘,六姑娘趕緊去勸勸薛姑娘,您看我家姑娘……」

  姜令菀彷彿是定在原地似的,眸子靜靜看著正在不斷嗆著的姜令蓉,卻沒有過去。

  她曉得薛崢雖然脾氣火爆,卻也是個是非分明的,自然不會白白冤枉姜令蓉。看了一會兒,她才走了過去,瞧著姜令蓉漲紅著臉,開口問道:「我想過你興許要害我,卻不料是這種手段。」

  姜令蕙也看她不順眼,可每回害她的手段都是極幼稚淺顯的,這樣的敵人,她雖然討厭,但是恨不起來,所以她反擊的時候,也不過是捉弄捉弄她,讓她出出醜。可是姜令蓉呢?居然要害她絕孕。

  姜令蓉道:「我恨你,是因為你,我娘才……」

  「你娘是自食惡果!」姜令菀氣得胸前一起一伏,冷冷道,「你娘想害我的命,這才被二叔休棄,這件事情是你娘自作自受,怨不得旁人。」

  「不是的。都是你,都怪你……」姜令蓉神志有些不清,喃喃道,「都是你,都是你……」

  薛崢幾步走了過去,摟住姜令菀的肩膀,看著她發紅的眼眶,道:「多說無益,此事還是交由姑母處理吧。這種人我看一眼都覺得髒了眼,璨璨,咱們先回去,找個大夫好好替你看看身子。」說著,便半摟著姜令菀出了問梅軒。

  走在路上,姜令菀這才道:「崢表姐,我心裡難受。」

  薛崢瞧著自家小表妹這樣,也是心疼,道:「別擔心,方纔我把一大包松夷散都給她喝下去了,她想害你,先得問問我的意思。你如今發現的早,放寬心好了,一定會沒事的。」

  是呀。會沒事的。

  對於姜令蓉,姜令菀並未手軟,將此事一五一十告知了周氏。周氏聽了之後,氣得發狂,又聽薛崢將松夷散都給姜令蓉吃了,這才道:「崢兒做得對。」對付像姜令蓉這種心腸歹毒之人,斷斷不能心軟。

  姜令菀瞧著自家娘親,這才忍不住紅了眼眶,只往周氏的懷裡鑽。周氏把女兒抱得緊緊的,道:「娘一定會替你討回公道,不管怎麼說,這姜令蓉絕對不能在府上待下去了。先前我還以為,她膽子小,折騰不出什麼花樣來,如今看來,是娘太看得起她了。沒良心的東西,自家姐妹也下得了如此毒手!」周氏越說越氣,心裡越是心疼,待看完了大夫,說身子無礙,那松夷散不過微量,發現得早,只許好生調養,不會影響子嗣問題,這才鬆了一口氣。

  女兒的親事算是定下來了,而陸琮這孩子一片癡心,說此生絕不納妾,可若是璨璨生不出孩子,那陸琮就不可能不納妾。好好的一樁姻緣,差點就葬送在姜令蓉手裡。

  周氏摸了摸女兒的臉,道:「璨璨,沒事了,以後娘會好好守著你。」

  姜令菀鼻尖一酸,也是喜極而泣。如今早早揪出了姜令蓉,她這輩子終於可以生孩子了。再也不用羨慕別人家的孩子。她偎在自家娘親的懷裡,點點頭道:「娘放心,璨璨沒事。」

  瞧著女兒的情緒平復了一些,周氏才問道:「此事你是如何發現的?」

  姜令菀頓了頓,說道:「我覺得二姐姐對我的態度一直很奇怪,所以先前日子,就讓金桔查了查,未料……未料會發現此事。也算是運氣好吧,若是女兒遲鈍,如今興許……」

  興許就和上輩子一樣。傻傻的,都不知道自己為何生不出孩子。

  周氏也不再多問,只道:「多長個心眼,是好事。」

  姜令菀點頭:「女兒記住了。」

  周氏對於此事並未姑息,可到底是家醜不可外揚,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姜二爺知道這事兒之後,氣得摔了茶盞,破口大罵。這幾年姜二爺寵妻如命,對於孩子也熱衷得很,一想到自己的親身女兒竟然如此歹毒,直接上去狠狠扇了倆巴掌。老太太一把年紀了,瞧著也是痛心疾首,可她心裡頭孰輕孰重,這件事情孰是孰非,還是分得清楚的,只閉上眼,不再去看。

  之後一番商量,姜二爺決定連夜將姜令蓉送去靜水庵,這輩子都不許她踏入衛國公府一步,就當沒這個女兒。

  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姜令菀正躺在綢榻上,任由薛崢一口一口給她餵著蓮子羹。薛崢一擰眉,說道:「還真便宜她了。這等蛇蠍心腸之人,該千刀萬剮才解氣。」她罵完,立馬面色一柔,道,「璨璨,來,啊——再吃一口。」

  姜令菀無奈張嘴,一碗蓮子羹吃得乾乾淨淨,這才眨眨眼道:「好了,姑父姑母已經派人過來了,你若是再不走,明兒他們就拿著雞毛撣子上門來了。」

  薛崢從金桔的手裡接過帕子,替小表妹擦了擦嘴角,嘟囔道:「我這不是不放心你嘛?」她這小表妹和她弟弟一樣,生得就是一副被人欺負的樣兒,她哪能放心吶?

  姜令菀莞爾一笑:「吃一塹長一智,再說我這不是沒事兒嗎?日後我會好生提防身邊的人,你放心就成。」

  說說到這份上了,薛崢這才點點頭。

  薛崢走後,姜令菀讓金桔給她準備了紙筆,寫好信之後,交給金桔,叮囑道:「偷偷將這信送去榮王府交給琮表哥,切記別讓人發現。」

  金桔手一頓。

  她曉得此事會影響自家姑娘閨譽,可今兒姑娘受了這麼大的委屈,心裡肯定念著榮世子。她道:「六姑娘放心,奴婢一定辦好。」

  ***

  晚上,姜令菀梳洗罷躺在榻上,等二更一過,這才聽到窗戶傳來「篤篤篤」的聲音。她面上一喜,趕緊穿上睡鞋下了她,光著倆腳丫子跑到窗戶前,將窗戶打了開來。

  陸琮站在外頭。

  今日他收到她的信,有些詫異,可見送信之人是她的貼身丫鬟,這才信了。此刻他並未進去,只站在外頭,上下打量了一番,問道:「怎麼了?」她雖然愛胡鬧,不過還是極注重自己的名聲的。上回他半夜來,是因為事情緊急,這才越距了些。可昨日才在一品居見過她,瞧著她好好的。

  姜令菀沒說話,只讓他趕緊進來,省得被人瞧見了。

  陸琮倒是沒猶豫,輕輕鬆鬆跳上了窗戶,然後走下來站到她的跟前,「璨……」

  話音未落,卻見小姑娘雙手一張,牢牢的抱住了他的身子。聞著她身上的馨香,陸琮的身子一下子緊繃了起來,只忍不住輕輕將她擁住,低頭吻了吻她的發頂,柔聲道:「受委屈了?還是被姨母責罰了?」

  懷裡的小姑娘搖了搖頭。

  姜令菀聲音軟軟道:「我就是有些想你。」

  今日的確她的確被姜令蓉氣到了,可令她歡喜的是,她不用再擔心自己的身體,她可以給陸琮生孩子了。

  真好。

  她迫不及待想見他,想和他分享自己的歡喜。

  聽了這話,陸琮的眼神頓時亮了亮。

  他抬手撫了撫她的長髮,然後低頭,捧著她的小臉輕輕吻了一下。姜令菀覺得臉上一癢,趕緊縮了縮腦袋。這大晚上的,親近親近著,可是會出事兒的呢。姜令菀眼眸水亮,小聲道:「……不許再親了。」

  陸琮的嗓子有些啞,道:「好。」

  幹嘛這麼聽話啊……

  姜令菀覺得有些沒意思,撇撇嘴,待察覺雙腳有些冷了,這才上了榻。陸琮坐在榻沿,雙眸巴巴的看著小姑娘的床榻,待發覺榻上並排放著兩個枕頭,這才眼睛發光,彷彿忽然燃起了兩簇小火苗。

  姜令菀轉身一瞅倆枕頭,曉得陸琮是誤會了,面上一燙,趕忙解釋道:「昨兒崢表姐和我一道睡的,這枕頭是她的。」

  ……陸琮這是想到哪裡去了。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5-10-26 11:36 PM

☆、第095章

  陸琮倒是淡定,雖然失望,也不過面色不改的「嗯」了一聲,之後才從懷裡拿出一包用紙袋子包著的零嘴兒。姜令菀低頭瞅了瞅,見裡頭是她愛吃的粽子糖,一時開心的嘴角翹了翹:「給我的?」

  陸琮道:「路過順道買的。」

  姜令菀忽然覺得有些好笑,也不去管他究竟順不順道,反正對於他來說,東大街和西大街也是順道的。她咧著唇,輕輕嘟囔了一聲:「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小時候陸琮對她好,每回她去榮王府,亦或是他來衛國公府的時候,都會給她準備一些零嘴,大多是糕點、蜜餞、糖果之類的。

  如今她都十三了,是大姑娘了,他居然還拿這招來哄她。

  若非她打定主意要嫁給他,以陸琮這般的手段,哪能哄得了小姑娘啊?

  只是這會兒,姜令菀看著有些眼饞。

  這粽子糖長得就好看,三角形,形似粽子而得名。粽子糖由麥芽糖汁凝結而成,瞧著晶瑩剔透的,帶有粽香,上頭點綴少許乳白色松子仁、果仁、玫瑰花,味道甘潤,芬芳清香,最受小孩子喜歡。平日裡,姜令菀晚上洗漱之後就不吃東西了,一來是保護牙齒,二來是擔心會發胖,今兒瞧著這粽子糖,便想著破例一回也無妨。

  她剛抬手去拿,卻見陸琮收了回去。

  她眨眨眼道:「琮表哥?」

  好端端的,怎麼又不給她吃了?

  陸琮想了想,認真道:「明兒再吃吧。晚上吃糖不好,傷牙。」

  敢情真將她當成小孩子了?這是哄閨女還是哄媳婦兒啊?得,等以後有了閨女,他再這麼哄也不遲。

  姜令菀想著,一把抓著陸琮的手臂,從他掌心的紙袋子裡拿起一顆粽子糖,放進嘴裡,撇撇嘴道:「偶爾吃一回沒關係的。」

  陸琮對她素來縱容,雖然二人分開的時候比在一塊兒的時間要長,可在他的眼裡,她同他親眼看著長大的沒什麼兩樣。她年紀小,他就包容她,只是偶爾任性的時候,他就管管她,和她講講道理,其實這樣也挺好的。陸琮怕她多吃,將紙袋子包了起來,擱到了榻邊的小几上。春末夏初,晚上倒是有些涼快,窗戶開著,吹來陣陣涼風,拂在背脊上,讓身上的燥熱一點點散去。他一雙眸子幽黑深邃,瞳仁裡是她的倒影,看著她穿著寬鬆的寢衣坐在榻上,披著發,瞧著越發像個孩子。

  嘴裡的粽子糖慢慢的溶化變小,甜味瀰漫整個口腔,姜令菀略微抬眼,被陸琮的眼神看得有些發毛,心道:就算她長得好看,也沒這麼看人的呀。糙漢子就是糙漢子。

  陸琮見她頭髮有些亂,遂抬手撫了撫她的額發,待碰到小臉嫩滑的肌膚,便忍不住輕輕摩挲起來。姜令菀抬抬眼,見陸琮一副要親她的樣子,剛想說等她吃完糖再親,可某人卻忍不住,扣住她的後腦勺,一下子壓了下來。這夜深人靜的,本就是親熱的最佳時段,加上陸琮是個血氣方剛的男子,就這麼面對一個坐在榻上、衣衫不整的美貌姑娘,而且這個姑娘還是他的准未婚妻子,是個男人都忍不住。他粗粗喘著氣,生怕自己太用力弄疼她,只一下一下親著她的臉,然後覆在唇上慢慢親。因吃了糖的緣故,小姑娘的唇格外的香甜,他忍不住舔了舔。姜令菀輕笑出聲,覺得這會兒陸琮像只黏人的大狗。她有些忍不住,抬起手揉了揉他的腦袋。陸琮的頭髮有些硬,不像她的又軟又細,摸著不太舒服。

  陸琮喘息著,略微抬眼,望著她含笑的眼睛,之後忍不住將她整個身子都抱在了懷裡。

  上輩子她和陸琮親近慣了,所以這會兒親一親倒也沒什麼,可之後姜令菀察覺到陸琮滾燙的身軀和不規矩的手,一下子驚醒了。這會兒陸琮正猶豫不決,卻又壓制不住好奇心,將手覆了上去,哪知剛碰到,卻被懷裡的小姑娘用力推了一下。

  他以為她生氣,不敢再靠近,只努力平復了情緒,啞聲道:「璨璨,我……」

  姜令菀抱著薄被,低著腦袋,一張小臉也燒得通紅。這情到濃時,難免有些情不自禁,這些她都是懂的。今日她歡喜,不顧禮數約了他,已經算是沒皮沒臉了,大晚上的,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又是兩情相悅的,若是只單純聊聊天、談談人生,那才奇了怪了。她的內心已經不是未出閣的小姑娘了,加之她同陸琮算是定下來了,所以她不害臊的告訴自己:同陸琮稍微親近一些,只要不到最後一步,想來也不會出什麼岔子。可是……可是她介意……

  目下她十三,雖然已經來了月事,可這小身板還未完全長開,胸前的兩個小籠包如同青澀的果子,同上輩子鼓鼓囊囊的蜜桃兒相去甚遠。就拿陸琮來說,上輩子他一手難以掌控,如今一隻手就能輕輕鬆鬆握倆,對於一個內心成熟、又追求完美的姑娘來說,無疑不是一個重大的打擊。

  陸琮深吸了一口氣,之後才半摟著她的身子,見她沒有反抗,總算是鬆了一口氣,柔聲道:「我什麼都不做,你別生氣。」

  她沒生氣。

  男人嘛,都這副德性。上輩子她和他成親五載,哪裡不瞭解他的脾氣。她沒指望他對著自己還能清心寡慾,只要乖乖的,只喜歡她一個人就成了。

  她將自個兒身子窩在他的懷裡,輕輕蹭了蹭,見他身子突然緊繃了起來,忍不住笑笑,便不動了,說道:「今日我二姐姐犯了錯,被送去了靜水庵……」

  陸琮是何等聰明之人,自然從她的舉止話語中瞭解到七七八八,遂低聲問道:「她想害你?」

  姜令菀沒直接說,只道:「四歲的時候我在相元寺出事兒,若不是琮表哥找到了我,我興許就沒命了。事後查出來,那事兒是徐氏做的,也就是我二叔之前的妻子,二姐姐的娘親。未料二姐姐心裡頭一直記著此事,所以才……」

  既然她將願意將事情告訴他,便沒將他當成外人。陸琮捏了捏她的臉,道:「沒事了。以後若是身邊的人有什麼不對勁的,只管告訴我……」

  姜令菀撇撇嘴:「衛國公府的事兒,你哪裡管得著啊?」就算陸琮有能耐,這手也不可能伸到衛國公府的後院來。

  陸琮道:「我自有法子……要不我改日替你尋幾個武藝不錯的丫鬟保護你?」

  兩人還沒成親,他就把她當成妻子護著了,姜令菀很滿意陸琮的體貼,卻搖搖頭道:「現在咱倆沒名沒分的,有些事不好管。我若是有事兒,會告訴娘的,你不必擔心。」她低頭,握著他的大手玩,一個一個板著他的手指頭,叮囑道,「你先管好你自己吧,年紀輕輕的,鋒芒太露,皇后那邊我一直擔心,生怕她會害你。」

  陸琮從未被一個小姑娘這麼細聲細語關心過,一時心裡有些暖,二人親都沒定,就好像早就成親了似的。他握著她的腕子,細細的,彷彿一折就折斷了,他摸著有些涼,便將她的雙手塞在被窩裡,「沒事。我會注意分寸。」

  夜已經很深了,可兩人彷彿沒說多少話。陸琮不顧著自個兒,也得顧著懷裡的一個,她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得好好睡覺。他也不磨蹭,只把她放到榻上,掖了掖薄被,道:「我走了。」

  陸琮起來,剛轉身走了兩步,忽然停了下來,重新走到榻邊,望著她水亮亮的眼睛,俯身親了親她的額頭:「睡吧。」

  陸琮利索的翻牆出府,外頭杜言已經等了許久。

  杜言瞧著自家世子爺一臉的淡然,瞧著這麼一個君子模樣,換做是誰都不會相信方才居然私會佳人、這會兒剛剛從人家小姑娘的閨房裡走出來的。

  杜言上前,彎著腰喚了聲:「世子爺。」

  陸琮抬眼看了看身後高高的院牆,素來冷峻的眉眼此番甚是溫和,對著杜言道:「明日多買一些粽子糖,給六姑娘送去。」他走了幾步,又蹙眉道,「罷了,不用買了。」

  杜言正一頭霧水,又聽自家世子道:「你去查查今日衛國公府發生了何事,有關姜二姑娘和六姑娘的。」

  雖然方纔她對自己說了一些,他也知她是受了委屈。卻沒有告訴他,姜令蓉究竟對她做了什麼。按理說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又是同族姐妹,這心腸也不會歹毒到哪裡去,可事後連夜將姜令蓉送去了靜水庵,想來此事非同小可。

  她不願意說,他不逼她,只是他沒法坐視不管。

  有些人,若是一顆心,髒得連裡頭都黑了,還是斬草除根為妙。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5-10-26 11:37 PM

☆、第096章

  雖說姜令菀和陸琮的親事沒有正式定下來,可姜柏堯和周氏都認定了陸琮這個女婿。

  之後再來提親,不過走走過場。兩家人吃個飯,這親事自然算是定了。

  另一方面,就是為著長子的親事。雖說周氏有意讓女兒先定親,可上頭這個哥哥的親事,得先解決好了才成。至於姜裕,自打知曉夷安縣主對他有意之後,便每日死皮賴臉催著周氏去提親。這男孩子,臉皮總歸是厚些,起初還有些害臊,可想著若是再繼續害臊的話,這媳婦兒被別人先定下來了,那他可是連個哭得地方都沒有,一時也就顧不得臉皮了。而周氏好說歹說終於說服了老太太,心下放寬了幾分,也想趁這個機會好好試探試探兒子,看看他是不是一時興起,省得耽誤了人家好姑娘。

  姜裕平日裡做事雖像個孩子,可如今為了娶媳婦兒,那是讓他做什麼都成,這段日子,簡直聽話得像變了一個人似的。

  姜柏堯見兒子對四書五經沒有天分,心裡也是發愁。這長子日後要世襲爵位,這副性子,他就是將衛國公府交給他,也是不放心的。姜柏堯再三考慮,決定讓兒子從戎。大周尚武,文的不行,這武的指不定更適合兒子。周氏聽了卻不同意:「裕兒性子毛毛躁躁,若是到了戰場上,刀劍無眼的,傷著了怎麼辦?」

  周氏是個疼兒子的,沒指望兒子有多大出息,踏踏實實就成。

  姜柏堯卻道:「裕兒已經長大了,咱們不能再這麼護著他。你看看琮兒,這榮王何時管過?這麼小的孩子,十四歲就扔軍營裡去了,咱們裕兒如今都十九了,你還當孩子護著,日後怎麼保護妻兒?」

  周氏曉得是這個理,可還是捨不得。

  姜柏堯又耐心的勸了一番,周氏這才點頭,心想著:也罷,兒孫自有兒孫福,這興許也是一條出路。

  這同姜令菀預料到的一樣——上輩子她哥哥也是從戎。

  只是如今她同陸琮的親事未定,陸琮肯定會更賣力討好這位大舅子,她哥哥去了陸琮那兒,不會吃虧的。一家人難得一起用飯,姜令菀聽著,開口道:「我挺支持哥哥的。小時候哥哥學武,那師傅就誇哥哥體格好,是個練武的好苗子。而且有琮表哥在,也能相互照應些。」

  姜裕是個愛面子的,讓陸琮照顧他,難免覺得有些丟臉,撇撇嘴道:「我靠實力,才不要走後門。」雖然姜裕老早就有感覺,她這個妹妹被陸琮盯上了,遲早叼回窩,可如今事情真的發生了,卻是兩碼事。他就這麼一個妹妹,看著長大,從幼時粉粉嫩嫩的小糰子的,到如今娉娉裊裊的大姑娘,他哪裡捨得送到別人家去?是以每回陸琮來衛國公府,他都沒給他好臉色看,也虧得陸琮大度,在姜裕這位大舅子面前謙遜有加。

  姜令菀扒著碗裡的飯,靜靜聽著自家哥哥的話,之後便拿起公筷瞅了瞅面前的胭脂冬瓜球,戳了一顆冬瓜球放到姜裕的碗裡,眨眨眼道:「吃冬瓜,降降火。」

  姜裕斜睨了自家妹妹一眼,曉得她護陸琮護得緊,心裡甚是不平衡。

  周氏看著兄妹二人,無奈笑笑。

  姜裕寶貝自己的妹妹,覺得妹妹許給陸琮,是便宜了陸琮,可次日姜裕隨姜柏堯去長公主府提親的時候,才真真切切體會了一把陸琮面對自己的感受。

  他妹妹就自個兒一個哥哥,可是夷安縣主卻有三位——而且個個都不是省油的燈,一個比一個難對付!

  霍家老大性子內斂些,基本上不說話,可霍二霍三卻是話嘮,一提到自家妹妹,更是習慣性護犢子。前段日子姜令菀來公主府來得勤快,霍三公子瞧著這麼漂亮的小姑娘,自是有些喜歡。今兒一聽姜裕這廝居然來提親,一下子俊臉垮了下來——他沒上門求娶他妹妹,沒想到被他搶先一步來提親了,這都是什麼人吶?

  這樣一來,霍三公子能給姜裕好臉色看嗎?

  甭說是霍三公子,就是霍大霍二公子,也是不看好姜裕的。自家生得水靈靈的小妹,哪能嫁給姜裕這混小子?這不是好白菜被豬給拱了嘛?

  明華長公主倒是從容淡定,靜靜坐在紫檀鑲理石靠背椅,一襲深紫色百蝶穿花紋的遍地金褙子襯得她整個人妖嬈華貴。明華長公主的美貌在整個晉城都是出了名兒的,夷安縣主的容貌隨她,卻因自小體弱,少了幾分凜冽,多了幾分嬌柔。明華長公主抬眸瞧了瞧姜裕,今兒姜裕上門提親,自是好好拾掇一番的,湖藍色淨面杭綢直裰,腰際玉帶,一張臉生得清新俊逸,容貌實屬上乘。只是……明華長公主不悅蹙眉,自打前些日子女兒同她提了姜裕之後,她便好好調查過一番,曉得這小子游手好閒,是個庸碌無為的。若說優點,也不是沒有,至少瞧著相貌好、家世也不錯,身上沒有一般貴族子弟的放蕩不羈,性子雖然沖,但是護短,總得來說,是個心地善良、實心眼兒的,只是沒多大的能力。

  不過——

  總歸是年紀還小,能力可以慢慢磨練磨練。

  明華長公主無奈歎氣。若非女兒看上眼,她哪裡會考慮姜裕?若是要她親自挑選,自是能選出一大把比姜裕好的。只是她這女兒,從小就是個讓人心疼的孩子,雖然體弱,一大家子護著她,可她卻乖巧聽話得不成樣子。如今,好不容易同她談談女兒家的心事,紅著臉告訴她自個兒喜歡姜裕,她若是不答應,怕是會傷了女兒的心。

  一想到自家女兒蹙眉的樣子,明華長公主覺得心都碎了。

  明華長公主想了一會兒,朱唇輕啟,道:「本宮說話一向直接,也不兜圈子了。葭月身子從小就弱,近些年還算有起色。你身為衛國公府的嫡長子,日後免不了子承父爵,若是葭月嫁過去,自顧都不暇,又要管理後院瑣事,又要伺候夫君,怕是沒那那個精力。」

  姜裕一聽,脫口而出道:「成親之後,夷安不需伺候我,而是我學著照顧她才是。」

  這話一落,躲在屏風後頭的丫鬟「噗嗤」笑出了聲,看著身旁的夷安縣主,道:「縣主,這姜公子說話可真逗。」

  素來是妻子伺候夫君,難不成這姜公子要掉個個兒,自個兒伺候媳婦兒?

  夷安縣主亦是小臉緋紅,手心兒都有些冒汗了。她一聽姜裕前來提親,一顆小心臟「噗通噗通」跳個不停,七上八下的。雖說她事先同娘提過,娘也答應她不會為難姜裕,可是她還是有些擔心,而且她的三個哥哥,先前就不待見姜裕,她就怕哥哥們欺負人。而目下,夷安縣主忐忑的坐在屏風後頭,透過縫隙看著站在娘面前的俊俏男子,聽了他的話,又見他一臉的真誠,她心裡頭同吃了蜜一般的甜。她身子骨不好,本不該拖累他,可是感情之事全靠緣分,看對眼了,她不想錯過。

  坐在明華長公主身旁的霍駙馬,聽了姜裕的話,也忍不住笑。只是他見妻子仍舊板著臉,自是不敢笑出聲,只輕咳了幾聲,然後低頭捂嘴,心道:這孩子,有前途。

  姜裕有些奇怪,他說錯話了嗎?

  他側過頭看了看邊上站著的霍氏三兄弟,神色疑惑,只是霍氏三兄弟心有靈犀都給他了一個白眼。

  姜裕又求助自家爹爹。

  姜柏堯卻是笑容溫和,示意他自由發揮。

  姜裕垂了垂眼,又道:「長公主,我姜裕發誓,日後一定會對夷安好的,不會讓夷安受一丁點兒委屈……說實話,我知道像夷安這麼好的姑娘,會有比我好一百倍的男子配她。我如今雖沒什麼作為,可我為了她,會努力改變自己,成為一個配得上她的男子。所以,請長公主給我一個機會,讓我照顧夷安。」

  明華長公主未吭聲,霍三公子卻忍不住站了出來,道:「你也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好啊,想娶葭月,先過我們這一關。咱們到外頭打上一架,若是你能打得過我們仨,我們就不阻攔——」

  「三哥。」

  夷安縣主坐不住,立馬從屏風後頭走了出來,看著霍三公子道:「你若敢為難姜大哥,日後我就不理你了。」

  「葭月……」霍三公子撅著嘴,頓時委屈上了。

  姜裕看著站在屏風前的心上人,纖細嬌美,越看越覺得像個仙女兒似的。他對上她的眼睛,一時忍不住歡喜,又見她嬌羞垂眸,更是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霍駙馬起身,看著不遠處的女兒,道:「出來做什麼?趕緊回去。」

  夷安縣主雖然生得嬌弱,可骨子裡求卻是個果決堅韌的,她沒有多少扭捏,只一雙眸子看著霍駙馬,道:「那爹爹替我看著哥哥們,別讓他們欺負人。」

  霍三公子不樂意了,嘴巴翹得老高,一邊生氣一邊無意識賣萌:他們分明是護犢子,哪裡是欺負人吶?

  家裡就這麼一個寶貝女兒,明華長公主和霍駙馬對女兒沒有過多的約束,所以今兒才會這般站出來護短。霍駙馬瞧著,趕忙道:「爹爹一定好好攔住這他們仨,你放心,趕緊回屋去。」

  霍駙馬的脾氣好,夷安縣主瞧著,這才放心。她忍不住抬眼又看了姜裕一眼,心下歡喜,退了幾步,卻不慎撞到了身後的屏風。

  姜裕原是一臉愉悅的,待看到夷安縣主身後的屏風忽然往前倒的時候,來不及多思考,一個箭步就衝了過去,跟一陣風似的,生生趕在霍家三兄弟面前將小姑娘給護住了。

  之後「彭」的一聲,屏風結結實實砸到了他的腦袋瓜子上。

  姜裕頓時眼冒金星,暈暈乎乎的,強忍著,看著懷裡的小姑娘,問道:「……沒事吧?」

  夷安縣主本就面色蒼白,如今被這麼一嚇,更是毫無血色。她來不及害羞,忙蹙了蹙眉:「姜大哥你……」頓時瞳孔放大,聲音帶著哭腔,「你流血了……」

  一聽夷安縣主沒事,姜裕這才雙眼一闔,放心的暈了過去。

  夷安縣主愣愣的站在一旁,看向同樣呆愣三個哥哥,哭嚷道:「快叫大夫。」

  就連一向淡定的明華長公主也變了臉色,對自家兒子道:「愣著做什麼?還不把姜公子抬到客房休息?」

  姜柏堯瞧著自家兒子後腦勺全是血,觸目驚心的,又見霍氏三兄弟將人抬了起來,這才跟了上去。明華長公主上前一步,精緻的面容滿是認真,道:「這親事,本宮答應了。衛國公放心,本宮府上有最好的大夫,姜公子一定會沒事的。」

  姜柏堯一聽這話,不知該喜該是該憂,只沉著臉朝著明華長公主拱了拱手,道:「多謝長公主抬愛,臣先去看看裕兒。」

  明華長公主也是娘親,自然明白姜柏堯此刻的心情。她這幾日認認真真考慮過,這姜裕能力雖然不足,可性子好,品性端正,最重要的是女兒喜歡。她算是勉勉強強答應了。而方纔,姜裕如此迅速護著她的女兒,這番行為不可能是經過籌劃思考的,完全是屬於本能,足見他對女兒的重視。

  這一點,比什麼都重要。

  姜裕醒時,發覺後腦勺疼得厲害,一時齜了齜牙「嘶」了一聲。他一睜開眼睛,看著榻邊齊刷刷三張七八分相的俊臉,頓覺詭異,下意識攥了攥胸前的被褥,眼睛陡然睜大,神色慌張的朝著裡頭挪了挪。

  霍三公子疑惑的伸手在姜裕的面前晃了晃:「傻了?」

  姜裕恢復了意識,緊張的嚥了嚥口水,之後才回想起來,趕忙問道:「郡主如何了?」

  霍二公子順手抱臂,微微挑眉:「唔……沒傻。」

  姜裕對著這三張極相似的臉,有些頭暈,但是今兒他上門來求娶人家妹妹,這仨都是他的小舅子,他只能奉承的份兒,絕對不能得罪。

  姜柏堯這才走到榻邊,看著自家兒子無礙,腦子也沒出什麼大問題,一個大男人,幾乎喜極而泣。他道:「你放心,郡主毫髮無損。倒是你,後腦勺破了一窟窿,流了很多血,不過總得倒是無礙。」

  姜裕起身下榻,十八九歲的大男人,身子骨硬朗,被那麼結實的屏風砸到腦袋,這會兒也沒覺得不妥。他剛穿好鞋,夷安縣主便進來了。

  夷安縣主瞧著姜裕醒了,水汪汪的眼眸中,淚水也直打轉,這架勢,幾乎快要哭出來了,而且眼眶紅紅的,顯然先前已經哭過了。

  姜裕看著心都疼了。

  經過這一茬,霍家三兄弟明顯對姜裕多了幾分好感,如今見著小妹這麼擔憂,便心有靈犀的相互一看,不需要任何言語,就齊刷刷走到姜柏堯身後,老二老三,一左一右,一人架住姜柏堯一隻手臂。霍二霍三倆大男人,就這麼直接將堂堂衛國公姜柏堯給架了出去。

  姜柏堯是個斯斯文文的讀書人,素來儒雅溫潤,被這麼粗魯的請出去,還是頭一回,一時有些懵了。

  姜裕看著自家爹爹驚愕的表情,忍不住笑出了聲,待看著霍大公子將門虛虛掩上,這才有些緊張起來。二人雖然情投意合,可這般單獨相處,還是頭一回。姜裕抬眼,見面前的小姑娘耳根子紅彤彤的,她皮膚格外的白皙,這臉一紅,自是越發清晰。他嚥了嚥口水,打掃了一下嗓子,這才道:「你沒事吧?」

  夷安縣主看著面前愣頭愣腦的姜裕,覺得有些傻氣。她搖搖頭,道:「沒事,倒是你……今日多謝你。」

  姜裕聽了有些不大好意思,憨笑著,習慣性摸摸後腦勺,可今兒傷著了,這一摸,頓時眼眶一濕,疼得他想罵娘。

  夷安縣主忙道:「小心碰著傷口。」

  姜裕笑笑,道:「放心,我腦袋硬著呢。小時候調皮經常不小心撞床頭,這床都震了,腦袋卻一點兒事兒都沒有,我娘說我這腦袋比石頭還要硬,還能用來砸核桃呢。」

  夷安縣主聽了忍不住笑,頓時氣氛了輕鬆了些,之後才小聲道:「我娘她……她已經答應咱們的親事了。」

  姜裕一怔,之後才恍然大悟,趕忙解釋道:「我救你並不是因為想讓長公主答應把你許配給我,就算今日不答應,我也照樣會去救你,你……」

  夷安縣主抬眼,道:「你別多想,我明白的,我爹娘也明白的。」

  就那麼一剎那的功夫,哪有時間想別的。

  忽然對上面前之人的眼睛,姜裕發現,這夷安縣主有一雙格外好看的眼睛,乾淨清澈的,讓人不想她看到這世間任何的污穢。她長得很漂亮,不像他妹妹那種明媚燦爛的漂亮,而是安安靜靜的、讓人舒服的漂亮。他長這麼大,還沒對一個姑娘如此上心,若是那日在榮王府,看到那穿白底綠萼梅披風的姑娘的背影,驚鴻一瞥,讓他有些心動,那麼如今看著她,就是實實在在的喜歡。他忽然想抬手摸摸她的臉,可又怕唐突了佳人,這才強忍著,開口道:「你放心,以後……我會對你好的。」

  他不會什麼甜言蜜語,可是他知道,如今除了妹妹之外,他又多了一個想保護的人。

  這句話,比什麼海誓山盟都管用。夷安縣主微微一笑,眼底一片璀璨,小聲道:「你叫我葭月就成了。」

  姜裕憨然一笑:「葭月。」他看著她,有些忍不住,想親親她的臉。他猶豫再三,才鼓起勇氣湊了過去,靠近些了,才小聲問道,「我想親親你……」他俊臉漲紅,「就親臉,成不成?」

  夷安縣主看著他這副傻樣,這才踮起腳尖,在他臉上親了一口。

  姜裕頓時欣喜若狂,一把抱住了她,「葭月,葭月……」

  ***

  回了衛國公府,周氏瞧著自家兒子這樣,嚇得差點將手裡的茶盞給摔了,忙看了看夫君和兒子,白著臉道:「不是去提親了嗎?怎麼又去打架了?還是那三兄弟把你給打了?」周氏越想越氣,惱道,「就他們家閨女寶貝,不拿人家兒子當人看。得了,這親事我看算了,不過一個病怏怏的閨女,有什麼好稀罕的,咱們裕兒難不成還娶不到媳婦兒了,非得賴上他們家的不成?」

  姜令菀趕緊上前,撫著自家娘親的背脊,道:「娘,您先別生氣,聽聽爹爹和哥哥怎麼說。」她又掃了自家哥哥一眼,見他腦袋上雖纏著紗布,可一張俊臉卻是春意盎然的,的確像是腦袋出了什麼問題似的……

  姜裕一斂眉,不滿道:「娘,你別這麼說葭月。」

  姜令菀眼睛一亮。得,看來是有好消息了,這去了一趟公主府,連稱呼都改了。

  周氏說得也是氣話,畢竟兒子傷成這副模樣,又咧嘴傻笑的,害她忍不住往那邊想。兒子若是被霍家三兄弟給打傻了,她一定上門理論去。這會兒周氏見兒子言語正常,才長長吁了一口氣,道:「那你說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姜柏堯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姜令菀聽了,立馬歡喜道:「腦袋砸一窟窿,換一媳婦兒,不虧啊。」

  周氏氣得胸腔發堵,忙側身瞪了女兒一眼。

  姜令菀縮縮腦袋,不敢吭聲兒,只衝著自家哥哥擠眉弄眼,忍不住豎起大拇指:好樣的,這才是男人該做的事兒。

  不管怎麼說,今日這麼一來,這姜裕也夷安縣主的親事算是定下來。

  這一晚,姜令菀睡得格外踏實。

  哥哥的親事定下來了,而且瞧著哥哥的模樣,對葭月的感情,比之上輩子的周琳琅不減分毫。她暗下慶幸又歡喜,至少日後這衛國公府,再也不會被周琳琅弄得烏煙瘴氣。姜令菀一夜好眠,甚至夢到了陸琮同她成親的場景,還有……洞房花燭夜。

  羞答答的。

  醒時姜令菀面色紅潤,饒是臉皮再厚,這耳根子也有些燙。

  只是她知道,這春夢是極正常的想像,可惜她上輩子心思不在男女之情上,此事開竅的晚,如今她和陸琮兩情相悅,有些事情自然而然會影響。

  不過就是一個夢,沒什麼好害羞的。

  上輩子,她和陸琮做得親密事兒,那才是限制級的。

  姜令菀拍拍臉,覺得自己又不是真正青澀稚嫩的小姑娘,沒什麼好害羞的。只是,陸琮雖對那方面有極高的悟性,又是個懂得鑽研的,可她還記得洞房花燭夜陸琮的糗態呢。這輩子啊,她仗著自個兒有經驗,興許還能好好嘲笑他一番。不成不成,她還是安安靜靜當個天真憨然的青澀小姑娘吧。

  姜令菀用了早膳,枇杷將手裡的果茶遞給了她,小聲道:「六姑娘,安王帶著表少爺來咱們府上了。」

  一說起安王這位舅舅,自從上回瓊華台之後,她就沒有再見過了。至於周季衡,九公主府一別,也是斷了來往。而她聽說前些日子周琳琅不慎摔傷了腿,正在府上休養,也沒有假惺惺去看她,畢竟……她們母女倆,心腸一個比一個歹毒,差點就將她弄到沙漠去了。她就是腦袋讓門給擠了,才會傻乎乎去看她呢。

  姜令菀興趣缺缺,可枇杷卻道:「……是上門提親來的。」

  姜令菀頓時變了臉色,立馬問道:「那我爹娘怎麼說?」

  枇杷忙道:「六姑娘放心,國公爺和夫人想都沒想就拒絕了。」

  「那就好。」姜令菀捧著茶盞,喝了一口果茶,喃喃道,「衡表哥分明知道我的態度,瞎湊什麼熱鬧……」這輩子她並未給周季衡什麼暗示,周季衡心裡也清楚,她刻意避著他,甚至從四歲開始,便不再和他單獨相處。每回去安王府,她都同哥哥寸步不離的,這樣一來,周季衡為何還對她存著心思?難不成,就因為她這張臉嗎?

  過了一會兒,前頭的丫鬟過來,說是周季衡想見她。

  這表兄妹,大白天的見見面,又有丫鬟在場,自然也沒什麼打緊的。可是姜令菀卻絲毫沒有猶豫,對著那丫鬟道:「你去告訴衡表哥,說我忙著做功課,沒時間見他。」

  周季衡這麼聰明,自然會明白她的意思。

  之後安王便帶著周季衡離開了。

  姜令菀並未將周季衡提親一事放在心上,至於她爹娘,彷彿也是心有靈犀般,沒有在她面前提過一個字。這樣也好,她假裝不知道,省得日後尷尬。姜令菀坐在窗前的繡墩上,一針一針做著繡活兒,上輩子她怎麼都不肯靜下心來做這些事兒,如今心性倒是收斂了許多,覺得這玩意兒也不錯。

  日後,她要給陸琮縫袍子,兩輩子的,都補上。她還要給他們的孩子做小褂子、小裙子。

  ***

  周氏和姜柏堯進了屋,姜柏堯看著妻子柳眉微蹙,趕緊抬手將妻子眉間的褶皺撫平,安慰道:「別多想了。」就算安王休了宋妙儀,這二十年的兄妹情,早就產生了不可挽回的間隙。如今他想用兒女的親事,重修舊好,他頭一個不答應。姜柏堯疼惜的將妻子摟進了懷裡,道:「阿錦……」

  周氏偎在自家夫君的懷裡,忍不住道:「哥哥幼時待妾身極好,可他被宋妙儀迷了眼,讓妾身沒法大度的接受這個嫂嫂。國公爺,妾身雖然怨哥哥,可是妾身更怨的是宋妙儀。如今哥哥終於想明白了,妾身心裡其實一點兒都不開心,事情都過去了這麼久,還想這些做什麼?」

  她哥哥休妻,興許是那日瓊華台之事,對璨璨做出的表態和補償,可她相信,以他哥哥的性子,心裡還是有宋妙儀的。

  周氏又道:「衡兒是個好孩子,只是璨璨的親事,妾身希望她自己選擇。璨璨看上琮兒,妾身也滿意,可就算沒有琮兒,妾身也絕對不會自己的一時私心,犧牲女兒的幸福。」

  姜柏堯撫了撫妻子的背脊,柔聲道:「你說的,我都明白。」

  是啊,他都明白的。

  夫妻能做到這份上,她這輩子還有什麼好求的。

  姜柏堯剛欲低頭輕輕妻子的臉頰,外頭突然傳來小廝的聲音。姜柏堯氣得皺眉,一大把年紀的人了,在妻子的面前還是有些孩子氣。他撫了撫妻子的臉,道:「我去去就回來。」

  周氏點頭,不過一會兒,便見自家夫君沉著臉回來了。周氏心裡「咯登」一聲,以為是出什麼大事兒了,忙道:「國公爺,發生何事了?」

  姜柏堯緩緩開口,道:「靜水庵傳來消息,昨日蓉姐兒無故失蹤,後來丫鬟們在山崖下尋到了她。一個小姑娘,被孤零零扔到山崖下,被野獸啃了半截兒腿,不曉得是如何逃生的,算是救回了一條命。」

  周氏一聽,嚇得冷汗直流,顫著聲道:「國公爺……」

  姜柏堯把妻子護在了懷裡,道:「別怕。這件事情,咱們還是別讓璨璨知道。」

  周氏聽了心裡也慌得厲害,點點頭道:「嗯。」自打多年前姜令蓉伺機害得姚氏差點小產之時,姜二爺便對著個女兒不管不顧了,如今……以姜二爺硬心腸的性子,怕是連死活都不會再多過問一句。

  只是——

  這讓周氏想起了女兒四歲的時候,也是這麼被丟在深山裡,幸虧……幸虧沒事。周氏緊緊攥著自家夫君的衣襟,頓覺後怕,嚇得額頭直冒汗,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國公爺覺得,此事是誰做的?」

  無端端的,姜令蓉難不成是自個兒跑到山崖下去的?

  姜柏堯一臉平靜,道:「這個,咱們不用再多管。這世道是公平的,徐氏自己做得孽,終究是報應在她女兒的身上了。蓉姐兒神志有些瘋癲,這樣一來也好,興許還能安安穩穩過一輩子,不會再弄出什麼麼蛾子來。」

  說著,姜柏堯把懷裡的妻子擁緊了些,柔聲道:「別怕,事情都過去了……」

  ***

  次日,榮王府的人便第二回來提親了。

  這回,這親事算是順順利利定下來了。

  姜令菀沒有再出去偷看,只躲在屋子裡偷著樂。枇杷也跟著歡喜,圓圓臉兒漾著笑意,說道:「老太太、國公爺和夫人都很滿意榮世子,今兒還留榮王和榮世子一道用飯,夫人問了榮世子的胃口,簡直就把人當成女婿了。」

  這尋常姑娘家聽了要羞紅臉的話,姜令菀卻是怎麼聽怎麼順耳。

  陸琮用完飯之後,便過來看看她。

  平日裡二人見面,也沒怎麼著,可今兒她覺得有些莫名的緊張,坐在妝奩前好生打扮了一番,這才去院子外頭見人。

  陸琮一身兒雪白錦袍,生得俊美無雙,就這麼靜靜站在那兒,整個人彷彿都散發著華光似的。她喜歡他的臉,忍不住多看了幾眼,然後才走過去,語氣輕鬆的問道:「怎麼這麼快又就來提親了?」

  陸琮看著她,見她一副精心打扮的模樣,遂誠實道:「昨日,安王帶著周季衡來提親了。」

  姜令菀有些心虛,立馬道:「我爹娘沒答應。」說著,她便是眼眸一愣,之後笑盈盈的,像是小狗似的湊上去嗅了嗅,抬起頭眨眨眼道,「……酸的。」

  陸琮抬手捏了捏她的臉,勾唇一笑:「淘氣。」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5-10-26 11:39 PM

☆、第097章

  站在陸琮身後的杜言,瞧著自家世子爺這般歡悅的笑容,不禁歎道:也唯有對著姜六姑娘,世子爺才會露出這般罕見的溫情。他也是見怪不怪了,如今親事順利定下來了,他也為主子感到開心吶。杜言手裡領著竹籃,輕輕咳了一聲。再這麼著,還沒成親,以後再恩愛也成啊。

  聽到咳嗽聲,姜令菀下意識看向杜言,見他穿著一身天青色的圓領長袍,打扮得斯斯文文的,眉眼也生得極清秀。若是要算起來,杜言在陸琮身邊伺候了十多年了,他比陸琮年長兩歲,如今二十出頭了,還是光棍一個,委實可憐。所以啊,這選對主子是相當重要,這關乎到終身大事。跟著陸琮,也唯有光棍的份兒了。

  這些年,都是杜言在陸琮身邊照顧著的,是以姜令菀對她也多了幾分敬重。她望向杜言手裡的竹籃,這才驚訝道:「杜大哥,這是……好大的櫻桃。」

  陸琮聽了,不悅的蹙了蹙眉。

  杜言被這聲「杜大哥」叫得雙腿發軟,心道:小祖宗喂,可別這麼叫小的了。

  杜言不敢瞧自家世子爺的表情,只將竹籃子遞到姜令菀的面前,含笑道:「這是世子爺專程給姜六姑娘帶來的,說是姜六姑娘最喜歡吃這些荔枝櫻桃之類的水果,這不,咱世子爺一直放在心上呢。」

  大周的地質不宜種植櫻桃,唯有遼州那地兒,每年才產些櫻桃,只是這量少,大部分都送到宮裡頭,讓宮裡的主子們嘗嘗鮮。若是不怎麼得寵的嬪妃,也是嘗不到的。如今姜令菀瞧著這一籃櫻桃,個頭大,足足有龍眼那般大小,一看就是稀罕貨。她望著有些嘴饞,忍不住興奮道:「琮表哥是怎麼弄來的?」

  陸琮見她兩眼放光,也不枉他費一番心思,道:「你只管吃就成了。」之後冷著臉吩咐杜言,「給六姑娘去洗一些來。」

  杜言點頭,同一旁站著的枇杷一起去洗櫻桃。姜令菀想了想,忙道:「噯,先別去。我現在不吃。」

  陸琮還不瞭解她,她那眼神分明是想吃的,而且這櫻桃又不是糖果、糕點,吃了不會胖。他問道:「怎麼了?」好端端的,怎麼又不吃了?

  姜令菀認認真真道:「書上記載,這櫻桃汁能滋潤皮膚、美膚紅顏……」她垂了垂眼,小聲道,「我想用來做櫻桃露,還有櫻桃味的口脂。」她固然想吃櫻桃,可比起這些價值來,還是省下來做櫻桃露好了。

  陸琮聽了頓了頓,目光落在她的唇上,這口脂,是一等一的好顏色。先前他覺得,這姑娘家身上抹得、塗得忒麻煩繁瑣,可上回他嘗過她抹的口脂,突然覺得的確有姑娘家的一定道理在……陸琮想了想,聲音也柔和了幾分:「這籃你先吃,明兒我再給你弄兩籃來。」

  姜令菀眼睛「蹭」的一下亮了,下意識抓著陸琮的衣袖,道:「真的?」興奮之餘,她卻蹙起了眉,小心翼翼打量,「會不會……太麻煩了?」她心裡歡喜,曉得陸琮既然說出這話,就肯定會給她弄到的。她只不過是客氣客氣,想聽陸琮說些「只要你喜歡,就一點兒都不麻煩」之類的甜言蜜語,來滿足她的少女心。她輕輕攥著他的衣角,眼巴巴的等著他開口說話,卻見陸琮忽然一笑,道,揉了揉她的腦袋,「的確麻煩,你省著點吃。」

  對於陸琮的不解風情,姜令菀忍不住送他一個白眼,之後眉眼染著笑,趕忙歡歡喜喜吩咐枇杷:「趕緊去洗。」

  玉枝院外頭有石桌石凳,二人坐了下來,枇杷端上洗好的櫻桃,面對陸琮,姜令菀也不用再顧及什麼淑女儀態,卻也不敢太隨意——不管怎麼著,在自己喜歡的人面前,總得注意一些舉止才行。姜令菀拿起相連的兩顆櫻桃,瞅了瞅,當真是紅艷欲滴。她抬手,借花獻佛的湊到陸琮的嘴邊:「琮表哥……」

  陸琮垂眸,瞧著小姑娘白皙纖細的手指,這雙手,嫩得有些過了,在陽光下幾乎有些泛著透明。他沒有動手去接,只低頭咬住。

  指尖一燙,姜令菀趕緊縮回手,心裡罵了句:色胚子。這才自顧自吃起櫻桃來。

  ***

  而這廂,姜柏堯同榮王說完話之後,便回屋陪自己的妻子。

  今兒周氏也歡喜,穿著一身喜慶的玫瑰紫事事如意妝花褙子,姣好的面容洋溢著笑容,瞧著姜柏堯,便迎了上去。周氏同姜柏堯說了一會兒話,便隨意打開陸琮送來的禮。待她打開紫檀木匣子,看著裡頭一套極精美絕倫的紅寶石頭面之時,不禁有些愣住。周氏怎麼說也是郡主,之後嫁給姜柏堯,堂堂國公夫人,見過的首飾自然不在少數,如今瞧著這套紅寶石頭面,這做工、這寶石,當真是罕見的極品。周氏最愛首飾,如今陸琮這禮算是送到她心坎上兒上了,不過還是蹙眉看向姜柏堯,小聲道:「國公爺,這……會不會太貴重了些?」

  姜柏堯卻是笑笑:「既然琮兒有意討好你這位岳母大人,這禮便收下吧,總歸是他的一番心意。」

  周氏點點頭,頗有些愛不釋手,看了好一會兒,這才合上匣子,打開另外一個。周氏望著另一個匣子裡裝著的禮,不禁染笑:「這不是國公爺先前一直心心唸唸的信山銀針嗎?」

  信山銀針是大周極珍貴的茶,每年最多產兩三斤。姜柏堯不好酒,卻對茶情有獨鍾,目下瞧著這兩包茶葉,不禁眼睛亮了亮,也不曉得陸琮這孩子是怎麼弄到手的。之後姜柏堯卻是瞭然,同妻子相視一笑,唏噓不已:「看來咱們國公府,當真有榮王府的內應。」

  周氏頓時覺得一陣好笑,歎道:「常言道『女大不中留』,果真是沒說錯。」

  姜柏堯安撫:「總歸還是倆孝順孩子,這樣不就夠了嗎?」

  周氏點點頭,覺得在理:「也是。」陸琮這孩子,的確是有心了。

  ***

  姜裕昨兒才受了傷,腦袋破了一窟窿,今兒瞧著陸琮,便有些手癢,摩拳擦掌,欲同他比試比試。陸琮見姜裕腦袋上纏著紗布,對於昨日的事情,也是有些知道的,便道:「信之兄今日有傷在身,不宜動武,還是改日再切磋吧。」

  信之是姜裕的字,如今陸琮對這位大舅子,也算是極客氣的。

  姜裕一聽,卻是不管,橫了他一眼,道:「少囉嗦,是男人就別這麼婆婆媽媽的。」

  陸琮聽了微微頷首,也不再勸阻。他原是打算讓他一些,可想著那會兒小姑娘的話,便也沒有手下留情,三兩下就結束了這場比試。姜裕喘著氣,額頭有些汗,輸了比試雖然覺得有些丟臉,可這樣讓他知道他和陸琮之間的差距。畢竟陸琮這個年紀,能坐上那位置,武藝必須出類拔萃。他有自知之明,如今同陸琮相去甚遠,可他會努力,直到他有足夠強大的能力,護著自己的妻子。一想到自己的未婚妻子,姜裕立馬心中甜蜜,饒是他是個愛面子的,這會兒輸了也沒有多生氣。

  陸琮將人扶了起來,姜裕倒是沒有一貫得態度冷淡,只笑笑道:「把璨璨交給你,我也放心了。」

  若是連陸琮都信不過,他還能找著一個比陸琮更好的妹夫嗎?

  陸琮見姜裕對自己的態度明顯改善了不少,也眉眼溫和道:「放心。」

  姜裕揮了揮手,一屁股在石階上坐了下來,一臉的羨慕:「你倒是幸運,能碰著我這個大舅子,只管奉承好一個就成。」他抬頭,看著陸琮站在跟前,忍不住倒苦水,擰眉豎起三根手指頭,「我那有仨,個個都是難纏得很,人精兒似的。」昨日若非出了那意外,恐怕他沒這麼順利能過得了霍氏三兄弟那關。

  聽著姜裕發牢騷,陸琮也忍不住笑。原是不愛笑的人,今日這嘴角卻一直都是上揚著,彷彿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剛定下媳婦兒了。陸琮稍稍俯身,拍了拍姜裕的肩膀,算是鼓勵了。

  姜裕笑笑,就算有三個難纏的大舅子,可為了媳婦兒,他也是甘之如飴啊。姜裕抬頭,看著長廊處形色匆匆之人,不禁詫異道:「這不是薛嶸嗎?今兒怎麼過來了。」

  而且他去的那方向,分明是他妹妹的玉枝院。

  陸琮遠遠的望著那著雨過天青色衣袍的秀氣男子,忍不住瞇了瞇眼,嘴角的笑意漸漸斂去。

  姜令菀見著薛嶸也是大吃一驚。她正在院子裡吃著櫻桃呢,這薛嶸就進來了。

  她趕忙起身,朝著薛嶸的身後瞧了瞧,望著他白皙清秀的俊臉,問道:「嶸表哥一個人來的?元寶呢?」

  元寶是薛嶸的貼身小廝,每回出門都是寸步不離的。這薛嶸生得斯斯文文甚是秀氣,出門必帶小廝卻是有一個極重要的原因——那便是薛嶸是個路盲。

  薛嶸打小就不識路,若是身邊沒人,將人放到大街上,憑他一個人的能力,就算找到天黑也尋不著回家的路。這件事情,還是薛嶸四歲的時候,她姑母才察覺到的。好在薛嶸是忠勇侯府的嫡子,這不認識路也不打緊,身邊跟著幾個穩重可靠的小廝,也不會出什麼大問題。

  而如今,薛嶸是一個人來的。

  薛嶸看著小表妹這麼關心自己,心裡頓時一暖,開口道:「我娘不許我出來見你,今兒是我偷偷跑出來的,可是……可是我出來之後就不知道該往哪兒走,幸虧在路上遇到一個好心的姑娘,她幫忙載了我一程,把我送到衛國公府來了。」

  「姑娘?」

  「嗯。」薛嶸點點頭,細細回憶,「那姑娘年紀和你差不多,不過眼睛沒你大,皮膚沒你白,嘴巴也沒你小……唔,長得還成吧,反正沒你好看。」

  姜令菀聽了薛嶸的這番話,姑且可以將它當做是對自己的誇讚,可是她想,若是那姑娘曉得薛嶸會這樣評價她,估計會後悔自己如此好心,應當會惱得直接將他扔下馬車,傻了才會去管他。

  姜令菀打量著面前的薛嶸。

  他比自個兒年長一歲,如今生得高挑頎長,已經比她高出大半個頭了。只是他生得唇紅齒白,眼眸水亮,眼睫纖長,瞧著當真如玉人一般。說句良心話,薛崢薛嶸站在一起,肯定是薛崢更像個漢子。她見他一雙清澈的眸子靜靜的看著自己,便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臉,喃喃道:「我臉上長花了嗎?」

  薛嶸輕輕搖頭,半晌才翕了翕唇,道:「今日,陸琮來提親了?」

  上回他聽說陸琮前來提親,結果被舅父舅母拒絕了,他開心的整晚都睡不著;昨兒周季衡那廝居然也不聲不響來提親了,他嚇得半死,後來聽說舅父舅母也拒絕了,昨晚更是開心得一宿未睡。可是今日——陸琮這個厚臉皮的,竟然又來了!

  薛嶸差點急哭又氣哭

  姜令菀點點頭,如實道:「嶸表哥,我爹娘已經答應了。」

  薛嶸一聽幾乎落淚,一把抓著姜令菀的手,目光真誠道:「璨璨,你別嫁給陸琮——」

  「嶸……」

  「……不嫁給我,那她該嫁給誰?」

  外頭不鹹不淡輕飄飄甩過來一句話,姜令菀抬頭望去,見陸琮不知何時站在門外的,此刻面色不佳。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5-10-26 11:40 PM

☆、第098章

  上輩子,她是領教過陸琮的醋勁兒的。

  如今見他眉眼清冷,頓時令姜令菀產生一種被自家夫君捉姦的荒謬感。她下意識從薛嶸的手中將自己的手抽了回來,朝著陸琮喚了一聲:「琮表哥……」

  薛嶸有些失落,之後轉身看著陸琮,絲毫不怕他,只開口道:「當然是我。我和璨璨從小一起長大,你為什麼要和我搶她?」

  他從小就喜歡小表妹,有什麼好吃的、好玩的,頭一個想到的就是她。自從陸琮出現之後,小表妹就開始黏著陸琮了,而之後,陸琮走了這麼多年,小表妹應該早就將他忘記了才是。這些年待在小表妹身邊的人,一直都是他,陸琮憑什麼娶她?

  薛嶸越想越氣惱,秀氣的俊臉不悅的擰著,之後才一咬牙,擼起袖子上前和陸琮掐架。

  薛嶸看著清瘦文弱,可為了強身健體,這些年他在薛崢的督促下習武,甚是刻苦。他雖不是習武的料,幾年下來,總歸還是有些身手的。

  可惜薛嶸的這點武藝,在陸琮的眼裡,根本上不了什麼檯面。

  陸琮只使出三分力,便用巧勁兒將薛嶸制服。

  薛嶸疼得厲害,覺得手腕子隨時都要被擰斷似的,可面對的人是陸琮,卻頗有一種撞了南牆也不回頭的架勢。他咬著牙,雙目赤紅,語氣難得鏗鏘有力道:「我不會把璨璨讓給你的!就算舅舅舅母答應你的提親,可至少你們還沒成親,我一定會娶到璨璨的!」

  陸琮蹙了蹙眉,多使了兩分力。

  薛嶸的臉頓時就白了。

  薛嶸是個怕疼的,卻也有骨氣,在自己喜歡的姑娘面前,他就算是死,也絕對不會哀嚎一聲。

  姜令菀看著這架勢,忙上去將二人分開。

  她看著薛嶸額頭滲著汗珠子,曉得他這會兒受罪,忙對著陸琮道:「琮表哥,你把他放開,不然會出事的!」她心裡急,一直覺得薛嶸對她不過是青梅竹馬的感情,可目下瞧著他如此倔強,不免緊張起來。她雖然喜歡陸琮,可薛嶸卻是她從小玩到大的表哥,她對他存著姐妹之情,到底還是關心他的。姜令菀著急,見陸琮沒有一絲鬆手的跡象,頓時急得快哭了,「陸琮,你放手!」

  到底是上過戰場的人,薛嶸這細胳膊哪裡敵得過他?而且陸琮的勁兒她又不是不知道,若是沒個分寸,將薛嶸弄傷了,傳出去成什麼樣子?而且,她爹娘也將薛嶸當成親生兒子般,對薛嶸的感情甚至遠遠多過於陸琮。若是今兒陸琮將薛嶸給傷了,爹娘也左右為難啊。

  陸琮見她是真的擔心,立馬鬆開了手。

  「嶸表哥,你沒事吧?」姜令菀見薛嶸無礙,總算是吁了一口氣,待抬頭正欲同陸琮說話之時,卻見陸琮早已走出院外。

  姜令菀蹙了蹙眉,心道:這脾氣,怎麼跟小孩子似的?

  薛嶸的確覺得疼極了,可到底沒有傷到筋骨。他暗暗罵了陸琮一句莽夫,之後輕輕揉了揉幾下,動了動,覺得沒這麼疼了。

  薛嶸雙眸泛著水光,看著身邊的小表妹,歡喜道:「璨璨,你是關心我的。你同我說,你不喜歡陸琮,我這就去告訴舅舅舅母,讓他們取消這門親事,好不好?」

  姜令菀望著薛嶸的眼睛,見他滿是期待,換做是任何人,看了都會心軟的。她將薛嶸扶到一旁的石凳上,認認真真道:「嶸表哥,我之前已經和你說得很清楚了,我只把你當成……當成哥哥,你明白嗎?」

  「可是……」

  對於這種事情,姜令菀素來不拖泥帶水,她不喜歡糾纏和誤會,如今同薛嶸說清楚,待會兒再去哄哄陸琮,這事兒也就過去了。

  這多大點事兒啊。

  她道:「我最後同你說一遍,如果你下回還這樣的話,以後我都不見你了。我說到做到。至於琮表哥,爹娘既然答應了他的提親,那肯定是問過我的意思的。我喜歡琮表哥,而且這輩子只嫁他。」

  薛嶸嘴唇顫了顫,開口道:「那我認真習武,我打贏他……」

  姜令菀立馬接話,語氣堅定:「就算你贏了陸琮,我一樣只嫁給他。」

  見小表妹如此直接,一點餘地都不留,薛嶸心疼得厲害,彷彿有人拿著刀子一通亂絞似的,而且不給人痛快,歇一歇絞一通,一抽一抽的,讓他壓根兒緩不過勁兒來。薛嶸慢慢垂著眼,纖細濃密的眼睫微顫,像兩把精緻的小扇子。他咬了咬唇,越想越難受,難受得都快要窒息了。

  「……我知道了。」

  說著,薛嶸站了起來,臉上沒有一貫孩子氣的笑容,靜靜的沉著,彷彿被人抽了魂兒似的。

  姜令菀覺得,自己的話雖然直接,可這種事情,還是快刀斬亂麻比較好。這會兒他難受難受,晚上舒舒服服睡上一覺,明兒又是新的一天。她這人喜歡聽好話,可她有自知之明,真要說起來,她這身上滿滿都是缺點,若說算得上是優點的,也唯有這張臉。她長得好看,擱別人那兒興許還成,可薛嶸自個兒就是一張國色天香的臉,自然不會是因為她的容貌。

  所以,姜令菀覺得——薛嶸會喜歡她,純屬是單純天真,加上有點眼瘸。

  薛嶸看了姜令菀一眼,這才道:「璨璨,那我……我先走了。」

  姜令菀見薛嶸的眼睫有些濕,頓時有些心疼,彷彿是自家閨女被人欺負了似的。她揚了揚唇,道:「嗯,嶸表哥慢走。」

  瞧著薛嶸走了,姜令菀半顆心便放下了,至於另外半顆……她無奈歎氣,得去哄哄那個十九歲的大齡醋男才成。

  陸琮是個不喜形於色之人,如今沉著一陣臉,黑壓壓的,氣得心口都發悶。

  不遠處,著一襲月白色繡翠竹刻絲褙子的蘇良辰站在大樹後頭。

  她抬眼瞧著陸琮,見陸琮穿著一襲雪袍玉帶,身姿頎長,當真是天人之姿。可想著今兒陸琮是專程來衛國公府向姜令菀提親的,而且姜柏堯和周氏也答應了這門親事,心下忍不住啐了一口:什麼眼光!

  她行事不像姜令蕙那般莽撞衝動,只是目下見陸琮單獨一人,倒覺得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不管怎麼說,這陸琮是她見過最優秀的男子,而且,就算沒有這份優秀,單憑這張臉,也足以讓她心動。

  蘇良辰垂了垂眼,輕輕勾唇,這才慢慢走了過去。

  之後故意踩到地上的小石子兒,整個人斜斜倒了下來。

  她略微蹙眉,瞧著迎面走來的陸琮,這才選對角度,半側過臉,露出一截白皙細長的脖頸。她承認,若要比臉,她比不過姜令菀,可惜姜令菀生得再好看,年紀擺在那兒,如今還太過青澀稚嫩,而她呢,正是最嬌艷欲滴的時候。

  蘇良辰見路過的玄色錦靴停了下來,這才仰起頭看了一眼,之後羞赧的垂下腦袋,小聲道:「世子表哥,我的腳不小心扭到了,疼得厲害,你能……你能扶我一把嗎?」

  這地兒,只有他們二人,饒是陸琮再如何的硬心腸,也絕對不會對她不管不顧。蘇良辰垂著臉,一張俏臉說紅就紅。她模樣生得好看,今日又是精心打扮過的,呈現的正是最美的一面。男人都是一樣的,她就不信了,陸琮當真一點都不動心。他看上姜令菀,不也是因為姜令菀的美貌嗎?

  這世上,哪有男人會拒絕這等艷遇?

  蘇良辰對自己有信心。

  十四歲的小姑娘姿勢優雅的坐在地上,裙擺鋪了一地,如同一朵盛開的花,如今柳眉微蹙,耳根微燙,這副嬌態,當真是美不勝收。

  只是陸琮卻是眉宇清冷,面色又沉了幾分。

  蘇良辰略微低頭,嘴角噙著淺淺的笑意。

  就在這時——

  有人將她扶了起來。

  蘇良辰嘴角的笑意更深,待聞到一股少女的甜香,這才怔了怔。她側過頭,看著正在扶她之人,臉色一下子白了:「菀……菀表妹?」

  姜令菀將蘇良辰扶了起來,眼底含笑,端著一副少女天真明媚的嬌態,語氣友善道:「良辰表姐怎麼這麼不小心,腳沒事兒吧?要不要我幫你請個大夫?」

  蘇良辰心下咬牙,之後微微一笑,道:「多謝菀表妹,我沒事。」

  姜令菀卻道:「沒事就好。良辰表姐弱質纖纖,我見猶憐,看得我都心疼了,下回出來一定要帶上丫鬟,省得到時候摔倒了沒人扶你,畢竟……我也不會每回都能碰著的。」

  蘇良辰覺得丟人,又聽這姜令菀話中有話,氣得她心肝兒疼。

  好在蘇良辰的心理素質一貫強大,不過片刻就恢復了神色。她的個子比姜令菀略高一些,如今站在她面前,倒是覺得還是有些氣勢的。她道:「菀表妹如此關心,我當真是受寵若驚。」

  姜令菀面上笑笑,心裡卻忍不住罵了一句:真不要臉!

  這時,蘇良辰身邊的丫鬟丹桂才急匆匆找了過來。丹桂朝著三位主子行了禮,這才對著蘇良辰道:「姑娘?」

  姜令菀望向丹桂,道:「良辰表姐方才不慎摔著了,你趕緊將她扶回去好好瞧瞧,若是傷著了,就去請大夫……畢竟咱們衛國公府,從來不當良辰表姐是外人。」

  蘇良辰被姜令菀的一番話給氣到了,綠著一張臉被丹桂扶了回去。

  姜令菀衝著蘇良辰的背影齜了齜牙。

  她不要臉勾引她的未婚夫,她還同她客氣做什麼?她又不傻。

  蘇良辰走到長廊上,才將手從丹桂的手裡抽了出來,氣得身子發顫。丹桂打量著自家姑娘,也是曉得她的脾氣的,面上瞧著斯斯文文嬌嬌弱弱,可當真發起脾氣來,她壓根兒就招架不住。丹桂垂著眼沒說話,復而抬眼,瞧著長廊那頭迎面而來的姜祿,一時面色白了白,而後屈膝行禮:「奴婢見過二公子。」

  姜祿並未看一旁的丹桂一眼,一雙眸子只緊緊盯著面前的蘇良辰。

  姜祿不傻。方纔那一幕,他完整不落的看在眼裡,對於蘇良辰的水性楊花,氣得欲當場發作。可他想著昨日二人的溫情,心裡頭也軟了幾分。

  他走近些,問道:「怎麼了?誰欺負你了?」

  經過那兩晚,蘇良辰明顯感覺到姜祿對她的態度溫和了許多。她懂得拿捏,曉得男人溫柔的時候,女人使使小性子,越發讓男人疼愛。她咬了咬唇,委屈道:「倒也沒什麼,只是方才遇見菀表妹了?」

  姜祿心裡嗤了一聲,卻依舊言語溫和道:「那臭丫頭又欺負你了?」

  蘇良辰聽了,半晌沒說話,之後才輕輕搖搖頭:「沒事,菀表妹年紀還小,我該讓讓她的。」

  姜祿道:「……良辰,你真是我見過最善良的姑娘。」他抬手,輕輕撫著蘇良辰的鬢髮,低頭朝著她的脖頸看去,見著細長的脖子白皙無暇,是個男人看了都會喜歡。他仔細瞧了一番,忽然明白了什麼,這才忍不住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祿表哥……」

  姜祿將手收了回來,語氣略含歉意:「抱歉,弄疼你了。」他又朝著蘇良辰身邊的丫鬟看了一眼,見這叫丹桂的丫鬟,如今低著頭,規規矩矩的站在一旁,彷彿有些怕他。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脖子上,隱約看到一道紅痕,頓時眸底佈滿冰霜,袖中的拳頭倏然收緊。

  蘇良辰覺得今兒姜祿有些不大對勁,忙問道:「祿表哥,你怎麼了?」

  姜祿回神,看著面前這個楚楚可人的小姑娘。他掏心掏肺的對她好,她卻如此待他?姜祿差點氣炸,許久才努力讓自己的語氣平靜一些:「沒事,我還有事,先走了。」

  蘇良辰彎唇笑笑:「祿表哥去忙吧。」

  待見姜祿走了,蘇良辰這才嫌棄的蹙了蹙眉,從懷裡拿出帕子,用力擦著方才被姜祿摸過的額頭。

  這姜祿,算個什麼東西!

  ***

  姜令菀邁著小碎步跟在陸琮的身後,見他分明生著氣,卻還是顧及她,刻意放慢了步子,遂忍不住就翹了翹嘴角。

  ……可她偏生要晾晾他。

  他慢她也慢,才沒有立刻追上去。

  走了一段路,不見她說話,陸琮彷彿是沒耐心了,步子立馬快了起來。姜令菀簡直拿他沒轍,撅了撅嘴,只能小跑著追了上去,「琮表哥。」

  陸琮沒停。

  「陸琮!」

  這下,陸琮才停了下來。

  姜令菀走到他身後,用手戳了戳他的背脊,見他沒反應,這才朝著四周望了望,心道:這地兒這麼隱蔽,陸琮是不是故意把她引到這樹叢後來的?

  她抬手,稍稍踮起腳,從後面將他抱住。

  雙臂環著他的腰,臉頰也貼了上去,輕輕蹭了蹭,聲音軟軟的:「還生氣呢?」

  陸琮的身子一顫,顯然未料她會有如此的舉止。

  姜令菀道:「你生氣,我還生氣呢。我爹娘才剛答應咱倆的親事,你就擺臭臉給我看,日後若是成親了,指不准怎麼欺負我呢。你看,我都沒皮沒臉的貼上來了,你再不回頭的話,我可真的要生氣了。」她脾氣雖然有些嬌縱,卻也不是個無理取鬧的,方才護著薛嶸,以陸琮這醋性,不生氣才怪。不過這生氣和旁的生氣不一樣,是因為在意她,那她也樂意哄哄他。

  她環著他精瘦的窄腰,心道這男人和女人就是不一樣,渾身上下都是硬邦邦的,陸琮自小習武,抱著越發是硌人。

  陸琮不說話,姜令菀有些不耐煩,遂動了動手指頭,隔著袍子,有些氣惱的扣了扣他的肚臍眼。

  陸琮無奈歎氣,轉過身看著她,覺得自己一個大男人,和一個小姑娘計較,當真是有些過了。陸琮低頭,望著她含笑的俏臉,音色冷冷的問道:「薛嶸呢?」

  姜令菀立馬回答:「我同他說完就走了。」她眨眨眼,繼續說道,「嶸表哥的確從小就喜歡我,可這事兒我也沒法控制,你不能怪我頭上。今兒我已經和他說清楚了,也斷了他的念想,以後不會再犯傻了。我這人性子就這樣,做事喜歡乾脆些,所以我沒覺得自己做錯事……姑娘家的性子你不懂,若是我自私些,瞧你這張臭臉,就乾脆用嶸表哥來氣你了。你愛吃醋,我就乾脆請你吃一缸,你信不信?」

  面對千軍萬馬都容色不改,如今卻被一個十三歲的小姑娘氣得發慌,陸琮當真覺得自己是越活越過去了。他聽了她的話,又是好笑又是好氣,之後才一把將人摟進懷裡,下巴抵著她的發頂,道:「若是再有下回,你別攔著。」

  不攔著,任由他欺負薛嶸這個小可憐嗎?

  姜令菀順手抱上他,小聲兒問:「那你信我?」

  「嗯。」他沒什麼好不信的,她性子好、生得好看,招人喜歡最正常不過了,只是他心裡不舒坦罷了。

  見陸琮不氣了,姜令菀才開始算賬:「你說——方纔若不是我,你是不是就去扶人家姑娘了?」先前她就有些察覺到,蘇良辰覬覦陸琮,可是蘇良辰和陸琮根本就沒有任何交集,她就算有那份心,也沒那個機會。今日,陸琮是上門來向她提親的,蘇良辰卻是見縫插針,硬生生演出這一場好戲來。

  陸琮誠實回答:「我不會。」

  姜令菀嘴角一翹,抬手摸了摸他的腦袋,甚是滿意他這個答案。

  ***

  薛嶸失魂落魄的走出衛國公府。

  走了好一會兒,他抬頭,看著大街上人來人往,再一次失去了方向。他的確沒用,連自己家門都找不回去,璨璨又怎麼可能喜歡他呢?薛嶸垂了垂眼,有些傷心的想哭,可到底還是忍住了。

  「姑娘,那不是方纔那位俊俏公子嗎?」一個穿著淺碧色襦裙、梳著雙丫髻的小丫鬟對著身側的姑娘說道。

  甄妙正從玲瓏齋走出來,聽到丫鬟綠梔的聲兒,這才抬頭去看——見人群之中,那個穿著一襲雨過天青色長袍的年輕男子,正愣愣的站著,水亮亮的大眼睛滿是無助。

  這讓甄妙頓時想起了多年前養得那只叫做絨絨的小狗:有一回絨絨不見了,她急得到處去找,後來在街上,絨絨渾身濕漉漉的,就這麼呆呆站著,委屈的嗚咽幾聲,也是像這般可憐巴巴的眼神。

  只是——

  他怎麼又走丟了?

  甄妙走了過去,道:「公子。」

  薛嶸抬眼,望著面前這個年輕漂亮的小姑娘,正是方才送他去衛國公府的那位,這才驚訝道:「姑娘。」

  甄妙笑笑,臉頰有兩個淺淺的梨渦,瞧著越發是甜美了幾分。她道:「真巧,又遇見公子了。公子怎麼在這兒?不是已經回家了嗎?」

  這話又戳到薛嶸的傷心事了。

  他咬了咬唇,見這位姑娘心地善良,並未回答,只腆著臉開口道:「姑娘,你……你能不能借我點銀子?」

  甄妙上下打量了一番,見他衣冠楚楚,怎麼瞧都不像是缺銀子的,「自然可以,只是公子可否同我說說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了?我也好幫幫你。」

  薛嶸覺得沒什麼好隱瞞的,而且正欲招找人傾訴,就將自己心上人被搶的事情告知了她。一聽這話,甄妙立馬蹙眉,心生同情,之後聽他借錢是要借酒消愁,這才道:「今日有緣,要不我陪公子一塊兒去吧。不然到時候公子喝醉了,越發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姑娘!」一旁的丫鬟綠梔趕忙提醒。剛才順路捎這位公子一程,傳出去已經算是極影響名聲了,如今姑娘居然還要和他一起喝酒,若是這事兒被老太爺、老爺、夫人知道,那她一頓板子是跑不了的。

  甄妙卻意已決,之後領著薛嶸一道上了一品居。

  薛嶸平日裡是個滴酒不沾的,這酒量可想而知了。統共叫了三壺酒,他只喝了三杯,就滿臉通紅,醉得趴在了桌子上。甄妙看了看桌上原封不動的小菜,頓時覺得忒浪費了。畢竟她祖父自小就告訴她「粒粒皆辛苦」的道理。

  甄妙並非多管閒事之人。薛嶸在她的眼裡,也不過是一隻可憐巴巴無依無靠的流浪狗,找不到回家的路了,她自然得幫幫他。

  綠梔再次提醒道:「姑娘,咱們該回去了,待會兒老太爺問起來就麻煩了。」

  綠梔口中的老太爺,便是當朝太子陸昀的恩師甄太傅。而甄妙,年僅十三,是甄太傅最小的孫女,在家裡備受寵愛。

  甄妙看著醉醺醺的薛嶸,有些為難,撐著下巴喃喃道:「可是……他怎麼辦?」

  方纔她將人送到衛國公府,可他不過一會兒就出來了,估摸著那衛國公府也不是他的家。他一個斯文白淨的男人,容貌生得這麼好,而晉城貴族圈子裡,也不乏好斷袖的,若是這位公子喝醉了、落到他們手裡,那後果……甄妙背脊發涼,覺得沒法將他丟在這兒。

  他這麼可憐,像只找不著家的小流浪狗似的,她壓根兒就不放心吶。

  甄妙細細打量著他的眉眼,之後卻是眼睛一亮,立馬有了足以,側過頭吩咐綠梔道:「綠梔,你去弄一套女裝來。」

  綠梔跟在自家姑娘身邊許多年了,如今自然曉得她的意思,立馬急急道:「姑娘,您這是要將他帶回去?不成不成,被老太爺發現了,他肯定會生氣的。」甄太傅是個飽讀詩書之人,最講究的便是名聲。一個姑娘家,帶男人回家,估計會把他老人家氣得半死。

  甄妙剜了她一眼,道:「叫你去你就去,別囉嗦。你若是再多說一句,明兒我就把你許配給咱們府上最醜的小廝……」她頓了頓,補充道,「就斜眼歪嘴巴的那個。」

  綠梔忙哭喪著臉去準備女裝。

  不過一會兒,綠梔便拿了一套淡粉色繡紅色菊花交領褙子,給薛嶸換上。之後又摘下薛嶸發上的髮冠,動作熟稔的梳了一個精緻的隨雲髻,再戴上準備好的珠釵玉簪。拾掇完之後,綠梔再看,見斜斜歪著的熟睡之人,一張精緻柔媚的臉頰泛著酡紅,眼睫微微顫動,水潤的唇瓣如同花瓣一般殷紅,連胭脂都不用抹,簡直是天生麗質,遂忍不住歎道:「這位公子真美……」

  這麼一個嬌滴滴的美人兒,換作誰都想像不到是個男子啊。

  甄妙頓時覺得自己簡直是聰慧絕頂。

  正當二人打算將人扶下去的時候,外頭突然傳來一個男子的聲音:「妙妙。」

  甄妙轉頭,見著進來的這個劍眉鷹鼻的年輕男子,面色詫異,忙喚道:「二哥。」

  這位穿著一襲青色錦袍,生得高大英俊的男子便是甄妙的二哥——甄雋。

  甄雋出來尋妹妹,正打算好好說她一番,目光卻落在了黃梨木圈椅闔眼安睡的姑娘臉上,頓時露出了驚艷之色:「妙妙,這位姑娘是……」妹妹的朋友他都見過,何況這位姑娘,生得如此天人之姿,他更加不可能不記得。

  甄妙曉得她這位二哥素來風流,如今這位公子的女裝扮相如此驚艷,免不了動一些歪心思。可她這位二哥有一點,還是不錯的——就是從來不會欺負她的朋友。

  甄妙道:「二哥,這位姑娘是我剛認識的朋友。她酒量淺,方才不過喝了三杯,就醉成這樣子了。我和她剛認識,不曉得她家在哪裡,所以打算今晚把她帶回咱們府上住一晚。等明兒她醒了,再送她回去。」

  甄雋眼睛發亮,有些挪不開眼,聽了妹妹的話,更是點點頭,贊同道:「好,朋友的確該幫忙的。小姑娘一個人在外頭,若是遇著壞人就完了。」

  甄妙鬆了一口氣。有了哥哥的幫助,讓這位公子在她家住一晚,自然是沒有問題了。

  太傅府。

  太子著一襲深紫色便袍,正從甄太傅的書房出來。甄太傅年事已高,穿著一身鴉青色萬字穿梅團花繭綢直裰,精神抖擻的,氣色是一貫的好。太子對甄太傅素來尊敬,朝著甄太傅作了一個揖,語笑晏晏,之後才道:「太傅不必送孤,請回吧。」

  甄太傅知道太子素來不拘禮數,對他這個先生更是敬重,也就不再堅持。

  太子走在抄手長廊上,昂首挺胸,步履悠閒,心情頗佳。

  跟在身後的元茂也是染著笑,道:「今日太傅大人對太子一番誇讚,皇后娘娘知道之後,肯定會很開心的。」

  這段日子,皇后憂心忡忡。為著太子不舉一事,操心得整個人都活生生瘦了一圈。

  一提起母后,太子心下內疚,但此後母后就不在他耳畔念叨侍寢和太子妃一事了,令他耳根子清靜了不少。所以,這個謊還得繼續說下去。

  太子抬頭看了看,見今日天色還早,便打算去校場找陸琮,可突然想到今日彷彿是陸琮的休沐日,也就沒了興致。

  「太子,那……那不是……」

  太子蹙眉,斜睨了元茂一眼,抬手在他頭上敲了敲,道:「元茂啊,你說你,跟在孤身邊這麼久,還沒學會處變不驚嗎?什麼事情,一驚一乍的,真是丟——」待太子看到花園之中,被兩個綠衫丫鬟扶著的穿淡粉色褙子、闔眼低頭的姑娘,頓時怔住了,「……阿崢?!」

  ***

  衛國公府。

  大雨毫無預兆的傾盆而下,過了許久,非但沒停,而且頗有越下越大的趨勢。

  姜柏堯看著這雨勢,便同榮王商量,讓他和陸琮在府上住一晚,明早再走。如今親事已定,兩家人的關係自是又親密了一些,榮王也沒有拒絕。

  蘇良辰站在窗前,抬眼靜靜看著外頭。

  瓢潑大雨,朦朧的煙霧完全籠罩著整座衛國公府,叫人看不清外頭的景物。

  丹桂進來,見著蘇良辰站著,忙過去道:「姑娘,還是把窗戶關上吧。這雨這麼大,都把姑娘的衣裳給弄濕了。」

  蘇良辰低頭瞧了瞧,見自己的衣袖顏色深了一些,果然濕了一大片。

  她似是想到了什麼,看向丹桂,語氣淡淡道:「聽說——榮王和榮世子今晚住在廂房?」

  丹桂道:「是呀,這雨太大,國公爺和夫人都不放心。」

  蘇良辰想著今日若不是姜令菀忽然出現,陸琮肯定會將她扶起的。蘇良辰緊緊攥著雙手,一想著那張笑容明媚的臉,越發覺得可憎了起來。

  她走到衣櫃旁,打開櫃門,從裡頭拿出一個白色的小瓷瓶,遞給丹桂:「今晚,想法子將這瓶子裡的藥粉摻到榮世子的茶水之中。」

  丹桂愣愣接過這小瓷瓶,面色有些發白,翕了翕唇道:「姑娘,這……這是……」

  蘇良辰不急不緩的闔上櫃門,面色不改,微啟檀口道:「放心,這個絕對不會損害身體。」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5-10-26 11:41 PM

☆、第099章

  雨越下越大,雨水「唰唰唰」的落在馬車頂上。聽著頂端的聲音,坐在裡頭的太子煩躁的抬手揉了揉揉眉心,待側過頭,看到斜斜靠在馬車角落處的薛嶸時,整個胸腔都隱隱發顫起來。方纔,他還以為是阿崢,待走過去一瞧,一眼就認出了此人不是阿崢。可他知道阿崢有個容貌極像的龍鳳胎弟弟——薛嶸。

  原先太子已經將小時候的糗事忘得差不多了,可認識了薛崢之後,自是免不了一番調查。之後一聽薛嶸這個名字,太子的臉都綠了。只是他打定主意要娶薛崢,而且這輩子只娶薛崢,而薛嶸是薛崢最寶貝的弟弟,他只得每日給自己做心裡暗示。可今兒看到真人,還是免不了一陣膈應。

  太子覺得額頭突突直跳,又看了一眼,之後迅速收回目光,心想:學什麼不好,偏偏要學女裝癖。

  馬車停在了忠勇侯府外頭。

  雖然雨勢極大,可忠勇侯府還是有不少身披蓑衣的下人進進出出。府中的公子失蹤了,這簡直讓忠勇侯及妻子薑氏焦急萬分。此刻薛崢穿著一身經過改造異常便利的碧色衣裙,她摘下斗笠,白皙的小臉上濕漉漉的,頭髮也濕了一半。弟弟不見了,她在家裡根本坐不住。可是還未找到……薛崢想了想,繼續將斗笠帶上,準備出去。

  一旁的管家忙上前:「姑娘,您看您衣裳頭髮都淋濕了,還是回屋換身衣裳,若是病了可就不好了。」平日裡再彪悍,可到底是姑娘家的身子。

  薛崢擰著眉,唇色有些發白,語氣堅定道:「不行,嶸兒膽子小,找不著回家的路,他肯定害怕。」她打小就護著弟弟,如今怎麼可能眼睜睜看著弟弟流落在外頭,而自己卻躲在屋裡什麼都不做?薛崢正欲重新出去尋,卻見一旁停著的馬車上,走下來一個熟悉的身影。

  薛崢愣愣的看著太子,萬萬沒想到他居然會在這個時候出現在這兒……

  她心頭一顫,可如今最要緊的是弟弟,乾脆裝作沒看見。

  「阿崢。」太子喚了一聲,但是被大雨所掩蓋,低弱的根本聽不見。他著急,也顧不得大雨,忙直直的朝著薛崢跑了過去。

  元茂手裡撐著油紙傘,見太子跑了過去,頓時變了臉色,立馬追上去:「太子殿下,您跑慢點兒——」

  「阿崢。」太子走過去,看著帶著斗笠穿著蓑衣的薛崢,心裡頭想念的緊。只是薛崢瞧著他傻子似得淋著雨,一皺眉,趕緊將人拉到屋簷下,仰頭道,「你來做什麼?找打嗎?」

  太子笑笑,一雙眸子落在薛崢的臉上,彷彿怎麼看都看不夠似的,死皮賴臉道:「你就是打孤,孤也不走。」

  薛崢沒空理他,轉身就走。太子一把抓著她的胳膊,嬌羞著抱怨道:「你都不想孤嗎?」

  薛崢用力甩開他的手:「太子殿下,我還有事,沒空陪你玩。」

  見她表情認真,太子也不敢再耍賴,眨眨眼道:「孤知道你在忙什麼事……」他見薛崢未正眼看他,有些小失落,卻繼續道,「孤在太傅家遇到了你弟弟薛嶸,他喝醉了,孤就順道將他送來了。」

  話落,薛崢這才眼睛一亮:「真的?」

  在心上人的心裡,自己的份量同她弟弟完全沒法比,一向驕傲又被捧在手心的太子有些不滿,「孤自然不會騙你,他正在孤的馬車上呢……」

  太子的話未說話,薛崢就急急忙忙朝著馬車跑了過去。太子的眼神越發暗淡了幾分。

  忠勇侯及夫人姜氏見兒子終於尋回來了,激動得說不出話來,可一聽是太子親自送來的,一大家子忙出來跪迎。太子平日裡習慣了,可如今看著薛崢也一道下跪行禮,心下覺得不舒坦。他知道她有意避著他,也不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同她說話,只彎腰親自將忠勇侯扶了起來:「侯爺不必多禮,都起來吧。」

  忠勇侯素聞太子性子暴躁,是個不能得罪的主兒,如今見他對自己如此敬重,倒是有些受寵若驚。他見太子衣袍濕透,這才道:「太子若是不嫌棄,還是換身袍子吧,省得凍著了。」

  被岳父大人關心著,太子嘴角一翹,總算感受到了一絲絲溫暖。他不露痕跡的看了看薛崢,對著忠勇侯道:「侯爺有心了……」之後裝模作樣朝著外頭看了看,蹙眉憂愁道,「這雨如此大,想來今日是不會停了,不知侯府是否方便,讓孤住上一晚?」

  忠勇侯頓了頓,鑒於這太子的語氣和表情太過無害,一時也少了幾分拘謹,道:「自然可以,只要太子殿下不嫌棄就成。臣這就命人去準備。」說著,便給身旁的妻子姜氏使了個眼色。

  太子笑笑。和自己喜歡的姑娘住在一個屋簷下,他怎麼會嫌棄?

  對於太子如此明目張膽的蹭睡行為,薛崢眼皮子都未抬,只對著忠勇侯道:「爹爹,女兒去看看嶸兒。」

  忠勇侯到底是男人,心粗,自然沒有察覺太子和女兒之間的貓膩,只揮了揮手道:「去吧去吧。」

  太子看著薛崢遠去的背影,袖中的拳頭握了握。

  近水樓台先得月,他就不信追不到媳婦兒!

  ***

  下著大雨,姜令菀用了晚膳,早早的上榻睡覺了。只是今晚陸琮也住在府上,倒是令她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兩個人的距離,突然就拉近了似的。如今她和陸琮才剛定親,這爹娘眼皮子底下,陸琮自然也不會胡來,所以今晚他肯定不會做出什麼偷香竊玉之事。姜令菀想著,便闔眼睡了。

  次日醒來,姜令菀紅光滿面的,精神極好。

  金桔、枇杷端著寶藍色插絲琺琅百鳥花卉的面盆和乾淨的巾子進來,伺候姜令菀梳洗。姜令菀瞅著今日枇杷這張小嘴緊緊閉著,倒是奇了怪了,道:「平日裡不是一大早就嘰嘰喳喳的嗎?怎麼今兒不說話了,昨晚可是發生什麼事了?」

  枇杷也是憋得慌,如今瞧著自家姑娘特意問起來了,才一面梳著她的頭髮,一面道:「是蘇姑娘,昨晚……」

  姜令菀挑了挑眉,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枇杷素來大大咧咧,這會兒倒是耳根子有些燙,小聲道:「昨晚,蘇姑娘身邊伺候的,那個叫丹桂的丫鬟,瞧著自家主子不見了,便去尋。她尋不著,外頭又下著大雨,心下著急,便去找夫人了。後來夫人讓下人們幫忙去找,結果……」枇杷臉頰緋紅,道,「結果發現蘇姑娘在西廂房的一間客房裡,和二公子……在……」

  枇杷說著,羞得趕緊捂臉,指縫露出倆眼睛,嗔道:「據說那會兒蘇姑娘不著寸縷騎在二公子的身上,好些下人都看到了。」

  姜令菀聽著,也是一驚,卻也替這蘇良辰感到害臊。她曉得蘇良辰和姜祿有私情,可平日裡見她一副處事圓滑的模樣,不像是會做出這等出格之事的人,未料這白日去勾搭陸琮,晚上就和姜祿搞在一塊兒。可是……姜令菀頓了頓,隱約覺得有些不對勁。不對,若是蘇良辰和姜祿要偷情,壓根兒就不需要巴巴的跑到西廂房去,只是,若是她盯上的是陸琮的話……陸琮昨夜分明住在東廂房啊。

  說出來之後,枇杷倒是好受多了,念叨著:「還以為這蘇姑娘先前在瓊華台一鳴驚人,是個心高氣傲的,外頭還有人傳這蘇姑娘才華足以同周姑娘比肩,可這行徑實在是……」

  姜令菀撇撇嘴。兩人在這方面,的確可以比肩了。

  而這廂,蘇良辰昏昏沉沉醒來,待看到自己身上的青青紫紫,又想到昨晚的一番酣戰,不免面紅耳赤起來。

  丹桂進來伺候,見自家姑娘一副毫不知情的模樣,便垂了垂眼,一聲不吭的走過去。

  蘇良辰心情好,見著丹桂,便問道:「是你將我送回來的?」昨晚陸琮喝了茶水,再如何的正人君子,也是把持不住的。她心下歡喜,可曉得頭一回會疼,便也倒了一杯水喝了,這才免去破瓜之痛。

  她雖然記得不大清楚,可是那男子炙熱的身軀和熱情,她到此刻都忘不了。蘇良辰嘴角噙著笑,心道男人不都是一個樣,平日裡瞧著冷冰冰的,到榻上就跟餓狼似的。

  見丹桂默不作聲,蘇良辰覺得不對勁兒,抬了抬眼,問道:「怎麼了?」

  丹桂在她身邊伺候了好幾年,亦是她最信任的丫鬟。而且那回姜祿欲同她夜會,她亦是李代桃僵把丹桂送到了他榻上去。她明白,這時代的丫鬟,對主子忠心耿耿,更何況待了這麼多年。只是,說到底不過是個方便使喚的下人,只要給點甜頭,別說是獻身,就算是要小命兒,估計也不會多想。

  丹桂白著臉,將昨晚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說了。

  蘇良辰一聽,頓時花容失色,霍然起身,抓著丹桂的肩膀:「不可能呢,怎麼會是姜祿!」她去的分明事西廂房,陸琮的房間。

  丹桂道:「奴婢也不知道怎麼回事……」

  姜祿,姜祿。蘇良辰頓時泛起一陣噁心。也是,姜祿並不是傻子,興許是察覺到了什麼,所以才順水推舟,和她……蘇良辰緊緊攥著雙手,指甲嵌進了手心,此刻恨不得將他千刀萬剮。

  丹桂又道:「姑娘,這事兒府中好些人都知道了,昨夜……昨夜很多下人都看到了……老太太那兒,肯定也……」丹桂忙道,「姑娘趕緊去老太太面前求求情,不然姑娘這輩子就完了。」

  鬧出這等醜事,別說是先前在皇上面前出過風頭,就算當真是金枝玉葉的主,在旁人眼裡也不過是水性楊花不知羞恥之人。

  蘇良辰努力找回自己的聲音,對著丹桂道:「你出去,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丹桂道:「姑娘,那奴婢先出去了。有事就叫奴婢。」

  丹桂出了屋,便往外頭走去,恰好遇到了姜祿,忙屈膝行禮。姜祿這才細細打量起面前這個丫鬟來,見她雖然穿著一身極普通的丫鬟服飾,可這臉卻生得清秀俏麗,的確有幾分姿色。姜祿的聲音也放柔了幾分,安撫道:「你放心,這件事情不會讓你家姑娘知道的。日後你家姑娘跟了我,我便有借口將你收房,畢竟……咱們也是有夫妻之實的。」

  丹桂一臉恐慌,道:「多謝二公子抬愛,奴婢不奢求什麼,只是不忍心看著姑娘錯下去。二公子對姑娘一片真情,姑娘該珍惜才是,希望日後二公子能好好對待姑娘。」

  聽著丹桂的一席話,曉得她不是個賣主求榮的,昨日將蘇良辰的決定告訴他,也只不過是不想看著主子錯下去。如此一來,姜祿自然對她高看了幾分,道:「你放心,我一定……好好照顧你家姑娘。」姜祿特意加重了其中二字。

  丹桂低眉順眼,待姜祿進去,不過多時,聽到裡頭傳來一陣霹靂啪吧的聲音。丹桂長長鬆了一口氣,之後朝著周氏的院子走去。

  周氏已經用完了早膳,打算去老太太那兒請安,順道解決一下蘇良辰的事兒。她見丹桂進來,這才問道:「鬧騰上了?」

  丹桂朝著周氏行禮,回答道:「蘇姑娘這會兒正和二公子在一塊兒,奴婢在外頭聽著聲兒,大抵是吵起來了。」

  周氏聽了微微頷首。這事怨得著誰呢?好好在衛國公府待著,吃好喝好,有人伺候,還不夠,偏偏要弄出這等麼蛾子來。陸琮的確是好,日後免不了源源不斷的女人往上貼,可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如此明目張膽打她女婿的主意,她是斷斷忍不了的。

  她想生米煮成熟飯?成,她成全她。要多熟有多熟。

  周氏側過頭,看著一旁的丹桂,道:「委屈你了。」

  丹桂道:「這是奴婢心甘情願的,奴婢不覺得委屈。」

  周氏曉得丹桂對她忠心耿耿,所以才派她一直盯著蘇良辰的一舉一動,可這個傻孩子,居然犧牲了自己的身子,到後來才將這件事情告訴了她。

  她對自己忠心,她當然也會替她安排出路。周氏道:「有我在,二公子不會虧待你的。你若是不想待在二公子身邊,日後我可以想法子讓你出府。」

  丹桂「噗通」一聲跪了下來,道:「奴婢都聽夫人的,想一輩子替夫人做事。」

  周氏親自將丹桂扶了起來,道:「好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姜令菀一大早去找自家娘親,卻看著丹桂從娘親的院子裡走出來。她想了想,眼睛一亮,方纔的疑惑頓時有了答案。她快步走了進去,正瞧著周氏出來,便甜甜的喚了一聲:「娘。」

  周氏看著女兒,笑了笑,抬手捏了捏女兒俏生生的臉,問道:「今兒怎麼過來了?」

  姜令菀一把挽著周氏的胳膊,甚是親暱:「女兒和娘一起去給老祖宗請安。」

  若是擱在往常,周氏自然不會拒絕,可今兒老祖宗必定要和她說蘇良辰的事兒,她不想因此事污了女兒的耳朵,便道:「不必了。你爹爹正在前廳,你過去送送榮王和琮兒吧。」

  聽著自家娘親這話,姜令菀心下才篤定了。

  只是——既然娘有意不想讓她知道事情,那她便佯裝不知。

  姜令菀揚起笑意,道:「那好,女兒去送琮表哥。」

  周氏抬眼,瞧著女兒的背影,見她這副明媚活潑的模樣,忍不住歎了一口氣。昨日之事,她還能管管,等日後女兒嫁過去了,她想管都管不著了。一切都得靠她自己了。





歡迎光臨 伊莉討論區 (http://01.eyny.com/) Powered by Discuz!